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誓不为后:邪皇不好惹》 第1章 重生 洛阳的牡丹,本该在这个时节潋滟成精,可触目却只有一片衰败。 刀光剑影,角鼓争鸣,流血漂橹的画面依稀还在眼前。风中传来血腥味,伴随着残叶,浓到化不开。 辉煌的宫殿内,身着龙袍的男子手中提着刀,血顺着刀刃滴落在地上晕出朵朵血梅,在眼中氤氲成一片惨红。 他周围,是一群黑衣蒙面人。 “慕容南宇,投降吧,一切,都结束了!”一个资容绝色的女子从黑衣人身后走出,身上披着皇后才能穿的凤袍。 “盈儿,朕怜你,宠你,许你后位,一世独宠,你为何要逼宫谋反?”他以为,最大限度的疼爱,信任,可以让她将心托付。没想到,三年等待,得到的却是她隐忍蛰伏的背叛。 “本宫本就贵为皇后,你弑兄夺嫂,天理难容!”女子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异常,但很快恢复如初。 “来人,将逆贼拖入天牢!”转身,女子决绝离去。 女子身影一消失在宫殿内,众多黑衣人散开,从中走出一器宇轩昂的男子。 他缓缓扯下蒙于面上的黑布,露出阴沉俊美的容颜:“皇弟,好久不见。” 声冷异常,周身散发森森煞气。 “你果然是假死!”慕容南宇神色淡淡,丝毫不为对方的出现所惊诧。 “本王是诈死没错,就算你料到了这一切都是本王的局,可你破不了。”举起长剑,指向慕容南宇的喉间,男子脸上露出阴森得意的笑。 寒光闪过,二人缠斗,慕容南宇招招狠厉,不多时,大刀沾染更多鲜血。 立于一旁的黑衣人迅速涌上,容南宇刀如游龙,身形雷厉,逼得一众黑衣人无法近身。 “六皇弟,你不想救盈儿了吗?如今她只剩半月寿命,但只要你死,本王保她长命百岁,一世无忧。”眼看形势不妙,男子连忙开口。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慕容南宇身形顿住,手臂霎时连挨数刀。 男子举剑,长剑抵在慕容南宇心口,手上力道渐渐加大:“你寻医三年,至今无果,所以你当知晓,世间唯有本王能救她!” “哐当!”大刀掉落地上,慕容南宇闭目,缓缓仰头。 女子走出宫殿数十丈远,就听得身后传来笑声,撕心裂肺的大笑:“慕容南朝,朕终究是输给了你,明知道她是你的棋,却还是入了你的局!” 女子脚步一顿,便有人追了上来。 “皇后,皇上他,自刎了!” “厚葬!”身子一软,女子哆嗦着唇吐出二字。 推开搀扶她的宫女,失神地朝后花园走去,不知不觉,两行清泪落下。 她终于,为她的夫君报了仇,可她心中却没半分喜悦。 三年朝夕相处,慕容南宇对她可谓是无微不至。 有时她会想,若她当初没有意外失身于慕容南朝该多好,那她便是慕容南宇名正言顺的妻。 可她又会憎恶自己,怎会有如此想法。慕容南朝为她挡剑而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该为她夫君报仇雪恨的。 走到后花园处,女子缓缓跪下:“陛下,虽未亲手血刃,但盈儿却是为你复了仇的!” 泪水顺着脸颊,一滴滴滴落在地上。 抬头看着那弯垂柳后的月牙,空中除了血腥味,还有曾经与他泛舟偶然惊起的荷香。 他?她怎又想到慕容南宇?为什么又想到他?为什么? “啊……”痛苦地嘶吼,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女子两眼一翻,眉间爬出一只颜色鲜红的小虫,随即晕了过去。 “报!匈奴大军来犯,杨副元帅被围困天云山脚下,快支撑不住了!”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凤盈只觉头脑沉重,睁不开眼。 她晕了过去,然后呢?为什么她看见大姐得意的神情?为什么她看到本该死去的慕容南朝绝望地看着她?为什么会有十多柄剑同时刺入她的心脏?疼,好疼! 头疼欲裂,似有记忆被生生挖去,遗留下扎根脑海的破碎片段。 “元帅,元帅快醒醒,战事紧急啊!”身子被剧烈摇晃,她听到了低声抱怨:“契丹与鲜卑人同时进犯,元帅竟还睡得着。” “连月征战,元帅睡得比将士们都少,已经三日没合眼了,一时睡沉,也是情理之中。” 契丹与鲜卑同时进犯?凤盈连忙睁眼。面前,是多年未见的熟悉而又有些许稚嫩的脸庞。 “陈旭?”那不是她的贴身侍卫吗?这身打扮,银白铠甲,难道是四年前的天云之战? “现在战况如何?”猛然起身,她已顾不得多做考虑。 天云之战,是她征战史上的一大败笔。由于杨副元帅的不听指挥,追击匈奴,导致落入敌方圈套,三万将士被困天云山山脚数日,他们这边接到消息时已经弹尽粮绝,毫无征战之力了。而她更是在出兵支援时遭遇伏击,损失二万兵力。 此次大败使皇上龙颜大怒,换将将她调回洛阳。 无论现在是梦境还是她重活一世,她都不能战败,为了不回洛阳,使往事重演,更为了那五万随她戎马征战的弟兄。 第2章 为他守卫疆土 “禀将军,杨副元帅他身负重伤,随军带的粮草也告急了!”那传令的探子汗水不断滴落在地面,背后背着的羽檄上斑斑血迹。 前世的她就是被这血迹骗了,误以为这探子是艰难突围而出,没想到,这探子却是为了自保而叛变,将她与数万将士带入敌人圈套。 “陈旭!” “末将在!”面容清秀的银甲小将往前一步,脸上带着恭敬的神色。 “召集所有将士,帐前集合!” “是,元帅!”起身,扶正脸上的修罗面具,披上战袍,英武之气尽显。 越过那铺兵,凤盈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 拓跋清,这次,本帅要让你惨败而归! 走出营帐,风卷袭着沙尘扑面而来,打得脸生疼。 许久没感受到黄沙扑面的感觉了,虽然这里条件艰苦,但却比那养尊处优的三年自在多了。 这次,她只想在这片黄土,为他守护着边疆。 外无敌扰,他便能发挥治国才干,使国富民强,成为一代圣君! “元帅!”陈旭的声音响起,凤盈微微侧目,便看到整齐的军队,黑压压一片摆开,望不到头。 “杨副元帅已经来了消息……”她话音刚落,便见将士们目光炯炯,满含期待地看着她。 “粮草告急,三万将士撑不过两日!” “将军,末将愿率兵前去营救!”一个约摸三十来岁,蓄着山羊胡须的男子上前一步,眼中满是坚定。 “林副将莫急,本帅必让你打头阵!”凤盈说着,拔出宝剑在沙地上勾画:“杨副元帅所带三万士兵饥寒交迫,战力大大折损,而敌方二十万兵力,渴战已久,实力悬殊,不可正面交锋!” “陈旭!” “末将在!” “李峰!” “末将在!”一左一右两个银甲小将走出。 他们是凤盈的左膀右臂,对她极为服从,又有军事才能。 “陈旭,你率两万将士从东边抄正道一路拔草前行,李峰,你率一万五千名将士从西边抄正道拔草前行!” “元帅,正道前行容易遇敌,拔草前行更是耗费时间,对我们极为不利啊!”一白袍男子走出,不紧不慢地摇着桃花折扇,在一众铠甲将士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话一出,便引起不小反应,原本安静肃穆的军队中传出嘀咕声。 “沐白,纸上得来终觉浅!”因为被面具罩着,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但语气中的讥讽不屑却刺激到了叫沐白的男子。 “凤元帅,本军师奉皇上之命,为此行督军兼军师,所有军事事宜,皆要同本军师商榷,由本军师同意后你方能出兵!” 沐白摇着折扇,不屑地看着凤盈:“一介女流,全无见识,按本军师所想,当全军抄小路前行!” 他真不知道这女人是如何当上元帅的,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娃娃,根本无法服众。 “若本帅执意而为呢?”扬了扬眉角,凤盈脸上已有不奈之色。 要不是有这么个以色侍人的脔宠在军中纸上谈兵,蛊惑军心,杨副元帅也不可能私自带兵追击。 “莫不是凤元帅打算违抗圣令?”沐白拂去衣角的沙尘,眼中无不得意。 “圣令?”身形一动,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之际,一脚将沐白踢倒在地。 寒光闪过,宝剑抵着沐白喉间,凤盈冷笑道:“沐军师似乎忘了,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你……”沐白刚一出声,宝剑便更近一分,划破了他的喉咙,鲜血缓缓渗出。 有几个侍从的手按在剑柄上,欲随时出手。 空气似就此凝结,带着些许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 “陈旭,你率两万将士从东边抄正道一路拔草前行,李峰,你率两万五千名将士从西边抄正道拔草前行!林副将为前锋,与本帅领五千精骑,由方才报信的铺兵带路!” 凤盈收回长剑,一脚将沐白踹开,声音里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不服本帅命令或不信本帅的,可以留下,其余人等,行程中若不割草,就地处斩!” “是!”陈旭与李峰对视一眼,迅速领命。 他们不过是两名小将,如今能统帅上万兵马,正是立功扬名之时。 “……”新来的将士低语着,交头接耳,有些踌躇不决。 而那些跟随凤盈征战过的将士,很快便按秩序站好。 不一会儿,凤盈看了看时辰,该出发了。 而四万将士中,有大约六七千留了下来,低着头,默默站在沐白身后。 “拔营!所有骑兵带上火把和煤油!”凤盈指着粮草,手一挥:“全数带走!” “凤元帅……”众将士不解地看着她。 还剩好几千将士呢,都带走了那些将士可怎么办? “粮草不足,不打仗的将士,没资格吃!” 她这句话实在太狠,那七千将士红着眼,看她的目光中满是愤怒。 “凤盈!”沐白沉不住气了,怒视着她:“大战之时,你这样是动摇军心。” “军师明知洛阳补给的粮草明日便到,掐指一算,最多饿个三顿。本帅三日不食仍能征战沙场,军师饿个一日的,死不了吧!”说罢跃上宝马:“出发!” 第3章 火袭 行了数十里,一面拔草,一面赶路,军队所行之处,辟出数十丈宽的空地。 凤盈坐在高头大马上,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把玩着宝马的棕毛,神色怡然闲适。 “道路再辟宽些!”懒懒的声音落地,身后骑兵间的距离迅速拉宽。 “元帅泰然自若,可是有了应敌良策?”林副将骑马上前与她并排,神色很是恭敬。 原本他也是不服这个小小女娃,可是随她征战三月,五战五胜,让他不得不佩服她的睿智与果敢。 “林副将可想家中妻女?”凤盈眼中含笑,却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前世,战死了五万将士,林副将便是其中之一。 尤记得回到洛阳时,她的妻子领着他三双儿女哭得肝肠寸断,最后撞柱殉情。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林副将一生只娶了一人,而他的妻与他生死相许,她何等羡慕这样的情感。 “这……”林副将面露为难之色。 军中讨论此事可是动乱军心的大忌啊,以前她可是严令禁止的。 “此次若是大胜,可保边疆半年无人敢犯,到时本帅准将军半年家期!” 说罢,回头大声道:“此次若是大胜,以耳为记,杀敌过十者,本帅准半年家期!” “呜!”此话一出,众将士沸腾,纷纷摩拳擦掌,全然忘了敌手是草原上最善战的契丹与鲜卑。 “元帅……”林副将有些许不可思议。 他怎觉得,元帅忽然变了性子。 “会赢的!”凤盈只是笑笑,不再言语。 若她没有记错,此次契丹派遣七万大军趁夜色伏击她。 七万精锐,贺兰浩元还真看得起她!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空中的云彩染上红霞,又慢慢消失。 黄昏已过,天色渐暗,只能借着点点星光看清眼前物像。 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辰和距离遭到伏击。 “下马,将马上所有东西卸下!”众将士不解地对望,却都照做了。 “元帅,您这是?”那报信的铺兵神色有些许异常。 十丈,就差十丈,他们就进入了包围圈。 “都跟着本帅做!”凤盈将马赶到草地上,煤油袋绑在马尾,用剑戳出一个口子,而后将火把松松地系在马身上。 “点火!”五千把火把齐齐燃起。 “嘶嘶……”战马悲啼,五千匹马极速朝前奔去,所到之处燃成一片火海。 “啊……”凄厉的惨叫声从四周响起。 “有埋伏!”林副将一惊。 “杀!”朱唇微启,一个“杀”字掷地有声。 “杀!”剑刃出鞘,将士士气高涨,趁敌方大乱阵脚,追着燎原大火朝惨叫声的声源处攻去。 “以耳为记,杀敌过十便有半年归期,杀啊!”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士气越发强盛。 “杀啊,杀!”喊杀声在草原上回荡。 契丹人被火烧的被火烧,被马踏的被马踏,剩余四五万的精锐部队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打得措手不及。 金色的铠甲被火映得亮得刺眼,凤盈飞身跃入敌群,招招毙命,不多时,便于贺兰浩元斗在一块。 “好你个凤盈,本王倒是小瞧你了!” 一群马,一把火,便将他七万精锐打得溃不成军。 贺兰浩元在佩服眼前女子的同时,杀心愈盛。 “要么投降,要么,交出首级!”发带被划断,三千青丝随风扬起。 凤盈双目冰冷,手中剑刃滴着血,在月光的笼罩下泛着寒光。 此时的她,杀气大得骇人,如同从炼狱走出的修罗。 贺兰浩元手一颤,他竟被一个女子的气势威慑。 玉面修罗,果非虚名! 手中长剑一转,贺兰浩元反守为攻。 光影交错,一连串的剑花叫人眼花缭乱。 凤盈反手,刺死了从身后偷袭的契丹士兵,而后剑柄一挡,轻易防住对方攻击。抬腿一脚踢向对方腹部。 贺兰浩元狼狈挡下,还未回过神便被迎面一掌击飞数丈。 “保护王爷!” 见况不妙,契丹副将攻向凤盈,却不料被三人从身后偷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盈手中长剑舞动,杀出血路击向贺兰浩元。 “撤退!”契丹人狼狈逃窜。 “元帅……” “不必追击,有李峰在等着他们呢!”席地而坐,望着满地尸体。 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的就是如此。 “元帅,我们还剩四千三百余人!”清点了人数后,林副将兴奋地禀报。 杀敌三万,自损七百,这简直可以算是奇迹。 “四千三百余人……”终究,还是死了六百多人。 闭眼,敛去神伤,待重新睁眼,已然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她高声道:“弟兄们,这便是我们的对手!有没有信心救回三万弟兄?有没有信心得半年归期?” “有!” “有!” 一声声“有”在草原上回响。 凤盈发现,自死过一回后,她开始讨厌杀戮。 可现在,唯有以战止战,唯有满手鲜血,才能减少牺牲。 第4章 突围 嘉帝三十五年,五月,经过三日行军,两日激战,兵马由原先的三万三千余人锐减到两万一千余人。 待找回杨副元帅,那三万将士大多受寒成了累赘。 在他们粮草不足的情况下,贺兰浩元联合鲜卑的拓跋清发起反攻。 凤盈晓得对方目标是她,于是果断将五万兵将分成三拨,从不同方向回撤,最终被围困于天云山。 “元帅,杨磊该死!”当数万将士涌入天云山,杨副元帅跪倒在凤盈面前,涕泪纵横。 他不该啊,不该不顾军令一味追击,不该因为不服的私心而与凤盈唱反调。 “匈奴围而不攻,就是要让末将等人成为牵制元帅的负担啊!末将愿率三万将士与匈奴一决生死,为元帅赢得撤退时间。” “愿一决生死!”杨磊一呼百应,就连三万将士中的重伤、抱病者,都连声高呼。 边关将士,过的本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指不定哪日战事爆发便没了性命。 如今他们的元帅以身犯险来救他们,他们心中已然满足了。 “本帅晓得!”围而不攻,便是要逼她前来营救。 不救,兵将不服,难正军心。 救,损兵折将,寡不敌众。 但是,她不会让拓跋清得逞! 凤盈的语气太淡漠,淡漠到让杨磊愧疚万分。 是他,让数万将士陷入困境。 心一横,长剑出鞘,却被踢飞。 “比起以死谢罪,杨将军更应该利用自己的军事才能带领将士脱困!” 凤盈说罢,褪下身上铠甲,亲手为杨磊披上,而后站起:“林副将,李峰,副军师听令!” “末将在!” “各带六千人,集中从中路突围,为杨将军开路后,从南路撤回!”南路有五万援军,且分批突围,敌方不会追击,可保全! 敌人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军中病残,全数集中在这一万八千人中。 “杨磊杨副元帅听令!” “末……末将在!”颤抖着唇,此时杨磊已放下对凤盈的所有芥蒂。 “陈旭!” “末将在!” “你二人带三万将士从东路撤回,路遇敌军,千万要共同商榷对策,若是出现分歧,以杨将军命令为准!” “是!”陈旭领命后,杨磊还是呆愣在原地。 以他的命令为准,一个女子,比他有肚量,惭愧啊! “余下两千将士随本帅垫后!”根据前世记忆,东路有十万援军。 她前面三次突围,已引得贺兰浩元沉不住气,再加上杨磊披着她的黄金甲,契丹大军一定会追击杨将军。 至于拓跋清,生性多疑,而目标又是她,她可以诱他留在原地。 届时十万援军联合杨将军带领的三万精锐,可覆灭贺兰浩元所领匈奴大军! “元帅!”两千将士,那绝对是在寻死啊! 将士们看着她,眼中斗志被熊熊点燃。 “待功成凯旋,愿与君同饮,醉话沙场!”跨上瘦弱的马匹,凤盈清洌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在场将士的心。 “元帅,军不可无帅啊!”陈旭率先跪下,紧接着,一众将士纷纷跪倒。 “愿与元帅同生共死!”五万人齐呼,声音震天动地,久久回荡不去。 “听这声音,看来是打算拼死一搏了!”红棕色高头大马上,暗黑色战袍的男子脸上带着些许蔑笑。 男子眼眸深邃,鹰般锐利,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的脸似在征战中被刀剑雕刻。 薄唇上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对即将到来的征战的兴味! “王爷,洛军突围了!”一小兵从远处骑马而来,气喘吁吁地高声禀报。 “鸿!” 男子开口,便有一蓝衣男子上前,在他右后侧沉声问道:“多少人?可有玉面修罗的身影?” “约摸五、六千人,并无洛军元帅。” 闻言,乔鸿看了眼黑衣男子,在得到眼神示意后,再次发问:“可有带粮草?” “洛军动作雷厉,并无粮草随行。” “放行!”黑衣男子刚出声命令,贺兰浩元便面露不悦。 “拓跋清,我鲜卑族与你匈奴共二十万联军,洛军不过五万残众,正是削弱洛朝的大好时机,你怎能让人跑了!” “二十万?”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拓跋清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前些日子不是被玉面修罗一把火就烧死了三万吗?怎还有二十万?” “拓跋清……”贺兰浩元怒目而视。 “报!”话还没说完,又有一小将匆匆骑马而来:“洛军再次突围!” “多少人?可有随行粮草?玉面修罗可在里面?”乔鸿连忙发问。 “约摸五、六千人,无随行粮草,洛军元帅不在里面!” 小将刚报告完,乔鸿便看向拓跋清:“王爷,这……” “放行!”拓跋清目不斜视,似对突围浑不在意。 “拓跋清!”贺兰浩元有些抑制不住了。 “贺兰王爷若是沉不住气,大可自行追击,本王绝不阻拦!” 话落,贺兰浩元气得脸色铁青。 他十五万的兵马,在与凤盈的三次交战中,损失了过七万的兵将。 如今虽还有八万大军,其中精锐却少之又少。 他已三中凤盈圈套,如今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勒马退回原位。 第5章 凤盈非死不可 “报!”声音远远传来:“洛军第三次突围!” “王爷!”乔鸿也急了。 洛军分批突围,若是一再放行,多日围困可就没用了。 “本王的目标只有一个!”擦拭着手中长剑,拓跋清眼中露出古怪笑意。 玉面修罗凤盈,大概是世间最了解他的女子。 上回她猜中他的心思,在夹道上伏击了他。 这回他猜中她的心思,将她围困险山之中。 不知这次,又是谁猜中了谁。 “康业,调齐兵马,追击洛军!”贺兰浩元一怒之下,调齐现在所能招齐的契丹将士。 “贺兰王爷,擒贼先擒王!”一夹马腹,拓跋清挡住贺兰浩元,难得耐心地解释:“洛朝用兵如神者极少,杀了凤盈,日后……” “报!”话还没说完,又有一小将骑马来报:“洛军元帅率三万将士突围!” “追!”一听凤盈突围了,贺兰浩元扭转马头,越过拓跋清急驰而去,而他身后的四万大军亦火速跟上。 “跟上!”拓跋清夹紧马腹朝前奔了几步,却又勒紧缰绳。 “他们突围后往哪个方向撤退?” “禀王爷,东方!” “糟糕,快追上!”东方有数量不确定的洛朝援军,贺兰浩元追上去便是送死啊! “拓跋清,你不期待我们的第三次交手吗?”女子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密室传音?这声音,是凤盈! 拓跋清猛然抬头,就见遥远的山顶有一白色的身影。 瘦弱、挺拔,纵然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也清楚地知道,那一袭白衣的便是凤盈。 “……”她不在那三万人中,已经突围了四万余众,那么,如今她手下兵马不足三千,正是杀她的好时机啊! 可是,她这么做岂不是将自己推入险境? “王爷,还追吗?”乔鸿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拓跋清一瞬间恍然。 “不必了!” “王爷,那可是玉面修罗的圈套啊,若是贺兰浩元与洛军的援军遇上,必然惨败!” 契丹鲜卑联军,便是荣辱与共,契丹若是全军覆没,鲜卑也无法与洛朝大军抗衡。 “贺兰浩元为人武断,听不进劝。哀兵必胜,我们若是一道追击,兵力也会大大折损!”想到那震天动地的呼喊声,拓跋清忍不住摇头。 他真是失策了,没想到凤盈竟连援军的方向都了如指掌。 若是如此,一开始就应当全力围堵的,如今,竟无法补救。 “那我们……”是啊,元帅以自己为饵换数万将士生机,怎能不鼓舞人心。 只是现在天云山易守难攻,就算凤盈手中只剩数千将士,也能抵挡很长时间,到时援军到来,可就糟了! “进攻天云山!”他拓跋清不能两次输在同一个人手上,凤盈非死不可! 天云山上,凤盈高坐枯树枝头,细致地擦拭着手中宝剑。 她的周围升起袅袅炊烟,伴随着一声声悲啼,战马被砍倒,成为了裹腹之食。 拓跋清将要进攻了,这或许会成为她最后的一顿晚餐。 “元帅,您不应该分三拨行动的!”一个稍显稚嫩的男孩的声音传来。 凤盈低头,对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 看男孩身上的铠甲,应该是枪兵。 他背在身后的双手不断绞着,逼迫自己抬起头颅,眼神却左右飘忽不定,似分外紧张。 “哦?”凤盈扬了扬眉角,知对方鼓起勇气找她不易,便柔声道:“何解?” “队伍打散了容易被逐个击破,且我们现在不过两千余人,就算天云山易守难攻,我们也无法守住!” 说完这番话,又偷睨了凤盈两眼,见她并无生气的兆头,男孩松了口气。 “飞得上来,本帅就跟你解释其中缘由!”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凤盈眼中带着笑意。 树高三丈,而她坐的位置离地面约两丈五尺,男孩抿了抿唇,后退一步,纵身朝树上跃去。 他身形瘦弱,动作灵巧,虽轻功一般,却还是险险坐上枝头。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斩杀战马吗?”看他坐在枝头末端,摇摇欲坠,好似她初入军营时局促的模样。 “粮草不足!”男孩粗哑的声音将凤盈的思绪唤回。 “我们饿了两日,鲜卑围而不攻就是在等我们失去战斗能力,若不撤离掉绝大部分将士,就那么些战马,不等鲜卑进攻,就会有大半将士先饿死!” 肉香传入鼻中,凤盈胃部一阵疼痛。 每当饮食不规律,胃总会疼得厉害! “元帅为何不随行撤离呢?”男孩凑近了些许,眼中满是对知识的渴望。 “契丹与我们交锋,三战三败,心中已有畏惧。纵使围困我们,也没有一场足以鼓舞士气的大胜。在追击时,将士心中恐有埋伏变故,因而集中不足全数精力追击,步伐缓慢。” 说罢,顿了顿,饮了口烈酒:“鲜卑则不同,未经一战,且又渴战已久,早已按捺不住。若本帅不留在此地,拓跋清定然会率军全力追击。不待遇上援军,便会因为没了天险屏障而被围攻覆灭!” “元帅果真厉害,竟思虑得比军师还周全!”男孩眼中满是崇拜,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又颓然低下头,眼中的神采消失殆尽。 “狗蛋,要去巡视了,别躲起来偷懒!”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男孩慌忙起身,从树上一跃而下。 凤盈擦剑的手顿住,看了眼男孩远去的身影,直到消失在拐角处,这才收回心神。 狗蛋吗?才十二三岁,竟也成为守疆将士,想来是家境贫苦呢! 第6章 一眼万年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将士们皆打起十二分精神,万分警惕。 预料之外的,鲜卑没有攻山,而是原路折回,只留下一干千余人的契丹将士。 “报,元帅,鲜卑撤军了!”一个铁甲小将匆匆奔来,身上大汗淋漓,眼中却满是神采。 不必背水一战,他们只需等待援军出现便足够了!还有机会,能回乡见妻儿老小。 “撤军?”不该如此啊! 以前世的记忆来看,拓跋清对洛朝野心勃勃。 她作为洛朝的一员悍将,当是他眼中钉,肉中刺。 这么一个大好的击杀她的机会,拓跋清竟然放过了? 难不成,他去追击杨将军了? “是的元帅,往沙漠方向回撤了!”小将面上是难以抑制的狂喜,就连说话嘴角都是上扬着的。 “本帅晓得了!”虽然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可她总觉得有地方不对。 鲜卑无故撤军,其中大有玄妙! “未免生变,今夜照旧巡视,加强戒备!” “是!” 微风阵阵,带着淡淡的土壤香气。 整整一夜,两千将士都处在清醒、警觉的状态上,直到太阳从东方徐徐升起,光辉铺满整座天云山。 天亮了,鲜卑并未折返,他们,安全了! “呜!” “哈哈!”将士们欢呼雀跃着,庆祝着劫后余生。 兴奋过后又赶忙计算着这次战斗杀死的敌人数量,好用来换取半年归期。 “援军来了,山下援军来了,是六王爷带的兵!”派出的探子顾不得脚下道路崎岖一路朝凤盈所在方向飞奔。 “张震!” “莫将在!”虎背熊腰的壮硕男子单膝跪下,地面都颤了几颤。 “率众将士下山迎接六王爷!” “是!”凤盈说罢,张震便起身列队。 腹部一阵阵疼痛传来,凤盈再次出声:“若是看到狗蛋,让他到昨日树下来找本帅!” “是!”张震领命,两千余将士步调整齐,浩浩荡荡地朝山下走去。 见众人皆离去,凤盈这才从坐了一天一夜的树干上稍稍挪了点位置。 一滩血蜿蜒着从树干上滑落。 分明前世葵水迟来了一月,如今竟只推迟了七日。 这简直比被敌人伏击还要打得她措手不及,要她如何去见众将士? 大抵是因为连日征战,加上吃食方面极不规律,导致她这回葵水时比以往都要疼痛。 双手捂着腹部,凤盈心中盘算着待会该用何种说辞让狗蛋将外裳脱下来。 她生得娇小,军营中也就狗蛋一人身形和她较为相似,否则她就找张震了。 凭着张震对她的信服,她只要说一个“脱”字,无需解释,张震就能把自己扒得只剩亵裤。 “沙沙!”突然响起的脚步声在静谧的环境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凤盈猛然抬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 “王爷?” “凤元帅受伤了?” 男子身着一袭宝蓝色云锦便服,外罩玄色长袍,头戴白玉簪冠,腰间携有配剑,长身玉立,丰神朗朗,面目极为俊逸。 他就这么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淡笑。 此时一眼,仿若万年。 不觉眼眶湿润,红了一圈。 “凤元帅?”声音再次响起,凤盈连忙别过脸,将泪水逼回。 “下官无事!”声音里的些许沙哑,透露了她的情绪。 “既然无事,见到本王为何不行礼?”慕容南宇眼中笑意愈深,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沙沙”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她的心脏,淡淡的龙涎香气息甚是好闻。 “王……王爷……你……我……”前世的画面浮现眼前,最后却是定格他被她包围的那一刻。 再见时的激动、兴奋霎时被包含着愧疚的复杂情绪浇熄。 那是亲手逼死她夫君的人,她也血刃对方报了仇,本该两不相欠,从此陌路,为何再次见面,她会欣喜若狂,隐隐期待着一切重来。 “没想到让匈奴闻风丧胆的玉面修罗竟会紧张得口吃!”语气中调侃之味渐浓。 凤盈抿唇,沉声道:“王爷请不要靠近,今日之事,下官明日便会登门谢罪!” 今生不该相见,不该靠近,不该让他再对她情根深种,她承不起他的情。 “为何要等到明日?”纵身一跃,慕容南宇稳稳站在树枝上,于距她不足三寸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王命狗蛋随军在山下等候,凤元帅怕是没衣裳换了!” “你……”凤盈怒目而视,他竟然晓得她来了葵水,还故意戏耍她。 “本王怎么了?”知她怒从何来,慕容南宇却还是故意逗她。 那俊脸越凑越近,虽然她带着面具,但脖颈上已泛起一层粉晕。 “王爷,这不吉利!”女子来葵水时,男子接近对男子是不吉利的。 尤其是在天家,对这更是忌讳。 “哦?”玄色从眼前闪过,他的外袍已披于她身上,两人相距,不过咫尺。 “咚!” “咚!” “咚!” 凤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如鼓,剧烈得好似要从胸口跳出。 “凤元帅大概是走不了了吧!”声音轻轻的,带着些许戏谑。 “是走不了!”她能清晰感觉到血顺着肌肤蜿蜒而下,若是走去,大概靴子下都会渗出血来。 调整了心态,凤盈对上他的眼眸,露出浅浅笑意:“不如六王爷做回好人,抱下官下去?” 在军营中呆久了,整日跟一群汉子厮混,好胜心自是增强,被人调侃了,她便要调戏回来! 岂料…… “好!”慕容南宇应得飞快,声音温润,带着不易觉察的柔情。 凤盈只觉身子一轻,便被抱起。 “六王爷!”习武之人,反应极快,凤盈运气便要从他怀中逃离,但一动便顿住了。 慕容南宇手中扯着玄色长袍的带子,若是她跳出他的怀抱,长袍便会从身上扯离,那大片血迹则暴露无遗。 “呵呵!”低笑声响起,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快速起伏间的震动。 “凤元帅有事?”这分明是在明知故问。 凤盈气结,咬牙切齿道:“下官不记得曾得罪过六王爷!” 可恶,这个样子让她如何面对众将士? “得罪?”声音里又是难掩笑意:“可是凤元帅主动求本王帮忙的呢!本王好心,怎到了凤元帅口中却成了心胸狭隘的报复?” “……”不能跳开,又说不过慕容南宇,不远处有将士交谈的声音,凤盈心一横,闭眼装昏。 将士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听到张震粗犷的声音:“王爷,元帅她怎么了?” “失血过多,昏过去了!”胸腔有闷笑声在鼓动,别人听不见,凤盈却感受得到。 “元帅受伤了?”她感觉到有许多人围来。 “嗯,严重得很,得先赶回军营治疗!”这回,慕容南宇没再欺负她,而是帮她找了个借口开脱。 抱着怀中娇软的身子,纵身跃上马背,慕容南宇欲收紧的手顿住,最终只是眸色复杂地给她调整了姿势。 第7章 逃不掉,避不开 “哈哈哈!”元帅的营帐里传出清朗的大笑,随即是“哐当”一声物品落地的声响。 但那笑声却并未立即停止,而是又持续了好一会儿。 “凤大元帅,您这次征战负的‘伤’可真重啊!”温吞的声音里有隐忍的笑意。 那男子立于凤盈榻前,一双桃花眼中带着探究:“六王爷抱你回来的事如今全军都传遍了,不知凤大元帅感觉如何?” “柳御医,其中有你不小的功劳吧!”手上不紧不慢地滚动着两颗钢珠,凤盈眉目含笑地看着他,本就绝色的容颜显得愈发艳丽。 “没,绝对没!”那钢珠砸在身上的感觉他至今记忆犹新,可不想再遭一次苦头。 将煎好的药水端到她面前,柳宗笑得讨好:“小弟我只是来给老大你送药的!” “怎还要喝药?”秀丽的眉皱起,凤盈不奈道:“你也晓得我身子无事,将药水倒了吧!” “这可不行,半年不见,你的月信越发不规律了,得吃药好生调理。” 在榻旁随意坐下,柳宗无奈道:“你是女子,将来得嫁人,得为夫家传宗接代,再这么下去这可是会影响日后生育的!” “苦”素手捻着勺子随意拨弄汤药,凤盈皱着小脸,眼中闪过落寞:“况且我也不打算嫁人!” “女子怎能不嫁人,你要再说这混话,我就去跟凤大哥说了!”柳宗伸手不客气地敲了她脑袋。 凤盈也不恼,只是给了对方一记白眼。 两人自小相识,柳宗也从小被她打到大,如今被回敲下脑袋,她不吃亏。 “好女儿志在保家卫国,况且本帅将军当得好好的,干嘛要嫁给那些个文文弱弱,风一吹就倒的富家公子。都是些养尊处优的娇贵的,手痒时都不够打两下!” 凤盈说着,转了转手中钢珠:“话说回来,柳御医最近是不是筋骨不大好,想让本帅帮你松松?” 要知道整个凤家她只怕大哥一人,这可恶的家伙竟捏着她的软肋来恐吓她。 “我这可是为你好!”柳宗摇着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自小你就不像个闺阁女子,如今终日跟一群糙汉子厮混,仅有的那么点女气就要磨没了,白当了相府千金,生了副好皮囊!” “柳宗!”凤盈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要不是看在他前世实在活得太惨的份上,她一定用钢珠打断他的鼻梁骨! “你药都要凉了,还不快喝!” 将药强按到她手中,柳宗不怕死地继续说道:“你也就来月信这点与女子挂钩了,再不吃药调养,怕是仅存的一点相似都没了!” 她贵为相府千金,却风餐露宿,时常连日不眠不食,原本好好的身子落下一堆毛病。 身为她的好友,他实在看不下去。 “你嘴实在太欠了,别逼得本帅动手!”送上一个白眼后,凤盈捏着鼻子仰头将药一口气咽下。 “盈儿,说句实在的,这次你立了战功,跟陛下请旨回洛阳吧!再过几年,身上再添几处伤,可就真没男子会要了!” 虽然他不把她当女子看待,但终究,在世人眼中,她就是个女子。 再显赫的战功,除了可以帮助凤家,可以载入史册,对她没有半分好处。 “柳宗,你终是无法体会我的心境!”起身,走到窗前,看帐外将士操练。 “想当年、铁骑满郊畿,风尘恶。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到而今、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 手抚上虎口处的浅伤,凤盈淡淡道:“过去了的,我不希望它重现!” “我晓得你的心情!” 四年前,凤家二少凤陟战败,左腿几乎被废,御医诊断三年内不能再上战场。 少了凤陟守卫西北边塞,匈奴不断入侵,一路攻到天河,与洛阳隔百里相望。 原本三王爷与六王爷有领军之能,但皇上却不允。 兵少敌众,高官只求自保,低阶有才之人却不被重用。 一时间,偌大洛朝,竟无可领军之人。 就在此时,爱子如命的凤相在二子伤残的情况下,为保江山社稷,将大子凤阗二女凤盈推上沙场。 于是,战场上第一次出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元帅和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 那是一场鼓舞人心的大胜,凤阗足智多谋,设计将敌军围困,而凤盈则表现出天生神力,于山脚下射杀半山腰上的敌将首领。 两年征战,收复失地。如今,各自镇守一方,不让敌军踏入边关半步。 洛朝在两位王爷的励精图治下,才恢复往日繁华。 若是任一边关失去一人镇守,后患无穷。 但是,凤相乃文官之首,凤阗为镇南大将军。 此次凤盈立功,论功行赏起来,便该升官进爵,成为镇北大将军。 一个凤家,权势滔天,危及皇权,皇上断然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深深地看了凤盈一眼,柳宗低声道:“就算你想保家卫国,皇上也是不允的!” “皇上不允?”她能猜到皇上不允的原因,但是只要她不当镇北大将军,便不会有事。 “凤盈!”疾步靠近,柳宗在她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论功行赏之时,万万不要让皇上处决沐白。他在军中所做一切,皆是皇上的旨意!”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震得凤盈几次张口,却吐不出半字。 皇上的旨意?那么那三万将士…… 为了削弱凤家权力,将保家卫国的热血之士送入虎口牺牲。 太可怕了,这个皇上,比她所知所想中的还要昏庸! “皇上会以你重伤为由将你召回洛阳,你若是执意不回洛阳,凤氏一族便危险了!”柳宗说罢,退后数步:“我还要去为皇上诊脉,先走了!” “嗯!”声音里,是苍凉,是悲切。 爹爹一生忠心耿耿,为了保卫洛朝,不惜付出自己一切,可换来的却是猜疑,是算计…… 闭目,深吸一口气,手不断收紧,直至将钢珠捏碎。 掌心传来疼痛,鲜血一滴滴滴落在地上。 终究,她要回到那伤心地吗? 重活一世,她仍活得很累,仍有许多不明白。 鲜卑的无故撤军,柳宗对这件事内幕的了解,皇上的计谋至此,却是一个昏君。 逃不掉,避不开,这是她的宿命吗? 第8章 唯独怕他 骄阳似火,灼灼光芒浓烈得晃眼。 凤盈跪于沙地上,一张修罗面具掩盖了她所有情绪。 “此番大胜,凤爱卿厥功至伟,待回洛阳,朕便加封爱卿为镇北大将军。”皇上居高临下地睨着背脊挺得笔直的女子,声音带着几分征询:“爱卿以为如何?” “得蒙皇上垂青,微臣感激不尽。但此番大胜各将军皆有功劳,微臣不敢一人独揽,微臣只希望能以薄劳换军中杀敌勇士的半年归期。”话落,军中一阵骚动。 此番大胜,加官进爵乃是必然,可她竟然拒绝了这么个大好机会,只为换取他们的半年归期。 “厥功而不自傲,朕果真没看错人!”皇上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扬:“恩准!” 伴随着皇上声音落下,军中将士隐隐躁动。 半年归期被允了,他们可以回乡了! “凤爱卿,有功之臣朕必封赏,你既不要官爵,那朕便允你一个要求。”声音浑厚,掷地有声。 坐于高位之上,明黄色龙袍的男子面目威严,一双龙眼锐利如刃,丝毫不像一个昏君。 “臣恳请皇上诛杀沐白,以正军心!”伏地,叩首,一连串动作让一旁的柳宗焦虑不已。 叫她不要说此事,她却还是开口了。 要知道沐白甚得圣宠,请求皇上将其诛杀,极有可能触怒皇上。 静默,长时间的静默让人连吞吐气息都觉得压抑。 慕容南宇坐于皇上身侧,淡淡地看了眼皇上右手边站着的沐白。 沐白一副高高在上,无所畏惧的模样。 他是料定了皇上不会杀他,而事实亦是如此。 “凤爱卿,此事乃杨磊一人之错,若是凤爱卿要为无辜死去的将士复仇,朕便将杨磊交于你,爱卿大可随意处置!”声音里,暗含怒意。 抬头,对上那锐利的眼,凤盈心中虽不满,却也只能咽下。 再次叩首:“谢主隆恩!” “赐坐!”话落,便有人将椅子搬上。 “谢皇上!”起身,眸光瞥见沐白不无得意的嘴脸,凤盈袖中素手紧握,指结处泛白。 小人得志,不过,他也就只能再蹦哒个把时辰了! “凤爱卿多年不曾归乡,如今负伤,无法征战,便随朕回洛阳吧!”皇上露出慈爱的神色,分外体恤道:“想来凤相已是想极了爱卿!” “多谢皇上体恤微臣!”这次,凤盈没有反驳。 皇上闻言,露出笑意。 气氛有所缓解,二人也相谈甚欢。 慕容南宇看着举杯畅饮的凤盈,眼中有些许笑意。 竟然没有反抗,不像她啊! 在看到柳宗一副松了口气的神色,联系率军增援前柳宗曾被三皇兄召入营帐,心中不免了然。 看来是三皇兄让人提醒了她。 “凤爱卿好酒量,来人,满上!” “……” 明月高悬,暖黄色的光洒了一地。白杨在月下立得笔挺,投落的阴影处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咳咳!”趁着四下无人,凤盈弓身捂住腹部,以手点穴位,逼着自己将酒吐出。 被皇上灌了三坛子琼浆玉液,本就不大好的胃愈发难受了。 “给!”一个地瓜递到她面前。 那大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宛若上好白玉。 地瓜的香气飘入鼻端,凤盈心中一慌,很快又镇定下来。 抬头,看着树上的男子,表情似笑非笑:“多谢六王爷!” 接过那温热的地瓜,行礼道:“下官就不在此打扰王爷赏月的雅兴了!” “凤元帅就看在本王曾在你‘重伤’之时将你抱回帐营的份上,留下陪本王赏月吧!”他的声音很好听,虽然清冷,但落入她耳中却带着暖意。 “下官……”她该拒绝的,不能和他靠太近。她怕,再次身不由己地卷入朝堂争斗。 “地瓜还烫着,凤元帅要走也等吃完再走!”知晓她要拒绝,慕容南宇先一步开口。 谁知凤盈一听,狼吞虎咽地将地瓜塞入口中,见鬼般跑得飞快,隔得老远还能听见她被噎着的咳嗽声。 “凤盈……”慕容南宇低声念着她的名字,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以前那个什么都怕,唯独不怕他的小家伙,如今已然出落得标志。 只是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却唯独怕他! 第9章 射杀 一夜辗转,凤盈失眠了。 卷着被子,愣愣地看着帐篷黑乎乎的顶。 指尖似乎还有地瓜的温度,还有不小心触及他手指时柔滑的触感。 “哎!”一声低叹,将被子掀开,汲着鞋,穿戴好衣裳,走出营帐。 “元帅!”守夜的侍卫恭敬地行礼。 “你们下去歇着吧!”挥挥手,将守卫她的侍卫支退。 凤盈随性地席地而坐,抬头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 不觉,一坐到天明。 日月轮替,薄阳微亮,凤盈起身,朝不远处的营帐走去。 “元帅!” “元帅!”一路上,朝她行礼的将士比往日要多得多。 那一双双眼看着她,凤盈抬手,确定脸上修罗面具没歪,这才将眼前营帐的帘子掀开。 “杨将军!” “元帅!”身上缠着大量纱布,趴在地上的男子在看到凤盈后,慌忙起身,将衣袍披上。 “杨将军伤势如何?”这是明知故问。 那带血的纱布,已经说明了他的伤势严重。 可杨磊却摇摇头,憨笑道:“劳元帅挂心了,一点小伤,无碍!” “如此甚好!”话中笑意徒然消失,素手一挥,沉声道:“将杨磊拖下去杖责二十军棍!” “元帅!”围观的将士急了。 杨副元帅重伤未愈,这二十军棍下去,可就没了半条命! “多谢元帅!”杨磊心知二十军棍是最轻的责罚。 身为副元帅,思虑不周就算了,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擅自带走近半兵力,并被围困成了累赘。 如此过错,以凤盈的铁腕,若不是他后面表现良好,加之身负重伤,定会将他杖责一百军棍。 “副元帅!”被杖责还言谢,众将士不明了。 “啧啧,凤元帅果真铁腕!”男子声音传来,众人皆露出厌恶神色。 原本他们以为沐白是朝廷派来的有志之才,可昨日,他进入皇上营帐后传出的暧昧声响让众人顿悟。 原来不过是以色侍人的绣花枕头,他们以前竟听从过这种人的调遣。 “沐军师!”凤盈懒懒地招呼了一声,而后道:“还不将杨磊带下!” “是!” 两个将士领命将杨磊带下。 “不知凤元帅是真铁面无私,还是昨日没有遂愿,拿着杨副元帅出气?” 摇着桃花扇,狭长的眼中有着自得,话语中更是带着挑衅:“瞧着凤元帅眼带血丝,可是昨夜醉里挑灯看剑,将眼睛晃伤了?” 他口中的“醉里挑灯看剑”引自辛弃疾的《破阵子》,这话中意思分明是在嘲笑她从此将不受皇上重用,只能如辛弃疾般夜里挑灯拭剑,幻想着为国尽忠。 “沐军师倒是深知本帅心思!”杏眼微眯,手扣于剑柄之上,周身一片肃杀之气:“不过,若是世间没了沐军师,本帅便不会如此了。” 沐白身子一颤,却坚信他是皇上宠臣,凤盈不敢动他。 故而立在原地,笑得越发得意:“那凤元帅得注意了,不然柳御医可治不好你的眼睛!” 话落,寒光闪过。 剑刃出鞘,穿过几片空中飞舞的残叶,直直刺向对方胸膛。 “凤元帅!”保护沐白的护卫一惊,连忙出手制止。 “凤元帅,万万不可,触怒圣上,那可是杀头大罪啊!” “不想死,就闪开!” 沐白必须死。 前世这阴柔男子蛊惑君心,害得爹爹被罢官,又使无数忠良入狱惨死。 用人唯亲,把控兵权,穷兵黩武,各处战事屡战屡败。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 将士尸横遍野,无辜百姓惨死,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况且,诛杀奸佞之臣,定得拥护,皇上纵使昏庸,也会因为忌惮而不下手杀她! 手中长剑晃动,灵巧如蛇。 游走于四大护卫间,招招狠辣。 不多时,便有一人见血。 打斗声越来越大,将慕容南宇引出。 怪不得她昨日没有异议,原来是打算自己动手。 如此胆识,倒是许多七尺男儿所不能及的。 心中赞赏,慕容南宇手微微一动,袖中两枚银针射出。 “嘭!”凤盈旋身,长剑后推,将其中一名护卫打飞数十丈。 她动作越来越快,形如鬼魅,倾刻间又击倒两人。 “皇上救命,皇上救救沐白!”沐白哪里晓得一女子竟勇猛至此,将皇上派给他的精锐护卫三两下解决过半。 当下顾不得风度,撒腿就跑,一面跑一面呼救。 “大胆凤盈!”伴随着威严的厉喝,凤盈击倒最后一人。 此时沐白已跑出数十丈远,难以追上。 “凤元帅!”粗哑的男声响起,一把弓和一袋箭朝她扔来。 凤盈飞身接住,将弓挽至满月。 “嗖!”破空之声,羽箭带着内力,以雷厉之势洞穿沐白心口。 “皇……”沐白张口,一双眼中带着惊恐,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来人,将这贱人拿下,立……立……”皇上激动得手指颤抖,嘴唇哆嗦半响也未能说出那个“斩”字。 沐白身子被洞穿时飞溅的血液并没落到他身上,可他却能感受到那温度,灼得他头脑生疼。 “噗!”一口鲜血自皇上口中喷出。明黄色的身子晃了几晃,而后倾倒。 “皇上!” “皇上!” “皇上!” 众将士乱做一团。 慕容南宇眼尖地发现一只红色小虫自皇上眉间爬出,连忙在纵身扶住皇上的同时,将小虫抓住。 “传御医,快传御医!” 各种声音混在一块,刺得人耳朵生疼。 凤盈呆立在当场,长弓掉落在地上。 完了,将皇上气吐血,脑袋定然搬家! 重活一世,也是极幸,可她都还没活足月,就再次有性命之忧。 皇上被七手八脚地抬入营帐,慕容南宇深深看了眼已然呆滞的凤盈,沉声道:“把凤盈与狗蛋抓起来,等皇上醒来再做处置。” 说罢,快步走入营帐。 第10章 顶天立地的女子 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戈壁滩犹如在炉上烤着,灼人的热浪席卷着每一寸土地,使人喘不过气来。 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单调的黄色,连一棵树木都没有,沙漠的广阔使将士们感到疲倦,每次跨越都感觉似乎永远走不出去。 凤盈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浩瀚无垠的戈壁滩,但每次,那粗犷豪放、雄浑壮阔的神韵都让她震撼。 了望茫茫戈壁满是粗砂与砾石,只有耐旱的沙枣树与杨树稀疏地生长着,孤独地守望着干涸的戈壁滩。 偶尔有一簇簇一米多高的已被秋风染成红黄色的芨芨草,在凛冽的风中飞舞,恣意张狂。 过了这荒漠,再行几日,便能回到洛阳了,有柳宗的爹为皇上诊脉,好转是必然,只是,就是不知皇上会对她有何判决。 “元帅,那芨芨草可真像您!”被捆成粽子的狗蛋扭着身子勉强半立起,从车帘被风掀起的缝隙处看着沙漠上摇摆飞舞的草簇。 “像我?”抬眼看了眼那枯黄的草簇,凤盈微微叹了口气。 大抵是感时花溅泪吧,她总觉得,她像那芨芨草般,枯黄衰败,命不久矣。 “是啊,像元帅,恣意张狂,坚韧不倒!”恣意张狂,坚韧不倒,短短八个字,却吹散了她心头的阴云。 她微微一笑,将车帘缝撩得更大。 秋风带着沙砾迎面扑来,打在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不痛,有着别样的凉爽。 “你多大了?”这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他问了她用兵的问题,留了个好学的印像。 第二次,他在一片混乱和劝阻中将弓箭丢给她,如今被五花大绑和她一起关马车内押送回洛阳。 敢冒杀头大罪帮她,不能说有谋,却是个有勇的。 这男孩给她的感觉不错,或许是个可以培养的苗子! “回禀元帅,十二岁了!”男孩满脸崇拜地看着她。 元帅当真厉害,分明被铁链、手铐禁锢着,可手一动,他都没来得及看清,便能活动自如了。 “十二岁啊……”伸手,抓住男孩的手腕,摸了摸他的脉门,眉头蹙起:“师承何处?” 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可是体内真气紊乱,也算是被教毁了! 男孩脸一红,声如蝇虫般细小:“偷学的!” 因为对凤盈的崇拜,他谎报年龄,混入军营里当起了火头军,每日趁着送午膳之便,偷学几招。 半年下来,虽然努力,可由于看的不全,很多招式都连接不上。 后来转入枪兵,便再没了机会,只能自己琢磨。 “……”偷学学成这样,她实在不知道是该哭该笑。 犹豫了一番,伸手,解下脸上的修罗面具,塞到男孩怀中:“此番本帅若是不死,带着这个来相府找本帅!” 话刚落,帘子被一只大手撩起。 “把狗蛋搬到囚车上!”林副将的声音响起,随即马车停下,上来两个补刀兵。 在看到没带面具后的凤盈一愣,又看看边上的铁链手铐,随即扯着嗓子大喊:“不好了,元帅逃跑了!” “……” “不是说元帅生的修罗脸,太丑了没人敢要,不得已才入了军营吗?怎生得好似仙人?” “是啊,我也听说元帅入军营是为了当女官,好养男宠。” “嘭!”棍棒敲击脑袋的声音响起,而后是陈旭的厉喝:“都胡说些什么?再乱说话军棍伺候!” 紧接着,是刻意压低的声音:“元帅竟不是修罗脸,那她生得怎样?” “……” 凤盈坐在马车内,脸上尽是郁闷的神色。 跟随她多年的兵将不仅连她身形都认不出,还将她猜测成那副丑模样。 “呵呵!”低醇的笑声自耳畔响起。 凤盈抬头看了眼眉目含笑的慕容南宇,默默将脸瞥向一旁。 一想到刚才他赶来时的画面,她撞马车的心都有了。 一群跟随她许久的老将持剑将她围住,还有人不断口中喃喃着“元帅是个顶天立地的女子,断然是不会逃跑的”! 而慕容南宇就站在马车前,似笑非笑地喊了她一声“凤元帅”。 然后,当着众将士的面,不顾那一双双惊愕的眼,以她挣脱铁链,可能逃跑为由,将她用衣袍遮头,抱到他的马车上。 “凤元帅揭下面具,可是打算使用美人计遁逃?”马车可容纳五人,可慕容南宇越靠越近,将距离拉至不足一拳。 “六王爷多心了!”几乎是眨眼间,凤盈便从狭小的缝隙中跃出,稳稳落在离他最远的地方。 “……”那动作太过迅速,慕容南宇挑挑眉,坐正身子。 好利落的身手,如此轻功,想来独身闯入三万敌军中取敌方元帅首级的传闻非虚啊! “嘶!”布帛撕裂,凤盈扯下一段衣袍将脸蒙上。 “这下王爷大可放心了!” 说罢,转身不再言语。 第11章 前世夫君 行军十六日,终于,在第十六日的正午抵达了都城洛阳。 百姓夹道欢迎,庆祝着难得的大胜。 凤盈静静坐在囚车里,听着外面声势如虹的呼喊。 有她的名,有林副将的名,有六王爷的名。一浪高过一浪,将万岁声掩盖。 百姓拥戴王爷,拥戴将军,却不拥戴他们的君主,这让皇上听了,怕是心头膈应啊! “儿臣恭迎父皇!”声音不大,却带着与生俱来的霸气。 那声音打断了凤盈的思绪,马车停下,她将帘子撩起一角,却被身后的男人按住。 “凤元帅此时露面若是被人瞧见了,怕是得非本王不嫁了!” 孤男寡女,独处六日,若她是将军装扮还好,偏偏是没带面具,随意披着青衣男装,任谁瞧见了,都会报以意味深长的眼神。 凤盈晓得他说的是对的,手缓缓放下。 “平身!”声如洪钟,带着凌厉之势,霸气异常。 皇上,醒了! 如今都城已到,接下来,便是对她的审判。 凤盈心中虽有紧张,却也并没预料中惧怕。 她隐隐觉得,身后的男子会护着她,一如前世。 车轱辘再次滚动,抬头从帘子飘动的缝隙中瞧去,“食香客栈”的牌匾快速晃过。 那是她最喜爱的一家客栈,里面的厨子烧出的狮子头,曾是她所认为的全天下最美味的食物。 如今,时隔四年,那牌匾似乎翻新过,也不知客栈是否易了主。 穿过数丈高的宫门城墙,身后没了大批军队跟随,马车速度渐渐加快。 “哒哒”的马蹄声在空旷的宫城内回荡,弥久不散。 “吁!”马车停下,早已做好准备的御医蜂拥而至。 皇上被从马车内扶下,步履稳健,面色红润,双目锐利如鹰,瞧不出丝毫病态。 他跨入卧龙殿,身后御医自觉排成列,等待着他的传召与责骂。 “废物,要你何用?”伴随着一声喝骂,一个御医灰溜溜地跑了出来。 凤盈手上拷着铁链,静静立于一旁。 太子在殿内侍候,二王爷,三王爷,六王爷和七王爷皆在殿外等候。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灼灼的看着她。 她晓得,是站在她身后的三王爷……慕容南朝。 那个霸道的男子,就连目光,都灼灼得让人无法忽视。 待柳宗的爹柳俞进入卧龙殿,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有柳神医在,他们就不必担心了。 “凤将军!”声音低沉,如酒般浓烈。 凤盈转头,行礼:“下官见过三王爷!” 这是她前世的夫君,前世为她挡剑而死的男子。为何再见到他,没有意料中的欣喜若狂,反倒有股恨意在胸口翻滚。 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她越不解,越思索,脑袋越疼。 “素闻凤将军智勇双全,今日一见,果非俗物!” 身着墨色绣蟒长袍,脚踏金丝云纹靴,黑玉束冠,腰间挂有对扣双生墨玉,一袭黑色装扮让他看着阴沉无比。 慕容南朝虽神色柔和,却仍遮掩不了身上的肃杀煞气。 “三皇兄,她就是凤将军?”青袍男子露出愕然神色,而后啧啧赞道:“好一个美人坯子!” “是啊,没想到让匈奴闻风丧胆的女修罗却生了张天仙脸!”另一男子接过话,一双桃花眼对她止不住地打量。 “多谢二位王爷夸奖!”凤盈作揖行礼,面上淡然,没有半分女子被夸奖时的欣喜与羞涩。 “不夸奖,不夸奖!”青袍男子围着她转了几圈,眼中欲念明显:“有道是‘云相衣裳花想容,春风扶栏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若非在此得见凤将军玉容,怕是以为九天仙女误落凡尘!” “七弟好文采,不过却用错了时间!”慕容南朝看着慕容南鸿,眸光森冷骇人:“父皇此刻身子抱恙,你却在这垂涎女色,似乎,有失妥当啊!” “三……三……三皇兄……”他的眼神太过凌厉,兄弟几人中,最为叫人害怕。 慕容南鸿身子一颤,乖乖退后几步,但眸光还是粘在凤盈的脸上。 “三弟莫着急,御医不是还未诊断出来吗?”慕容南都摇着折扇,冷冷瞥了凤盈一眼:“况且凤将军可是害父皇抱病的罪魁祸首,三弟对她以礼相待,不正说明三弟料定父皇无恙吗?” “二皇兄,凤将军外守疆卫国,内除奸灭妄,乃巾帼女英雄,难道不该以礼相待?这与父皇是否抱恙无半分关系!” 二人争辩之际,凤盈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了慕容南宇一眼。 只见他负手而立,神色清冷,飘飘白衣仿佛遗世独立。 似乎,是在神思。 “吱呀!”一声,沉重的朱漆檀木门被推开,身形略显佝偻的老太监缓步走出,拂尘往臂弯处一甩: “宣六王爷、凤将军进殿!”尖细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卧龙殿门前,凤盈有些怔愣,直到眼角余光瞥见那白衣越过她,朝卧龙殿走去,这才收回心绪,抬脚跟在那抹素得晃眼的纯白后。 第12章 有凤来仪 “吱呀!”厚重的大门关上,将阳光阻隔在殿外,原本可见的浮尘随着大门的关闭失了踪迹。 世界仿佛在此刻陷入黑暗,连同她的心,一道被拖拽至谷底。 “罪臣凤盈参见皇上!”凤盈单膝跪地,脑袋低垂,不去直视那案桌后的明黄色身影。 “凤将军骁勇善战、足智多谋,甚得百姓爱戴,又怎会是有罪之臣?”慕容玄德从雕龙千年黑檀椅上起身,缓步踱到凤盈面前,以压迫之姿居高临下:“朕甚是不解,凤爱卿可否解释一二?”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她能清晰瞧见眼前明黄色帝装上的绣图,那纹路分明的龙爪似真龙现身,踏于她心口,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稍稍挺直背脊,脑袋依旧低垂,不卑不亢的声音自口中逸出:“罪臣之受爱戴,始于战功,罪臣之有战功,始于为将,罪臣之挂帅旗,始于皇上。百姓爱戴将军,便是因着皇上用人唯贤,便是在爱戴皇上。罪臣以下犯上,惊扰皇上,便是有罪。” “惊扰朕?当着朕的面杀了沐白,就只是轻描淡写的‘惊扰’?”半眯着眼,慕容玄德仔细打量青衣布袍裹身的女子。 虽是跪地垂首的柔顺样,但背脊挺得笔直,似松柏般坚韧,风雨不动。 无将袍而显将气,真乃世间难得的奇女子,难怪胆敢十命十违。 “沐白乃无用佞臣,皇上用人唯贤,深受百姓爱戴,切莫让一盆污水毁了皇上美誉!”声音沉沉,情真意切。 感觉到肩头一沉,凤盈抬头,对上一双锐利的眸。 如鹰如虎,霸气侧漏,似能洞穿世人心思,立于万山之巅、万人之上。 “皇上?”凤盈蠕唇,声音里有着明显的难以置信。 这是她戎马卖命的皇上,没有灰暗无光、纵欲过度的眼,有的,只是清明,有的,只是锐利,有的,只是精光。 “凤爱卿!”伸手将她拉起,慕容玄德仰头大笑,声如洪钟,气盖山河。 “好一个凤盈,好一个凤修罗,不愧为凤老狐狸之女,哈哈哈!有凤来仪,助朕江山!” 卧龙殿内皇上的爽朗大笑传出,慕容南朝手抚腰间白玉环,一字一顿地低声喃喃:“有、凤、来、仪!” 唇角缓缓勾起,笑得邪魅诡谪。 从卧龙殿出来,已是傍晚。 暮色四合,白云尽染,立于卧龙殿前看云霞朵朵,竟是别样风情。 敛起眸光,凤盈步伐轻盈地走下高台。 青衣被风带起,似随时能化作烟散,美得不可方物。 “有凤来仪,凤将军非池中之物啊!”慕容南都折扇轻摇,一派翩翩贵公子的高冷模样。 “有凤来仪,助朕江山。”这八字听起来好似褒奖,但细想之下,却是另一番玄妙。 “多谢王爷赞誉!”拱手作揖,凤盈面色依旧:“三位王爷,下官先行告辞。” 转身,强撑的淡然瓦解,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惊忧。 飒爽秋风拂过,透入汗湿的里衣,背后不由升起阵阵寒意。 皇上变了,不是四年前她见过的皇上,亦不是战场上的皇上。他似乎不再昏庸,且精明更甚,城府更深。他的话,句句褒奖,却又处处隐意,叫人琢磨不透。 “凤将军留步!” 尖细的嗓音让凤盈皱眉,转身,却是淡淡笑意:“管公公有事吩咐?” “凤将军乃皇上身边红人,老奴哪敢有事吩咐。”管公公满是褶子的脸上挂着献媚的笑:“是皇上让老奴安排马车送将军回府,凤将军,您可算是武官第一人啊!日后定然官途亨通,前途无限。” 如此厚待心中不安更甚,凤盈颚首道:“多谢公公!” 第13章 归府 不同于来时的走马观花,回程似皇上刻意安排过般,马车行驶得平稳而缓慢。 凤盈捏起帘子一角,都城繁华尽收眼底。 夕阳余晖铺洒在红砖绿瓦间,飞檐之上,似被红霞包裹,反射着淡淡的红光。高耸的的酒楼、茶肆人声鼎沸,隐约可辨掩盖其中的歌姬哼唱的淮南小曲。 恩,这小曲儿她听过,帐下曾有一枪兵思妻心切夜半吹曲,结果被她以动摇军心杖责了二十大板,后来再没听过这曲子。 往事一幕幕,本如云烟般消散得近乎忘却,如今只是一曲儿,就再次清晰地印入脑海。 闭目,青葱玉指在窗沿上应和节拍轻轻敲打,唇角渐渐浮起笑意。 “吁!”马车骤停,凤盈睁眼,从淮南小曲的余韵中抽离。 “凤将军,相府到了!”车夫掀开帘子,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瞧她。 凤盈缓缓走出,就见一穿着粉衫梳着可爱丸子头的女子俏生生地站在相府门口,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有着疑惑,更多的是举棋不定。 还是那般可爱!凤盈抑制不住地扬起唇角,抬脚,朝女子走去。 “三小姐,该用晚膳了,老爷不是说了吗,二小姐今日不会回来。”人未到,声先至,一听就知道是泼辣的郑奶娘,凤盈唇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了。 女子的目光始终胶着在她身上,头也不回地应道:“奶娘,我再等等。” 拾级而上,慢慢踱到女子面前,凤盈伸手揉揉她粉嫩的脸颊:“茜茜!” “哎呀,三小姐二小姐?”郑奶娘愣了一下,随即转身朝府里跑去,一面跑一面大喊:“夫人,夫人,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 “二姐,真的是你!”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凤茜眼里氤氲出一片水雾。 整整四年,姐妹二人未曾一聚,那时她还小,二姐也还小,如今再见,她竟迟疑着不敢确定来者。 纵然她极力忍耐,憋到小脸通红,但眼泪还是“簌簌”往下掉。软绵绵的手指勾住凤盈的衣袖,凤茜糯糯道:“二姐,茜茜想哭。” 闻言,凤盈眼眶一红,将她紧紧抱住:“哭吧!” “呜呜呜,二姐,茜茜好想你,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泪水将青衫打湿,能清晰感觉到那份灼热。 妹妹,她听话的妹妹,她爱哭的妹妹,晓得她不喜欢听到哭声的妹妹,前世临死前就是这么对她说……“姐姐,茜茜疼,茜茜想哭。”手上越发收紧,闭目,将泪水退回眼底,声轻如蚊地呢喃:“乖,姐姐会保护你的,会保护你的。” 上一世的悲剧,她绝不会让它重演。 “盈儿,今日回府怎不叫人通报一声。”温柔端庄的声音方落,随即就见一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出头的美艳端庄的妇人缓缓走出,她的身后,是一模样清俊儒雅的男子与一恬静如水的女子,还有一众丫鬟、婆子、奶妈,共三十余人。 怀里的小人儿显然还没哭够,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将凤盈抱得更紧了,带着鼻音闷声道:“娘,不许和茜茜抢姐姐。” “噗嗤!”虞氏忍不住掩唇轻笑。 “娘,二哥,大姐。”一一点头,将赖在她身上宛若树袋熊的凤茜轻轻拎起抱住,旋身便到了三人面前。 “乖孩子,辛苦你了!”眼看多愁善感的虞氏两眼泛红,若是哭起来又得好一阵手忙脚乱,凤盈连忙给二哥凤陟使眼色。 “娘,盈儿连日舟车劳顿,食宿极差,还不快让她进去用膳,一大群人干杵这哭吗?”凤陟会意,轮椅往前移了数尺,将扒在凤盈身上的凤茜揪下:“二姐累了,别跟个猴似的。” “呜呜!”凤茜啜嗫了两下,看到二姐已被娘亲和大姐带入相府,这才噘着嘴朝凤陟愤愤道:“二哥是坏蛋!” 脚一跺,转身快步朝凤盈追去。 凤陟眸光暗了暗,众星拱月也不过如此吧。 第14章 变了 入了后厅,一盘盘珍馐菜肴被端上桌,那浮动的香气勾起凤盈腹中馋虫,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她颗粒未进,难怪觉得肚子饿得慌。 “傻愣着干什么,二小姐爱吃大闸蟹,要把大闸蟹摆在二小姐面前。”郑奶娘性子爽辣,见不得丫鬟动作磨蹭,加之二小姐回来了,更是少不得对丫鬟一通差遣。 “奶娘!”凤容软语嗔道:“你再扯着嗓子喊下去,盈儿哪吃得下饭啊!” “对对,大小姐说得对,是老奴欢喜蒙了。”郑奶娘拍着脑袋,没再使唤丫鬟,自个动手开始忙活。 “再叫厨子烧几样二小姐爱吃的菜,二小姐今日……” “娘,这一桌子菜肴已经够多了。”看着桌上的鲍鱼、佛跳墙、大闸蟹,凤盈打断虞氏的话,幽幽叹道:“近年南方多地旱收,边疆食不果腹者众多,粮草都成了问题。而北方灾害频繁,北方各族群更是死了不少牛羊,所以时常滋扰边城抢粮,引发战事。食为大计,不该浪费的就不要去浪费。” “这……这样啊!”虞氏面上尴尬,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凤盈自觉说话太过严肃,正欲补救,忽然感觉她的左手被动了几下。微微转头,不解地看向凤茜扯她的手,眼角余光意外瞥见凤容置于桌下的手用力撕扯着绣帕,因为用力过度指节泛白。 温婉的大姐怎么会突然有这种行为?凤盈蹙眉,脑海中闪过凤容得意的笑,眼底带着不甘与嫉恨。 “三年前,我与陛下两情相悦……”如水温柔夹带几缕哀愁、歉意的声音在脑海炸响,凤盈一惊,猛然抬头,就见凤容眼中划过来不及收回的不甘与嫉恨。 “茜茜听爹爹说过,边疆根本就没有这些珍馐,最好不过些羊奶、马奶,打起仗来,就只能啃那些个硬得跟石头似的的馍馍、饼子。”凤茜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带着哭腔:“茜茜吃过饼子,根本就啃不动,连府上的下人都吃不下,二姐你是怎么在边疆生活四年的?茜茜记得你以前比任何人都要挑嘴。” 虞氏闻言,面上尴尬不再,怜惜地握住她的手,在触及她手中薄茧后,眼眶泛红,豆大的泪珠“啪啪”直掉:“茜茜说的可是真话?你在边疆吃那般粗糙的吃食,苦成那样你怎就不跟家里说声呢?当初你们姐妹三人就属你最娇惯,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如今若不是因着你这张脸,手中的老茧简直让娘认不出你来。” “娘,盈儿没事!”凤盈安抚地拍拍虞氏的手背,动作间,衣袖下滑,露出手腕上一道狰狞的疤。 夹菜的动作顿住,凤陟眸光扫过她手腕,慢慢收回手,低头优雅吃着碗里的饭。 他记得四年来她没有一场战争伤着手腕,而且还是极为重要的左手。 是了,一年前她突然不再用双剑,而是改为用剑为此他奇怪了很久。凤盈虽是右撇子,可左手也是极灵活的,用双剑最为适合。如今想来,应当是伤了手腕不得不改变兵器。 “都怪老爷,竟然狠得下心把你丢入那荒芜之地,还不让带丫鬟婆子,饮食起居没人照顾,可算苦了你了。”虞氏眼中满是疼惜,说着说着,越发哽咽,泪水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啪啪”地往下掉。 “饮食起居没人照顾算什么,打起仗来,一不小心命就没了!”扒了个蟹爪夹到凤盈碗里,凤陟不紧不慢道:“在边塞,能活着就是极幸,没有享乐这一说。” “陟儿……”虞氏看向凤陟,眸光在触及他双腿的一瞬快速转开,低声喃喃道:“是娘愚昧了,是娘愚昧了……” 她的身子止不住地轻颤,情绪极度失控。 凤盈看了眼碗里堆满的珍馐,再看了眼神色淡淡地帮她给螃蟹去壳的二哥凤陟,拨了拨米饭,有些迷惑,有些抽离。 离开四年,她发现相府内的一切变化实在太大,大到她快要认不出来。 勤俭的娘过着骄奢的日子,温柔的大姐眼中有着不甘与嫉恨,孝顺的二哥将娘刺激得失控…… 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这些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娘,你别哭了。” “娘,茜茜错了,茜茜不该提这些的,您别哭了,您再哭茜茜也要跟着哭了!” 耳畔是凤容和凤茜的安慰声,还有虞氏的隐隐啜泣。 “娘,孩儿吃好了,您慢用!”凤陟放下碗筷,轮椅转动方向,慢慢消失在后厅。 他的背影依旧清俊儒雅,只是比起四年前要消瘦许多。 恍然间,她想起那个血流成河的夜,就是这个清俊儒雅的二哥,亲手斩断了大哥的双腿。 变了,原来一切这么早就变了,是她前世没能觉察,是她在异想天开。今生,她会用尽全力阻止这些惨剧的发生。 第15章 今日事,明日毕 晚膳在虞氏的啜泣声中结束,凤盈几乎是逃也似的步出后厅。 她记得虞氏是个爱哭的,却没想到这么能哭,若不是实在太久没尝到那些珍馐,嘴馋得很,她哪能忍上这三刻钟。 揉了揉肿胀的额头,忍不住仰天长叹。这个一生都被困在深宅大院中的女子,战斗力简直比鲜卑的悍将还要强。 “二姐,二姐!”粘人精茜茜的声音传来,凤盈太阳穴跳了几跳,足尖轻踮,纵身跃上屋顶。 方站稳,就看见那抹粉色的身影奔来。 凤茜在原地转了几圈,四下张望,不解地挠着脑袋,喃喃自语道:“应该在这附近啊,怎么就没个人影呢?” “算了,我到二姐房里守着,就不信她不回房休憩!”打定主意,凤茜乐呵呵地走了。 守株待兔,凤茜这招还真是和前世一模一样。凤盈无奈地摇摇头,以手为枕,静观漫天繁星。 夜风拂过,带来淡淡的泥草香,不知不觉中陷入浅眠。 迷迷糊糊间,睁开双眼,触目是一片漆黑。 她不是在屋顶上枕着吗?怎躺到榻上了? “凤氏凤盈,征战有功,封为贵妃。凤氏凤容,护驾有功,封为皇后。容儿,这召书,朕拟得可好?”声音从屋外传入耳中,躺在榻上的凤盈一愣。 凤氏凤盈,可不就是在说她吗?还有凤容?可不就是大姐吗?那声音好熟悉,却又好陌生。 是了,慕容南朝,这声音是慕容南朝的。 “皇上,盈儿她原先可是皇后啊,如今为您夺回江山,也算立了战功,您怎能将她降为贵妃?”帐外女子声音有些许急切。 这声音,是大姐! 凤盈脑袋越发疼痛,原本清明的双目渐渐变得迷茫。 皇后?夺回江山?降为贵妃?这话明明陌生得很,听起来却有几分耳熟。 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愈发浓烈,直觉告诉她,这或许是她失去的那部分记忆。 起身,屏住气息,悄无声息地靠近声源。 “朕的皇后,绝不能是不洁之妇!”慕容南朝的声音霎时阴冷。 “皇上!”“扑通!”一声,凤容跪倒在地:“若是如此,容儿不要后位!” “你是在威胁朕?”用力掐住她的下颚,慕容南朝脸上已有不耐之色:“别忘了,生杀大权在朕手中,朕动动手指,就可倾覆你凤家!” 说罢,用力拂袖而去。 凤容被他一甩,身子不稳,重重摔倒在地。 “大姐!”不知何时,凤盈已来到凤容身后,声音轻轻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真是可笑,她身为两朝皇后,征战有功却被降为贵妃。不洁之妇?原来他是这样看她的,枉她为他守身三年,却落得这般下场。 “盈儿!”凤容一惊,秀丽的脸惨白如纸:“太医说你三日后才醒,怎……” “大姐,别骗我!”凤盈直勾勾地盯着凤容,澄澈的双目在黑夜中有些微发亮。 “我……我……”凤容低下头颅,紧抿薄唇,却再也挤不出第二个字。 “大姐,别逼我去问他!”只是眨眼间,凤盈便取下了挂在墙上装饰的配剑,半出的剑刃在漆黑的屋子里泛着寒光:“盈儿曾是战场上的修罗,能杀得了一个皇帝,就能杀得了第二个!” “盈儿,是大姐对不住你!”凤容伏地,声音如水温柔,夹带几缕哀愁、歉意:“三年前,我与陛下两情相悦,并委身于他,不料陛下以此威胁,要我给你……” 屋子忽然剧烈摇晃,地面塌陷,凤盈跌入其中。 “啊……” 惊声尖叫,凤盈猛然坐起,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啪!”砖瓦掉落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告诉她,一切不过是虚幻的梦境。 “梦吗?”凤盈望着漫天繁星,不禁有些失神。 如果不是梦,是前世的记忆,“夺回江山”说的该是她逼死慕容南宇,那么二人的对话应该发生在这之后,又怎么会出现慕容南朝,那时的他已经死了整整三年。如果是梦,那如水温柔,夹带几缕哀愁、歉意的声音又怎会盘旋于脑海,久久不散。 “三年前,我与陛下两情相悦,并委身于他”这句话,自见到大姐凤容后,她听到了两次,一次清醒,一次沉睡,都那么真实。 伸手揉额,这是她烦躁或迷茫时的习惯性动作。就算在战场上也少有如此,今日却在不断重复。 “当!当!当!”二更天的更鼓敲响,凤盈起身,拍拍衣襟上的尘土,缓步朝别院走去。 今日事,明日毕!她现在已经累极,没有力气再去思考方才一切究竟是不是梦境。 第16章 上朝 “小姐!”踏入别院,迎面走来一蓝衣女子,她手中提着灯笼,白皙的面颊上是被冻得通红的鼻头。 “白芷?”凤盈大喜,上前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叫她一愣,旋即皱眉,略带疼惜道:“你一直在屋外等着?” 白芷是从小就跟在她身边侍候她的大丫鬟,聪慧内敛,进退有度,前世直到她入宫她还跟随着她,只是后来竟在皇宫内被歹人强暴,自杀了。为此她翻遍整个洛阳,将那歹人揪出凌迟。 “晚上三小姐来闹腾,奴婢猜小姐估计在躲着三小姐求清静,会等三小姐睡了才回来,便愚笨地在这院中等着,以免小姐回来无人侍候梳洗。”感受着掌心的温度,白芷眼眶微红,慌忙偏过脸,不让自己的眼泪影响凤盈的心情。 “盈儿的好白芷。”伸手抱住她,凤盈心中仅存的漂浮感消失,取而代之是无尽的踏实。 偌大的凤相府,只有爹爹,大哥和白芷能够让她心安,因为他们了解她,给她的一切都那么恰如其分。 “小姐,您受苦了,您受苦了!”白芷哽咽着,身子微微颤栗。 看到那原本白皙的肌肤染上一抹黄,触及细嫩的双手覆上的薄茧,她整颗心都在痛。她知道边塞的疾苦,知道皇上的昏庸,更知道战争的无情。她能猜到小姐在边疆所受的苦,所遭的难,唯一庆幸的是,小姐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白芷,别哭了,我不是好生生地回来了吗?又没缺胳膊又没少腿的。”凤盈不这说还好,一开口,白芷直接哭成泪人。 那泪水与虞氏的不同,虞氏叫她烦躁,白芷叫她窝心。 忽然,白芷抬头啜泣着抹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奴婢欢喜过头,差点忘了小姐还未清浴,奴婢这就去烧水。” “不必了,我乏得很,想好生休息一番。”摆摆手,凤盈快步踱向闺房,一面走一面道:“你也回屋歇着吧,无需在门外守夜。” 她实在太累了,只想躺在软床上,枕着鹅绒枕好生睡一觉。 “吱呀”推开一道门缝,凤盈轻手轻脚地闪入房间。 窗户纸中透入稀疏月光,隐约可见榻上锦被隆起。凤盈走过去一瞧,凤茜睡得极安稳,小小一团缩在角落,并不占位置,只是把她的鹅绒枕给抢了,头上枕着一个,怀中还抱着一个。 动手扯了扯,引起凤茜不满的嘟囔,反将枕头抱得更紧。 “真是……”无奈地摇摇头,脱去外裳,踢掉靴子,倒头躺在软床上,沉沉睡去。 “当!当!当!”四更的更鼓敲响,门外传来试探的敲门声:“二小姐,二小姐?” 榻上的凤盈缓缓睁眼,蹑手蹑脚地下床,未点烛火,就着暗淡的月光披上衣袍,汲着鞋,走到房门口。 “吱呀!”门打开一道缝。 “二……” “嘘!”朝白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凤盈侧身走出房间,随后把门带上,不让丫鬟手中的烛光扰了屋内沉睡的凤茜。 直到走到离了屋子约莫十丈远,凤盈这才看向一众丫鬟手中的托盘,上面的将袍叫她眉头微蹙:“这是什么?” “回小姐,这是老爷吩咐送来的将袍,他让小姐抓紧时间更衣,五更上早朝。”为首的丫鬟双手捧上战袍,神色恭敬柔顺:“小姐要在何处更衣?” “洛阳真麻烦!”单手接过沉得让丫鬟微微打摆的将袍,旋身踢开最近的一间房门:“就这间。” 好帅!众丫鬟眼中闪过惊艳,愣在原地。 她们自小侍候各位小姐夫人,见过的都是副万年不变的娇滴滴弱不禁风的模样,从未遇到如此随性帅气的女子。 “还不进来!”屋内传来凤盈略显不耐的声音,众丫鬟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一溜烟奔入屋内。 不到半刻钟,青冠束发,银袍加身的凤盈自厢房踏出,快步朝前厅走去。 明月斜照,露水未凝,凤盈行如松柏,苍劲傲然。 “盈儿!”前厅内来回踱步的中年男子在看到凤盈后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他略显激动地抓住凤盈的胳膊,上下好一番打量。唇红齿白,玉面如画,咋一看,好似卷中走出的江南书生,偏偏她又将袍裹身,英气逼人。 “好,好,好!”中年男子一口气连说了三个好,眼眶已然泛红。 “爹!”凤盈咧嘴,轻轻抱住凤相,而后松开,哽咽道:“女儿回来了,叫爹爹挂心,是女儿不孝。” “是爹不好,是爹不好!”凤相说着,掩面抹泪,不忘解释道:“夜风太大,吹得爹爹迷了眼。” “噗嗤!”凤盈忍不住摇头。一别多年,爹爹还是那个口是心非的爹爹。 “咳咳!”眼看二人再聊下去就耽误时间了,杵在旁边被无视半响的管家假意咳了两声,提醒道:“老爷,正事,莫忘了正事。” “是啊,还有正事!”凤相一拍脑门,拉过凤盈低声道:“今日按理你不该早朝,但皇上昨日召爹爹进宫,聊了彻夜,并赐将袍,特别嘱咐爹爹带你入宫,许是有所赏罚。你违抗圣令,乃待罪之身,无论皇上如何裁决,你都不能任性违抗,哪怕是罢了你的官,你也得好生叩谢!” 言罢,凤相低叹:“最好是罢了你的官吧!” “爹”凤盈蠕动了几下嘴唇,终是点头应下。 爹爹当初将她推上战场,实属国家大义。 她上阵杀敌四年,刀口舔血,生死一线,爹爹定然为她担忧四年,才落得如今这般,年方不惑,银发斑斑。如今匈奴平定,四海笙歌,他亦是希望儿孙绕膝,纵享天伦。 “走吧!”拍拍她的肩,凤相负手跨出前厅。 第17章 回到原点 迷蒙的月色中,一辆颇为华贵的马车在街道上穿行,渐渐的,车辆汇集在一处,传来密密麻麻的车轱辘声,惊起几声犬吠。 待到宫门前,车帘掀开,凤相自马车中走出,凤盈随后跟上。 五更天的早朝,此时还有些许时辰,宫门口已摆了不下十辆马车。朝中大臣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块,俯首低语,见凤相从马车走出,便结伴上前作揖道:“凤相!” “李大人,高大人”凤相一一回礼。 这时被称作李大人的男子注意到了立于不远处的凤盈,不由眉头皱起:“这这位是?” 朝中何时出现了个女官,饶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男装英姿飒爽,如松柏之傲然,想必这位便是威名赫赫的凤将军了!”高大人更为洞晓时局,上前一步作揖道:“凤将军,久仰大名!” “原来是凤将军,失敬失敬!” 因着皇上对凤盈的赏罚未定,众大臣拿不稳主意,只是草草打了个招呼,便又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等宫门大开。 渐渐的,马车越来越多,日月轮替,有稀疏薄阳洒下。 “吱!”一声轻响,沉重的宫门打开,众大臣鱼贯而入,凤盈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若不算重生之前,这当是她第二次踏入宫殿。抬头,不远处是长长的台阶,绵延至金銮殿脚下。那台阶之上,有一明黄色的身影缓缓步出金銮殿。 她看见皇上微微侧目,俯视台阶下如蝼蚁般渺小的他们。 凤盈想,或许这便是天家的威严吧,睥睨众生,高高在上。 “众爱卿止步!”台上皇帝大掌一挥,众大臣慌忙止步。 只见皇上怀中搂着一个年约十五的娇俏少女,明黄色的龙袍有些微凌乱。众大臣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就听得浑厚的声音道:“管宁!” “皇上!”管公公小步上前,尖细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在空旷的殿前回荡:“凤盈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黑压压一片人跪地叩首,目光略带不解地看向神色淡然的凤盈。 圣旨只需派人到凤相府邸宣读便可,为何要挑着这上早朝的时间,莫不是想杀鸡儆猴?想到这,众臣背脊升起一股寒意。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将军凤盈,性情高傲,目无王法,征战四年,数次抗命,射杀督军,以下犯上,实属罪大恶极,然,朕念其功勋,心怀不忍,特免其死罪,贬为庶民,钦此!” 数十次胜仗被寥寥数字概括,细枝末节的过错却被无限放大。 数次抗命,凤盈十命十违,场场大胜,若无抗命,多数城池早已沦陷。射杀督军,沐白以色侍人,祸乱军心,险酿惨剧,依法应当处斩。也就只有当着皇上面射杀督军坐实了以下犯上。 众大臣神色愤愤,几个按捺不住欲起身说道,就见凤盈头缓缓磕于地上,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臣,接旨,谢主隆恩!” 话落,空气似在这一瞬凝结,众大臣不可思议地看向凤盈。有不解,有愕然,还有失望。 这还是他们心中胆识过人的将军吗?想象中的形象随着她的叩首龟裂。 “皇上……”高大人站起,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完,他身边的凤相就扯住他的衣袖,生生将他拉跪回地上。 “高爱卿可是有异议?”皇上微微附身,众人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感受到了丝丝不耐。 “皇上,凤将军战功赫赫……” “皇上,高大人的意思是,凤将军虽战功赫赫,但以下犯上便是死罪,皇上免其一死,实乃皇恩浩荡,皇上博大爱民,乃是我洛朝之幸。”凤相打断高大人的话,伏地叩首。 “哈哈哈,果然还是凤爱卿会说话,深得朕心呐!”皇上仰天大笑,搂着美艳宫女在群臣诧异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去。 “咳!”管公公尴尬地清清嗓子,开口道:“皇上受惊,身子尚未痊愈,今日早朝就到这,各位大人请回吧!” 受惊?身子不适?大臣们面面相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霎时间,金銮殿前炸开了锅。 凤盈默默站起,掠过那些个意欲搭话的大臣,朝宫门走去。 这样的结果,分明是在意料中,为何她总隐隐感觉不对。 前世的皇上昏庸无道,宠佞臣,恋美色,杀忠良,最终缠绵病榻,无药可医。但那日卧龙殿内的皇上却让她感到有所不同。 或许是她的错觉罢,前世如此,今生,虽有变数,但皇上终究还是将她罢官了,一切,又回到了可笑的原点。 第18章 只能属于他 孑然一身游走在大街上,入耳喧嚣叫她头疼欲裂,初升旭日的点点金光灼得她睁不开眼。 拐了两个街道,不知不觉伫立在一家酒肆前良久。 客居酒肆,她前世被罢官后常来的地方,里面的竹叶青味道极好,这家店里面的酒客大多就是冲着竹叶青来的。 深吸一口气,缓步踏入。 “店家,竹叶青!”小二还来不及上前招呼,凤盈便将酒名报出。 “客官,今日的竹叶青被这位爷全包了!”掌柜说着,指向隐秘的一角。 顺着掌柜的手指看去,入目是一俊逸男子。 男子眉飞入鬓,目若寒星,白玉冠将墨发全数束起,俊逸非凡。 他身着宝蓝色云纹长袍,脚踏金丝云纹靴,腰间挂有对扣双生墨玉,周身散发凌厉之气,叫人不敢直视。 “三王爷!”凤盈颚首,正欲转身,就听得慕容南朝悠悠道:“本王甚爱这竹叶青,凤将军既是为这竹叶青而来,不妨同桌共饮。” 凤盈顿住,视线落在他把玩白玉杯的大手上,忽的笑了:“三王爷相邀,那凤盈恭敬不如从命!” 她身着将袍,英气逼人,那一笑透着女子少有的爽朗,叫人迷醉,慕容南朝看得有些痴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佳人已然落座。 为自己斟满,仰头喝下,凤盈极目远眺,手中动作不断重复。 竹叶青芳香醇厚,入口绵甜微苦,余味无穷。 可此刻的她并没有那个闲情去品味,脑中一片混乱。 酒是她前世爱喝的酒,位置是她前世爱坐的位置,但对面的人嘛,前世却不是这家店的客。 她重生后的一切,看似回到了原点,实则已经偏离。 两坛酒下肚,凤盈已然微醺。 收回远眺的眸光,侧目,对上那双氤氲柔情的眼。 凤盈一愣,眨了眨眼,再定睛一看,那丹凤眼凌厉依旧。 “凤将军为何这般看着本王?”慕容南朝注视着那张酒后微红的脸,无论是仰头豪饮,还是娇憨眨眼,一举一动,都拨撩着他的心弦。 “有没有人说过,王爷的眉眼生得很好看?”素手摇晃着白玉杯,凤盈唇角嗜着笑,眼中浮现几缕戏谑。 “凤将军是第一人!” 自大的人说出这般谦虚的话,凤盈不由挑眉:“哦?当真?” “当真!”以手支撑下颚,慕容南朝对上她的眸,一字一顿认真道:“往常倒是有不少人夸本王英俊潇洒、俊逸非凡。” “噗嗤!”轻笑出声,凤盈凑近几分,蹙着眉头细致打量对方。 那灼灼目光好似燎原烈火,烧过她目之所及的每一寸。 直到那麦色肌肤透出不自然的红,她才收回目光,颇为认真道:“却是事实,不过三王爷可真不谦虚。” “凤将军说得是,本王谨记!”慕容南朝的模样比她还要认真几分。 凤盈又是一怔,有种怀疑自己在做梦的感觉。 偷偷拧了下大腿,疼! 不是在做梦,莫不是眼前的慕容南朝被调包了? 她记忆中的慕容南朝,凌厉、阴冷、霸道、不苟言笑,前世相处那般久,极少见他笑过,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去逗乐他人。 “凤将军,凤将军?” “啊?”凤盈回过神来,摇摇脑袋,咕哝道:“许是喝多了,眼晕得很。” “那就别喝了!”夺下她手中玉杯,慕容南朝起身:“本王送你回去。” 温柔又不失霸道的模样叫凤盈越发迷糊了,莫不是之前一切都是梦? 不,不可能是梦,天云之战的胜利,援军的方向,一切都和前世记忆中一模一样。 微微抬眸,注视着眼前的男子,凤盈摇摇晃晃地起身,手中还拎着一坛没喝完的竹叶青。 将酒举起,似笑非笑道:“还是不必了,王爷既请凤盈喝酒,就是已经晓得今日早朝所发生的一切。凤盈甚是不受皇上待见,王爷若是在此时送凤盈回去,那便是自触霉头。” 说罢,躬身作揖:“告辞!” 步履踉跄地跨出客栈,跻身人流中。 “盈儿……”抬眸,望向那几乎要被人潮淹没的背影,他唇角的弧度渐渐放大:“盈儿,本王既能让一切重来,便能让你重回本王身边。” 慕容南朝手抚着她用过的白玉杯,缓缓举起,唇触过每一寸杯沿,眼中有无限的眷恋,更多的是势在必得。 上一世属于他的东西,这一世也会成为他的囊中物,只不过,这一世他会更早得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亦会狠狠将那人踩在他的脚下。凤盈的心,只能属于他! 第19章 明日萧条醉尽醒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诶!爹?”凤盈摇摇晃晃地走到相府门口,就看见在台阶上来回不安踱步的凤相。 “盈儿!”凤相眸光一亮,快步迎上前,语气中隐隐透着担忧,神色却放松不少,显然是松了口气。只是他方靠近,被那刺鼻酒味熏得眉头紧皱。 凤盈半眯着眼,故作不明地嘟囔道:“爹,你怎么一副苦瓜相?你也被罢官了?” “你……哎!”千言万语凝成一声长叹,凤相无奈摆手,将腹中责备全数咽下,对身后丫鬟道:“快带小姐进去歇着!” “小姐!”白芷和白羽上前搀住她的胳膊,凤盈顺势软软枕在白芷肩上,任由两人将她带走。 走了大半个院落,凤盈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白芷身上,似乎全然没感受到对方的衣裳已被汗湿。 眼角余光瞥见一白衣女子娉婷而来,还未看清是谁,身旁的丫鬟便松开她行礼:“大小姐!” 白羽的行为太过讨好,引得凤盈微微侧目。 “大小姐!”顾及枕于肩上的人儿,白芷只是微微躬身。 白裙摇曳,凤容迎面走来,敛起眼中一闪而逝的不悦,优雅地用绣帕捂鼻,娇软嗔道:“盈儿,你怎能如此酗酒,叫人瞧见了,是要毁清誉的,还如何嫁人。” 凤盈抬头,懒懒地横她一眼,捕捉到她深藏眼底的得意、妒忌和恶毒。 大姐的这番话她前世也曾听过,只不过前世的她是真醉,如今是装醉。 前世她眼中的大姐温婉、贤惠,如今的她看到的,和记忆中截然不同,她有些迷惑,隐隐觉得她重生和大姐脱不了干系。 蠕动了几下嘴唇,正欲开口,就听得背后一清雅声音道:“盈儿是将军,无需守这些规矩。” 是二哥!凤盈有些意外,旋即便明白了,他也被罢过官,所以能够体会她的感受。 “盈儿已经被罢官了,如今她只是凤相千金,三从四德,礼仪教养,都是她必守的。”面上温婉的笑有些挂不住,但她强忍着,声音娇软依旧。 “她和你终归不同!”话落,凤容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凤陟也不管她,对着白芷冷声道:“还不快把二小姐送回屋里休息。” “是,是!”白芷连声应着,与白羽一道扶着凤盈往长乐苑走。 凤陟盯着她手中酒坛,香醇的酒气让他眸光闪了闪,踌躇一番,默默跟了上去。 两个丫鬟好不容易扶着凤盈跨入长乐苑,离闺房只有半步之遥,岂料烂醉如泥的凤盈忽然被满院繁花迷了眼,挣扎起来,卯足劲朝花丛走去。 两个丫鬟想要阻止她,奈何力气悬殊,只能被一路拖到院中石凳旁。 离得近了,扑鼻是浓郁的秋菊香。 她一使力,轻松挣开二人禁锢。 “二小姐!”白羽尖叫,只见银光闪过,凤盈飞身跃起,折下不远处一根竹枝,待落下,秋菊没膝。 “檐前甘菊移时晚,青蕊重阳不堪摘……”竹枝鲜绿,灵巧无骨,恰似一条狂舞的竹叶青,霎时间,漫天花叶,怒放的秋菊无风摇曳,花瓣片片脱离:“明日萧条醉尽醒,残花烂漫开何益?篱边野外多芬芳,采撷细琐开中堂……” 凤盈手中动作越来越快,银色将袍划出片片破空之光。将酒坛丢上空中,竹枝指天自下而上将其穿透,滴酒未洒。 花瓣在眼前飘落,些许桃粉色坠于肩头:“念兹空长大枝叶,结根失所缠风霜。” “哐当!”一声,酒坛连同竹枝扔于地上。 被狂舞的剑法迷了眼的白羽这才回过神来,碍于凤盈身上煞气不敢上前。她求助般地看向自己右边,却发现白芷早已不知所踪。 “盈儿,过来!”一旁观望许久的凤陟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朝她伸手。 凤盈看着他良久,直到汗湿的衣裳被冷风灌透,这才乖巧的牵住他的手,慢悠悠跨出花丛。 凤陟清俊儒雅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抬手温柔地拂去她肩头的花瓣,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劝解她,又像是开解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已经尽力了,皇命难违!” “皇命难违?”凤盈神色有些恍惚,随即如释然般大笑:“二哥说得对,皇命难违,皇命难违,哈哈哈……” 伴着她的笑,凤陟的脸色渐渐变得阴鸷。 他手上猛然用力,凤盈猝不及防被他拉了个踉跄,只觉脖颈一疼,便昏了过去。 第20章 病态 “去给小姐打盆温水洗脸。”抱着昏过去的凤盈,凤陟恢复温雅的模样,对已经被惊得呆若木鸡的白羽柔声吩咐,而后缓缓将凤盈抱入闺房。 将酒气熏天的人儿安置在床,为她轻轻掖了掖被角,凤陟若有所思地看着宛若沉睡的人儿,她的模样是那般恬静,好似在做着什么美梦。 “盈儿,虽不同母,但二哥始终将你视作最亲的妹妹,将大哥视作最亲的哥哥,可为何你们要夺走属于我的一切呢?”他轻声控诉,脸上却挂着淡淡的宠溺,那模样叫人不寒而栗。 “吱呀!”门不合时宜地被推开,白羽小心翼翼地端着面盆走入,眸光不时飘向凤陟。在将面盆放入面盆架时,手一颤,溅出少许水花。 “奴婢该死,少爷恕罪!”脑中紧绷的弦断裂,白羽如惊弓之鸟慌忙跪下,头用力地磕着地板。 凤陟温柔地看着白羽,轮椅缓缓移动。 木轱辘声渐近,白羽磕头磕得越发快,不多时空气中已有丝丝血腥味。 轮椅停下,长指掠过她的头顶,凤陟用细绢捏了把水,水顺着如玉长指缓缓落回面盆。静谧的屋内,除了磕头声,只有越发缓慢的滴水声,像是宣判的倒计时。 直到白羽觉得心脏要被这水生生滴出个洞来,凤陟才不紧不慢道:“二小姐有我照顾,你退下吧,记得将地板擦干净。” “是!是!”白羽如蒙大赦,拿出贴身帕子将地上血渍细细擦去,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大哥最疼你了,于他而言,你是他最珍贵的,如今他夺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我怎能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手捻着细绢,一点点拭去她额际薄汗,而后执起她的柔荑,一寸寸细细收拾。凤陟的表情有些病态,神色宠溺,自说自话地喃喃:“盈儿,你与一群糙汉共处四年,不擅内院杂务,而府中除了白芷和爹爹,又无人可用,如今你没了将军的官职,该怎么与二哥斗呢?” 说罢,他摩挲着她左腕上的疤,露出几分怜惜:“盈儿,你千万不要死得太快了,二哥会舍不得的。” 他还欲说些什么,忽然顿住,倾耳细闻之下,是两人急促的脚步声。 “盈儿!”温吞的声音里夹杂着焦虑,柳宗“砰”地一声将门推开,快步奔了进来:“凤二哥,她怎样了?” “酒后胡闹,被我敲晕了。” 凤陟话还未说完,柳宗便无比自然地坐到床榻上,眸光掠过他指尖所触及的疤后,整个人面色沉了下来:“她用左手了?” 不待对方搭话,柳宗咬牙,恨铁不成钢道:“早跟她说过君子报仇尚且十年不晚,左手千万不能使力,过了三年再重拾双剑与对方一较高下,如今只怕是废了。” “不能使力?废了?”凤陟看看她的手腕,又看看自己的双足,猛然抓住柳宗的手:“盈儿的左腕是为拓跋清所伤?” 拓跋清手中有一利器,利器上淬有奇毒,若是伤及肌肤,痛痒难忍,若是伤及筋脉,则被伤筋脉处三年内不能过分使力,否则回天乏术。 他的双腿就是被拓跋清砍断筋脉,虽然被柳俞柳神医续上了,但他却在某次强行站起,导致双腿终身残废。 “这,这我不知!”柳宗神色慌张地替凤盈诊脉,眼中浮现几丝懊恼。 “柳宗,我视你为知交好友,烦请你告诉我,盈儿是在何时被伤,作为她二哥,我必须知晓此事。”若他没记错,凤盈只与拓跋清有过一次正面交手,且并未受分毫伤害,他的情报不可能出错。 “不知便是不知,还请凤二哥不要为难在下。”收回手,柳宗明显松了口气:“还好没用左手。” 扭头看向神色紧张的白芷,柳宗不免开口吩咐几句:“盈儿被罢官,夙愿未偿,难免心情不好,你切莫让她再沾酒气,更要时时盯住她,莫叫她左手使了力气。” “奴婢谨记。”白芷躬身行礼,颇为忧虑地看向凤盈:“柳御医,你也晓得我家小姐爱钻牛角,这罢官一事对她影响甚大,若不叫她发泄出来,终日积闷着……”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柳宗却也明白。他起身,从药匣子中掏出一枚香囊递上:“此物安神静气,让盈儿带于身侧,只要熬过了这两个月,任她随意发泄,就是上我府邸把整个柳府掀了,也随她。” 第21章 长乐苑之人皆被收买 两个月?长指轻轻敲击臂托,凤陟心中已然有底。 “多谢柳御医!”抱着香囊,白芷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小事罢了!”柳宗颇为不放心地睨了眼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儿,忍不住再三叮嘱:“你千万得盯紧她了,切莫让她胡闹。” 说罢似觉察自己委实罗嗦了,尴尬地摆摆手:“好生照顾你家小姐,本官有事先走了!” 又朝凤陟作揖:“凤二哥,在下先行告辞。” “我送你。”凤陟滚动轮椅先行,清雅的声线在屋内回荡:“白芷,照顾好小姐。” 待确定两人走远,白芷连忙将门关上,小步踱到床边,轻轻摇晃凤盈的身子:“小姐,人都走了,莫要装睡了。” “二哥都没发现,你怎知我装睡?”凤盈缓缓睁眼,眸光清明,不带一丝醉意,面上更没半分倦容。 “二少爷虽与小姐是兄妹,一道长大,但毕竟是男子,而奴婢贴身侍候了小姐十年,自是了解小姐的小习惯。”见她有起身之意,白芷连忙拿枕头为她垫着。 闻言,凤盈扯出一抹苦笑:“二哥说得对,这凤府内宅,我唯有你能倚靠。” 她本是被敲晕了,但征战四年,身子早已养成习惯,一点风吹草动便有警觉。白羽将头磕得“咚咚”作响,吵得她“嗡嗡”耳鸣,想不醒都难。 “小姐!”白芷“扑通”一声跪下:“奴婢该死。” “你了解我,是因着你用心侍候,何罪之有?”凤盈伸手去扶她,岂料白芷膝行后退,脑袋重重磕于地上。 “有事便说,无论涉及何人,本小姐皆不怪罪。”她连老狐狸拓跋清都能斗得过,更别说是猜测白芷的心思,当下伸手握住白芷的手,情真意切道:“整个凤府,除了爹爹与大哥,唯有你能让我心安。在我心里,已将你当姐妹看待,你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 “小姐错爱,白芷惶恐啊!”反握着凤盈的手微颤,白芷面色煞白,蠕了蠕唇,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又是重重磕头:“小姐,长乐苑之人皆被大小姐与二少爷收买,意图对小姐不利啊!” 话落,是长久的沉寂,白芷身子渐渐如死尸般僵硬,悬着的心沉入谷底。 果然是她愚蠢了,二少爷自小待小姐极好,小姐怎么可能会相信二少爷会对自己不利,况且根本就找不出二少爷要对付小姐的缘由,连她本人也只是有点怀疑,并不能断定。可若是大小姐背后无人支持,长乐苑的仆人是断不会背叛小姐的。 大小姐与小姐虽同是嫡出,但小姐的娘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妻,夫人则是由小妾被扶为平妻,两厢对比,身份高低立判。 “你说……”轻轻抠弄腕上的疤,凤盈笑得云淡风轻:“他们为何要对本小姐不利呢?” “……”白芷闻言愕然,缓缓抬头,在对上她的眸后心中霎时有了底气。 “大小姐面上温婉,实则善妒,小姐无论是身份,容貌,才华还是在府中的受宠程度,皆在大小姐之上。这几年小姐战功赫赫,上相府提亲者络绎不绝,无不高官显贵,对比之下,大小姐的提亲者便相形见拙……” 白芷还未将话说完,凤盈便慢悠悠接过话匣:“大姐素来心高气傲,一心只想王公贵胃,若我们三姐妹身份相同倒还好,偏生她是平妻虞氏所生,处处被我压一头,身份高的,想巴结爹爹的,自是找不上她。可若是相府中没了我这么个人,那一切便都是她的了!” 以往她没觉察,是因着幼时记忆太过美好,观点先入为主,看大姐哪看哪温婉,哪看哪顺眼。如今白芷一点,她整个人便从幼时美梦中清醒。 只是…… “那二哥呢?他又是为何?”大哥夺走了他最珍贵的东西?饶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远在南疆的大哥是如何夺走他的珍宝。 “这个奴婢不知,只是约莫三四个月前,二少爷性子大变,面上温雅依旧,骨子里却暴躁阴鸷。”白芷心知背后议论主人乃是以下犯上,但为了自家小姐,她还是将心中想法和盘托出。 “真是难为你了!”事关二哥,若非她听到二哥那番话,饶是白芷磨破嘴皮子她都不会信,也难怪前世白芷并未提及。以白芷的聪慧,怕是默默帮她挡了不少麻烦吧。 思及此,凤盈扶起白芷,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她的手:“本小姐有你一人,便不惧这凤府内宅百人。” “小姐!”白芷眼中泪花闪闪,满是坚定和忠诚。 “你先下去吧!”今日之事多事,厄运连连,她需要好生静静。 “是,小姐!”白芷福身,小步退了出去。 来回踱着步,凤盈素手越拽越紧。 “砰!”一拳击在桌上摆放的青花瓷,青花瓷瞬间碎裂掉落,发出密集的声响。 不要死得太快?枉她为他做了那么多,甚至多次差点丧命,换来的只是病态的迁怒。 盯着微红的右手,唇角忽的勾勒出讥诮的冷笑。她能翻手疆场,只身对万敌亦不惧,就不会怕这小小内宅。 门外传来细碎的私语声,伴随着白羽的惊呼:“白芷姐姐,小姐,小姐她……” “小姐心情不好,莫要进去吵了她。”白芷语调清冷,显然是烦极了白羽的一惊一乍。 “可小姐在里面摔东西!”虽然白芷伸手拦着,白羽仍不怕死地朝门口探头探脑。 “嗖!”破空之声骤响,一柄小刀贴着白羽的头皮削去大把青丝而后钉在三丈远的老树上。 长发洋洋洒洒落下,白羽呆在原地,待反应过来,便发出刺耳的尖叫:“啊……我的头发,我的头发!” 她拼命扯着头发盖住那被削去的部分,豆大的泪珠“簌簌”直掉,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可笑。 “闭嘴!”声音清冷,不怒自威。 凤盈一脚踢破闺房大门,破碎四散的门板险些伤及院内的丫鬟、小厮。 白羽嗫嚅着,止住了哭泣,不敢抬头看上凤盈一眼。 “本小姐不过离开四年,家里还有娘操持一切,你们一个个却变得一点规矩都没有,莫不是娘性子太软管不住你们这群狗奴才?”越过白羽,凤盈所经之处丫鬟、小厮皆默默后退,拉出丈远的距离。 素手握住方才射出的飞刀,略一用力,飞刀拔出。那株老树晃了几晃,轰然倒地。 地面似被砸得震动,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白羽更是面如死灰。 “白芷,去将夫人、老爷请来,本小姐今日就在这好生立个规矩!”长指划过刀刃,凤盈脸上浅笑盈盈,身上煞气却越发凝重。 “是,小姐!”白芷迅速应下,提起裙摆朝竹苑跑去。 “小……小姐恕罪啊!”白羽跪下,正欲磕头,就见脑门上抵着一把明晃晃的小刀,便再也不敢动,只能僵直着身体。 “白羽,你好歹是本小姐的大丫鬟,若磕坏了容貌,多不好啊!”凤盈凝视着她额头上方磕破皮的伤口,长指划过,好不容易止住的鲜血流出,顺着白羽的眉心滑落。 凤盈手上越发用力,指甲嵌入血肉中,霎时间,鲜血流过白羽鼻翼,一滴滴滴落在地上。 额头传来钻心的痛,白羽害怕到了极致,抖得如同筛子,却愣是哼都不敢哼一声。 她错了,她不该因为害怕答应帮大小姐与二少爷汇报二小姐的一举一动,她只知二少爷阴鸷骇人,却不知二小姐行如罗刹,恐怖更甚。如今受难,只能咬牙挺着,只盼二小姐只是恼她喧哗,并不晓得她背叛一事。 “如今晓得闭嘴了?”收回手,在白羽白皙的脸颊上擦拭,留下一道道指印。凤盈一面做着动作,一面拿眼扫过众仆,在触及那一个个惊恐的眼神后心中冷笑,慢慢举起浸染鲜血的食指:“来人,给本小姐拭手。” 她已失去先机,根本不能指望用怀柔政策笼络人心,既然如此,她便杀鸡儆猴,给她院中的下人瞧瞧她的手段,瞧瞧她在府中的地位,叫他们日后对她心存惧意,不敢妄加窥探。 “小姐饶命,奴婢(奴才)日后定恪守规矩!”一众仆人齐刷刷跪下,头几乎要垂到地上。 过去给她拭手保不齐就成为出头鸟被棒打,不过去难免会被责罚,横竖要遭殃,不如一群人一起遭殃。 只是,这群人中有一粗布灰衣丫鬟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她手中抱着扫把,木然地站着,眼中不带丝毫惊惧。 就在她还左右张望,犹豫着是否要跪时,忽然感受到一道目光。 灰衣丫鬟对上凤盈的眸,又看向凤盈的手指,只是稍稍犹豫便挪着小步朝她走去。 在凤盈面前站定,将扫把放置好,双手使劲在衣服上搓着,直到掌心通红,这才从怀中取出粗布绣帕,小心翼翼地帮凤盈擦拭手指。 面容不出众,身形亦是常见,左手掌心有厚茧,粗布绣帕上的针脚细密,凤盈半眯着眼打量灰衣丫鬟,眸光如狼。 有趣,没想到她的长乐苑有如此有趣之人。 第22章 敢爱不敢恨 “盈儿,如此着急叫为父来所为何事?”人未到,声先至,外袍未披的凤相火急火燎地赶来,在瞧见院子里黑压压跪了一片仆人后,面色越发凝重。 他几乎是飞奔到凤盈身边,夺过她被灰衣丫鬟拿着的手,翻来覆去好一番检查,在确定她没事后,方才松了口气,柔声道:“深秋将至,你怎穿得如此单薄在院中站着?醉成那样怎不好生歇着?手上又怎会有血?”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关切溢于言表。虞氏看在眼里,面色微变,身子一时不稳,踉跄着后退数步。她的背抵在柱子上,如溺水被救之人般眸光涣散,大口呼气。 “女儿请爹爹与娘过来,只是想同二老各说一件事。”言罢,转头看向虞氏,福身道:“女儿想问娘,这白羽同凤府签的是活契还是死契?” “这……”看了眼满脸鲜血的白羽,虞氏似明白了什么,偏过脸不忍道:“白羽八岁卖入凤府,签的自是死契。” “如此甚好!”转头看向白羽,凤盈接下来的话字字叫人胆寒:“把白羽拖下去杖责二十大板,卖入下等窑子。” “小姐!”白羽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凤盈,目疵欲裂。 她自八岁被卖入凤府做丫鬟到凤盈出征,整整照顾了凤盈六年,纵然没有白芷那般贴心,却也不曾有过大错,如今只是大声喧哗,便要被卖入下等窑子,她不甘,更多的是愤恨。 “小姐?”白芷愣住了,若是卖入下等窑子,白羽可就毁了啊! “没想到女儿不过四年未回府,长乐苑的下人就不剩几个听话的,全然不将女儿放在眼里。”凤盈眸光越发幽冷,周身散发森森寒意。 “还不速速将那贱婢拖下去,莫要碍了小姐的眼!”一看女儿不高兴,凤相的面色也不大好,看向虞氏的目光多了几分责备。 “老爷饶命啊,夫人救救奴婢,饶命啊!”白羽连连磕头,那些个于她朝夕相处的丫鬟小厮无一人敢上前帮忙求情。 连缘由都不问清,便随二小姐处置,老爷对二小姐的宠爱可见一斑啊!他们如今,真真是站错阵营了。 凤盈将一切收入眼底,心知计策达成,但仍旧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个强壮的仆人上前,一个捂住白羽的嘴,一个将人拖走。 周遭忽的安静下来,凤盈这才露出些许笑意,扭头对凤相道:“爹爹,女儿记得半年前皇上赏赐了女儿一座府邸,不知钥匙可在爹爹那?” “在为父这。”凤相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串精巧的钥匙:“这些年来皇上赏赐的东西皆在这府邸里,有专人看守着。” “爹爹可否将钥匙给盈儿,盈儿想搬出去住。”凤盈也不拐弯抹角,朝凤相摊着手,就等他把钥匙递过来。 “胡闹,简直是胡闹,相府住得好好的为何要搬出去?”凤相哪肯将钥匙给她,手一紧就要将钥匙揣回怀里。只是他根本是凤盈的对手,眨眼间钥匙就被夺了过去。 “女儿被罢官了心里本就不痛快,如今住在这府邸里还要被下人膈应,更加不痛快,自是要搬出去给自己寻痛快。”凤盈说罢,扭头指向灰衣丫鬟:“你,现在同白芷一道把本小姐的东西收了,本小姐今日便搬出去住。” “不许搬!”喝住两丫鬟,凤相满脸慈爱道:“谁敢膈应你,为父第一个不答应!” “女儿都被膈应完了,爹爹你现在简直就是在亡羊补牢。”气呼呼地说完,凤盈扭头就朝屋内走去:“你不让她们搬我就自己搬!” “你……你……”凤相脸一黑,忽的想起什么,无奈地叹口气:“还不快帮二小姐收拾,莫要把小姐累了。” 跪在地上的众仆慌忙起身,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涌入,生怕晚了遭受责罚。 “爷,切莫生气伤了身子。”虞氏上前扶住凤相,却被狠狠甩开。 他的眼神阴鸷嗜血,似要吃了虞氏。虞氏被盯得发怵,豆大的泪珠直掉,低声啜泣起来。 “若是你管不好凤府内宅,有得是人可以替代你!”言罢拂袖,快步离去。 “这个,还有这个,都收拾好。”白芷有条不絮地指挥着,看了眼悠闲品茶的凤盈忍不住轻声道:“小姐,您真的要搬出相府?” 有着凤相宠爱,她大可以将长乐苑的人全换了,甚至将手伸到大小姐和二少爷院中。 “这是当然!”放下茶盏,凤盈缓缓转动着手中钥匙,唇角勾勒出冷笑的弧度。 “小姐,都收拾好了!”灰衣丫鬟抹着头上汗珠,气喘吁吁地禀报。 “你,监督他们几个把东西给本小姐运到府上,白芷,陪本小姐出去逛逛!”素手指向灰衣丫鬟,凤盈慢悠悠跺了出去。 出了凤府,凤盈并未急着往商铺走去,反倒钻入小巷中。 “小姐,白羽纵然有意窥探,可她也侍候了您整整六年。”只有在身边没了外人之时,白芷才敢开口提及白羽的动机。 “侍候本小姐六年又如何?她从一开始就不是本小姐买来的!”走到一个僻静处,凤盈席地而坐,微微仰头望天,脸上的神色叫人琢磨不清:“长乐苑中除了你,又有哪个是本小姐买来的?” 她自小受宠,从未刻意培养心腹,那白羽是虞氏给她指定的大丫鬟,自然从不是她的人。 “小姐,你的意思是……”白芷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府中丫鬟除了她与灰衣,其余皆是夫人买回来的,也就是说要对付小姐的人不止是二少爷和大小姐,夫人也参与其中。 “虞氏虽不是本小姐的亲娘,却待本小姐极好,她让本小姐过得无忧无虑,不为琴棋书画这些个才艺所恼,叫二哥、大姐处处让着本小姐,宠着本小姐,捧着本小姐,若非有大哥和二哥敦促,只怕我现在便是个空有凤相二千金头衔却一无是处的草包。”缓缓闭目,幽幽轻叹,凤盈将脑袋埋入白芷腰际,声音轻轻的,带着不易觉察的疲惫:“你说,虞氏都已经成为了相府的当家主母,她为何还要这样呢?她用温柔和怯懦骗了爹爹,骗了大哥,也骗了我。” 秋风灌入深巷中,吹透白芷被冷汗打湿的衣裳,她蠕动着唇,良久才挤出一句:“小姐你还有老爷,还有大少爷,老爷是那般疼你,大少爷和你又是一母同胞,他们断不会欺骗你,背叛你。” “虞氏我不在乎,大姐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二哥,他曾对我那般好,哪怕是摘星星摘月亮这种明知不可能的,都会拼尽全力去做,只为了不叫我蹙眉。”凤盈肩膀耸动,发出悲凄的闷笑声:“如今他却想将我置于死地,想让大哥痛苦不堪……” 二哥疼她入骨,幼时她被恶犬追,是二哥挡在她前面,用自己的累累伤痕,换来她的平安无事。可为何……为何…… “小姐……”白芷听着她的倾述,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二少爷对小姐的疼爱,整个洛阳人尽皆知。小姐幼时性子怯懦,每每被别家小姐、公子欺负,都是二少爷出的头,为此二少爷没少挨老爷的板子。 那么一个爱护小姐的人,不过短短四年,说变就变,莫说是小姐,就连她这个做丫鬟的,都替小姐心伤。 “二哥的一袭话,破了我十七年来做的美梦,十七年的美梦,就这么破了,就这么破了……”如果不是二哥的一席话,她不会用理智到可怕的思维去思考,不会发现这其中一个又一个的古怪,她还是凤府所有人的掌心宝,纵然没有亲娘,虞氏却如同亲娘般宠着她,还有爹爹、大哥和二哥。 “小姐……”轻抚着凤盈的背脊,白芷垂眸,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静静地抱着她,让她不那么孤寂。 “你说,二哥会不会是有苦衷的?”凤盈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期翼。 白芷想让她别再自欺欺人,可眸光触及那眼底的小心翼翼后,到嘴边的话却再也蹦不出来。 “白芷?”凤盈轻唤,眼中浮现隐隐泪光。 “小姐说得在理,二少爷原本那般疼小姐,怎会说变就变,以往的疼爱,不正说明小姐在二少爷心中的地位吗?”违心地说完这番话,白芷看见凤盈眼中迸出奕奕神采。 “没错,就是这样!”松开抱着白芷的手,凤盈一跃而起,脸上的没落颓唐早已没了踪影。 她挥了挥拳头,面上露出神气十足的笑:“本小姐这么个好妹妹,二哥怎么可能不要,定是受人蛊惑,挑拨了他与大哥和本小姐的关系。” 凤盈越说越觉得自己在理,嘴角越扬越高。 “小姐……”白芷在一旁都要看不下去了。 往日她只觉得小姐是个真性情的,敢爱敢恨。如今看来,小姐只是敢爱,并不敢恨。只希望事情真如小姐所愿,是二少爷受了蛊惑,如若不然,小姐该得多伤心啊! “白芷,你先回府,本小姐已有妙计。”话落,凤盈一撩将袍,风风火火地离去。 第23章 最后的机会 “凤帅虽有鲁莽,但有功之于江山……呃,然后怎么说来着?”朴实的小院中,一青衫男子坐于石凳上咬笔深思,他的眸光紧盯着宣纸上大字,有些无从下手。 忽的,他警觉抬头,尚来不及防备脑门就遭受重击。 “鲁莽的莽是这样写的?草字头哪去了?” 陈旭正欲动手,在听到声音后怒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欣喜若狂:“元帅!” “恩!”凤盈极其自然地应了声。 “元帅,原来你长这样!”陈旭猛地站起,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果然如传闻那般,生得跟天仙似的。” “你见过天仙吗?”凤盈有些不悦。 天仙的模样她没见过,可每当打仗抓到女俘虏,就算是满脸麻子,这些个久未见过女人的糙汉子都会啧啧称赞一句……“那新抓的女俘虏长得跟天仙似的。” 现在陈旭夸她长得像天仙,虽然她对容貌并不在意,可也不想和眯缝眼、麻子脸划伤对等号。 陈旭却没注意到她表情,只是憨笑道:“属下没见过天仙,但属下见过神女像,据说天仙和神女是一样的,元帅可比神女好看多了。” “是吗?”凤盈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女神像是什么?就是那些个及笄版的年画娃娃,脸上写着满满的喜感,但没有半分年画娃娃的可爱,只有着一张三个烧饼都盖不住的大脸和绿豆大小的眼睛。 若是照着洛阳所盛行的神女像对比,怕是这世间就没有比神女难看的女子。 强压下心头暴打陈旭的欲望,凤盈随手抄起他桌上的宣纸转移注意力,两道英气的眉毛随着时间的推移越靠越近,险些拧在一块。 “你写的什么?”宣纸上是一个个两指宽的字,但那字笔画极不规则,像是用蚯蚓扭曲摆出来的。若非有那么些个看得懂,加上又出自陈旭之手,她还以为是南疆人写的梵文。 “奏折,末将要上奏皇上,求他收回罢官之命!”陈旭接过宣纸,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脑袋:“末将就写个初稿,晚上还要拿去林将军那,拜托他帮忙给个意见。” “你这是奏折?”虽然极力克制,凤盈还是露出了嫌弃的模样:“你这行文不规范便罢了,除了看不懂的字,剩下几乎都是错别字,而且写奏折用的也不是这种宣纸。” 洋洋散散数百字的奏折,别的地方就不说了,光是他方才念出来的最后一句,短短一句话,凤帅写成风师,莽字被削去了草字头,功字写成了攻字。这若是递交上去,只怕皇上得考虑给每个武将请位先生。 “那可怎么办?要不末将找人捉笔代刀?” “是捉刀代笔!”凤盈痛苦扶额,内心对来找陈旭一事颇为后悔。不过她要办的事,没了陈旭还真办不成。 “原来是捉刀代笔,那末将……” “停!”凤盈打断他的话,夺过他的笔,认真道:“奏折这事免了,皇上罢本帅的官便是在杀鸡儆猴,你可别不长眼地往刀口上撞,若是言语间触怒了龙颜,莫说是被捅了个血窟窿,便是被捅成蜂窝都没人敢救。” “那末将……”陈旭盯着那张他琢磨了一上午的奏折,眼中满是可惜。 “晓得你是为本帅好,不过现在于本帅而言,最重要事的不是官职,而是我的左腕!”要对付她,必定得掌握她的底子,今日柳宗恰好提了她左腕上的伤疤,二哥定会让人查伤势由来。 当初柳宗是随军大夫,李峰和陈旭是她的左膀右臂,要套出她伤势由来,无疑要从这三人处下手。而柳宗是个嘴硬的,李峰又远在边疆,只剩下陈旭一人,无疑会成为突破口。 “元帅的手伤又犯了?”陈旭紧张地看向她的手腕。 见他如此反应,凤盈心思转了转,否决了原本的想法。 她慢慢踱开,右手自然地握住左腕上的疤:“还记得我这手是如何伤的吗?” “末将记得!约莫三年前,元帅只身潜入鲜卑营帐纵火,被拓跋清那卑鄙小人用淬了毒的刀给砍伤了!”陈旭神色愤愤,额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那个狗娘养的小王八羔子,真他妈不是东西,竟然耍诈。” “那小王八羔子确实不是个东西!”凤盈认可地点点头,顺着陈旭的话接下:“他这诈也不是第一回耍了,次次如此,本帅二哥的双腿便是被他用毒所废。” “元帅的二哥?”陈旭惊讶地看着凤盈:“元帅的二哥在军营里?”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凤盈仰头望天,神色抽离,似陷入回忆:“四年前,拓跋清使计围困二哥,用他那把流云斩大刀断了二哥脚筋。后来脚筋虽被柳神医续上,但可能落下残疾,这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为此,二哥没有半分求生欲望,昏死了整整三日,而本帅与大哥在庭院里跪了整整三日。” “此事与元帅何干?”陈旭有些不明所以。 “他是本帅的二哥,自幼待本帅极好,如今他被人废了双腿,本帅又怎能视若无睹?伤他之人,定要血偿!”深吸一口气,凤盈眉头拧作一团:“大哥的想法与本帅一致,所以我们一起去求爹爹,求他向皇上推举我们二人为将。爹爹不肯,一是他膝下子女少,生怕再承受一次子女伤残之痛。二是大哥乃文弱书生,而本帅又自幼娇宠,不善谋略。直到二哥醒来那日,大哥昏倒在庭院里,爹爹终是松了口,点头应允,向圣上推举我兄妹二人。” 说着说着,凤盈哽咽,眼眶渐渐泛红:“奈何本帅实在无能,整整四年时间,不但没能将拓跋清手刃,反倒将一只手搭上。” “难怪元帅当日未与军师商榷便偷偷潜入地方阵营,受了伤也不敢叫大家知道,还要末将保守秘密,原来……”陈旭心疼地看着那瘦弱的女子,眼中满是怜惜。 犹记得初见,她坚韧,果敢,作为军营中唯一的女将,她甚至比男子还要能吃苦。 当他晓得他的元帅曾经是相府千人娇宠出来的千金时,他除了敬佩,更多的是诧异。 那个刀伤入骨也不哼一声的女子,竟是右相最宝贝的女儿,和他想象中大家千金娇滴滴的模样实在是大相径庭。 尤其是今日,他知晓了她为将的原因,一个女子的弱小身躯里,竟是一颗重情重义的男儿心,着实叫他们一群大老爷们汗颜啊!能在这般女子的麾下,实在是他三生有幸啊! “陈旭,你千万要为本帅保守这个秘密,若是叫二哥晓得此事……往日二哥最疼本帅,他要是知道了,愁伤断肠,不利于他脚伤恢复。”重重地拍了几下他的肩,凤盈虚抹一把泪:“万万要保守住这个秘密,切莫让本帅成了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元帅尽管放心,末将定当守口如瓶!”陈旭拍着胸脯保证,庄严地目送凤盈离开。 出了陈旭的院子,凤盈一路施展轻功,寻到皇上赐予她的府邸。 “小姐!”白芷迅速迎了上来,在瞧见她脸上笑意后不免纳闷:“小姐似乎心情不错。” “并非心情不错,而是心情大好!”凤盈懒懒地倚着树,任斑驳阳光在身上跳跃。 她唇角扬起,眼中闪烁着光,像一只等待猎物落网的狐狸。 “小姐!”相较于她的胸有成竹,不明所以的白芷则有些忧虑。 “放心,二哥那边本小姐已经搞定了!”陈旭本是个牙口紧的,但在酒桌上就傻了,任人套话不说,醒后还将事情忘个一干二净。等他将她今日所言于酒桌上传到二哥耳中,她不信二哥还会对她心存杀意。 “小姐,你连二少爷变化的原因都不清楚,又如何让二少爷回到原来的模样呢?若是二少爷他……他……”白芷忧心更甚。 内宅斗争不比战场,都是女子的小意心思,小姐不擅其道,还一昧相信二少爷,只怕日后会吃大亏。 “若是本小姐极力扭转他仍旧无动于衷,还存有迫害之意,那就休怪本小姐先发制人!”眼中迸出杀机,凤盈阴测测的笑意让人生寒:“这是本小姐对我与二哥间兄妹情谊的最后挽留。” 她的眼神让白芷有些发怵,又莫名放下心来。 小姐自小就精得跟狐狸似的,如今去边疆磨练了整整四年,回来后那股子精明非但没减,反倒骨子里还透着股狼性。 狼重情谊,却也凶狠,这样的小姐虽不像什么大家闺秀,却也不必担心在暗斗中吃亏。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让灰衣备些热水,本小姐要沐浴更衣。”凤盈朝前走了几步,忽的转头:“这两天好好教教灰衣规矩,给她备身三等丫鬟的行头。” “三等丫鬟?”今日小姐看灰衣的目光那般兴味,怎只给了个三等丫鬟的位置。饶是白芷自认心思玲珑,却也猜不透凤盈打的算盘。 “没错,三等丫鬟!”那么个有趣又危险的人,她现在暂时没那精力去擀旋。 拍拍身上尘土,凤盈大步离去。 第24章 杀手阎四 “白芷姐姐,你的意思是,小姐让奴婢做三等丫鬟?”灰衣丫鬟看着白芷手中崭新的灰衣,眼中有着些许不可置信。 她把她从相府带出,却只给了她一个三等丫鬟的身份,不该啊! “没错,这是小姐的意思,你要不信大可以自己去问小姐,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小姐素来不喜听废话,你若是惹恼了她,谁都保不了你!”白芷语气颇为不善,将衣裳塞到她怀中,指挥道:“现在去烧些热水,小姐要清浴。” “是,白芷姐姐!”灰衣丫鬟乖乖抱着衣裳,小步朝厨房跑去。 “没有哪里看起来奇怪啊!”白芷困惑地歪着脑袋,半响才收起目光。 厨房内,灰衣亚丫鬟看四下无人,随手将衣裳丢柴火上,挽起袖子,拿起斧头,一斧劈一柴火,动作干净利落。 约莫劈了四五个,她开始不满地絮叨:“可恶的凤盈,不是睿智的女将军吗?跟那些个跋扈的娇小姐看起来半点区别都没有,根本不懂得慧眼识珠,我侯谷兰这种侠女摆在她面前,她竟然让我当三等丫鬟,三等丫鬟!” 说罢,把眼前柴火当成凤盈,“吭哧”“吭哧”地挥动手中斧头,力道越用越大。 不多时,原本堆成小山的柴火全数被劈完,侯谷兰这才休息。她一手叉腰,一手捡起被丢弃的衣裳随意抹汗。 “罢了罢了,原本相府人多,你看不到本女侠的闪光点正常,如今这府邸除了白芷和一群皇上派来看守院子的侍卫,就剩本女侠一人,本女侠给你半个月时间,你若再看不见,那就是你眼瞎!”对着空气发泄完,侯谷兰捡起两根柴火,默默蹲到灶前生火。 “灰衣,水烧好了没有?”灶上刚冒出两股烟,就听得白芷的声音飘来。 侯谷兰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抹了把被熏黑的脸,不满地嘟囔:“催催催,就知道催,生个火哪有那么容易。” “灰衣?”看到那满地劈好的柴火,白芷眼睛都直了:“这些都是你劈的?” “是啊,怎么了?”侯谷兰没有回头,亦没有想到其中不妥,眼看刚冒起的两股烟又要熄灭,她忙凑近脑袋猛吹一口气。 “咳咳咳!”烟灰喷得她一脸,原本只黑了两块的脸霎时全黑了。 “哪有你这么生火的!”白芷回过神来,走上前去往灶里丢了点干草,然后夺过她手中石火,轻轻一打,火星亮起,在触及干草后立即蹿成小火苗。 “白芷姐姐,你可真厉害!”侯谷兰崇拜地看着白芷,在那张黑脸的衬托下显得眼睛晶亮。 “你才厉害呢,那么多柴火你一会儿就劈完了!”一个丫鬟不会生火,反倒劈柴劈得比男子还快,定然不简单! “我……这……”侯谷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抹着黑脸假笑道:“往日里粗活做多了,力气大得很。” “原来是这样!”白芷笑笑,没有拆穿,而是吩咐道:“忘了说了,府内东西不足,我出去采买,若是你待会送香汤过去没见着我,就留下来侍候小姐清浴。” “好的!”侯谷兰点头应下,待白芷走了,她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还好白芷够笨,不然就蒙不过去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凤盈从桌上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还有些迷迷糊糊。 此时已然夜幕降临,屋内只有几缕从窗户纸透入的月光,就着月光,隐约可辨屋内摆设。 凤盈起身,甩动被压得发麻的胳膊,走到窗边将窗推开。 窗外上弦月不知何时悬于天上,暖黄色的月光洒在地上,给屋内带来一丝光亮。 “备一个香汤怎备得那么久?”本是想好生泡个澡缓解下疲劳,没想到下人动作那般慢。 “叩叩!”敲门声很合时宜地响起,而后是侯谷兰的声音:“小姐,香汤备好了!” 闻言,凤盈抬手,将窗关上:“进来!” “吱呀!”推门声响起,侯谷兰抱着浴桶挪入屋内。 “咚!”浴桶几乎是重重砸在地上,侯谷兰扶腰直喘,说话断断续续:“小姐……白芷姐……呼……姐姐让奴婢侍候您清浴!” “恩!”凤盈点头,走到屏风后展臂。 侯谷兰上前,笨手笨脚地帮她解腰带。 银色将袍掉落,随后是里衣、亵衣,线条优美的背脊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不同于大家小姐柔柔弱弱的身段,她的身体有着淡淡的恰到好处的线条,既有女子的柔,又有男子的刚,侯谷兰看得眼睛发直,默默咽了口唾沫。 “咕咚!”静谧的夜里,她的吞咽声听起来异常清晰。 她活了十八年,这是第一下瞧见除自己外其他女子的身段,当下只觉左鼻孔有些热,伸手一抹,竟是流了鼻血。 “快点!”凤盈出声催促。侯谷兰慌忙抹去鼻血,颤着手去解她束胸的白绫。 “你流鼻血了!”白绫落地,凤盈冷不丁出声。 “奴婢该死!”侯谷兰扭头,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 凤盈的睿智她还没看出,倒是先体验了一把凤盈的妖孽。这个女人,简直是男人中男人,女人中女人,身上有着那么一股子英气,身段又好到她不好意思多看两眼。 好在她是个女的,不然自己定会被迷得七荤八素。 香汤没过胸口,凤盈扭头看了眼还在平复心情的侯谷兰,幽幽开口:“若是不适应便下去吧!” “没,奴婢没有不适应,奴婢适应得很!”点了穴道止血,侯谷兰拿起她新采的花瓣撒入水中,然后细致地帮凤盈擦洗。 “小姐,要不要奴婢帮你捏捏肩?”帮凤盈擦拭了一会儿,侯谷兰便看出她右臂不适,当下随口问了声。 “恩!”凤盈从鼻腔哼了声,趴在桶沿舒服地眯起眼。 香汤、热水、丫鬟搓背,这绝对是清浴三大幸事。 侯谷兰挽起袖子,避开她的酸痛处,轻轻按揉着几个穴位。 “用力点!” “是,小姐!”手上力道加大,侯谷兰手法娴熟地按捏。 不知不觉,香汤渐凉,侯谷兰方往浴桶中加了些热水,凤盈便猛然睁开眼。 素手扯下架上衣裳,动作麻利地穿上。 “小姐?” “砰!” 侯谷兰眼睁睁地看着凤盈破窗而出,不明所以地呆立原地,直到听到打斗声,她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往声源处跑去。 “敢闯本小姐府邸,找死!”追了一段路,很快凤盈便被引入府中无人处。 她随手折断一根树枝,看着立于一丈远处的黑衣人,唇角勾勒出讥诮的笑,冷冷道:“既然都来了,何必躲着,十多个男子,莫不是还怕本小姐一人?” “玉面修罗果然名不虚传!”墙角传出称赞声,一群同样黑巾遮面的黑衣人走出。为首的黑衣人遮面黑巾上绣有三团大红色火焰,手持一柄三尖两刃刀,亦是形如火焰。 “杀手阎四倒也不外如是!”猜出来者身份后,凤盈将手中作武器用的树枝丢弃,双手环胸,面上笑意张狂邪肆。 洛朝有一血煞盟,据说厉害得紧,盟中杀手来自五湖四海,十大杀手排行里,血煞盟更是独占六席。阎四是血煞盟的人,在杀手排行中排名第十,因着他黑巾和武器上一共有四把火,故江湖人称其阎四。 “没想到凤将军竟然晓得区区在下,实属在下之幸!”听她那般说道,阎四也不恼,反倒如温润书生般拱手作揖。 “林将军原是本小姐的属下,本小姐晓得你杀手阎四又有何奇怪?”眼中讥诮更甚,凤盈如同逗弄猎物般环视将她围住的黑衣人:“那买本小姐项上人头的家伙也忒穷了点,只请得起你这排第十的来送死。不如这样,本小姐亲自掏腰包补价差,你回去把你家大哥请来,免得一群人死在这没人收尸!” 林副将虽不善谋略,但武艺极好,听闻他两年前曾被杀手阎四刺杀,也如这般十多人围堵他一个,但他不仅将那十多人一一杀死,还将阎四打成重伤。林副将武艺不如她,如今叫她对上这阎四,可不就是将十几只蝉送到她这只螳螂面前吗! “口出狂言,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旧伤疤被揭开,阎四维持不住他伪君子的模样,挥动着三尖两刃刀就朝凤盈砍去,他的下属见状也蜂拥而上。 一干十数人攻来,凤盈却也不惧。她盯着嫩白的脚趾,有些懊恼忘了穿鞋。直到一名黑衣人近了身,她猛然抬脚,照脸踢去。 “啊!”惨叫声响起,随即此起彼伏,惊得周遭犬吠阵阵,灯火亦跟着亮起。 “砰!”右手挥拳,直接将一个较为瘦弱的黑衣人打入墙内。 “到你了!”不能使力的左手背于身后,凤盈右手捏得“咔咔”直响,若是不瞧她的样貌,那行为活像个匪兵。 “咕咚!”阎四咽了口唾沫,默默后退了几步。 轮武艺,他万万排不到第十,能坐到今天的地位,全靠血煞盟罩着,外加几分奸诈耍滑。 只是今日他尚来不及耍阴的,带来的人手便被干掉了,这叫他如何取胜。 凤盈步步逼近,眼角余光见一还能动的意欲偷袭,抬脚便朝胸口踩去。 鲜血溅在白嫩的脚上,凤盈再抬头,阎四已然没了踪迹。 “凤盈,你最好说话算话,无需加价,你就等着被我大哥剁成肉泥吧!” 密室传音悠悠入耳,凤盈拂去衣上尘土,不屑道:“无脑的胆小鼠辈,真真是脏了本小姐的手!” “小姐,小姐!”侯谷兰一路狂奔而来,在看到一地非死即残的人后,整张嘴都张得能同时塞下两个鸡蛋。 “你来晚了,去官府叫人来收尸,莫要脏了我的院子。”凤盈越过她,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对了,记得顺路到相府通知一声,里面还有两个没法自杀的,抓起来好生审问。” 没法自杀?侯谷兰汗毛倒竖,忙不迭应道:“奴婢这就照做。” 第25章 教训 日月轮转,旭日初升,此时刚过五更天,天还没大亮,加上昨夜不知何时下了场小雨,院中蒙着薄薄雾气,叫视野更加昏暗。 侯谷兰躲在暗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雾气中隐约可见的纤瘦人影。 只见凤盈手持长剑,一套剑花耍得叫人眼花缭乱。 凉风拂过,带起她未束起的长发,万缕青丝张狂舞动。 “第一式:逐月千里;第二式……第十五式:钩霜挽雪……第十八式:回剑落沙!”收剑,被剑气掠起的树叶缓缓飘落,天上太阳恰好从云层的包抄中突围而出,万丈光芒洒落在她身上。 “小姐,衣裳要来了!”白芷疾步走来,手中捧着男子服饰,上面还有一堆花花绿绿的瓶罐。 “恩!” 凤盈伸手接过,又听得白芷补充道:“小姐,方才奴婢进府后瞥见了老爷派身边的人来,想是知晓了昨儿个发生的事,要接您回府呢!” “哦?府里可有其它动静?爹爹解决了那些破事没?”昨夜那点小事还不值得她放在眼里,这四年来她遭的暗算还少吗?就算是那个杀手排行第一的冷老大过来她也不见得敌不过。 她现在关心的,是那个杂乱的内宅。比起活在亲人间的勾心斗角中,她更愿意过这种世人眼中危险的日子。 “这……怕是还没!”整个相府一点动静都没有,昨儿晚上她还瞧见大小姐喜气洋洋地买了一堆珠宝首饰。 当然,这事她可不敢告诉小姐,免得小姐一怒之下把相府掀了。 “他接我我就得回?让他老人家继续想着吧!”凤盈有些恼了,她不信爹爹查不出其中猫腻,定是有意包庇虞氏。 旋身将门踢开,瞧见昨日追击杀手时被她踢破的窗户又默默退了出来,转头走向另一间房。 “小姐,小姐……诶,白芷!”中年男子急急跑来,在瞧见白芷后兴奋得胡子一翘一翘地:“白芷丫头,看到你真是太好了,你家小姐呢?老爷派我来接小姐,她一个姑娘家只身居住在外多不安全啊。” “陈管家莫急,小姐就在房内。”眼见陈管家要上前敲门,就听得屋内一阵瓷器碰撞的声响,白芷心下了然,连忙伸手挡住去路:“陈管家,这杀手都已经交给官府和老爷了,小姐又留了活口,相信能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主使,既然如此,小姐也不存在危险,没必要急着回去啊!” “你这丫头,你这不套我话呢?”陈管家气得直跺脚,又见屋内人实在没有出来的意思,只好老老实实道:“昨日的杀手嘴硬得很,老爷亲自拷问了一宿也不见对方松口,背后怕是有大势力。对方这次能请来杀手榜第十的阎四,保不齐下回就把排第一的冷老大请来了。这府邸里只有那么些个看守的侍卫,最多只能守好这府里的财物,对付不了刀口舔血的杀手,小姐独自住在外头实非良策啊!” 陈管家这话对着白芷说,却是在说给屋内的人听。 末了,等待良久,不见屋内有任何反应,陈管家有些急了:“白芷丫头,你去通报下吧,跟你家小姐说说好话,就当是我求你了。” “小姐在屋内更衣,陈管家所说一切小姐皆能听到,她不答应,想来是不愿意搭理。小姐既不愿搭理,白芷说再多好话也于事无补。白芷不过是区区一个小丫鬟,就是能舌灿莲花,最多也是招来小姐厌烦,还望陈管家能体谅奴婢。”白芷说罢,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礼。 陈管家自知碰了软钉子,神色微恼:“你这丫鬟……” “你这丫鬟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一声厉喝,凤容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中款款走来。 “奴婢见过大小姐!”白芷福身行礼,眉眼低垂,模样很是柔顺。 “把门给本小姐打开,本小姐就不信盈儿在屋内会不搭理我这个做大姐的!”话落,她身旁的大丫鬟妙音上前敲门,屋内没有半分回应。 妙音看了眼凤容,怯怯地伸手推门。 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檀木门被推开,光线照入,只见窗户大开着,没见一丝人影。 “好你个白芷,为了偷懒不去通报,竟撒谎欺骗本小姐!”温柔美艳的面庞上浮现一丝恶毒之色,凤容素手一挥,娇喝道:“把这贱奴拖下去,杖打五十大板,给她立立相府的规矩!” “大小姐,白芷可是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陈管家连忙出声制止。 二小姐素来性子野,相府上下就属她招惹不得,白羽是侍候了她整整六年的大丫鬟,可就喧哗了几句就被扔入窑子里,若是换做别人触怒她,怕是…… “小姐……”月蓉带来的丫鬟皆一脸惊恐地看向月蓉。 现在二小姐不在,白芷自然任他们处置,可二小姐回来了呢?到时候他们一个两个的,皆落不得好下场。 “不过是一大丫鬟,白羽都被她发卖窑子了,白芷她又能放在心上?”莲步轻移,月蓉走到依旧站得直挺挺的白芷面前:“还不跪下!” “大小姐,方才小姐确实在屋内,这窗户大开着,想是小姐不堪叨扰,从窗户出去了。”白芷不卑不亢地答道,丝毫不为她口中的五十大板所慑。 她的态度像极了凤盈,凤容越看越恼,伸出纤纤玉手。 “啪!” 白芷捂脸,踉跄着后退,眼中没有怨愤,平静地看着凤容:“大小姐,不知奴婢犯了何错?” “犯了何错?”凤容睨了眼微红的掌心,冷声道:“你这刁奴毫无规矩,欺骗主人不说,态度更是嚣张蛮横,你这模样如何侍候盈儿?今日本小姐就代替盈儿好生教训你!” “大小姐,白芷往昔卖身是卖与二小姐,如今二小姐又搬出相府,那白芷便只有二小姐一个主人。大小姐既不是白芷主人,何来欺骗主人一说?” “就是嘛,凤蓉你不要欺人太甚!”躲在暗处看了许久的侯谷兰一个箭步冲到白芷面前,将她与凤容隔开:“你这话说得可真是好笑,你凭什么代替小姐教训白芷姐姐?小姐能指挥百万大军,难不成还管不了自己的丫鬟?何时用得着你插手?若是你认为自己能力比小姐强,当初怎不代替小姐上阵杀敌?” “你……你……”凤容被她噎得面色发青,顾不得仪态,抬手就朝侯谷兰扇去,奈何侯谷兰不是白芷,轻松接住她的手就把她甩开。 凤容被摔在地,原本打理得精致无瑕的鬓发散落,掌心也被蹭破了皮。 她看着掌心渗出的血,双目通红,指着侯谷兰喝道:“给我打,给我打死这两个贱婢。” “是!”丫鬟动手打小姐,那就是二小姐这边理亏,无论二小姐脾气再大,也万万不能算到他们头上。 九个丫鬟同时挽袖,抡起拳头就朝侯谷兰打去。 这厢十一个丫鬟打成一团,那厢凤盈半倚楼台,悠闲地听着淮南小曲。 她此时一身明黄色长衫,肩披狼裘,腰系白玉环,脚踏云纹鎏金靴,墨色长发用白玉冠束起,俨然一个翩翩贵公子。 邻座女子不时偷偷拿眼看她,眼中有着溢于言表的倾慕。 凤盈本就生得英气,加上她将眉角吊起,并用柳宗给的药粉稍稍修饰了容颜,使得她眉飞入鬓,棱角分明,好似戏本中走出的俊俏书生。 “这位公子!”卖艺求打赏用的铁盘出现在她面前,凤盈往袖中掏了掏,随意丢了一锭银子。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卖艺的男子两眼发亮,不停地鞠躬致谢。 “公子慷慨,这下面一曲便由公子来点!”怀抱琵琶的女子方出声,就引得一群男子妒忌地看向凤盈。 琴语姑娘素来清高冷傲,就算对方打赏的是黄金,她都不曾青眼以待,如今这么个瘦弱的故作姿态的家伙却叫琴语姑娘主动搭话,他们怎能不眼红。 “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唯有《花想容》能应此景,就来一曲《花想容》吧!”她话刚说完,琴语便抿唇轻笑,似羞怯般低头,素手拨动琵琶弦,婉转的曲调自指尖流出。 凤盈倚栏远眺,眸光始终落在对面的食香客栈。 对面的人似感受到灼灼目光,一扭头,只见一卖艺女子怀抱琵琶轻声弹唱,环视一周,并无可疑之处。 收回目光,就听得对面人道:“将军?” “凤陟早已成为无用废物,担不起林副将口中‘将军’二字。”凤陟笑得清俊儒雅,而后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将军的腿是为救末将所伤,在末将心中,您永远是将军,而末将,此生待命于将军。”林副将言罢举杯:“末将敬您!” “林副将无需介怀,若不是林副将拜托友人照顾小妹,依着小妹鲁莽的性子,还不知能否活到今日。”与林副将碰杯,凤陟啜了口,没有饮尽,而是盯着杯中美酒,颇为惆怅道:“你也晓得,小妹不再为将,如今她作为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身上万不可有伤,否则难择佳婿。我本以为这几年护得她周全,却没想到她左腕上有道两指宽的疤,去也去不掉,更不知是如何来的。” “原来是将军是在愁昨日书信上的事,距今约莫两年零十个月,听着时间有点长,但还是很好查据的。洛阳有一人跟了凤小姐整整三年半,还是凤小姐的心腹大将,他定晓得其中缘由!”说罢指了指墙:“那人如今就在隔壁,名叫陈旭,为人好酒,贪杯,喝醉了什么话都能套出来!” “那就劳烦林副将了!” 第26章 做的什么破事 “掌柜的,可有空着的天字房?”踱至柜台,凤盈眼角余光扫过四周,确定无异后注意力全数集中在天字一号房。 “天字一号房与二号房已有客人,三号房昨儿个就被廖老爷定下了,客官实在对不住啊!”掌柜的只是稍稍打量眼前人,便能断定对方是个家世不错的公子哥,当下陪着笑脸推荐道:“虽然天字房好,但地字房也是不错的,恰好……” “不必!”凤盈掏出一锭银子,推到掌柜的面前:“本公子只要天字房!” “但天字房一共只有三间……”掌柜的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 廖老爷虽定下了天字房,但不一定来,买卖成不成还是个问题。可眼前人出手阔绰,现在就有二十两摆在他面前,遂了对方的意,那对方就是他日后的金主啊!只是,若把对方请进去,廖老爷却来了,依着廖老爷的脾气,他这客栈得倒大霉啊! “掌柜的,天字二号房的两位客官喝了不下六大坛子的酒,怕是醉得差不多了,过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回去,而廖老爷平日里也不会来得这么早,不如叫这位公子先到天字三号房歇着,品一品我们客栈的香茶、美酒,待天字二号房的人走了,我们把天字二号房拾缀一番,再请这位公子移步!”一个模样机灵的小二上前跟掌柜的一番耳语,掌柜听了点点头,忽的又猛摇头。 “不行不行,这样麻烦得很,人家怎肯呢?” “这主意甚好!”他两虽是耳语,奈何凤盈耳力极好,一字不落地把两人对话听了个完全,当下从袖中再掏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越过掌柜的递到小二面前:“一盏碧螺春,剩下的归你!”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小二连连躬身,笑得险些将嘴咧到耳根。 他一年都赚不来十两银子,如今只是几句口舌就得了十五两,这银子足够他抱着乐上十天半月了! “动作快些!”凤盈说罢抬脚走上二楼。 喝了六大坛子?看来陈旭已经被带来这灌酒了,依着陈旭的酒量,若是按着一人一杯算,此时也差不多该被放倒了。 “客官这边请!”小二在前头兴奋地领路,凤盈缓步跟在后头。她方踏上最后一阶楼梯,天字二号房的房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人走了出来,匆匆瞧了她一眼,便推开天字一号房的房门走了进去,显然是没认出她来。 看来军营里还蛮多二哥的人嘛!凤盈看了眼房号,慢慢踱到天字三号房。 “客官您先歇着,茶水立马就上!”小二将桌椅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擦了遍,而后退了出去。 屋内安静下来,凤盈竖起耳朵注意着隔壁的动静。 酒坛碰撞的声音不时响起,没有对话声,亦没有碰杯声,陈旭应当是被关俊良一人约出来的。 忽的响起脚步声,应当是两个人的,门被推开,只有一人走了进去,听步伐声,不是关俊良,那就是林副将了。 林副将坐下后,推了推烂醉如泥的陈旭,试探性地问道:“听关俊良说你找我?” “林儒(副)将?”陈旭摇晃着身子,艰难地抬起头,在看到对面的人后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眼花,这才大着舌头道:“系,窝系在枣你(是,我是在找你)。” “有事?”林副将给自己倒了杯酒,浅斟慢酌,并不急于盘问。 “窝(我)写了份走着(奏折),里(你)帮忙瞧瞧!”陈旭意识到自己有些捋不直舌头,摸索着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从怀中掏出舍不得丢掉的宣纸。 林副将接过,扫了两眼,笑道:“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兴许这正合了元帅的意呢?” “什么意思?”双手撑着下巴,陈旭终于口齿清晰,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林副将。 “元帅本就是一介女流,若非相爷将她推向战场,她断不会过这种戎马生涯。如今皇上罢了她的官,她也欣然接旨,不正说明比起刀口舔血,她更愿意过着舒适安定的日子吗?”林副将如他一般撑着下巴,对上他朦胧醉眼,似叹息道:“元帅已经做了选择,我们当尊重她,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最后落得个两头不讨好呢?” “呸!”陈旭猛地淬他一口,喷得他满脸唾沫:“你这孙子懂个屁!” “我晓得你对元帅的尊崇,但事实便是如此!”林副将抹去脸上唾沫,伸手拍拍他的肩,安慰道:“看开点,莫要借酒消愁!” “我呸,你才借酒消愁,你根本不懂元帅,有什么资格在这评头论足的?她根本就不是被相爷推上战场的……呃!”陈旭打了个酒嗝,满口酒气直冲林副将,但他浑然不知,只顾得兀自说道:“元帅当初可是自愿请缨,为此她还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三日,才求得相爷同意,她怎么可能愿意被罢官,她才不是那些世俗女子!” 对于凤盈主动请缨一事林副将分外震惊,但面上却故作不信道:“莫要开玩笑,元帅那时可才十三岁,又得相爷娇宠,怎么可能放弃舒适的日子不过,去主动请缨。该不会是你自己臆想的吧?” “臆想你大爷,元帅那是为了给她二哥报断腿之仇,她那般有情有义的女子,岂是你这种小人可以理解的?”陈旭打心眼里佩服凤盈,听不得别人说半句不好,林副将触了他的逆鳞,当即被归于小人行列。 “那她腕上的伤……”不过豆蔻年华,又是相府千金,得万人追捧、百人娇宠,却如此重兄妹之情。林副将心中油然生出敬意。 “快要三年前,元帅跟我说她要潜入鲜卑纵火,帮我们赢得先机,回来后手腕已经被拓跋清那断子绝孙的龟儿子给砍断了。”陈旭摇摇晃晃地起身,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他已经不明白自己要说什么,抱着地上的空酒坛子喃喃:“元帅原本双剑使得可漂亮了,可她断了左手,再也使不了了。” “元帅她……” “元帅一共就受了那么几次伤,都是为了拓跋清。她被杖责那次,是我行的刑,我不忍下手,替她受了过,后来她升官,第一个提拔的就是我。很多人都在背地里传,说我是元帅养的男宠,我倒希望是,可惜没那福分……”抱着酒坛子的手越收越紧,一滴男儿泪没入鬓发:“为什么我这么没用,帮不到元帅,为什么?为什么?” “陈旭,不该你的莫要多想!”蹲下身子,看着眉头紧锁的陈旭,林副将心中五味杂陈。 他看好陈旭的前途,可无论陈旭前途如何,都配不上凤盈。撇开相府千金的身份不说,文韬武略,胆识过人,重情重义,这样一个奇女子,世间又有几个男儿能与之比肩? “吱呀!”门被推开,关俊良走入,轻声道:“师父,那位公子请您过去。” “恩!晓得了!”起身,拍平衣袍上的褶皱,林副将看着地上嘴里还在嚷嚷着的陈旭,吩咐道:“把他送回去吧!” “是,师父!”关俊良上前,怎么扯都扯不动陈旭。 “我晓得不该,我晓得不该,可我克制不住,克制不住……”口中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陈旭脑海中浮现那如松柏般傲然的身姿,那绝美的容颜,那微红的眼……她倾诉时的长叹萦绕他心口,他原本要断了不该有的念想的决心,就这么被一下子吹没了。 天字二号房的对话入耳,凤盈手一颤,茶水洒了一桌。 她素来将军中下属视作兄弟,偶有勾肩搭背,也不甚在意。她以为,上了战场,便没那男女之分,更没虞氏口中的男女大防,却不想,她在军营里交的第一个铁哥们竟对她存了别样情愫。 深吸几口气,听得隔壁传来踉跄的脚步声,还有陈旭的呢喃声,她连忙转移注意力,不去听陈旭的言语,但那话却仍旧一字不落地落入她耳中。 “元帅从未哭过,可那一次……她的泪让我想要照顾她一辈子……” 凤盈听罢,懊恼地直锤脑袋。 凤盈啊凤盈,你做的什么破事,你利用人家就算了,还让对方把一颗真心搭了进去。 “客官,天字二号房空出来……诶,客官可是头疼?”小二推门而入,就看到凤盈捶头的诡异画面。 “没事!”凤盈粗着嗓子摆摆手,心中暗骂着小二进来的不是时候。 “客官没事便好,那天字二号房已经空出来了,您是现在移步吗?” “等我喝完这盏茶先!”凤盈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一杯茶,想借由这茶香给自己醒醒神。 听到她暂时还没走的意思,小二头上冷汗直冒,搓着双手道:“客官,那廖老爷已经派仆人前来订菜,怕是一会儿就要来了!” “这样啊……”转动着手中茶盏,听得轮椅轱辘声响起,渐行渐远,凤盈这才缓缓起身,悠悠踱向门口,经过小二身边时,将十两银子丢他怀中:“给本公子上几样招牌菜!” 第27章 喊一声姐姐 酒足饭饱后,凤盈抚了抚饱胀的肚皮,欢快地哼着小曲下了楼。 “客官慢走!”掌柜的从柜台后走出,热络地将她送出客栈。 凤盈摸了摸衣袖,袖中银子只剩下两锭。今日叫客栈掌柜赚了不少,带的银子又不够多,春闺楼是去不了了,只好兀自一人四下转转,看能不能寻到什么有用的去处。 在洛阳城内兜转了一大圈,转眼日落西山。 要说这洛阳,不愧为洛朝的都城,有趣的东西还真不少,只是这有趣的东西都用明码标价,贵得很。 就好比玲珑阁,内置无数棋谱残局,更有十位善棋的先生,引得无数好棋着争相前往。 只是这入阁对弈,一局就要五两银子。输了照单全付,赢的也需付一半的银子。 方才她入玲珑阁,瞧着有几分把握赢那十位善棋的先生,遂上前对弈。只是那玲珑阁的掌柜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非得亲自跟她下,十局下来,她就只赢了两局,如今穷得全身上下连个喝口粗茶的铜板都没有。 “茶水喽,茶水!这位客官,要不要来一碗,这茶水乃是本店独家秘制。” 被人拦了去路,凤盈抬眼,闷声绕过对方。 她本是不渴的,可想了茶水,又闻了茶香,现下分外想坐下好好喝杯茶。 罢了,身上没了银两,根本无法玩得尽兴,不如回府休息,待明日备足银两再出来将洛阳看遍。 打定主意,凤盈扭头往回赶。 “听说了吗?那凤将军不仅被皇上罢了官,还被凤相赶出相府!”一个提着菜篮子中年妇女神神秘秘地同身旁婆子模样打扮的中年妇女说道:“这凤将军说来也是可怜,听我儿子说她带兵打仗挺厉害的,没想到如今竟落得这般下场。” “这还不止呢,那凤将军可是净身出户,就带了两个小丫鬟出来。可今日那两个小丫鬟被相府来的人给打了一顿,捆成粽子似的抬了回去,也不晓得那凤将军做了什么错事。”婆子一步三扭,摸着粉厚得随时往下掉渣的脸道:“她要是没做个啥错事,凤丞相又怎么做得这般绝,那凤将军上战场前可是凤丞相的掌中宝!” “不至于吧,听我儿子说,那凤将军完美得很。” “人无完人嘛,会打仗的女人肯定蛮得很,凤相那可是书香世家,哪能容得女儿这样。” 两个中年妇女一面说,一面笑,挎着菜篮子,扭着大粗腰“款款”离去。 “凤将军的丫鬟被打了?” “可不是嘛,凤大小姐带的人,也不知这姐妹俩生了什么嫌隙。” 离府邸越近,听到的关于她府上丫鬟被打的事越多。 带人去她府上闹事?还打了她的丫鬟并绑走?凤盈怒从心头起,正欲去相府要人,就看到白芷同灰衣一前一后朝她府邸走去。 白芷左脚微坡,手上有被抓挠的痕迹,脸上还有淡淡的巴掌印。 灰衣行走正常,但鬓发凌乱,身上还有明显的鞭痕。 心思转了转,强压下心头怒火,趁四下无人绕入小巷,施展轻功潜入府邸。 她入了屋,换下身上男装,还未褪去脸上妆容,就听得屋外响起白芷的声音:“也不知小姐何时回来,若是她在路上听了闲言碎语跑去相府要人就糟了。” “白芷姐姐放心吧,小姐扮了男装,就算是要去相府讨人,也会先回府邸换回女装。”灰衣捂着屁股,龇牙咧嘴道。 “你这丫头倒是聪明!”凤盈推门而出,看着狼狈不堪的二人,眉头拧在一块:“白芷,我素来宽心于你,你且将今日之事说明,若是大姐欺你二人,本小姐定为你二人讨回公道!” “是!”白芷福身,娓娓道出今日之事。 “灰衣把大姐打了?”凤盈心中只觉好笑,面上也就笑了出来。 见她没有生气的征兆,侯谷兰这才大大咧咧地说道:“她们九个人冲上来打我和白芷姐姐,我一时没忍住,就动了手。” “功夫不错!”凤盈拍拍她的肩膀,那语气听不出是褒是恼。 “我……奴婢……”侯谷兰心中懊恼,奈何她反应不够灵敏,生生想不出来好的说辞。 “接着说!”踱至院中石凳上坐下,凤盈闲适地撑着胳膊,仿佛等待听说书的雅客。 “后来不知是谁去相府搬了救兵,见奴婢将大小姐打了,就把奴婢和白芷姐姐给绑了。”说到这,侯谷兰无比庆幸地拍拍胸脯:“好在回去后碰上老爷,拖延了不少时间,后面被鞭打时二少爷又冒了出来呵斥了大小姐,奴婢和白芷姐姐这才幸免于难。” “这么说,是二哥救了你们?”竟然不是爹爹。凤盈心中无比失望。 “回小姐,正是二少爷!”白芷看了眼侯谷兰,心中虽感激,却还有几分防备。 “有什么尽管直言,这里并无外人!”短短一句话,就叫侯谷兰万分欣喜。 这里并无外人?那不就是说,凤盈把她当成自己人了? “奴婢瞧见相爷似想救奴婢与灰衣,可夫人扯了扯他的衣袖,相爷就背过身去,似乎,相爷有些受制于夫人!”白芷说着,又补充道:“那般反应,若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夫人手中,就是分外亏欠夫人。” 依着相爷对小姐的宠爱,在明知大小姐捆绑、鞭打小姐的丫鬟会惹恼小姐的情况下,依旧放任之,显然不正常。 “这样吗?”这无疑是最合理的说法,但依旧有许多蹊跷之处。爹爹一生为官清廉,能有什么把柄落到虞氏手中?且爹爹身为宰相,只娶了娘亲和虞氏二人,又如何算是亏欠虞氏,该亏欠的也是亏欠娘亲。 眼见凤盈眉头越锁越深,白芷也跟着焦虑起来。 偏偏一旁的侯谷兰不懂看人脸色,见凤盈没有恼她,又将她当做自己人,等了半天没见凤盈再开口,当下按捺不住,憨笑道:“小姐,灰衣如今是不是有资格做小姐的大丫鬟了?” “真名,目的,师承何处,谁教你用绣帕引起本小姐注意的?若有一句假话,本小姐就让你横着出去。”本打算先观察她一个月,如今看来是个直肠子,那她也就没必要弯弯绕绕了。 “小姐你怎么知道灰衣不是奴婢真名的?”灰衣两眼放光:“我果然没选错人!” 一旁的白芷闻言,默默扶额。小姐早知道她身份没那么简单,更晓得她身怀武功,懂医术,就是不知她深浅如何罢了。 “奴婢侯谷兰,师承嵩山余老,到相府做奴婢就是奔着小姐元帅威名而来,想辅佐小姐,为天下女子树立榜样。至于用绣帕引起小姐注意的招数,是师父教的。”侯谷兰言罢,伸出三根手指指天道:“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分假话。” “嵩山余老?”医毒双绝,无人能出其右的嵩山余老?凤盈来了兴致,上下细致打量侯谷兰,悠悠问道:“本小姐身上一共三处伤,可有方法医治?” “小姐的手腕为刀所伤,那刀上淬有九足草,伤后三年不愈,且不能使力。但纵然这三年间没有使力,经脉仍不会完全愈合,只能续上一半。若想痊愈,必须服下解药。不过,此伤世间只有我师父能医。”提及医术,侯谷兰面上少有的露出认真的神色:“至于小姐身上的另两处伤,并无大碍,谷兰能将疤消除。” “很好!”凤盈缓缓站起:“跟我来!” 侯谷兰与白芷对视一眼,默默跟上。 绕过几个庭院游廊,衰败入目,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枯树野花。 “将军!”几个守门的士兵朝凤盈行礼。 “你们先下去吧!”支开众人,凤盈上前,从怀中掏出精巧的钥匙将大门打开。 侯谷兰好奇地探头探脑,被白芷重重一拍,才老实地垂下脑袋。 凤盈踱了进去,听得一声细响,屋内传来声音:“进来!” 白芷这才跟了进去,侯谷兰紧随其后。 屋内如其它屋子那般,摆放着各样家具,但书柜后却有一扇大门,可通往地下。 白芷取了火折子,点燃,走在三人中间。 火光晃动间,凤盈轻快地入了地下。 “哇!”当看到地下堆积的金银珠宝,侯谷兰发出一声惊叹。 “这些是四年来皇上赏赐的金银珠宝,具体数目有记载。”凤盈随手拎起一锭金子,掂了掂,又丢回原位:“谷兰,你可有认识的江湖中人?” “有认识那么几个!”不明白她所为何意,但侯谷兰还是据实交待。 “本小姐不打算回相府住了,这些银子你们二人看着拿,帮本小姐买人!”凤盈说罢,自行在打赏的财物中转悠,寻着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小姐想要怎样的?”侯谷兰已经开始抱银子了,白芷却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若是寻常百姓,就要签死契的,最好是父母双亡,又没兄弟姐妹牵绊。聪明最好,老实也可,禁忌长舌多语。”捡起一柄匕首,凤盈不紧不慢道:“若是江湖中人,第一,要重情重义,第二,要有能之士,第三,忌长舌多语。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江湖中人,满足以上要求的,本小姐都要了。尤其是能人异士,只要他的要求本小姐满足得了,他的能力又与要求相当,尽管招来。” “咚!”装银子的木匣跌落在地,侯谷兰呈石化状:“小姐,这些我都满足啊,为什么我到现在都只是三等丫鬟啊?” 白芷在一旁抿唇轻笑,揶揄她道:“你若是能招来数十人,莫说是当大丫鬟,日后我喊你一声姐姐。” “当真?”侯谷兰兴奋起来。 白芷是凤盈身边第一红人,她喊她姐姐,那不就表示她的地位超过白芷了。 “当真!” 第28章 趟浑水 连着十日,凤盈每日辰时必去听琴语唱那淮南小曲,从相思诉情到沙场思乡,她都能拿捏得极好,且每每唱完一曲,她都会让凤盈点下一曲,一道听曲的人皆已习惯。 凤盈偶有吹箫回应,琵琶绵绵语,箫声朗朗诉,好似一道曼妙风景,引无数人驻足围观,这间茶楼的营生因此越发红火。 今日她在府中考核两个新招的小厮误了时辰,去晚了一刻钟,方到那茶楼楼下,就听得琴音阵阵,伴随着哀婉唱腔,如诉衷肠。 莫不是琴语的心上人来了?凤盈心中好奇,脚下步伐加快。 到了茶楼二楼,就见近日她常坐的倚栏处坐着个玄衣墨冠的俊逸男子。 男子似等她良久,在瞧见她后嘴角扬起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身上的凌厉之气骤减。 他一笑,琴语如蒙天恩,当下唱得越发动情。 慕容南朝却并不感兴趣,他缓缓起身,迈着长腿朝凤盈走来。 面对?逃避?心中只有一瞬间犹豫,凤盈便做了决定。她迅速转身,步伐稳健而雷厉,三两步就跨出客栈,跻身滚滚人流。 对方无疑是看出了她的身份,但她却不愿被当面拆穿,或是尴尬地以男儿身份与对方交谈,光是想想就觉得别扭的紧。 “凤……公子!”慕容南朝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凤盈权当没听见,专拣人多的地方走。 约莫过了半刻钟,终于身后忽远忽近的脚步声消失了,凤盈这才长出了口气,微喘道:“也不知那慕容南朝是不是闲得慌,追了三条街才罢手,有事难不成不会递拜帖?” “三皇兄并非闲得慌,而是因为凤二小姐不接拜帖。”声音悠悠从屋顶传来,凤盈方抬头,眼前闪过一抹宝蓝色,而后腰上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 “慕容……” “嘘!”慕容南宇捂住她的唇,抱着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两人紧贴着,他绵长的呼吸不时拂过她的耳际,掌心的热度透过她的肌肤险些将她的脸烧红。 凤盈微恼,正欲推开他,就听得下方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那声音在她正下方处顿了顿,而后急急远去。 “凤盈不知到底哪里得罪了六王爷?”扒开他的手,凤盈沉着脸道:“若是凤盈往日得罪过六王爷,还望王爷指出,若是凤盈没得罪过六王爷,还望六王爷不要纠缠。” “凤二小姐为何每次见着本王都要说这句话呢?同一句话说多了,听起来委实无趣。”慕容南宇说着,将她抱得更紧。 “王爷要是觉得无趣,便不要来找凤盈,免得叫这些无趣的话弄糟了心情。”手上用力一顶,她听见慕容南宇闷哼一声,空气中弥漫出浓郁的血腥味。 “凤二小姐可是在恼本王多日来不曾去找你?”慕容南宇有些许得戏谑:“凤二小姐莫不是对本王动了心思?” “烦请六王爷不要曲解凤盈话中含义,六王爷可知脸字怎写?”凤盈口气依旧不好,但却不再挣扎。她晓得,慕容南宇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 “本王不知,不如去凤二小姐府上,凤二小姐手把手教教本王?”握住她的手,慕容南宇声音含笑,语调里更是夹杂几分得意。 “慕容南宇,你是王爷做腻了打算做流氓了吗?”凤盈条件反射地想要将手抽回,奈何对方使了巧劲,既不弄疼她,又箍得分外紧,叫她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无可奈何。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叫她气恼,这种两人紧紧相拥着的感觉更叫她无措。 慕容南宇的肌肤很热,似火炭上的烙铁,几乎要在她肌肤上灼出痕迹。 “不不不,本王还是喜欢做王爷,本王此时若是个流氓,怕早被凤二小姐打断气了,哪能这般好生生地站着。”慕容南宇声音含笑,流里流气的语调与世人眼中那清雅如仙的模样大相径庭。 须臾,没有听见凤盈回答,慕容南宇眼角余光看向她。只见她又气又恼,那神情看起来恨不得将他踹下屋顶,但又顾忌着他伤势,没有动手,只是如树桩般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 凤盈,你心中是有本王的!敛起眸光,慕容南宇手上兀地用力,两人身子几乎要贴在一起。 “慕容南宇,有病就去请御医,青天白日的,本小姐没空陪你在屋顶晒太阳!”感觉到有鲜血渗入她的衣裳,蜿蜒着向下滑去,凤盈觉得自己的理智和耐心就快要随着那鲜血流尽了。 “伤患应多晒太阳,对伤有益!”拿下巴抵着他的头顶,慕容南宇闷声道:“晒晒太阳……” “慕容南宇?”方才她就觉得不对劲,但被他的行为所恼,没有细想。如今看来,他怕是不能回王府,那他身上的伤,应该和朝堂纷争脱不了干系。 能让慕容南宇有所忌惮的,洛朝之内无非三人……皇上、太子和三王爷。 这三人,莫说是现今的她,以前的她也得罪不起。 “六王爷,对伤患来说,最好的选择不是晒太阳,而是及时找大夫,把血止了。”将两人拉开一道小缝的距离,凤盈试探性地开口:“你伤得很重,要不我送你回府?” 若是他不同意,那必定有隐情,这朝堂的浑水她既已置身事外,便不想再趟,管他将她箍得再紧,她都一脚将他踹开。若是他同意了,那她就做回好人,将他丢到王府后院。 “凤盈,本王还以为你在关心我,没想到,你这女人可真黑心!”猜出她心中所想,慕容南宇无奈轻笑,笑着笑着,口中溢出鲜血。 “黑心的当是你六王爷,我原本好生生地做着平头百姓,你六王爷非要拖着盆浑水往我身上浇,不躲开那就是我脑子坏掉了。”对于慕容南宇的指责,凤盈浑不在意,而是冷冷开口道:“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我送你去除了我府邸外的地方医治,二,放开我,别把我拖入这浑水中。你若是不选,那就休怪我把你推开了!” “一、二……”抱着她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她能清晰感觉到,压在她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 “慕容南宇,慕容南宇?”头顶上仍旧没有声响,凤盈蹙眉,稍稍用力一推,那原本用蛮力抱她的人忽然直直倒下。 “慕容南宇!”凤盈反应迅速地用左手抓住他,右手还被他紧紧握着。只见他双目紧闭,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慕容南宇,你可就庆幸吧,要不是本小姐天生神力,拽人不需要使劲,才不会伸手拉你,你今日就得从这屋顶上滚下去了。”凤盈愤愤地说完,对方还是没有动静。 直接把他带回去,万一是装的呢?想了想,她缓缓踮脚,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那热度叫她心中一惊。 再一低头,就瞧见他胸口有血极快地渗出,将宝蓝色的衣袍浸出大片暗色。 顾不得再做多想,带着他纵身朝府邸飞去。 入了院子,避开丫鬟小厮,凤盈顺利潜回自己屋内。 侯谷兰会医术,可此时的她定然跑去找自己的江湖兄弟,不在府邸里。白芷会照顾人,可这几日她也奔波于扩充府内人数,不到晚上根本不会出现。其余人等又不是完全可靠,消息万一传出去了,她虽不在意女儿家家的名声,终归也会让她爹爹折了面子。 “慕容南宇,你就专门和本小姐作对吧!”看着床上虚弱的人,又看看自己始终被紧握的右手,凤盈咬咬牙,伸出左手去解他的衣裳。 那腰带解了两结,出现了一个复杂的扣,凤盈先是一愣,而后忍不住笑了。 慕容南宇竟然在腰带上系了九曲云星结,这结难解得很,会解的,得花上两刻钟时间。就是熟练的,也得费半刻钟的劲。 这结她只见过一次,莫说是熟练,会不会解还是个问题。待她解开,慕容南宇血也就流得差不多了。 联想到前世慕容南宇连个通房的丫鬟都没有,凤盈不厚道地笑了。得,这位看起来流氓的王爷还是个纯情的主,在腰上打个九曲云星结防色女。 纯情?凤盈被自己想到的这个词吓到。他纯情,他前世便只钟情于她一人,今生呢? “下官并非故意,也不认为王爷吃了大亏。况且,下官醒时发现王爷的手置于下官腰际,莫不是王爷对下官动了心思?” “凤元帅好生愚钝,到了现在才猜出!” 那日马车内的对话自脑海蹦出。是了,他今生依旧对她动了心思。 目光落在九曲云星结上,又从九曲云星结转到他胸口下方泊泊流血处,凤盈伸手揉额,神色有些迷茫。 她是不是不应该管这闲事?救了他会叫他会错意不说,自己也陷入这浑水之中。 那她还要不要救他?若是不救他,那便没人与慕容南朝争王位,不会有二哥与大哥相残,不会有谋反,小妹不会死,她也不会逼宫。她会直接成为三王妃,然后再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凤盈眸光忽的变得凌厉,右手上猛然使劲,将手抽出。她看着他的手在空中抓了几抓,而后垂下。 第29章 别见他,好吗 凤盈转身,慢慢朝门口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忽的,她飞速奔回,拽住他胸口衣裳用力一扯。 “撕拉!”布帛破裂,露出三道狼爪般的伤。 她终归做不到让他死去,前世做不到,今生亦如此。 根据他伤口情况,凤盈快速点了他几处穴位,原本狂流不止的鲜血终于放缓了速度,依旧没有止住的势头。 起身,从柜子里拿出药匣子,打开后一个个挑选,在金疮药与百凝膏之间犹豫了一下,拿起百凝膏,而后又从药匣子中拿出一捆纱布。 坐回床榻上,凤盈不愿出去拿锦布热水引起下人注意,就用慕容南宇被她扯下的衣裳给他草草擦去血渍,而后打开膏药盒子,食指勾起暗黄色的药乳,沿着伤口慢慢擦拭。 他身上肌肉线条很明显,一块块突出的肌肉,似储藏其间的力量随时将要喷薄而出。 过往的一切再次呼啸而来,凤盈有些呆滞,似回味往昔,又似憎恶往昔。 “盈儿!”情人间呢喃似的轻唤叫她抬眸,对上慕容南宇那灼灼目光。 他眼中好像有火光在跳动,黑色的火,在他的瞳孔燃烧后化作泥泞的沼泽,叫她在对上的一瞬间陷了进去。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灼热亦如火焰。 “盈儿!”慕容南宇扯出一抹温柔缱绻的笑,如同极寒冬日中出现的一抹暖阳,叫人想要学那夸父,不断追逐着他,永远伴他左右。 凤盈有些恍惚,又有些痴了。她能清晰感觉到慕容南宇揽住了她的腰,可她没有推开对方,反倒顺着对方的力不断靠近。 手被他握着,撑在他胸膛上,二人面对面相距不足一寸。 慕容南宇微微起身,含住她的唇,见她没有挣扎,眼中笑意更甚。手上用力,把她搂在胸口,而后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他吻上她的眉心,顺着眉心一路往下覆上那温热的唇。 “南宇?”凤盈只觉头疼,脑海中一片混沌,似有什么要冲破而出。 “恩?”见她神色迷茫,慕容南宇笑得妖孽魅惑,手上力道收紧。 “扣扣!”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而后是陌生的女声:“小姐,您在吗?” 凤盈的神智在这一刻猛然回笼,她瞪大着眼,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慕容南宇给压了,还吻了,她却全然没有反抗。 “小姐,您在吗?三王爷递了拜帖,请问您见吗?”丫鬟的声音不屈不挠地响起,凤盈想推开身上的人,又怕弄出太大声响。 “盈儿,别见他,好吗?”他的声音是那么虚弱,鬼使神差的,凤盈没有拒绝。 “回绝了,就说本小姐不在府内。”她方说完,就见身上的男子露出孩童般的笑。 “可是,三王爷说,您若不出去,他便自个闯进来。”听到屋内终于有人回话儿,小丫鬟暗暗松了口气。 “他敢闯?他若是敢闯就叫人把他打出去!”一听对方要硬闯,凤盈面色沉了下来。 她晓得慕容南朝是个霸道的,说得出,做得到。但她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可以任由别人骑在她的头上。 “凤二小姐要将本王打出去?”霸道凌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而后是小丫鬟惴惴不安的声音:“小姐,奴婢该死。” “凤二小姐,不知本王可否进来?”敲门声落下,慕容南朝朗声询问。 “三王爷这回倒是想起问本小姐了?”凤盈气得牙痒痒,横了一眼静静凝视她的男子。 慕容南宇似不自知,咧嘴,露出颠倒众生的笑。他缓缓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耳语道:“你说他若是看到院中的血迹,会怎么想?” 闻言,凤盈猛然转头,就见地上留有几处血印,屋内如此,屋外也差不多了。慕容南朝只要不是眼瞎,不是感冒塞了鼻,绝对能发现她屋内藏了个受伤的人。 感情这浑水彻彻底底浇她身上了,凤盈被这兄弟两憋得一肚子气,却又无可奈何。慕容南宇是伤患,她横竖下不去手,而慕容南朝,她若是开了这道门,再无法从二人的帝位争夺中脱身。 “硬闯二小姐府邸是本王的不是,但也是因着二小姐多次回绝本王拜访,本王这才出此下策。”晓得她已生气,慕容南朝没有推门而入,而是恭恭敬敬地侯在门口。 “按着三王爷的说辞,三王爷多次回绝爱慕你的女子,那些个女子是否也该出些下策?”推开压着她的慕容南宇,凤盈不阴不阳地开口道:“若是如此,还望三王爷见识了那些下策后不要责怪那些女子,毕竟她们和三王爷一样,事出有因。” 他今日敢硬闯她府邸,那就休得怪她给那些爱慕他的女子支损招,叫他生生被气死。 “既然凤二小姐不愿原谅本王,那本王也只有当面赔罪,才能聊表诚意了!”慕容南朝说罢,伸手就要将门推开。 屋外有尚来不及处理的血迹,此处血腥味又浓得很。慕容南朝眸光暗了暗,希望,她屋内的不是那人。 “三王爷,万万不可啊!”三个丫鬟,两个婆子,七个小厮一道围在房前,拦住慕容南朝。 “三王爷是有意生事?”男子霸道固然能博女子欢心,但也要看在哪方面霸道,对哪种女子霸道,他硬闯府邸的霸道失了风度,而凤盈被相府的人娇惯十三年,又作了四年北疆独大的元帅,骨子里的霸道不亚于慕容南朝,强硬起来连皇上都不怕,更何况是区区王爷。 “本王并非有意生事,而是想与凤二小姐当面好好谈谈!”睨了眼不远处的血迹,慕容南朝内力凝于掌心,用力一拂衣袖,扫倒五六人,原本紧闭的房门也被吹开一条缝。 他伸手,方触及门框,忽的一柄匕首疾速飞来,慕容南朝堪堪闪过,又见一檀木椅劈头盖脸砸来。 “凤盈!”慕容南朝生性狂傲霸道,哪有被人这般对待过,当下面色铁青。 “三王爷,男女大防,此处是小妹香闺,未免外人闲话,她拒所有男子的拜帖,这有何不妥?”温雅的声音响起,慕容南宇愕然转头,就见凤陟坐在轮椅上缓缓而来。 他手中,还串着两只未烤好的野味。 “凤二公子!”对于这个没有官职赋闲在家的残缺男子,慕容南朝却是和颜悦色的。 凤氏一族尽出才人,两朝为相的凤相,一纸兵书战沙场的凤阗,天生神力、有勇有谋的凤盈,温柔似水、艳惊洛阳的凤容,机敏好学、锋芒初露的凤茜。 如今的凤陟虽再无人提及,但他仍能记得他三岁习武,七岁写诗,十岁被赋予神童美名,十五岁夺武状元的事迹。 慕容南宇有凤阗相佐,他亦要收凤陟为自己所用。 “三王爷!”凤陟行礼,面上挂着与世无争的温雅笑意。 慕容南朝一怔,隐约觉得今日的凤陟有所不同,可要说具体哪里不同,他却又说不出来。 “凤二公子,这是……”看了眼他手中香气四溢的已然看不出品种的鸟雀,而后询问似的对上他的眸光,慕容南朝目光凌厉,有咄咄逼人之势。 “方才与小妹在院子里打的鸟雀。”凤陟平静地回答,根本不打算解释过多。他缓缓来到门前,抬手敲了敲,柔声道:“盈儿,衣裳可换好了?” “快好了!”看了眼老老实实蒙着被子的慕容南宇,凤盈这才将染血的里衣脱下,匆匆换上女子衣袍。 “三王爷,方才是小妹鲁莽,但事出有因,此时小妹怕是不愿见你,还请王爷先回,改日凤陟必代小妹登门谢罪!”凤陟说罢,做了个请的姿势:“送客!” “三王爷,这边请!”一个面有菜色,眉目与白芷几分相像的小丫鬟慌忙上前带路。 走出了凤盈居住的院子,慕容南朝这才开口问道:“你且告诉本王,方才你家小姐为何如此生气?” “回三王爷的话,小姐方才与二少爷打鸟雀,二人技痒比试了几招,斗得凶,小姐没注意,衣裳上染了鸟雀的血,就进去换衣裳,谁知衣裳还没换好,三王爷就要推门而入……”小丫鬟说着,脸颊上升起两团红晕,脑袋低垂,几乎要埋到胸口。 “地上的血是鸟雀留下的?”慕容南朝睨着有些害羞的小丫鬟,从她脸上瞧不出半分说谎的痕迹,可那血腥味那么浓,又主要集中在凤盈房门内。 他记得,凤盈从相府中带出的丫鬟只有两个,白芷他见过,至于那个灰衣,这个丫鬟看容貌也不像,那就是这几日新买的了。 既然是新买的,又能有几分忠诚?这般想着,从怀中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塞入小丫鬟手中:“你且告诉本王实话。” “回王……王爷,奴婢句句……句句属实。”小丫鬟瞪大眼睛,手上翻来翻去看着银票面额,眼珠子险些瞪出眼眶,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对金钱的欲望。 “记住,本王问你的话不要同任何人讲!”见她一副贪财相,加上又是新仆,慕容南朝心下放宽,踱出了凤盈的府邸。 第30章 谎言 “你们都下去吧!”凤陟手一挥,余下的丫鬟仆人面面相觑,却没有动的打算。 “退下!”凤盈的声音自屋内传出。 “奴婢(奴才)告退!”整齐划一地朝屋内行礼后,一众丫鬟小厮又朝凤陟行礼,这才迅速退下。 “盈儿,出来吧!你不打算见那三王爷,难不成连为兄都不见了?”凤陟正欲移开,凤盈就先他一步将门打开了。 透过大开的房门,凤陟轻而易举地看见榻上躺着的男人,并与之视线交汇。 “二哥,快,进来!”凤盈伸手拉他,凤陟这才发现,她的门前如在相府时那般,去了门槛,当下心中一暖。 “吱呀!”门重重关上,凤盈将他拉到桌前,自己在他对面坐下。 “二哥,我搬出相府都十多天了,你才来啊!”凤盈撇嘴,不满地嘟囔道:“你不知道我这几天多倒霉!” “晓得你倒霉,所以二哥来给你解围了!”凤陟笑得很是温柔,伸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揉上她的脑袋:“不过就算今日二哥没来,依着你的机灵劲也能化解。” 想想她那又扔刀子又扔凳子的泼辣样,凤陟不免摇头,原本仅存的那点女气在军营里全给磨没了,如今她不当武官,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也不晓得她会有怎样的归宿。 “二哥要是没来,我就把床上那人丢出窗外,叫他自生自灭!” 听到她这般说,凤陟不免发愁,他朝慕容南宇拱手作揖道:“凤陟听闻皇上前几日派六王爷赈灾,六王爷此时应在程阳,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小妹府中?” 应该在程阳?凤盈猛然看向慕容南宇,眼神凶煞得像要吃人。 该在程阳赈灾的人却受了伤窝她府内,这可是欺君之罪,若是方才叫慕容南朝瞧见了,她可是要被连坐的。 “本王听闻有人欲对心系之人下毒手,故连夜赶回洛阳,奈何对方武艺实在高强,打了个两败俱伤!”眸光扫过凤盈,慕容南宇淡笑着看向凤陟。“躲入凤二小姐府邸实在是无奈之举,毕竟世间像凤二小姐这般胆大善良的人不多了。” 慕容南宇武艺高强,洛阳除了盈儿能对付他外,也就只有那扬言要取盈儿项上人头的冷老大。 思及此,凤陟有些错愕地看向慕容南宇。若那冷老大便是与他交手之人,也就能理解为何冷老大放话后过了十日却还没动静,原来是被慕容南宇打伤了。 只是,那冷老大是与他两败俱伤的,他口中的心系之人不就是盈儿?他刚刚看似不经意的眼神是在提醒他? “多谢六王爷抬举!”凤盈面上浅笑盈盈,手暗暗戳了下凤陟,示意他帮忙把人送走。毕竟慕容南宇讲得那般有情有义,她实在不好开口赶人,而且人还是她自己带回来的,但若是她二哥站在为她着想的立场上开口,那就不一样了。 岂料,凤陟似会错意般,笑得如沐春风:“六王爷抬举小妹了,不过就冲着王爷这句话,小妹定会好生照顾王爷,直至痊愈。” “痊愈?”凤盈指着慕容南宇,表情像刚吞了只苍蝇。 她让凤陟知道屋内之人是为了让他感受到她对他的信任,是为了拯救他们之间的兄妹情谊,不是让他坑她的呀。 “凤二公子果真宅心仁厚!”不给她反悔的机会,慕容南宇当下毫不客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六王爷好生歇息,凤陟便不多做叨扰了!”转动轮椅,凤陟缓缓出了房间。 凤盈瞪了眼床榻上没脸没皮的家伙,迈着大步跟上凤陟。 “二哥,这不是你的风格啊!”且不说前世二哥是慕容南朝的人,光是依着他的性情,就不可能叫慕容南宇留在她这。 “这也不是你的性子!”依着她敢爱敢恨的个性,自己救回来的人,又怎会想着往外撵。 “那是因为我原本不晓得前因,如今晓得了,把他留下来便是犯了欺君之罪!” “借口!”凤陟一眼洞穿她的小心思,伸手拽住她的衣袖,慢慢朝远处走去。 约莫离了那房间十丈远,确定屋内的慕容南宇无法听到,凤陟这才停下。他抬头看着凤盈,沉声道:“你分明是害怕与他独处。” “这不是男女有别吗?不然我会怕他?”凤盈心中“咯噔”一下,似被一语点醒,但她依旧表情认真地嘴硬道:“我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收留一个欺君犯上的伤患在自己闺房里,这像什么话啊!” “你搬出相府独居就像话了?”双手环胸,凤陟俨然一副提审犯人的模样:“说,你和六王爷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凤盈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并非她刻意装傻躲避问题,她是真没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好,先不说这个,三王爷和六王爷你喜欢哪个?”六王爷无疑是喜欢她,那三王爷呢?能让他多次递拜帖的女子,难道不是存了几分心思。 “二哥你问题问得奇怪得很,活得好好的我干嘛去喜欢他两?傻子都晓得他两斗得正凶,还各自拉拢官员结成党派,我去趟那趟浑水作甚?”前世她卷入朝堂暗斗实为身不由己,如今她重活一世,前世欠慕容南朝的命前世已经还了,前世欠慕容南宇的情也由今日之事一笔勾销,她不欠任何人的,没必要进行站队。 “你能这般想甚好!”凤陟宽慰地点点头,伸手握住她的左手,眸光扫过她腕上的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长叹。 他似喃喃了什么,不过凤盈没有听清。 他指尖微凉,像初秋的寒,并不叫人发冷。 凤盈低头,看着他有些专注的怜惜,那溢于言表的关切流露得那么自然,心中不免暗暗窃喜。她的二哥,那个打心眼里疼她的二哥又回来了。 “二哥,你会去趟这趟浑水吗?”前世二哥是出于对大哥的恨为慕容南朝卖命,还是出于对慕容南朝的欣赏,她不得而知。她怕,怕如今二哥已经是慕容南朝的人,他和大哥都那么拧,认准了,就不会回头。 “现在不会,但世事难料!”若夺不回属于他的,他又如何能够甘愿?他失去了保家卫国的机会,失去了双腿,他再也失去不起了! “二哥……”探究地看向他,捕捉着他眸色中的每一丝变化,凤盈忽的笑了,眉目舒展,眼中是孩童般的天真:“大哥定是跟你说了!” 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叫凤陟有些发蒙:“大哥说什么?” “大哥没跟你说?”眸中闪过狡黠,凤盈故作诧异:“那他定是要给你惊喜。” “给我惊喜?”眼中柔光渐渐退却,从眼底深处迸发出阴寒,凤陟握着臂托的手兀地收紧,嘴角牵起一抹冷笑:“等他回来给我吗?” 等凤阗从南疆回来,将属于他的东西彻底夺走,多么令人讽刺的惊喜。 “不是等他回来,是等我过去!”他的小动作凤盈尽收眼底,心中有些发寒,面上依旧撑着兴奋的神色:“过些时日我就出发,二哥你好生等着吧!” “你要去南疆?”凤陟眉心隆起一个川字,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把话说清楚,不然我就把你拎回相府,让爹派人看着你。” “我好不容易才从相府跑出……”自知失言,凤盈猛然捂住嘴。 见凤陟眸光似锐箭般审视着她,凤盈将手放下,撇撇嘴,不甘愿道:“我跟你说你不能让爹爹知道,否则他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说!”凤陟不给她废话的机会,一副“你再不说就把你拎回去”的模样。 “你知道大哥为什么跑去南疆吗?是为了二哥你的腿。南疆巫蛊,世人皆知其中厉害,大哥觉得事有两面性,那里既然有害人的巫蛊术,定会有济世良药。没想到还真被他猜着了,那里的嵩山余老能治你的腿,只是大哥军务缠身,根本去不了,就飞鸽传书叫我想法子过去了。” “所以皇上罢你的官你毫不争取,所以你借白羽一事搬出相府?”凤陟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其中滋味。 “是啊二哥,我刚听你说世事难料,我还以为你晓得你的腿有机会好了。”凤盈抱着下巴,面上是止也止不住的笑:“等你腿好了,可不就得复官吗?就算不情愿,这浑水你也得趟。” “大哥他……”凤陟眼眶微红,神情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自柳神医诊断我的腿废了之后,相府有好长一段日子沉浸在悲切中,但他们都认了命,毕竟柳神医的医术是公认的……” “柳神医被认为医术天下第一,那是因为他曾悬壶济世,如今又是御医之首,爹娘会以柳御医的诊断为准也是事出有因。那嵩山余老是个隐士,名字没几个人听过,若大哥没说,我也不晓得有这号人。”握住他的手,凤盈满怀期翼地勾画未来:“大哥可说了,嵩山余老医毒双绝,世间无人能出其右,待我找到他,把你的腿给治好,我们兄妹二人联手杀回北疆,一人给那拓跋清二、三十刀,把他给你造成的伤害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第31章 自私 凤陟浑浑噩噩地出了凤盈府邸,浑浑噩噩地回了相府,脑海中凤盈的话在不断盘旋,挥之不去。 信她吗?他无疑是信的,可如果凤盈说的是真的,那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凤容说的不就是假的了? 缓缓闭目,任贴身小厮将他推往书房。 “哥,哥!”凤容急切的声音传来,凤陟睁眼,就见她满脸欣喜地奔来。 清秀的眉皱作一团,凤陟挥了挥手,轮椅缓缓转动:“容儿,跟我去书房,其他人不必跟来。” 收起急匆匆的步伐,凤容笑得温婉:“是,二哥!” 凤陟的轮椅行得很慢,在九曲游廊中时隐时现,凤容跟在他身后,神态安然,面色挂着浅浅笑意。 游廊上偶有丫鬟小厮经过,无不恭恭敬敬地行礼,没有丝毫怠慢。 “吱呀!”门被推开,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书房,凤容转身便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窗纸中隐隐透进几缕月光,但仍无法照亮堕入黑暗的书房。 凤陟熟稔地移动到案桌后,取出火折子将烛台点亮。 凤容看着他被烛光照映得晦暗不明的脸,率先打破近乎压抑的沉寂:“二哥叫容儿来书房可有要事?若无要事,容儿便先跟你商量件事。” “说!”凤陟轻扣案桌,眸光不知落在何处。 “哥,三王爷说,他会向皇上求娶我为正妃,只要你同意为他效命!”她的眼中闪烁着晶亮的光,原本美艳的脸显得更加动人。 凤陟微微抬头,眸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忽的笑了,笑容中有浓浓的自嘲。 见他不语,凤容有些急了:“哥,皇上昏庸好色,太子软弱无能,放眼洛朝上下,只有三王爷与六王爷能够有所作为,只有他们能让你一展抱负。但六王爷与大哥乃同窗,私交甚笃,你总不能选他把?” “为何不能?”扣动案桌的手顿住,凤陟一字一顿道:“依我看来,若真要在他们之中择选一人,六王爷当是最佳人……” “选”字尚未出口,就被凤容冷声打断:“你疯了吗?” 她用看待疯子的眼神看着他,眼中兴奋的光芒全数褪去,笑容一寸寸敛起:“跟着三王爷,他日三王爷登基,依着你的才华、功劳,定可以官拜右相,可若是跟着六王爷,以六王爷同大哥的深交,日后当右相的就是大哥,你最多捞个一品大官当当!” “容儿,我们兄妹五人皆是嫡出,谁为相有何不同?”缓缓抬眸,不似模样的清俊儒雅,凤陟眼底一片阴鸷的戾气,面色沉得骇人:“你也知大哥与六王爷私交甚笃,定然辅佐六王爷,若我二人随了三王爷,日后便是手足相残!” “有何不同?是,我们五人皆是嫡出,但只有凤阗与凤盈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室所生,只有她二人的名是爹爹费尽心力请最有名的先生取的。”温柔恬淡的面具撕破,凤容美艳的脸近乎扭曲:“因为她凤盈是正室嫡出,所以爹爹意图将她许与清冷高贵宛若谪仙的六王爷,而我呢?同是嫡出,却被许与那告老将军家的二世祖。因为他凤阗是正室嫡出,所以他可以横刀夺爱,与高御史千金缔结姻缘,而二哥你,曾和高凌岚私定终身的你,只能兀自颓唐神伤,还得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 “凤容!”凤陟眼中阴鸷更甚,大掌紧扣于臂托上,掌心不断用力。 他唤了她全名,他是恼到了极致,可她不怕,为了三王妃的名,为了未来皇后的位,为了将凤盈狠狠踩在脚下,她什么都不怕。 凤容仰头大笑,笑得疯狂恣意,她冷眼睨着凤陟,眼中的不屑、鄙夷是那么赤裸裸:“二哥,你怎这般没用?你就甘居大哥之下,看着他坐享你的女人和地位吗?他明知你喜欢凌岚……” “够了!”一声厉喝,木制臂托于手中化作无数碎屑。 凤容深知她的鄙夷,她的不屑激怒了他。自他断腿后,她给他灌输了那么多东西,又怎会做的无用功。 可这回她料错了,凤陟面目的扭曲维系了不过一瞬便平和了下来。他拿眼看着她,神色平静异常,往昔深藏眼底的阴鸷消失了,时光仿佛一下倒回四年前,那是残废前的他,清俊,儒雅,与世无争。 “二哥……”凤容有些绝望地看着他,心如死灰,却做着最后的挣扎:“你忘了在你重伤昏迷之际大哥做了什么吗?他夺了原属于你的帅位,和凤盈一起,夺走了你戎马两年打拼下的一切。” 凤陟的神色依旧没起半分波澜,他静静地看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跳梁小丑。 凤容面目越发扭曲,水剪双瞳恨意盈盈:“你忘了你的腿原本还有救的,是大哥他横刀夺爱,叫你一怒之下双脚使了力,从轮椅上站起,才导致此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 闻言,凤陟笑了,笑容极浅极淡:“凤容,你怎么这么自私呢?我本欲给你机会的,如今看来,不必多问,一切皆与你有关!” “什么与我有关!”凤容眼神闪了闪,显然有些心虚。 “凤容啊,我可是你一母同胞的哥哥……”他声音极轻,似诉似叹:“你怎么忍心连我都利用呢?” “二哥……” “当初那场战役,本不该我挂的帅旗,可耐不住娘在书信中的哀求,因为你即将许配人家,作为你一母同胞的嫡兄,唯有获得高官,方能让你有更好的抉择,方能让你在一众大家闺秀中脱颖而出,甚至是打败左相掌上明珠,成为三王爷的正妃。”凤陟看向窗外摇曳树影,陷入深深的回忆:“后来我断了腿,为此我怨了娘整整四年,若不是她托人带那封书信,而送信人又是个内贼,我怎会大败拓跋清,被断了双脚,左腿几乎全废。可我从不曾怨你,只觉亏欠。” “二哥,你既有心为我,为何现在不帮帮我呢?只要你为三王爷办事,我就能成为三王妃,不必要嫁给那告老将军家的二世祖。”凤容放柔声音,两行清泪落下,哭得梨花带雨。 “凤容,就因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所以我处处为你着想胜过为盈儿着想,可你呢?你骗我说大哥夺我帅位,却不告诉我爹缄口不提大哥与盈儿上阵杀敌的真正原因其实是为了我!”凤陟吃吃地笑了,像在笑凤容,但更多的是在嘲笑自己。 因为失了官位、失了凌岚、失了双腿,所以他消沉,他自暴自弃,所以他轻而易举地被三言两语蒙蔽了眼,变得阴鸷,所以他痛恨大哥甚至要将仇恨发泄在无辜的二妹身上。 若不是盈儿为治他双腿搬了出去,他如今怕是已布好叫自己追悔莫及的死局。 “二哥,是不是凤盈她跟你说了什么?”泪水止住,凤容红着眼睛,瞪大双眼,神色有些惊慌,有些可怖。但随即她便平静下来,狞笑道:“她是骗你的,哥,你怎能信了她呢?她那么精明,最善欺骗……” “容儿!”他不急不缓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那声音在静谧的房间内平和得似缓缓流淌的溪流:“你可知为何府上之人皆宠盈儿?” 为何府上之人皆宠凤盈?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凤容脱口而出:“因为她是正室嫡出,因为她身份压我一筹!” 是的,因为凤盈是嫡出,所以从小到大,只要有凤盈的地方别人就都看不见她。如果凤盈不是嫡出,那么个不温柔不贤淑的女子又怎能在众人之中拔得头筹! “错,是因为她重情重义!”直挺的背脊重重往椅背上一靠,凤陟神色似解脱般畅快:“这四年,我没有一天是过得开心的,可她回来不过短短十几天,却让我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她像是阳光,有阳光的地方,哪怕是在阴影里,都能够看清世间一切。” “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帮我喽?”凤容目疵欲裂,肩膀耸动着,发出尖锐的笑声。她指着他的脸,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这就是你说的处处为我着想?为什么连你也偏袒凤盈?她哪里好了?她哪里好了?不过就是一缺男人的骚货!” 凤陟面色沉了沉,没有和她争辩。他转动轮椅,慢慢朝门口行去。 “凤陟!”凤容发疯般嘶吼:“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可你根本就没帮到我,你就是个废物!要不是你,我怎会被左相家的野丫头踩在脚下。” 凤陟顿了顿,推开房门缓缓离去。 “废物,没用的废物,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废物!”凤容恨恨地挥动双手,扫掉案桌上的所有东西,而后抱起屋内瓷器一个皆一个地砸。 “废物,你们这两个废物,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凭什么凤盈那么幸福?凭什么?”烛台扫落,跌在地上,火光闪了闪,熄灭了。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凤容颓然跌坐地上,嚎啕大哭。 她才是凤家长女,凭什么好的都是凤盈的?就因为凤府权势滔天,只能出一个王妃,她就不能够嫁给三王爷,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这么不公平? 素手在袖中紧握,凤容眼中是浓到化不开的恨意。她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精致的五官扭曲在一块:“凤盈,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我脚下,我要让你狠狠跌入谷底,再也爬不起来!” 第32章 从不曾放在心里 烛火摇曳,屋内一片暖黄,凤盈缓缓抬手,够着一旁的剪刀,剪去过长的烛芯。 榻上的慕容南宇抬头瞧她,只见她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书,动作却精准得好似手上长了眼。 被盯了良久,凤盈终于忍不住抬头,挑了挑眉,眼神带着几缕质问。 “本王无聊得紧。”慕容南宇言罢拿眼去看她手中书籍,想法不言而喻。 “枕头下有,自己拿!”收回视线,凤盈显然不想理他。 “本王不方便拿!”慕容南宇指了指自己的伤,神色颇为无奈。 但凤盈这次连头都没抬,冷冷道:“那六王爷还是不看的好,王爷伤得这般严重,连抬手拿枕下的书都拿不了,待会就算凤盈将书塞王爷手里,王爷也翻不动。” “凤二小姐小看本王了,翻书的力气本王还是有的!”对于她不愿理睬的态度慕容南宇也不恼,反倒唇角噬着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终于,凤盈忍不住了,她放下手中兵书,大步流星走到榻前,伸手去拿枕下她昨日未看完的词集。 手方摸到书角,还未抓住,忽然手掌上一沉,慕容南宇的脑袋压了上来。 “慕容南宇,你到底想怎么样?”字一个一个慢慢从牙缝中蹦出,凤盈强忍怒气,瞪着离她不足一手的男子。 “血又渗出来了!”他说着,掀开锦被。 果不其然,他胸下寸许处的纱布已被打湿,鲜血渗出与伤口相同的三道爪印。 凤盈眉头动了动,将被他压着的手抽出,弯腰拿出被她放在床头暗柜的百凝膏,伸手慢慢去解他身上的纱布。 他身上的伤一寸寸露出,凤盈眸光闪了几下,欲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只是细致地为他擦去身上血迹。 “凤二小姐中午帮本王包扎时没用热水清洗伤口,怕是感染了。”慕容南宇很严肃地提出她今天中午犯的错误。 中午毕竟三皇兄突然闯入她府邸,她没帮他用热水擦拭也是情有可原,但整整一下午她只顾着和她二哥讲话没帮他清洗包扎就算了,后面好不容易进来,却只是草草帮他把伤口包住,态度敷衍得很。 这女人是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还是巴不得他死? “我没用热水清洗?”凤盈皱眉,看了看血迹之下的伤口,隐隐泛着一层白……伤口已经感染了。 她动作顿住,抬眼对上他的眸:“抱歉,忘了!” 她的道歉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丝毫诚意。慕容南宇咬牙,眼底蒙上一层冷意:“凤二小姐该不是巴不得本王死吧?” “王爷可是脑后有伤没处理?”不阴不阳地道了句,凤盈放下手中纱布踱出房间。 慕容南宇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听着她叫侯谷兰带路,而后是匆忙的脚步声,就再也没有她的讯息。 颓然收回目光,眼底是沉痛的伤。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看着自己再次被鲜血覆盖的伤口,自嘲地笑了。 慕容南宇啊慕容南宇,你为她做的,她从不晓得,她从不将你放在心里。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若不是你这般厚颜无耻地缠着她,她连眼底都没有你。 你若是就此死了,她大概也就遂愿了。 忽的屋外再次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不过却不是她的。 “白芷姐姐,小姐让你叫人过去烧些热水,她待会要清浴。”侯谷兰的声音自屋外响起,而后是白芷离去的脚步声。 慕容南宇面色沉了沉,一股子怒火自胸腔窜起。 清浴?她撇下他一人在屋内就是为了清浴? 时间流逝得极快,转眼间过了半个时辰,屋外终于再次有了动静。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道一尺来宽的口,凤盈拎着个包袱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她的身后,是做大丫鬟装扮的侯谷兰。 慕容南宇猛然起身,警觉地盯着侯谷兰:“她是谁?” “给你诊脉的!” “本王说过不要任何人医治!”慕容南宇话里隐隐透着怒气,语气更是不善。 他私自回到洛阳乃欺君之罪,本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可如今她却带了个女大夫进来。 “她是我的大丫鬟,刚回来,你的事她不会泄露出去。”伸手推了把被慕容南宇气势震慑住的侯谷兰,将包袱塞给她,凤盈缓步踱至案桌前,拿起未看完的军书继续看。 “这位兄台你好!”侯谷兰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步朝床榻挪过去。 床榻上那男子眼神跟要杀她灭口似的,要不是屋内有小姐坐镇,她早跑了,哪敢招惹这种狠角色。 伸手搭上他的胳膊,侯谷兰瞬间敛起恐惧,集中精力于脉搏上,又伸手翻看他的伤口。 “小姐,这位兄台怕是中了‘血染江山’。”收回手,侯谷兰急急翻找包裹。 “‘血染江山’?这是何种毒药?”凤盈将头从书卷中抬起,眼中有些许疑惑。 她虽不擅医道,但常年征战,见过的、中过的毒不少,从未听过这种毒名。 “此乃嵩山奇毒,这毒能伤了人体上所有穴道,叫穴位不灵,常人根本无法止血。但凡中了‘血染江山’的,皆会在两个时辰内死于失血而亡。”侯谷兰从包袱中拿出药品,偷偷瞥了眼慕容南宇,然后迅速将头转向凤盈:“小姐,这里没有解药,不过却有愈合伤口的特效药。” “恩!”凤盈淡淡应了声,忽的抬头,眸光扫过慕容南宇,随即停留在他的伤口上:“不是说两个时辰内失血而亡吗?他怎么没死?” 听她这么说,慕容南宇的面色更阴了。 “这个‘血染江山’虽厉害,但除了解药外还有两种克星。一是内力高强者,二是天生神力者。”感觉到周遭不断变冷,侯谷兰抱着包袱识趣地挪了位置,屁颠屁颠地跑到凤盈身旁:“小姐你救的这位兄台内力高强,想必是以内力减缓了血液的流动。而中毒后穴位虽然不灵,但天生神力者点下去还是有些用的。如今你们两者加在一块,再辅以愈合伤口的特效药,这位兄台肯定死不了。” “他内力高强?”凤盈手中的书彻底放下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南宇。 他若是内力比她高强,前世又怎会败在她手下? “他……” “叩叩!”敲门声打断了侯谷兰要说的话,她连忙迎上去开了门。 将浴桶和面盆端来的丫鬟早就被遣退,屋外只剩白芷一人。 侯谷兰卯足劲将浴桶搬入,放在屏风后,一双杏眼骨溜溜地在二人间转悠。 “退下吧!”凤盈挥挥手,白芷与侯谷兰道了声告退,便退了出去。 凤盈一手挽袖,一手拿起葫芦瓢,将浴桶内的热水打入面盆中。 端着面盆放置在面盆架上,她拧了把毛巾,细细擦拭慕容南宇感染了的伤口。 “方才你说本王脑后有伤没处理是何意?”慕容南宇原觉得她是在咒他,如今想来,却是别有意味。 “字面上的意思!”凤盈也不愿多说,为他洗净伤口后抹上药膏,拿起素白的纱布为他包扎。 她把他带回府里意味就很明显了,虽然知晓他受伤原委后有赶人的冲动,但她没有半分希望他死的意思。 他那么个聪明人,竟然提那种愚蠢的怀疑,可不就是脑袋有伤没处理感染了,把脑子弄坏了吗? “呵!”慕容南宇忽的笑了,如万花齐放,星辰摇曳,美得炫目。 凤盈有一瞬间的怔愣,心跳不似方才那般平缓。她急急收回目光,加快包扎的速度。 “凤二小姐包扎伤口的动作很熟练,常受伤?”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光从脸上移到手上,又从手上移到脸上。 凤盈本不想再搭理他,奈何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避无可避,她这才抹了抹汗,淡然道:“六王爷这是明知故问,打四年战不受伤的只有神人和懦夫。” “本王一直不明白凤相为何会推凤二小姐上战场?”这件事前世他没多想,今生却颇为好奇。 凤相很宝贝她,可他却感觉不到。凤相对她的疼爱,更多的像是演戏,否则怎会将她推向战场,否则怎会放任她搬出相府不闻不问。 “这件事六王爷当亲自问我爹。”包扎好,凤盈头也不抬地回道,手上利索地收拾着东西。 慕容南宇按住她的手,眸光温柔地看着她。那温柔中夹杂着锐利,似要窥如她心里。 凤盈欲往回抽手,却被他用力一拉带入怀中。 额头撞上他坚硬的所锁骨,她保持着抵着他的动作,强硬地将两人拉开距离。 “自回洛阳后,凤二小姐待本王就像只刺猬。”他声音闷闷的,像询问,又像倾述。 “因为王爷对凤盈动了心思,而凤盈不可能喜欢王爷。”腕上用力,将手抽回,凤盈走回案桌前看书:“来人,把浴桶搬下去!” 慕容南宇看着空落落的掌心,抬眼越过搬浴桶的侯谷兰看向凤盈。 烛光掩映在他眼底,火苗不安地窜动着,越燃越盛。 那书中的字还是她认识的字,却拼凑不出意思。凤盈将头低得更低,几乎要埋入书内。 她不知自己喜不喜欢慕容南宇,就目前而言,她对他更多的是习惯,前世的习惯。这对她而言是陋习,当改当戒。 前世她逼死了他,纵然重活一世,却也是他们之间的结,她不可能去喜欢上他,喜欢上他,她会悔恨会痛苦,她没那么傻。 第33章 天上掉馅饼 伴随着三更的更鼓打响,凤盈将最后一页书卷合上。 床榻旁的烛火不知何时早已熄灭,案桌旁的蜡烛此时却方燃了小半截,也不知白芷中途进来添了几次烛火。 起身,动动已经有些许僵硬的筋骨,凤盈的眸光落在微微隆起的榻上。 她小步走去,轻盈得没有半点声响。在床榻旁站定,借着不远处的烛光能看清他极其静雅的睡颜。 附身,青丝垂落,扫在锦被之上,凤盈嗅了嗅,发觉血腥味颇浓,怕是他睡着了没用内力压制,血流速度恢复正常,又将伤口崩开了。 伸手捏住被角,却见他眉头动了动,凤盈想也没想就点了他的昏睡穴,这才掀开锦被,拆除他身上的纱布。 她方解了两圈,忽的想起什么,又将纱布绕回去,然后再慢慢一面记一面解开。 纱布垂落,她用手丈量了一下长度,这才重新为他点穴、上药。 扯出新的纱布,用手丈量了一番,确定与旧纱布同长,这才顺着原本包扎的方向包扎,末了打结后发现一边的纱布短了点,便伸手去扯,直到和旧时包扎的一模一样,凤盈这才松了口气,为他将锦被拉上。 做完这一切后,凤盈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愚蠢。谁会那么无聊地去在意纱布包扎的形状?除非慕容南宇疯了。 不过现在疯的是她,她光明正大地帮慕容南宇包扎,为何还要躲躲闪闪的,点了他的穴不说,还怕他明日醒来晓得。 是了,慕容南宇对她动了心思,她掩盖自己的行为是怕对方有所误会,弥足深陷。 心中自我解释一番,凤盈觉得自己的行为在理,迈着轻快的步伐踱回案桌后,吹灭了烛火,趴在桌上睡下。 “小姐?小姐?”呼唤声自耳畔穿来,凤盈睁眼,入目是侯谷兰放大的脸。 “有事?”动了动身子,没有料想中的酸痛,凤盈半支起躺得酥软的身子,眼中还有惺忪睡眼。 但不过转眼,在眸光越过侯谷兰触及案桌前挥毫泼墨的男子后,凤盈脑海里的瞌睡虫全被一刀砍死。 她几乎是一跃而起,面上的惊慌是从未有过的。 她明明在案桌上趴着睡了,怎会躺在榻上?最关键的是她竟然毫无知觉。 “小姐!”见她反应剧烈,侯谷兰的脸上迅速泛起一片潮红。若是早知如此,昨夜她便一夜侍候在屋内,没想到一切竟如白芷所料,小姐没那男女之防,困了就自然而然地回榻上睡,全然忘了榻上还有一男子。 “谷兰,一切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凤盈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入。 若是她自个醒来瞧见睡在床上,哪怕旁边还枕着个慕容南宇,只要没发生啥事,她至多也就把对方踹下去,顺带警告一番。但侯谷兰进来了,见她睡在榻上,不,极有可能也瞧见慕容南宇也睡在榻上,她该怎么想? “小……小姐,奴婢晓得,奴婢绝对不会乱说,哪怕跟白芷姐姐也绝口不提。”伸出三根手指,侯谷兰急急发誓:“奴婢保证……” “罢了罢了,莫要说出去就好!”摆摆手,凤盈无奈扶额。果然有些事情就不该解释,真正是越描越黑。 “是!”侯谷兰点头应下,惊愕从心中褪去,她这才想起进来的目的,连忙道:“小姐,府外围了许多人,说要入府当家丁、侍卫,把路都给堵了,马车过都过不去。” “当家丁?”穿好绣鞋,凤盈仰头看向白芷,不确定道:“你和白芷发招家丁的布告了?” 她现在招的主要是丫鬟和小厮,家丁、侍从虽然也要,却还没着手,这两丫鬟怎晓得她的心思,还弄得如此声势浩大。 “没……没有啊,奴婢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侯谷兰摇摇头,拿起狼裘大衣粗手粗脚地为她披上,而后用锦帕沾水为她擦脸,一面擦一面道:“小姐交待过要低调行事,奴婢与白芷姐姐皆谨记于心,断不可能弄出这般景象。” “既然有人送上门,那便将人请入府内,你与白芷一道审核,刚好府中各处都缺着人手。”虽不明白那些人为何那般激动地堵在她府邸门口,但也刚好省了她的力气。 她招人本是从认识的人着手,但这招人的范围确实小了点,效率着实低下。如今这般,保不准今日能一举将缺的人全数招齐了。 “小姐,人太多了,约莫四五百人呢!前厅根本挤不下。”侯谷兰说着咽了口唾沫,显然被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惊到了:“奴婢方才去看了,皆是二十岁上下的男子,当家丁、侍卫再合适不过,就是人多了点,不大好挑。” “哦?”眉角一挑,凤盈来了兴趣。四五百人任她选,这是天上掉馅饼吗? “去瞧瞧!” 洗漱完毕,凤盈方迈出一步,案桌后便悠悠飘来一句话:“凤二小姐又把本王忘了。” 真是个麻烦精。凤盈停下步伐,扭头回榻沿取出膏药与纱布。 “小姐……” “你先到门外等我。”直直走到案桌前,眸光扫过平铺的宣纸,就见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字字苍劲,欲腾云而起。 凤盈收回目光,落在他残破的衣裳上,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原本贵气的宝蓝色长袍此时好似两条蟋蟀的触角般垂着,上身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仅有她包扎的地方被遮住。 嘴角慢慢扬起,凤盈伸手摸向他伤患处,轻轻抚过伤口,指尖不带半分黏腻感,看来没再出血。 她解开纱布,就听得头上传来声音:“你昨天帮我换药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凤盈斜睨了眼他还在写字的手,钻到他与案桌之间,娴熟地帮他上药,鼻腔中轻哼了声:“恩!” “作为回报,本王将你抱到了榻上!”他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愉悦,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凤盈暗暗翻了个白眼,恨不得将他举起,甩到荒芜的西北边塞。 但她还是忍住了,上药的动作不曾顿下,直到将纱布完全缠好。 她手方落下,慕容南宇就前进一步,将她锁在胸口和案桌之间。 “六王爷,又没人说过你很无聊?”凤盈后退,仰着头,不让自己直视他胸前的肌肉。 慕容南宇倾身,将方写完的宣纸收起,两人距离近得不足半寸。 凤盈只觉有血不断往脑袋上冲,心跳快得像要冲出她的胸膛。她脸涨得通红,脸脖颈与耳根都染上一层粉。 “凤二小姐,这是本王对你的答谢!”握住她的手,将宣纸塞入她的手中,慕容南宇转身走向床榻。 竟然没做什么!握着那宣纸的手紧了紧,凤盈不知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小姐!”侯谷兰敲了敲门,凤盈如梦惊醒,慌忙朝门外走去。 “小姐脸红得很!”完了完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小姐怕是动情了。侯谷兰看着她那绯红的脸,眼中还有一抹小女儿的羞怯,再联想到屋内男子的容貌气度,不禁心中生了根红线,两端分别缠在二人身上。 “哦?”运气平复心跳,凤盈像变脸般瞬间恢复如常。 她脚下步伐加快,撇下被惊得张大了嘴的侯谷兰独自杵在原地。 还没到前厅,就听到一片吵嚷声,嗡嗡的,想来人确实不少。 “你,过来!”眸光四下搜寻,最后落在一个有些憨憨的小厮身上。凤盈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 “姑娘是?”小厮又一瞬间的怔愣,在看清她的着装后连忙行礼:“小姐!” 认不出自家主子着实不能怪他,他和其余几人来了这凤府几日,除了听白芷姑娘讲过主子的喜好,根本就没见过世人口中赞颂的战神女将军生得何种模样。 “你去打探一下那些人集中在府外的缘由!” 凤盈话音刚落,小厮便接口道:“白芷姑娘已经吩咐人去问过了!” “很好,忙你的吧!”凤盈大步跨入前厅,就见白芷皱着眉头盯着一本册子瞧。 “白芷!” “小姐!”白芷福身,其余丫鬟、小厮皆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行礼。 “小姐,府外之所以会聚集那么多人,是因着这段时间先是小姐搬出相府,时隔两日又有奴婢与谷兰被绑,昨日三王爷更是不顾阻拦硬闯,洛阳那些个崇拜您的男子就坐不住了,要到府里当家丁,当侍卫,好保护您。” 征战四年,未尝一败,这是多少热血男儿眼中的英雄,多少热血男儿想要追随之,哪怕只是在她府里当家丁,那也是修罗战神的家丁。 “这……”凤盈有些郁闷了。 虽然她需要忠心的崇拜者,但她不需要那么多人,而且其中定然混有要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她该如何辨别呢? 白芷虽聪明心细,但打理整个府邸毕竟是夫人与管家做的事,她连耳濡目染的机会都少有,又怎知如何选人。 习惯性地抚上手腕,触及左手紧握的宣纸。 “凤二小姐,这是本王对你的答谢!”脑海中回响起慕容南宇方才说的话,凤盈眸光一亮。 第34章 喜因情,恶因情 白芷也注意到了她手中的宣纸,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凤盈:“小姐可是有了主意?” 主意?让她率百万大军她有主意,让她把控整个府邸她也有主意,可能不能像率军打仗那样把控好了,她无法确定。 她打小就不喜女子间弯弯绕绕的小肠子,是故跟在大哥和二哥屁股后面混大,根本没跟虞氏、管家学半分掌家诀窍。 睨了眼手中宣纸,凤盈旋身坐在前厅主位上,慢慢将宣纸展开。 他字写得极好,一张宣纸上洋洋洒洒一大片,像要腾云而起。 这宣纸里卖的什么关子?凤盈心中腹诽,但还是将上面内容细细看完。 “小姐?”白芷本不愿出声打扰,可府外渐渐骚动,又见凤盈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不免再次询问:“小姐,这主意可在纸上?” 手中宣纸卷成棍状,轻轻敲打着桌沿,凤盈长吁一口气,像是在忍耐些什么。 良久,她缓缓开口道:“吩咐下去,府内各个丫鬟小厮皆去登记欲入府之人的基本信息,将家丁与侍卫分开考核。家丁文试,侍卫武试,先考侍卫,由侯谷兰主考。” “比武招侍卫?”白芷眼神亮了起来,连忙福身道:“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脑海中闪过一个重要讯息,凤盈连忙唤住白芷,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让谷兰去相府,把本小姐的二哥请来。” “是,小姐!” “府外人数可有过五百?”凤盈方伸手推门,就听得屋内传来疑问。 “六王爷猜得倒是精准。”她走入屋内,反手将门关上。 见他还在挥毫泼墨,凤盈小步挪了过去,状似不经意地拿眼细瞧。 “凤二小姐可是想要《静心咒》?”慕容南宇眼中含笑,神色却严肃异常。 凤盈横了他一眼,手中宣纸冷不丁朝他砸去:“还你的《静心咒》!” 回报,回报,他就没给过一样好的回报,亏她私心里以为他会献上锦囊妙计,果然是她天真了。 凤盈愤愤地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慕容南宇伸手轻易抓住迎面飞来的宣纸,转而铺陈在案桌上,缓缓摊开,看着上面他早晨练手随意写的《静心咒》,心情越发愉悦:“凤二小姐既不要这《静心咒》,本王送些别的?” 听到他开口,凤盈只觉牙齿痒痒。前世那个清俊如仙的男子一定是她做的黄粱梦,不然她眼前的人怎除了皮相之外没半点相似之处。 慕容南宇睨着她,见她没搭话的意思,神色古怪地抚上心口,但随即摇摇头,换了支作画的狼毫。 凤盈灌了两杯茶水,只觉越喝肝火越旺。 她在恼什么?她也不知她在恼什么,但就是憋闷得很。 自案桌后的男子入了她府邸后,她脾气就有些失控。 “盈儿!”温雅的声音传来,凤盈面上一喜,奔迎出去。 “二哥!”开了门,将凤陟迎进来,气氛因第三人的到场变得不再那么微妙。 “听你那大丫鬟说你还未吃早膳,二哥叫人备了你爱吃的。”凤陟说着,举起手中食盒,在她眼前晃了晃。 “谢谢二哥!”凤盈欢喜地接过食盒,就听凤陟招呼道:“六王爷可要一道尝尝?” “凤二公子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慕容南宇笔锋微转,勾勒出似笑非笑的唇角,画上呈现出凤盈的三分美艳,七分凌厉,意态拿捏得恰如其分,生动得似随时要从画中走出。 见他搁笔,拂干墨迹,慢慢将画卷卷起,凤盈趁着他收起画卷的空档看向凤陟,欲意反对,就见凤陟直勾勾地盯着她,未说出的话全在眼神里。 凤盈乌龟般缩回脖子,决定不理这两人,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掀开食盒查看里面的美食,一道道糕点精致得叫人舍不得吃。 不过,舍不得的想法仅仅维系了一瞬,还未将盘子摆出,她就探手进去捻了块玉寇糕。 “恩?”凤陟拍了下她的手,外加眼神警告。 凤盈撇撇嘴,手慢慢往下,似将糕点放回,忽的快速拿起,塞入口中。 “呜!好吃!”香软的口感叫她脸上乐开了花,眼中尽是小动作得逞的狡黠与得意。 玉寇糕?慕容南宇眼角的余光收下她的所有小动作,浓浓的疑惑自心底涌起。 她分明是不爱吃玉寇糕的,曾有宫女做了玉寇糕讨好她,被她打翻了桌不说,那宫女还被贬入浣衣局。 “都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还把自己当成未及笄的小丫头!”凤陟嘴上斥责她,手上却一盘盘将糕点端出。 “可我还未行及笄礼呢!”说到这凤盈得意起来了:“按二哥的说法,如今我还是个小丫头!” “你幼时的手帕交如今已远嫁江南,晋升人母,你还在这说自己是小丫头,真是不害……”“臊”字未出口,嘴就被松露糕堵住。 凤盈大大咧咧地拍去手上残渣,朝他做了个鬼脸。 一旁的慕容南宇眸光闪了闪,拿起一块她方才吃的玉寇糕,一口咬下去,香气溢满唇齿间。 这玉寇糕味道是还不错,但比起宫中御厨却差得远了。 他抬头看向她,她的狡黠,她的得意,她的孩子气,鲜活得可爱。 前世她呆在宫中三年,吃遍珍馐佳肴,却不曾会心一笑,更别说是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原来她要的那么简单,原来她那么简单,和记忆中,想象中的她渐渐偏离。 凤陟的目光投了过来,慕容南宇也不避讳,缓缓收回视线,淡笑道:“这玉寇糕味道确实不错。” “府中只有盈儿爱吃这玉寇糕,没想到六王爷竟与舍妹口味相同。”凤陟说着,将瓷盘推了推,送到他面前。 “既是凤二小姐所好,本王又岂有争抢之理?”慕容南宇言罢,将瓷盘推到凤盈面前。 真是会装,比这府里所有人加起来都能装,难怪他在世人眼里清俊如仙。过不了一会儿二哥定夸他,估计大哥就是这般被骗的。凤盈心中腹诽,捻起一块糕点恨恨地咬了一口。 “六王爷果真好风度!” “咳咳!”听到这句话,凤盈口中糕点险些喷出来。她猜得也太准了吧! “没事吧?”凤陟为她拍背顺气,慕容南宇默默递上一杯茶。 仰头喝下茶水,凤盈涨红着脸,长出一口气。果然先人所言的“食不言,寝不语”是正确的。 “没事了!”摆摆手,再看眼前精致的糕点,食欲已然下降了一半。 见她再塞了几块糕点,喝了两杯茶水,神色有些困乏,凤陟张口问道:“饱了?” “恩,饱了!”用完早膳再睡半个时辰的回笼觉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虽然这四年她行军打仗,却也没法将这习惯改掉。 “那你先睡会儿!”他的声音温柔,透着丝丝宠溺,一如当年。 “不了,我不困!”手托着下巴,凤盈强打精神,捻起块玉寇糕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口齿不清地咕哝道:“待会还要去考核那些家丁呢。” “就你鬼主意多!”凤陟揉揉她的脑袋,心中五味杂陈。 四年过去了,茜茜变了,容儿变了,他变了,大哥变了,唯独她没有变,就连那些个小习惯都与四年前一模一样。 “凤二公子,这世间珍馐何其多,不知凤二小姐为何独独钟情于玉寇糕,莫不是其中有什么故事?”目光落在装玉寇糕的磁盘上,原本上面摆着六块,如今只剩些糕点的碎屑。反观其它瓷盘,她都只是各尝一块。 凤盈啊凤盈,你真是本王记忆中的那个人吗? “倒还真有故事!”凤陟话音刚落,凤盈便拿眼横他。只是她此时昏昏欲睡,眼神的杀伤力不足平日一成,凤陟自是不惧。 “家母吃不得玉寇糕,一吃就长疹子,故而我们兄妹皆不知其味。到盈儿五岁那年,她独自一人在后院玩,嗅到隔壁院子传来不曾闻过的香气,竟循着味溜入那院子里。后来玉寇糕是吃到了,但被那院子主人养的狗追惨了。”凤陟说着,似想起那场景,不由爽朗大笑。 慕容南宇亦是抚掌大笑:“没想到凤二小姐幼时竟有如此趣事。” “更有趣的在后头……”凤盈话还未说完,凤陟匆忙捂住她的嘴,好声好气地商量道:“说到这就行了。” “看来这事还扯上了凤二公子!”慕容南宇挑挑眉,一副兴致浓厚的模样。 “当然扯上了!”凤盈轻易扒下他的手,见他欲开口,连忙说道:“因为最后被咬的是我二哥。” “难怪凤二小姐喜爱这玉寇糕,原来喜的不是味,而是情。”吹散杯中浮叶,慕容南宇低垂着眼睑,颇为艳羡道:“二位的兄妹感情真好。” 他一语如石,让凤陟心湖泛涟漪。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目光带着询问。 “喜欢吃玉寇糕是因为它好吃,才不是因为什么情,这事二哥不提我早忘了。”虽然这是她喜欢吃玉寇糕的真正原因,可她真心不习惯这般煽情,当下嘴硬反驳。 “盈儿……” “二哥,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考核家丁,你门两先慢慢聊。”凤盈起身,匆匆离去。 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慕容南宇慢慢品着微凉的茶。 前世他逼宫谋反,凤陟亲手斩断了凤阗的双腿,决绝而残忍,所以她才会见不得玉寇糕。 喜因情,恶因情,凤盈,你既那般重情,为何就看不到本王呢? 第35章 游弘图 “王武,二狗!”随着丫鬟红雪的声音落下,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与一瘦弱男子摆好架势。 二人挥拳相向,毫无疑问的,壮硕的王武赢了,他一拳就将二狗打趴在地。 走到正院的凤盈捂眼,有些不忍直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种体格也要当侍卫?寻常男子打架也没这么不经打的吧。 “王武胜!”灰衣小厮颇为正规地举手宣判。 侯谷兰单手撑着脑袋,名册架在大腿上,另一只手拿着笔,将“二狗”二字划去。 “赵金,朴义。”得到示意,红雪扯着嗓子再次喊名。 “承让了!”二人相对拱手,手上还拎着把大砍刀,颇有几分江湖豪气在。 侯谷兰眼前一亮,这可是比了这么多组以来第一对拿刀的啊,当下身子前倾,无限期待地看着二人。 “啊……”举刀前冲,在侯谷兰期待的眼神中,二人兵刃相接,然后……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地抡起了圈。 “噗!”周遭响起一片喷笑声,侯谷兰满心的期待全碎了。 而那两位兄台似浑然不觉,脚下步伐移动,陷入了抡圈循环。 站在院子角落的凤盈亦笑,不过她的笑与多数人不同,她是寻得能人的兴奋。那二人使的是放慢后的鬼影步,看来这两人认为她在暗处,有意试她深浅。 “够了,你们俩,淘汰!”侯谷兰在二人名上划了个大大的叉。 二人闻言,放下大刀,面上露出些许失落。 “赵金、朴义通过,免去后面考核!”二人尚来不及走,就听得一清冷的女声传来。 不似寻常女子的娇柔,她的声音偏冷,自带一股子统帅千军的霸气。 “小姐!”一众丫鬟、小厮纷纷行礼。 “小姐!”侯谷兰慌乱站起,不明所以道:“他们二人……” “他们二人正是本小姐所需要的!”缓缓朝院中踱去,凤盈坐上小厮搬来的椅子,沉声道:“看座!” 闻言,两个小厮连忙去搬椅子。 “这位就是凤二小姐?”赵金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她,越看眉头皱得越深:“相貌和传言有出入,该不会行事作风、才智武艺都有出入吧?” 他话落,众人点头应和。 这样貌和传说中的修罗脸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可见传言并非全是真实。 “样貌只是众人揣测,以讹传讹。本小姐终日以修罗面具示人,如何有人能看见本小姐的脸?”凤盈说着手抚上侯谷兰用过的茶杯。 “啪!”碎裂声响起,她缓缓抬起手,茶水溢出,而后整个茶杯碎裂成无数块。 面上浅笑嫣然,眸光扫过目瞪口呆的众人,凤盈不紧不慢道:“至于行事作风、才智武艺,这些传闻中或许有夸张之处,却是从事实出发,毕竟本小姐当初打战是亲自冲锋陷阵,而非躲在营帐里瑟瑟发抖。” “坊间传闻凤二小姐百战百胜,堪比战神,在下仰慕已久,想讨教几招,也好叫在座各位验验真假,免叫那传言骗了。”院内五十余个尚未比试的人中有人出声,只见一身形高瘦的男子踱出。 男子眉飞入鬓,鼻若鹰勾,一双上斜眼锐利如刃,气度不凡,一看便知绝非常人。 他身着灰色布衣,腰间系有玉扳指,粗布带系起的长发上清晰可见三缕白发。虽有白发,面容看着却似二十出头。 凤盈眸光快速从他身上扫过,面上露出些许笑意:“这位兄台并无做本小姐侍卫之意,本小姐又何许与你比试,白费力气。” “凤二小姐若能叫在下输得心服口服,做侍卫也未尝不可!”他说着,拱手道:“还请凤二小姐赐教。” “好!”凤盈拱手,眼中笑意更深。 众人拉开距离,围成一个三丈宽的圈。 凤盈立于原地,左手背到身后,静待对方攻来。 “看招!”男子足尖一踮,抬掌迎面击去。 凤盈伸出右手,不躲不闪地对上。 他这招是在试探,只用三成功力,而凤盈知他是在试探,不使半成功力,仅用蛮力与他对掌。 “不知凤二小姐用几成功力?”二人势均力敌,脚下不曾移动分毫。 “这位兄台打算这般耗到天亮?”凤盈微微一笑,不答反问。 言罢,气沉丹田,右掌猛然使力。 男子猝不及防,退后丈余远,薄唇缓缓上扬:“有趣!” 手握成拳,内力注于双全之上,他再次攻向凤盈。 凤盈仍是不动,直到近身不足三寸,她迅速以右手压下他右拳,偏头躲过左拳,抬脚直踢他胸口。 男子本可以躲开,但他硬受了她一脚,而后抓住她脚踝,一拳击向膝关节处。 他本以为凤盈会收回脚,会回旋踢他,再不济也是躲闪,他已想好后面所有应接招式。岂料,凤盈竟硬碰硬,出拳与他对上。 “砰!”内力冲撞发出巨响,二人维持着诡异姿势僵持着。 初时男子还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毕竟他最善拳法,没几个人能从他这讨得了便宜。但渐渐地,男子面上维持不住云淡风轻的神色,冷汗自额际渗出,顺着脸颊落下。 “咔擦!”一声脆响,男子连退数步,面上苍白如纸。 “谷兰!” “是,小姐!”得到示意,侯谷兰上前抓住男子的手,稍稍用劲,又是“咔擦”一声响,男子脱臼的胳膊被完好归位。 “凤二小姐果真好身手!”男子拱手:“游弘图心服口服。” 周围多数人看得云里雾里,只觉这叫嚣的男子实在太弱。只有少数内行人看出,不是游弘图弱,而是凤盈实在太强。 前面试探之时她就没用内功,后面明知对方擅长拳法,却故意以拳相对,还生生将对方震脱臼了。 “游少侠的意思是?”收回脚,暗暗扭了扭被捏得生痛的脚踝,凤盈面上一派淡然。 “愿为凤二小姐效犬马之劳!”他背脊挺得笔直,身上一股子傲然之气。他对她的武艺心服口服,但为人做派,还需时间证明。 “得游少侠相助,乃凤盈之幸!”凤盈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此次比武便由你主考,赵金、朴义和侯谷兰监考,相信不会有明珠错漏。” “小姐!”侯谷兰小步奔到她面前,嘴撅得老高:“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让赵金、朴义通过呢。” 她手揪着衣袖,小声嘟囔道:“还把奴婢从主考的位置上踢了,太没面子了……” “赵金、朴义用刀是使的障眼法,他们二人轻功不差,修的《鬼影步》。赵金通常不使用武器,拳脚功夫一般,朴义善长戟或长枪,武艺在赵金之上,不出意外的话,二人当是师兄弟关系。”凤盈说罢,看着满目崇拜已然呆滞的侯谷兰,伸手弹她额头:“学机灵点,这些都是轻易能看出来的,让你师父晓得你方才的所作所为,非被你气死不可。” “小姐……奴婢知错了!”侯谷兰捂着脑袋,乖乖坐回原位。 “下一组……” “慢着!”打断红雪的话,游弘图示意她将名册拿来。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游弘图淡淡道:“余下五十二人自行对决,留十人。” 话落,五十二人飞速散开。 无规则的乱斗,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应变和为人,凤盈心下兴趣大增。 不知是谁先出的手,而后五十二人乱作一团。 凤盈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五十二人拳脚功夫皆一般,没有出彩之处。大多数不会武功,拳拳到肉的互殴,少数会武功的,也只是学了皮毛,那点内力也只能够叫他们打人的力变大点。 “盈儿!”温雅的声音入耳,凤盈回头,见凤陟缓缓而来。 “二哥!”她迎了上去,就听得凤陟道:“叫他们停了吧,都淘汰了。” “大哥,盈儿府邸缺人得很,况且里面有几个比我们相府的侍卫都要厉害。”她的府邸那么大,侍卫没有百八十个根本不够用。 “你知道整个洛朝有多少人想投你名下?你越挑,就会有越好的送上门。”凤陟声音是那么确定,凤盈眨了眨眼,扭头道:“都停了!”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这一刻停止,众人不解地看着凤盈,就见她朱唇微启:“请下一批人进来吧,此中没有凤盈所需之人。” “凤二小姐!”一壮汉眼看自己要赢了,却被无情淘汰,不甘地上前理论。 他距凤盈还有两丈远,被游弘图伸手拦住,眸光锐利冰冷地盯着他:“请回。” 五十二人就这么被遣了回去,凤盈看着凤陟,不确定道:“二哥,要是最后我侍卫数量凑不足,你可是要被我抓来凑数的!” “放心吧!”这四年她只顾征战,自是不知道自己在洛朝的声名有多好。就连传闻她丑颜无比,为将只为豢养男宠,那也有一众男子挤破脑袋想要获得她的垂青。 放眼整个洛朝,她的风头甚至与慕容南宇并齐,想成为她入幕之宾的有志之士不计其数。 只是,他倒不愿她名声如此之好,毕竟她在世人心中的地位是由一次次胜仗和一次次胆大抗旨堆叠起来的,凶险异常。 第36章 没人敢要 斜阳拉长了人影,随着人的移动,地上斑驳的阳光时隐时现。 电光火石间,长剑破空,剑刃在暮色余晖中染上一抹红晕。黑衣男子面沉如水,长剑似猛虎獠牙,直刺猎物咽喉。 “当!”鲜血四溅,长剑偏移数寸,刺在白衣男子的肩胛骨上。白衣上晕开朵朵血梅,在夕阳的余晖下红得炫目。 一黑一白二人维持着这个姿势,时间如同静止,就连他们站立的树梢都不曾摇晃。 “不知凤二小姐为何插手?”黑衣男子收剑,转眼落回地面,衣袍洁净得看不出他方才对付了整整六十人。 “本小姐只是比武招侍卫罢了,大家也没签生死契,叫人死我院子里头可不好!”凤盈没抬头,手上把玩着精美的银制珠钗,那珠钗上明显少了一颗珍珠。 “凤二小姐说得在理!”黑衣男子拱手作揖,略显稚气的娃娃脸上浮现出天真无害的笑:“在下如今可算过了凤二小姐的考核?” 此时的他如同书香世家的翩翩少年,稚气未脱,满目睿智,和方才面沉如水,招招狠辣的形象大相径庭。 凤盈拿眼瞧他,眸光扫过早早就被那二人淘汰的六十八人,最后落在白衣男子上:“敢问公子大名?” “在下姓章名泽,邱城章县人士!”白衣男子捂着伤口,鲜血从指缝渗出,但他眉头从始至终不曾皱一下。 “邱城章县……章泽……”凤盈沉吟着暗暗打量他,忽的笑了:“家兄现今可还好?” 章泽先是一愣,而后惊喜道:“凤将……二小姐怎知……”他兴奋得不知该如何表达。 三哥只在她手下待半个月就被皇上罢官了,她竟然记得三哥,不仅记得三哥,竟然还能猜出他的身份。 “你与章锐的气度很像。”她说着,朝侯谷兰道:“把他名字记下!” 章泽看着侯谷兰执笔,在通过考核的名单落下自己的名,当下觉得身上的伤都不那么疼了。 觉察到黑衣男子的隐隐不耐,凤盈这才将视线落回他身上,眸光讳莫如深:“公子如此好武艺,屈尊做侍卫岂不可惜了?” “若是他人,自是没资格叫我邱遇白做他侍卫,但凤二小姐不同。凤二小姐重情重义,有勇有谋,不惧权贵,不仅多次抗旨取得大胜,更是诛杀佞臣救天下百姓、江山社稷于水火,世间就是男子也难比肩。能做凤二小姐侍卫,乃邱遇白之幸!”他面上的稚气,笑容的天真,言语的诚恳,都拿捏得恰如其分,连眼神都真挚得叫人不忍拒绝。 二人对视,凤盈莞尔,笑容明媚,脸上天真比之更甚。她似开玩笑般悠悠道:“邱公子既如此垂青凤盈,不如你我二人签死契?” 邱遇白的脸有一瞬间僵硬,随即恢复如常:“凤二小姐这是何意?莫不是要难为遇白?” 但就是那么细微的变化,却被凤盈轻易捕捉。她挑挑英气的眉,微风拂过,面上笑意尽数吹散:“是邱公子说能做本小姐侍卫乃幸事,如今本小姐给你一生幸运,你怎说本小姐有意刁难?” “……”邱遇白沉默。他面上神色依旧,心中波澜迭起,隐于身后的大掌上青筋凸起,生生压下心头不快。 “本小姐惜才,邱公子为何不回话?莫不是要拒绝本小姐?”惋惜般轻叹,凤盈眉头紧锁。 众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说那邱遇白是个人才,可她那话说得虽然怪得很,却又十分在理,因此一时无人敢插嘴。 只见她眸光渐深,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右手拇指拨弄着珠钗,稍稍用力,另一颗镶嵌在上面的珍珠弹出,堪堪贴着邱遇白的面划过,嵌入院墙。 “看样子邱公子是无意入凤府了,那邱公子方才那番夸赞又是为何?莫非……”她顿了顿,眼中迸出弄弄杀意:“邱公子是在捧杀本小姐?” 话落,众人顿悟。是了,多次抗旨,诛杀沐白,这些都是可敬之事,但只能存于心底,若是搬在台面上说,叫有心人听了去,那可是大罪。 凤盈缓缓站起,缓步踱向邱遇白,用密室传音幽幽道:“杀手排行第二的鬼剑竟要做本小姐侍卫,实在是本小姐之幸啊!” “你竟然晓得我的身份!”邱遇白大惊,后退半步,警觉地看着越走越近的女子。 她生得娇小,眉目之间却有那么一股子不怒自威的霸气,清冷的眸中是叫人猜不透的深沉。 “邱公子若真心想入凤府,要么和本小姐签死契,要么……”在距他不足三步处停下,凤盈双手环胸,眼中带着戏谑,像戏台下的看客:“打赢本小姐!” “你既晓得我的身份,为何还要给我机会?”握紧手中长剑,邱遇白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这不是签了死契本小姐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杀了你吗!”她说这话如同在说今日天气很好那般风轻云淡,惊得周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邱遇白盯着她,似要将她盯出洞来。 战神凤盈,他只知她战无不胜,其余了解甚少,本来就心有忌惮。如今他刺向章泽的剑被她以珍珠弹开,到现在虎口还隐隐发痛。再瞧她一副云淡风轻,猫拿耗子的模样,怕是只用了五成功力,和他想象中的至少七成大相径庭。 “你猜,我方才使了几成功力?”以拿捏暗器的姿势拿捏着珠钗,凤盈眼中笑意一闪而逝,飞出手中珠钗。 “啊……”惨叫声骤响,声音却是出自凤盈身后。 “凤二小姐……”那人捂着胳膊,满脸惊恐地看着那纤瘦挺拔的背脊,眼中有慌乱,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三寸长的珠钗几乎没根而入,洞穿他的胳膊,鲜血“泊泊”地朝外冒。只要再偏一厘,他的整条手臂就废了。 “本小姐可以选中你,自然也可以淘汰你!”微微侧头,凤盈冷声道:“滚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下回再派人来凤府妄图监视本小姐,本小姐叫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没人派……” “嗯?”那人还欲做最后挣扎,被凤盈冷冷睨了一眼,当下连滚带爬地跑出凤府。 “玉面修罗凤盈,你当真不负‘修罗’之名!”邱遇白仰头大笑,声音中满是兴奋之情。 片刻后,他兴味地看着凤盈:“为何不当着众人的面揭穿我的身份?” 以他杀手的身份,今日被揭穿了,被世人晓得他的模样,日后就会不得安生,遭到武林中人群起而攻。她明知他要杀她,明明可以一劳永逸,却不揭穿他,这是为何? “有些事情,得亲手做!”前世他就死于她剑下,她才能在今日将他认出。 于她而言,他的威胁在明处,并不可怕,比起杀他,她更愿意试着收为己用。 杀手榜排第二的高手,若能成为她的人,用途多了去了。 邱遇白不置可否地挑挑眉,认真道:“凤二小姐是打算现在?” “不,本小姐乏了,邱公子好走不送!”凤盈做了个请的手势,再次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邱遇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次仰头大笑:“凤盈,有没人说过你会嫁不出去?” 说罢,不待她回答,大步流星地离去。 “真是嚣张!”凤盈暗暗咬牙,后悔方才没将他打一顿再丢出去。 “小姐!”白芷手捧名册而来:“奴婢初选了二十人,就等小姐再筛选一番。” “不必了,就依你所选!”二十个家丁也差不多够了,白芷行事向来细心,但凡有点可疑的都不会放入,所以她选出来的人她还是相信的。 众人闻言看向白芷,心中顿时有了底。虽说侯谷兰与白芷同为大丫鬟,但从凤盈的态度上看,二人在她心中的地位还是有区别的。 “小姐,侍卫就定下这六人吗?”侯谷兰心中有一瞬间的不快,道想到自己方才出的纰漏,又想到白芷的沉静内敛,心思细腻,心中的不悦顿时消散。 “就定这六人!”凤盈点头,眸光扫过六人:“你们现在便同白芷把契签了,月奉照相府侍卫两倍发放。” “等等!”赵金兀地出声:“你先说说为何要伤那人?人家投奔于你,就是因着对你的敬服,你怎能将人伤了逐出?今日你若是不给个交代,我们兄弟二人便不签这契!” “你不签就不签,莫要扯上我!”朴义肩一落,将他搭于上头的手抖开。 “师兄……”赵金泪,明明是他叫他问的,怎现在反倒撇得一干二净。 “哦?”凤盈挑眉,转头看向凤陟,在他眼中也读出了一缕不明所以。无奈地将头转回,眸光落在六人身上:“恰好府中没有侍卫长,这样吧,谁能说出本小姐方才伤人、逐人的缘由,他就成为侍卫长,月奉照相府翻三倍。” “小姐方才并无伤邱遇白之意,只是在试探,试探已被记上名册的七人。”站在最角落的游宏图开口了:“小姐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在我们几人之上,当她揭穿邱遇白之时,那人的反应不是像我们那般愕然,反而是身子轻微瑟缩,明显是在害怕。尤其是小姐表明想借死契杀人之时,他虽克制了身子的颤抖,但眼中的惧意却有增无减。由此可以断定,他也是细作,害怕自己签了契约之后被发现,或者已经被发现了,就等他把死契签了,再一剑杀了。” “没错!”凤盈抚掌,朝身后的人吩咐道:“找人给他裁几身合适的衣裳,契也不必签了,日后他就留在本小姐身边。” 给他自由之身?游宏图看向她,目光猝不及防地跌入她极具侵略性的眸中。 她想让他心服口服,并且心甘情愿地跟随她。 游宏图慌忙收回目光,却不得不承认方才他被那眼神所征服,来自于强者的征服。邱遇白说得果然没错,这女子,当真没人敢要! 第37章 中蛊 一地鲜血,尸横遍地,染血的凤袍红得妖艳。 凤盈站在台阶下,手中提着配剑,神色冷漠,仿佛地狱中走出的修罗。 “护驾!”暗卫首领一声大喝,十几柄剑同时刺向她。 她伤得太重,根本无法避开训练有素的暗卫,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剑刺来。 “住手!”慕容南朝出声制止,却为时已晚。 十几柄剑同时洞穿她的身体,鲜血顺着长剑一滴滴滴落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凤盈仰天大笑,笑声里带着悲凄,含着痛苦:“枉我聪明一世,却被你们这对狗男女耍弄至此。” 配剑从手中滑落,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刺入身体的剑,想要最后一博,但十几柄长剑却同时抽离。 血柱喷涌,失去长剑支撑的凤盈身子晃了几晃,缓缓倒下。 “盈儿!”慕容南朝失控地冲上前,抱住她倒地的身子。 “御医,快叫御医,快啊!”此时的慕容南朝双目腥红,抱着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大姐说你对我动了心思,看来你只有这点没欺骗我!”凤盈牵起唇角,笑得惨淡,却又有些许畅快:“终究是无法杀你,但这般死在你面前,也足够让你痛苦了吧!” “小姐,小姐!” 耳畔传来急切的呼唤,凤盈猛然睁眼,入目是白芷担忧的神色。 “小姐!”见她醒来,白芷欢喜地笑了,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你怎么……”一开口,凤盈只觉得嗓子干哑,火辣辣的。 环顾四周,她一如前几日般不知何时睡在了床榻上,但屋内不再有慕容南宇的身影。 手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才惊觉自己抓着白芷的手,那手已血气不通,涨得黑紫。 凤盈慌忙将手松开,白芷把手缩了回去,背到身后:“回小姐,是六王爷叫奴婢进来的,他说他有事先走了,小姐今日可能发梦,让奴婢进来陪着。” “他……”嗓子依旧火辣辣地疼,凤盈起身,湿漉漉的锦被垂落,衣裳紧贴着身子,整个人好似刚从水中捞出。 知晓她要问什么,白芷一面为她擦汗一面道:“小姐不是前几日还嘲笑六王爷手上青紫吗?怕是小姐已发梦多日,把六王爷给掐了,所以六王爷才晓得。” “小姐……”白芷咬了咬唇,有些迟疑地问道:“小姐很恨大小姐吗?” 凤盈摇摇头,有些疑惑她的问题,还未来得及反问,又听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三王爷呢?” “怎么回事?”莫非她梦呓了些什么。 原本远去的梦境在她的回想中飞入脑海,一张张惊惧的面孔,一柄柄带血的长剑,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清晰得那么真实。 慕容南朝绝望的眼神,还有那十几柄刺入她心脏的长剑,都和重生时看见的重叠。 凤盈伸手捂住心口,心脏还在那跳动,却不似往常的平缓。 “小姐不停地喊要杀了三王爷,还说要让大小姐生不如死。”白芷说罢,怯怯地垂下头不敢看她。 大小姐虽有得罪小姐,但她们二人是亲姐妹,再过分,也不会要让对方生不如死吧。可小姐竟对大小姐痛恨到就连梦中都想折磨对方,实在是太可怕了,这还是她所认识的小姐吗? 她的惧怕凤盈看在眼里,她长叹一声,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小姐!”二人沉默良久,白芷怯怯地唤了她一声。 “恩!”凤盈有些失神,脑袋里一个人影不停地晃动,想赶也赶不走。 他知她发梦,知她有残害亲姐的恶毒想法,他会怎么看她?前几日虽发梦,却也睡得平稳,是因为他在身边吗? 太多的疑问盘旋于脑海,她甩甩头,痛苦地抱住脑袋。重活一世,一切就重来了,该还的她都还清了,她不欠任何人的。 只要……只要她今生不再稀里糊涂地失身于慕容南朝,她就不会成为三王妃,就不用卷入两王争帝的漩涡中。她只需治好二哥的腿,守护住身边的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小姐自回洛阳后,似心事重重。”搬出相府,招揽势力,一个被罢官的女子,按说不该做这些的,可小姐做了。小姐似乎,很没安全感。 “白芷,你记得我为何上战场吗?”凤盈不答反问。 “为了帮二少爷报仇。”白芷答罢,抬眼看着她。 是啊,小姐如此重情重义,可她对大小姐……大小姐得做出多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才会叫她痛恨至此。 “白芷,本小姐做事素来讲求因果,大姐若不犯我,我何须去予她不痛快?”这梦太破碎,没有开头,是在预示她日后会死在慕容南朝手下吗?不,不可能,那长剑穿透心脏的痛太过真实,不可能是梦,难不成,这个梦是前世记忆中的一部分?她缺失的那部分? 她梦中几度出现慕容南朝,这次更是龙袍加身。莫非,前世慕容南朝根本没死? “啊……”头痛欲裂,似有什么呼之欲出。 “小姐,小姐!”白芷不曾见过她这副模样,慌乱地想要摁住她,谁知凤盈两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盈儿?”苦涩的药水灌入口中,凤盈眼睑微颤,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柳宗关切的脸,他身后,是二哥凤陟和爹爹凤相。 “盈儿,你若身子不适便回府住吧,白芷不比郑奶娘,她虽心细,却也有顾不周全的。”凤相伸手去扶她,眼中满是怜惜。 “爹,我住这挺好的,清静!”他不整顿相府,她便不会回去。她晓得他知道凤府中的所有猫腻,可他却放任不管,装傻充愣,可见他的心已偏向虞氏,所以大姐才敢妄为,才敢将手伸到她的院子里。 “盈儿……” “爹爹,女儿想同柳宗说会儿话,您和二哥可否先出去?”这明显是在逐人,凤相叹了口气,这女儿,他管不了,也舍不得下重口责备,叫她不高兴啊! 眼看凤相与凤陟走了出去,凤盈这才看向许久未见的柳宗:“我这是怎么回事?” “这……我也不确定,感觉上像是中了蛊,可又不是那么像。”柳宗眉头都要拧成麻花了,表情无比纠结:“我爹不让我学那巫蛊,说那是歪门邪道,所以我对那方面不甚了解,你身子诊不出病脉,但脉象又时不时透着点古怪,不长时间细诊根本无法觉察。” “中蛊?”凤盈诧异。北疆无人养蛊,而十三岁前她就没出过洛阳,怎么会中了蛊毒呢? “我无法确定,但也不无可能。”将药匣子收拾好,柳宗上下看了她一番,自言自语道:“看着也不像生病啊,怎么就诊不出个所以然呢?要真是身子有问题,那就是中蛊无疑了。” 凤盈眸光闪了闪,起身下榻,白芷迎上去为她披上外袍。 “谷兰人呢?” “她被老爷派人关起来了,现在在柴房里。”白芷看了眼柳宗,而后压低声音道:“小姐您每次请二少爷来都是派谷兰去,她貌似回回都把大小姐气得不轻。这次你昏迷了,奴婢去请柳御医,叫她在这守着,没想到她把这事交给了白筠,跑到相府去找二少爷,不巧在相府门口撞见了大小姐,二人发生口角,她当着众人的面一巴掌把大小姐打破相了。” “哦?”凤盈挑了挑眉,眼中有几缕笑意。 她每回都派谷兰去请二哥,就是因为谷兰打过大姐,故意让她到大姐面前晃悠。没想到谷兰还真没辜负她,回回把大姐气得不轻。 这次动手显然过了,但谷兰虽然粗心,却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其中定有蹊跷。 “柳宗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出了房门,看到坐在院子里的凤相,凤盈眸光暗了暗,大步流星朝柴房走去。立于门口的游弘图随即跟上。 离柴房还有数丈,便看见柴房门口守着几个相府的侍卫。 他们在瞧见凤盈后,默不作声地散开,让出一条道儿,却没有把门打开的行为。 凤盈上前,抓住锁门的铁链,手上用力,直接将整个柴房的门拆下。 “小姐!”盘腿坐于地上的侯谷兰猛然抬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为什么打人?”凤盈直入主题,神情叫人看不出喜怒。 “大小姐骂您,她说,她说……” “说!” “她说您招的不是家丁侍卫,是男宠,说您得的是花柳病,不让奴婢进去找相爷,说会给相爷丢脸,还说,还说……”剩下的话侯谷兰再也说不出来,她从不晓得一个大家闺秀竟说得出这般厚颜无耻的话来。 “那你为什么要去相府?”找来爹爹和二哥根本没有,她去那可不是有寻衅之味。 “奴婢想求相爷请柳神医前来为您诊断,以柳御医的医术,他根本不可能瞧出个所以然来。”见她似乎不信,侯谷兰连忙补充道:“奴婢也是为小姐诊脉许久才觉出异常,小姐并无病脉,但脉象透着古怪,许是中了蛊。奴婢自认医术高于柳御医,奴婢觉察不出的,他也是束手无策。” “好你个贱婢,竟敢挑拨离间!”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凤盈回头,就见凤相阔步而来。 第38章 谁的徒弟 “爹!”凤盈福了福身,眸光看向他身后的两大侍卫长。 “把这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凤相没有看她,沉着脸,阴森森地盯着侯谷兰。 侯谷兰被盯得发怵,眼见凤相身边的两大高手不断靠近,她求救般看向凤盈。 “爹,您这是为何?”没有伸手阻拦,凤盈不紧不慢地开口,那两侍卫长便顿住了,不再朝前。 在凤相心中凤盈有多重要他们晓得,若是惹得凤盈发怒了,凤相根本不会保他们,还是得等他们父女二人把事情解决了,他们再动手。 “你身子素来康健,可她侍候你没多久你就病了。不仅如此,她区区一个婢女,对你病因的揣测与柳宗别无二致,若非是她下的毒,她怎知晓得如此清楚?”凤相眸中的阴寒是凤盈不曾见的,似关切她被人所伤的愤恨,巴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真的是为了她吗?凤盈心中答案清楚,不是!他只不过在演戏,演给她看,为了维护虞氏和大姐。 “原来爹忘了盈儿幼时体弱多病。”长长的一声叹,凤盈垂眸,眼波流转,悲声道:“那是旧事,忘了便忘了,但前段时间盈儿发卖的白羽一事爹爹应当还记得吧?那白羽受人唆使监视盈儿,似乎她幕后之人指使她下毒的可能性更大。” 说罢缓缓抬头,对上凤相的眼:“爹爹如此关心女儿,不如让女儿掌权两个月的相府后宅,女儿好彻查此事,顺着白羽这根藤,找出她幕后之人,再如爹爹所言,乱棍打死。” 她眼眸中浮着淡淡的哀怨,那哀怨很好地掩饰了她眼底的情绪。凤相被她的话说得心头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定然晓得了白羽背后之人是谁,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是还是他那个直率单纯的女儿吗? “下毒一事暂且不说,她挑拨你与容儿的姐妹关系,居心叵测,光这条还不够吗?”凤相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爹,这事尚且未查证,你怎能确定谷兰是在挑拨呢?”凤盈微微一笑,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上回不也说谷兰把大姐给打了?可结果呢?我两个贴身丫鬟被打的还不够惨吗?” “盈儿,爹爹难道连自己女儿的为人都不了解吗?你大姐那般温婉贤惠,此事还需查证?你难道不信你大姐?”凤相有些气急败坏。 怪他,都怪他,当初他就不该同意她上阵打仗,使得她如今变得越发难管束。 “爹爹了解自己女儿的为人?”这话一语双关,既指凤容,又指她自己。凤盈把玩着袖口银丝盘纹,眼中笑意渐浓:“可女儿也相信自己的贴身侍女。” “爹爹曾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女儿这么多年谨记于心。”缓步朝侯谷兰走去,伸手将她扶起:“谷兰做女儿的大丫鬟,是因着女儿看中了她的医术。女儿晓得爹爹的怀疑所在,毕竟这么厉害一人,又怎愿意给人做丫鬟。但若按爹爹的想法,女儿的侍卫长也是个厉害人物,论武艺做个三品武将不成问题,难不成女儿眼瞎到整个府里都是细作?” “若她医术卓绝,那倒是说出个出处来,能与柳宗医术并齐的小丫头,其师定然是个厉害人物。”凤相怀疑地睨着侯谷兰,眸光带着几分探究。 “游方鬼医!”凤盈说话时游宏图上前一小步,顺手接过侯谷兰的手,同时也挡住了凤相的视线,叫他看不到侯谷兰的表情。 “他不是逝世多年了吗?”凤相有些不信。 “爹,逝世多年的人就不能有徒弟吗?难不成坊间还有抓徒弟陪葬这一说?”凤盈这句话说完,身后游宏图闷笑了声。 “但这贱婢诽谤容儿,挑拨你姐妹二人关系。”凤相薄怒未消。他的女儿,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就算是有妒忌之心,也说不出那些个污言秽语。 “爹爹一定要惩戒谷兰?”凤盈怒极反笑,眸光似狼锐利:“若是如此,那么之前的所有事都一并算起,该打打,该杀杀,反正最后最丢脸的也不会是女儿。” 因着他是她爹,所以她不想把事情做绝,更不愿揭穿大姐的真面目。大姐丢人,爹也会跟着没面。可他今日如此偏颇,那就不能怪她。 “你……”凤相捂住胸口,大口喘气,似被气极。 “爹?”在凤盈闺房门前等了许久的凤陟缓缓而来,见气势颇为微妙,连忙出声。 “陟儿你来得正好,你这个妹妹简直无法无天,枉顾亲情,不相信自己的大姐,竟相信这贱婢一面之词!”凤相指着凤盈,身子微颤。 “爹,这毕竟是盈儿的府邸,她会有处置,我们这边多次插手只会叫她颜面折损。”凤陟上前扶住他,软语劝道:“况且您若是处理得偏颇了,依着盈儿的个性……” 他话说得在理,凤相深吸几口气,拂袖道:“回府!” “女儿恭送爹爹!”凤盈福身,目送二人离去。 “啪!”柴房内的柱子被她一脚踹断,凤盈阴沉着脸,袖中素手紧握。 真真是欺人太甚,当真以为她碍着爹爹和二哥就奈何不了她吗? “老爷,你脸色怎如此差?”一入凤府,虞氏就迎了上来。 “还不是那不孝女,反了她了!”握着虞氏的柔荑,凤相大步朝书房走去。 “老爷?”见他神色严肃,虞氏心中暗道不妙。 入了书房,将门关上,凤相连忙问道:“你可确定余老的徒儿名叫谷兰?” “妾身不知她姓名,只是爹爹捡到女婴那时谷中兰花开得正好,爹爹有意唤她谷兰。”虞氏说着,秀气的眉微蹙,眼中满是忧虑:“老爷,那会医术的女娃娃可是爹爹的徒儿?” “盈儿说她是游方鬼医的徒儿。”走到案桌后坐下,凤相不确定道:“盈儿虽对我的偏颇有意见,但她却是信我的,不会骗我。” “会不会是那女娃娃谎报身份?”见他不说话,虞氏急了:“老爷,若她真是爹爹的徒儿,尽得爹爹衣钵,必然识得庄生草。” 凤相脸色并不好看:“这点我也担心,但依着余老对盈儿她娘亲的痛恨,定不会让徒儿去给盈儿做婢女。” “老爷可是在怪爹爹不愿救子莹姐姐?”虞氏握住他的手,将那大掌贴于脸颊,眼中泪光点点:“爹爹他救不了子莹姐姐,但妾身会尽力的。” 凤相低头看着那仰头痴恋地看着他的女子,不禁长叹:“是我对不住你!” “不,是妾身对不住老爷的信任,没能做到对盈儿视如己出,没能管教好陟儿和容儿,叫盈儿负气搬出。”握着男子的手紧了几分,泪珠“簌簌”滚落。 “是我往日过分偏向盈儿,才叫容儿心中失衡,只要容儿别做得太过了,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有愧于容儿,也知她对三王爷有心,但树大招风,相府只能出一个王妃,而盈儿,必须与宇儿在一块,否则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你万万要叮嘱好容儿,叫她断了当三王妃的念头。” “老爷偏颇盈儿也是应该的,府中五个孩子,就她一人自小没娘,没能享受到真正的母爱。至于容儿,妾身早叫她断了对三王爷的心思,她嘴上是应允了,但心中怕是不快。尤其是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一个丫鬟打破了相……”剩下的话虞氏没说,但凤相也知这会叫凤容心中更加怨怼,对她们姐妹二人的感情不利。 “我晓得你的难,容儿毕竟才是你亲生的,且她本就是嫡女,若非我为了让盈儿能嫁与宇儿,给了她嫡出的身份,你就不必委屈地做平妻,叫人低看。”想他步步为营,最对不起的,就是这处处为他着想的结发妻。 “能与老爷相守,妾身不委屈。”眷恋地看着那风华不再的男子,他曾经的翩翩风度早已褪去,但眉目间的睿智深情却叫她痴恋至今。 凤相轻轻地搂住她,眼中满是怜惜,却也只有怜惜。 “老爷!”虞氏轻唤。 “嗯?”他低头,看着那柔顺的女子。 “那侯谷兰叫妾身不安,妾身总觉得,她就是爹爹的徒儿。”泪珠犹在,显得虞氏楚楚可怜:“万一她真是爹爹的徒儿可怎么办?老爷你多年的谋划岂不付诸流水?” 她说这话是为了凤相,但落在凤相耳中,就觉得她是在为凤容不平。 之前从未听她说过余老有徒弟,今日容儿被侯谷兰那丫鬟打破了相,她就突然说余老有一名叫谷兰的徒儿。莫不是晓得他怕盈儿不快,不会处置侯谷兰,所以才有如此说法? “老爷?”虞氏抬眼,就瞧见他眸中冷意。 “余老的徒儿怎可能做丫鬟?且当初她入府做的还是粗使丫鬟,你就莫要多想,杞人忧天了。”拍拍她的手,凤相声音有些凌厉:“我若动了她,我与盈儿关系只会更僵,你也管好容儿,叫她切莫生事。” “老爷……” “此是莫要再提!”凤相拂袖,朝她摆手道:“我乏了,你先出去吧。” “妾身告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虞氏福身,缓缓退下。 第39章 醉话 柴房内的断柱摇摇欲坠,粉尘“簌簌”地往下掉,凤盈抬头看了眼几欲坍塌的屋顶,深呼一口气,转身走出柴房。 “小姐……”侯谷兰有些慌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放心,她并没有生你的气。”游宏图扶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侯谷兰,宽慰道:“她气的是凤相,不,与其说她在气凤相,不如说她在气自己。” “那小姐到底是在气老爷还是在气自己?”听到对方没有生她的气,侯谷兰吸吸鼻子,涌到眼眶的泪霎时退了回去。 “连这都瞧不出来,难怪只会闯祸!”鄙视地睨了眼侯谷兰,游宏图摇摇头。 几日相处下来,他晓得她是个没心机的,所以她才会中了凤容的圈套。凤容故意说那些个难听的话,可不就是在逼她动手?反正就算搬到台面上来不会有人相信,她凤容作为相府嫡出大小姐会说出这般粗俗的污言秽语。 “……”侯谷兰想反驳,但对方却说得在理,她只好沉默。 凤盈行到院子里,看着不远处石桌旁挥毫疾书的柳宗,不禁莞尔,还是这个从小被她揍大的兄弟对她好。 “白芷,这些是盈儿所忌食的,你拿好,到时给厨娘备一份。”停笔,吹干墨迹,柳宗将宣纸叠得整整齐齐。 “白芷谨记,多谢柳御医!”白芷接过宣纸,放入贴身荷包中,眼角余光瞥见一娉婷身影,连忙行礼:“小姐!” “横竖还没确诊,忌口又有何用?”凤盈款款而来,手搭在柳宗肩上,流里流气道:“走,咱喝酒去。” “盈儿!”柳宗温吞道:“这是洛阳,你莫要总是胡闹。” 在北疆做将军时纵酒策马那是豪情万丈,如今她在京都洛阳,只有相府千金这一身份,若是在外头喝得醉熏熏的,只会落人话柄,叫有心之人坏了名声。 “那你喝是不喝?”眉角上扬,眼中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并不打算借酒浇愁,只是好不容易与好友聚上一场,不喝几杯好好聊聊又怎么行。 “喝,喝,喝!”柳宗连声应允,站起将她按在椅子上,不紧不慢道:“不过不能出去喝,只能在府里,而且不能喝醉,不能……” “哪来那么多不能!”横了他一眼,凤盈摆手道:“买十坛子竹叶青来,要客居酒肆的!” “是!”白芷福身退下,院子里只剩他们二人。 “十坛子?凤盈你疯了?”柳宗急得说话速度都变快了:“我爹本就讨厌你,你再把我灌醉了,他定然更加烦你,到时我还怎么叫他来帮你诊脉?” “他讨厌我就讨厌我,我又没指着他喜欢!”抓着柳宗袖子,用指甲挠着上面的苏绣,凤盈不屑道:“自我动手揍过你之后,柳神医给过我好脸色?我打你这大大小小的仇你没记,你爹全给帮忙记着了,如今再多加灌醉你这条,多一条也不多,还怕不成?” “我爹不是那般记仇的人,只是他看不惯你的行为,在他心中,女子就该三从四德……”还未说完,柳宗深深叹了口气,神色颇为怅然:“也不晓得我爹是怎么想的……” “女子就该三从四德?”勾起一条绣线,凤盈专注地拆着他袖口的木槿花,语气颇为不屑道:“我大姐可不就是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怪不得柳神医那般喜欢她!” 亏柳神医自诩阅人无数,明辨黑白,却被她表里不一的大姐骗得团团转。 闻言,柳宗神色暗了下来,单手支着下巴,喃喃道:“是啊,我爹就喜欢三从四德的女子,所以他已经给我说亲了,对方是李大人家的千金。” “大姐的手帕交?”凤盈不可置信地抬眸,见他点了点头,没心没肺地拍桌大笑:“看来柳神医是真心喜欢我大姐,就连找儿媳妇都是照着同一个性子找的。” “同一个性子?若是同一个性子我今日便悬梁挂这老树上!”指着老树,柳宗一副娶了凤容就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自小就讨厌永远一副温柔模样的凤容、凤陟两兄妹,尤其是凤容,他总觉得瞧起来装得很。 凤容爱吃鸭胗,府中日日宰杀数十只鸭子,杀了的鸭子只取鸭胗,尸体统一用麻袋装起来运出城丢,就怕别人晓得了说她奢侈,说她恶毒。 毕竟人有口腹之欲,她命人杀鸭取胗也无不可,偏偏她一到相府外就是一副良善模样,瞧着那猫猫狗狗、鸡鸭鱼虫都直呼可爱,时不时还从小贩那买些小动物放生。 “听说过物以类聚吗?李小姐可是大姐关系最好的手帕交,两人性子没有十成像,那也有八成像。”凤盈面上笑意不减,揶揄道:“需不需要我叫人帮你买条白绫?三尺宽的,这样不容易断!” “我这愁着呢,你还拿我寻开心。”将她手打开,柳宗看着原本栩栩如生的木槿花如今已然面目全非,而罪魁祸首则勾着线,手上继续扯着,全然没有一丝歉意。 “要我说,柳神医那也是为你好,你这般温吞的一个人,不娶个温柔的媳妇,怕是难逃被欺负的命运。”丝线在手上绕着圈圈,凤盈眼中尽是戏谑:“难不成要你前半生被我这朋友揍,后半生被老婆打?” 听着凤盈的话,脑补了下一生被打的画面,柳宗打了个寒颤。 他这辈子,不,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绝不能找凤盈这种性子的媳妇,否则他嫣有好日子过。 “小姐,酒来了!”章泽与游宏图手上拎着酒,疾步朝他二人走来。 凤盈接过一坛子酒,将酒封揭了,递到柳宗面前:“喝吧!” “为今之计,只有借酒浇愁了!”柳宗仰头豪饮,洒出的酒溅了他一身。 “事情尚未定下,就算定下了不也还没娶吗?就算娶了也还能休啊!” “对方可是李大人的千金,娶进门了还能休吗?”休这一字说得简单,但一品官员李大人,他小小御医可开罪不起。 “那你说说你想娶谁?指不定我可以帮你!”揭开另一坛酒的酒封,至于桌上,侍奉一旁的白芷上前为她斟满一杯。 把玩着御赐的八宝流光杯,凤盈闭目轻嗅酒香,任那香气窜入脾肺。 “感情这事,帮不得!”柳宗摆摆手,喃喃低语道:“她心不在我身上,难不成要我下情蛊将她捆在身边?” “今日不要我帮,日后失去了,没机会了,你可别来求我!”前世他为了琴语自我折磨,还不是因着一开始的退却,娶了李大人家的千金。 琴语虽是个卖唱的,但也是千金小姐出身,骨子里傲得很。光是他有妻这点已不能忍,偏偏他还借酒浇愁,弄出了一堆妾室。 “西街唱淮南小曲的琴语!”一坛酒下肚,柳宗闷声道:“你教教我如何退了同李小姐的亲事,昨儿个……昨儿个亲事已经订下了。” “放心吧,我会帮你!”拍拍他的肩,凤盈细品美酒,脑中细细斟酌着。 “坐下一道喝吧!”指着两旁空位,凤盈示意游宏图与章泽坐下。 “是,小姐!”章泽领命坐下,游宏图却依旧站着。 感觉到凤盈看向他,游宏图这才闷头坐下,抱起一坛子竹叶青。 地上空坛子不断增加,打着旋儿,滚到角落。 原本不肯喝的游宏图闷头喝了三大坛,他对面的章泽则一派斯文地品着酒。 “咚!”酒坛从手中滚落,柳宗醉趴在桌上,手指指向右边的章泽,不满道:“盈儿,不是你说要喝酒的吗?怎么才喝这么点……呃!” 酒气喷得章泽一脸,章泽无奈地推了推他的手,将方向掰正:“这才是小姐,柳御医你认错了了。” “认错了?”柳宗瞪大双眼,顺着他摆正的方向看去,只见凤盈浅斟慢酌,一派悠闲姿态。他眨眨眼,又将头扭向章泽,最后看向游宏图,伸手拍拍他的肩:“盈儿,我跟你说……” “她才是凤盈!”游宏图将他的手拍开,一脸冷静地指向凤盈:“她才是凤盈,章泽你认错人了。” “我叫章泽吗?”柳宗挠头,看看凤盈,又瞧瞧章泽,手再次搭了回去,嘿嘿笑道:“别唬我,他们两个动作那么斯文,不可能是盈儿。” “呵呵!”凤盈闷笑,睨着强做镇定实则烂醉的游宏图:“酒量可真浅。” “游公子确实不胜酒力!”章泽听着两个烂醉如泥的人口齿不清地搭着话,眼中满是笑意。 “你喝醉了,我是男的,不是凤盈!”游宏图黑着脸将几乎扒在他身上的人推开,奈何他推开左手,柳宗的右手粘了上去,他推开右手,柳宗左手粘了上去。 “你就是凤盈,凤盈是我兄弟,她就是男的!”柳宗抱着他不放,动作不似温吞的性子,利落得很。 “小姐!”章泽看向凤盈,见她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并无生气的预兆。 转着手中酒杯,凤盈缓缓起身:“等柳宗倒了就把他悄悄送回柳府,至于游宏图,等他自个醒吧!” 本是打算同他好生聊聊,没想到他没两下就把自己灌醉了,实在令她无语,她还是去同侯谷兰聊聊吧! 仰头将杯中酒饮尽,凤盈阔步朝侯谷兰的屋子走去。 第40章 单名一个一字 “小姐!”见凤盈推门进入,侯谷兰慌忙从榻上跃起,恭恭敬敬地站着。 “伤势如何?”凤盈走过去抓起她的胳膊,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脸上几处青紫,但身上并没有伤势,想来是被人拦下了。 果不其然,侯谷兰愧疚地垂下脑袋,低声道:“奴婢伤势不重,好在被二少爷拦下了。” “既然伤势不重,那就收拾一番,随我出去走走!” “出去走?”侯谷兰迷茫了。 深秋午时的阳光并不灼人,反倒带着丝丝暖意,因此街上的行人比其它任何时辰都来得多。 “听说了吗?那凤家二小姐教唆奴婢把她嫡姐给打破相了!” “不是吧,那凤二小姐这般恶毒?” “可不呢,凤家大小姐在洛阳是出了名的善人,难不成她会欺人?” “说得也对,毕竟凤二小姐粗人一个,只知打打杀杀。” 洛阳的妇女在小摊前挑拣着物件,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 “你们胡说八道!”一模样清秀的男子冲到说得最欢的两个中年妇女面前,伸手指着她们愤愤道:“说话要讲凭证,你们这样在人背后嚼舌根还要不要脸?” “我说话怎么不讲凭证了?在家从父,这可是做女人的根本,凤二小姐不管不顾地搬出去独居,根本不懂什么叫三从四德,连三从四德都不懂的女人就是粗人一个!”穿粉色衣裳的中年妇女丝毫没有背后说闲话被揭穿的尴尬,反而振振有词:“一个就知道打打杀杀的粗人,就算她没唆使她丫鬟打人,那也是她没把人教好!” “你这长舌妇,看我怎么打你!”清秀男子激动地冲上前,一只胳膊横空而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又生事?”清冷的男声响起,清秀男子高举的手缓缓垂下。 “你打我啊,你这不男不女的狗东西!”本来被吓得往后缩的中年妇女见有人拦着,当下小步上前,指着清秀男子的鼻子骂道:“你要敢动老娘一下,你就等着见官吧!呸!” 她啐了口唾沫,本该是不偏不倚地喷男子脸上,不想有人推了把她旁边的橙衣妇女,那口唾沫生生沾在橙衣妇女的鬓发上。 “你这泼妇,你敢用朝我吐口水!”唾沫顺着鬓发流到脸上,温热黏腻的感觉像一条蠕动的虫子。 橙衣妇女瞪大了眼,表情活像刚生吞了只老鼠。她发疯般扑向粉衣中年妇女,一口唾沫不偏不倚地啐她眉心。 “啊……”杀猪般的惨叫响起,粉衣中年妇女扯住她的头发,二人扭打在一块。 “还不快走!”清秀男子只觉衣领处一紧,整个人直接被拖入小巷。 “哈哈哈!”背靠着墙,凤盈笑得前俯后仰,刻意吊起的眉角笑得松弛,入鬓的飞眉险些消失无踪。 “小姐,谷兰错了!”清秀男子的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根本不敢拿眼看凤盈。 往日她混迹江湖,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是常态,就算使毒弄瞎了对方的眼,至多也就被骂声卑鄙,还得看事出之因,若是对方是寻事的恶人,她为求自保使用下三滥的招数不会受任何人责难。 可如今在洛阳,她不过掌掴了一个言语龌蹉的女人,竟然给自家小姐招来这么多的麻烦。 “世间无外乎三种杀人方式,上士以笔杀人,中士以唇舌杀人,下士以刀杀人。”敛起笑意,凤盈正色道:“以刀杀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是你们江湖人的行事作风,但也是最容易落人话柄的行为。洛阳不比别处,这里是天子脚下,讲求王法,你以刀杀人,对方以唇舌杀人,你就落了下乘。最重要的是,在洛阳,你并不代表你个人,你在谁的府邸,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那个人的意识,好事如此,坏事更甚。” “小姐……”她终于明白了凤盈叫她乔装出来的缘故。有些流言,只有亲耳听到才知其恐怖,杀人于无形。 “你先回府想想吧,若是有心改正,就好生跟白芷学,若是不愿被束缚,想过着以往那般快意恩仇的日子,来找我要你签的三年活契,我还你自由身。”凤盈挥挥手,侯谷兰缓缓退下。 抬眼看着那幽深的巷子,笔直延伸,不知要通向何处。 一入宫门深似海,入了洛阳,也好似一只脚跨入海中,只能无力地承受着其中的诡谪。 理了理鬓发,将眉角用力吊起,凤盈抬脚走出小巷。 远远传来小贩极具穿透力的吆喝声,隔绝了那近乎风速传播的流言。 流言怎么会传得那般快?因为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只要她臭名昭著了,还有哪个皇子王孙会想要娶她? 唇角讥诮地扬起,擦肩而过的或白发苍苍或年轻力壮的人脸上似乎都带上了嘲讽的神色。 流云飞逝,天色渐变,原本晴好的天空蒙上一层薄灰。 “下雨啦!”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一场秋雨突然而至,淅淅沥沥,将她淋了个透心凉。 “卖伞喽,五文钱一把!” 贩卖油纸伞的小贩借机将价格抬高了一文钱,但由于雨下得突然,油纸伞很快被抢购一空。 凤盈瞧着手中的伞,伞身不知被谁给抢了过去,只留下光秃秃的伞柄。 雨越下越大,宝蓝色的衣裳被打成深蓝,两旁酒肆门前挤满了避雨的人,凤盈正欲施展轻功,忽的头顶的雨停了。 她微微侧目,就见陈旭喘着气,脸上是惊喜的笑:“元帅,果然是你!” “你……” “属下本来在茶楼喝茶,瞧着楼下的人像元帅,便跑下来看看,没想到真是元帅!”他面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伞往右边倾斜,将凤盈完全遮挡住,任雨水打在自己身上。 “元帅这是要去哪?属下送你去!”不待凤盈搭话,陈旭兀自问道。 “只是出来走走,暂时没想好去哪!”看了眼他裸露在伞外的大半身子,本欲让他送她回府的话咽了回去。凤盈眸光扫过两旁,掐着男音问道:“你在哪家茶楼喝茶?” “飞……”陈旭忽的顿住,惊喜地看向凤盈,连忙指路道:“就在这边。” 二人并肩而行,走了数十丈远,这才在一间名为“飞蓬茶驿”的二层小楼前停下。 “你在这瞧见的我?”凤盈有些不可置信。 这般远的距离,若不是有意跟踪,根本不可能认出人来,尤其是她还扮作男装。 “不是,是在二楼瞧见的,这间茶楼的视野极好。”布履上湿泥遍布,陈旭收了伞,跺了跺脚,走在前头将凤盈引上二楼。 “陈旭你跑哪去了?雨一下就没了人影!”刚上二楼,就听得一粗哑的男声响起。 “我看到了……”睨了眼凤盈的行头,陈旭笑道:“我看到了昔日的朋友。” “他是你朋友?”样貌粗狂的男子上下打量着凤盈,而后视线落在陈旭身上:“你这长的是什么眼啊?这么小个人隔这么老远你都瞧得见,难不成你遇着仙人点化开了天眼?” “这不熟人好认嘛!”偷偷瞥了眼对男子所言混不在意的凤盈,陈旭暗暗松了口气,指着粗狂男子介绍道:“这是赵三,我自小一道长大的哥们。” “赵兄好!”凤盈拱手作揖,对他上下打量的无理行为并不计较:“在下姓风,单名一个一字。” “原来是风老弟!”赵三嘿嘿一笑顺手扯过一把椅子:“请坐,快请坐!” 瞧着她衣裳虽被打湿大片,但一举一动满是风度,没有丝毫窘迫,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 赵三拉过陈旭,低声道:“这个什么风一的是什么来头?怎从未听你提及过?” “呃……”陈旭一时语塞。 “陈将军是在下恩人,在下多年前于北疆经商,遭了匪徒洗劫,是陈将军带人救的在下。”凤盈拿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朝陈旭道:“此行洛阳也算我们第五次见面,相遇便是缘分,况且陈将军有恩于在下,在下以茶代酒,敬陈将军一杯。” 陈旭正被一口一个“陈将军”喊得不自在,凤盈已仰头将茶饮尽。 “这样吗?”赵三挠头,有些不太相信。 陈旭救的风一,那陈旭看到风一为何那般兴奋?若是反过来说倒是合理。 “没错,没错!”陈旭连连点头应和。 他才不管这借口有多烂,顺着往下就对了,反正他也想不出借口来。 “那风老弟此行洛阳可是要做大买卖?”两人一唱一和,赵三脑袋简单,也就信了二人的话。 “此行洛阳,只是因着久闻都城繁华,慕名已久,前来来游历一番。”凤盈说罢,颇为认真地问道:“小弟初来乍到,也不知洛阳有哪些有趣的地方,不知赵兄可否指点一二?” “这你就问对人了,洛阳最好玩的地方,当然是倚红楼啦,那里的姑娘,啧啧,各个跟天仙似的。”赵三说着,面露向往之意。 “赵三,风公子乃是风雅之人,你怎捡着这污秽之地说。”陈旭怒了,于桌下狠踢了他一脚。 “倚红楼可是达官贵人常去之地,哪有男人不爱的?”赵三不服气地争辩。 见二人如此,凤盈扬唇笑道:“陈将军莫急,在下倒觉得赵兄说得在理,不如今日在下做东,请二位去倚红楼玩玩?” 第41章 媚而不俗 秋雨仍在下着,豆大的雨珠砸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 街道上的小摊早已收起,道路变得宽阔明朗,偶有几人撑伞走过,也是神色匆匆。 凤盈等一行三人走在街上,青灰色的油纸伞如同从青灰色的天空上剪下裁成,将大雨阻隔,在眼前形成串珠般的雨幕。 她步伐缓慢,神色淡然,似鹤立鸡群,叫人忍不住侧目。 “风公子,我们真要去倚红楼啊?”陈旭亦步亦趋地跟在凤盈身后,望着那清瘦的背影有些失神。 秋风袭来,寒意入骨,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冷,冷得直打摆子,她的衣裳分明也湿了,她又穿得单薄,但她背脊挺得是那般笔直,行如松柏,风度翩翩。 “废话!”赵三白了他一眼,像看白痴一样看他:“倚红楼的姑娘各个美如天仙,你不会没听说吧?罢了,你就算不懂,但我也保准你去了不会后悔。” “我……”陈旭还欲说些什么,奈何倚红楼的镀金牌匾已出现在眼前,此时他就算打退堂鼓,赵三也不可能依他。 “来啊,来抓我啊!” “爷,你好坏啊!” “……” 一脚方踏上倚红楼的门槛,入耳是甜到发腻的娇嗔,相比于前两人的淡定,陈旭只觉心跳不稳,暗暗咽了口唾沫。 “哟,三爷啊!”见到三人,老鸨一步三扭地走到赵三面前,熏过香的帕子一甩,整个人柔若无骨地依在赵三肩头,眸光上下打量凤盈,面上的笑愈发灿烂:“三爷这回可是带了朋友来玩?” “这位是我的兄弟,陈旭陈将军,这位是我兄弟的好友,风公子!”赵三一一介绍后直接切入正题:“最近可有新来的漂亮姑娘?” “瞧把三爷你给急的……”熏香的帕子这次甩向凤盈,却被她一把抓住。老鸨面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恢复如常:“三爷您可是常客,不带带两位兄弟?瞧他们两个,可是拘谨得很呢!” 倚红楼干的什么勾当人尽皆知,陈旭是第一次踏入,还是和曾经铁腕的元帅,那个暗藏他心里的女子,他怎能不拘谨。 手心蒙上一层薄汗,陈旭故作淡然地将手背到身后,想借由灌入的秋风将他的手吹干。无奈风越吹,他手心的汗流得越多。 “妈妈还是先帮赵兄找个合适的姑娘吧,我两再看看!”顺着帕子握住老鸨的手,凤盈朝她抛了个电眼,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入老鸨手中,嘴角斜斜扬起,就像个雅痞的贵公子:“记住,要漂亮的!” “好……好嘞,三位爷楼上请!”老鸨面上泛起红晕,扭着细腰亲自在前头带路。 “风公子不是第一次来?”赵三诧异地问道。 瞧他一副清秀俊雅、风度翩翩的模样,还以为没来过这种地方,没想到他连老鸨都能迷住。 “赵兄有所不知,风某生平最爱就是赏鉴一方美人,这大小窑子,也是逛过不少。”凤盈这一番话惊得二人瞠目结舌。 陈旭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可是个女子,哪有女子逛窑子的?她逛窑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是窑子店的常客。 “三位爷,请慢坐,霜娘这就给你们叫姑娘来。”安排好雅间,老鸨眸光落到凤盈面上,秋波暗送,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推开小窗朝下看,倚红楼的大堂里有男女在追逐嬉戏,楼梯上有男女搂搂抱抱,而对面的雅间,却有袅袅琴音传出,似被隔离出的不同的世界。 “爷!”娇软的声音媚得人骨头都酥了。三人齐齐回头,一只巴掌大小的三寸金莲跨入。 女子光着脚,脚上系有银铃,赤足白嫩可爱。视线渐渐上移,只见她披了件大红色的薄纱,长腿与纤细的柳腰若隐若现,胸前两团浑圆呼之欲出。 “叮铃!”“叮铃!”行走间,悦耳的银铃声响起,女子面上挂着纯真无邪的笑,与妖媚的身段形成强烈反差,刺激着众人视觉。 “咕咚!”“咕咚!”两声吞咽声先后响起,陈旭别过脸,掩盖自己失礼的尴尬,赵三则目光炯炯,直勾勾地盯着女子的脸,再到女子的胸,若不是旁边坐着两人,他定按捺不住饿虎扑食。 就见女子扭着纤腰,娉娉婷婷地走向凤盈,单手勾住她的脖子,媚声道:“爷,奴家不美吗?” “霜娘,这种吃不得的美食端到桌上,可不是馋我家兄弟吗?”凤盈搂住女子的腰,将她拉近几分,面色平静道:“姑娘可是会跳西域的舞蹈?” “公子好生聪明!”女子的眸光顺着凤盈的眉眼向下移动,落在那凸出的喉结上,她伸出小手摸了上去,凤盈也不阻止,任由她将脖子摸了个遍。 收回小手,女子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失望:“公子竟然对奴家没有半分兴致,是奴家生得不够好看?” “魅莲,下来!”霜娘的声音响起,而后两人跨入厢房内。 一个白衣的秀丽女子上前,跨坐在赵三身上,将他脸摆向自己:“爷……魅莲姐姐可不卖身,不如让奴家好生侍候你。” “好!好!好!”一听那妖媚的女子不卖身,赵三急色地吻上秀丽女子。 二人天雷勾地火,赵三见凤盈和陈旭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识相地将女子抱出去亲热。 “风公子怎知魅莲不卖身?”霜娘好奇地看着凤盈。 “妈妈,风公子真是男的,那喉结摸着绝对没错。”魅莲附在霜娘耳畔低语,颇为幽怨地看着凤盈。 凡是来这倚红楼的男子,哪个见到她不是一副急色的模样?再淡定的,那也是满目惊艳,偏偏这风一神色淡然,波澜不惊。 “正如她的名字,魅而不俗。”凤盈微微一笑,潋滟风华,贵气尽显。 “想来风公子阅女无数,霜娘也不敢献丑,若是风公子来的目的与三爷一样,怕是倚红楼翻不出个入得了风公子法眼的姑娘。”在大堂时,他淡然,眸光只是扫过那些女子,没有丝毫停留,她就知他不似那些恩客。所以她将头牌之一的魅莲推出,岂料就连魅莲都不能叫他眸光波动。真不知是他见过的美女太多,还是根本就不好女色。 “霜娘既肯叫头牌出来,是看得起风某,风来此并非为了寻欢作乐,而是听曲观舞。” “不为寻欢作乐?”霜娘掩唇娇笑,嗔道:“公子好生假正经,哪有人来青楼楚馆是为了风雅之事。” “俗中观雅难道就不算风雅吗?”接过陈旭为她斟满的美酒,凤盈勾唇,将酒杯置于鼻端,目光邪魅地看着魅莲:“好酒者不一定需要品酒,嗅嗅美酒的醇香就足够沉醉其中。” “风公子果非一般人!”魅莲眉梢带喜,朝她福了福身:“烦请公子稍等片刻。” 言罢,她将霜娘推了出去。 “你这小妮子想干嘛?”霜娘握着她的手,颇为担心地看着她。 魅莲低头浅笑,眼中满是兴奋的光:“妈妈,这位风公子便是前些日子在茶楼吹箫的那位。” “就是那个让茶楼生意红火一时的黄衣公子?”霜娘有些诧异,而后半眯着眼睨着她:“你怎么知道?偷跑去看了?” “妈妈,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若魅莲能如琴语那般入了他的眼,我们倚红楼日后不也能像宝翠楼一般冠上‘风雅’二字了?”魅莲言罢兴奋道:“届时姐妹们也就不必受那些粗俗人的劳什子破气。” “你的意思是……”霜娘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她,心中暗付其中可行性。 “哎呀,妈妈快去请人来奏曲,快去!”急急将人推去,魅莲整了整鬓发,迈着碎步步入房内。 “风公子!”面上挂着盈盈笑意,魅莲在凤盈面前坐下。 陈旭一瞧见她胸口,就局促地别开脸。但到底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再加上见过的女子不多,这般娇柔妩媚的女人更是不曾瞧过,当下眸光不时瞥向魅莲,整个人尴尬得不行。 “魅莲姑娘!”倒了杯酒,递给魅莲,凤盈睨了眼陈旭,揶揄道:“霜娘怎不给我这位兄弟叫个姑娘?” “元……”自知失语,陈旭捂住嘴,闷声道:“风公子莫乱开玩笑,我不需要。” “这位公子可真害羞!”魅莲这才注意到陈旭,相较于赵三的急色,凤盈的淡然,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弱了。 “他第一次来,姑娘莫见怪!”品着杯中美酒,凤盈眸光投向窗外。 倚红楼,这洛阳除了宝翠楼外竟然还有这么个青楼。相较于宝翠楼的富丽堂皇,倚红楼确实逊色不少,里面的姑娘也样貌稍次,不过这头牌却着实不错,媚而不俗,又妖又纯,别有风味。老鸨霜娘也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不仅懂得用药,观察入微,还善于突出每位姑娘的亮点。 “这位公子可爱得紧,这样的恩客倚红楼少见,能侍候二位爷是魅莲之幸!”魅莲说的是心里话,来倚红楼的多半是像赵三那样的急色之人,有的还不如赵三年轻,又老又丑,岁数都要赶上她爷爷了,却还动手动脚的。 眸光从陈旭落回凤盈身上,魅莲媚笑道:“方才公子将魅莲猜了个透彻,魅莲不知公子是如何晓得魅莲善西域舞,不知公子可否点醒一二?” “魅莲姑娘抬爱了!”将眼前女子摸透了七八成后,凤盈笑道:“若姑娘为风某舞上一曲,风某便为姑娘解惑!” “好!”红纱扬起,绽放如莲,魅莲跃上酒桌,丝竹之声骤响。 第42章 天助他也 纤腰扭动,大红色的水袖如红云变幻,时卷时舒,转、甩、开、合、拧、圆、曲,动作行云流水,似立于旷野辽源,似策马奔腾,似极荒之地绽放红莲,灼而不妖。 魅莲以左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束发长带散去,三千青丝如墨披散。 忽然,她一跃而起,玉足勾起白瓷酒杯。那杯在空中旋了数十圈,杯口渐渐倾斜,水袖自手中飞去,铺叠垂落,她握住白瓷酒杯,柳腰下伏,将酒一饮而尽,曲声随之落下。 一曲《醉逍遥》,被七弦琴谱写得荡气回肠,被水袖舞得如梦似幻。眼前似有画面展开,红衣女子策马崩腾,举酒畅饮,好不逍遥快活。 陈旭看得痴了,眸光随着垂落的水袖低垂,直至落地,仍未回过神来。 直起腰身,魅莲美眸流转,浅笑着看向凤盈。 “好!”凤盈抚掌,站起托着她的手,将她扶下酒桌。 “多谢公子!”魅莲福身,心中对凤盈好感更甚。她在倚红楼待了这么些年,只遇到过调戏和嘲弄,哪有贵公子的这般礼遇。 “舞是好舞,曲也是好曲,不过……”对上她略显期待的目光,凤盈敛眸低笑:“姑娘莫要如此目光灼灼,今日风某只能为姑娘解一惑。” 听得二人对话,陈旭缓过神来,心中不免对凤盈敬佩更甚。 今日他若是个姑娘,遇上扮作男相的元帅,怕是得拜倒在她的翩翩风度下。好在她没生成相府公子,不然不知要祸害多少姑娘。 “风公子……”轻咬薄唇,魅莲欲语还休。 “风公子……”放软拖长了尾调,霜娘摇曳风姿,缓步踱入,绣帕在空中一甩,嗔道:“霜娘都将头牌献出了,风公子竟这般吝啬,都不愿开金口点评一二。” “风某这不是怕把肚子里那几两墨卖弄完了,下回来就不得听此妙音,赏此妙舞。”单手撑着额际,凤盈拿眼看向霜娘身后抱琴不语的女子。 她与魅莲像是两种极端,魅莲眉目间清丽脱俗,身形妖娆,但她却是面容妖媚,体态臃肿。 “风公子说笑了,能得公子青眼,霜娘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将公子拒之门外!”霜娘娇笑着,扑过多脂粉的脸“簌簌”往下掉渣。 “哦?”凤盈扬了扬眉角:“妈妈此话可当真?” “当真,我霜娘说话素来算数!” “如此甚好!”指尖轻扣桌面,凤盈眸光落在魅莲脚踝:“西域舞姬脚踝常配银铃,且只有领舞带的是桃心铃。” 言罢看向白嫩玉足,又道:“西域女子多比洛朝女子高大,脚亦然,故而追求女子三寸金莲为美,水袖薄纱只有掌足女子可穿,某些特定的舞蹈也只有掌足女子可学。” “此西域风俗不曾外传,公子如何得知?”魅莲讶然,不由上下仔细打量凤盈,越看,越觉得眼熟得很。 “风某好游玩寻乐,这风俗乃多年前听一舞姬所言。” “公子观察入微,霜娘佩服,佩服!”手抬高,两臂弯起,忽的垂下,霜娘福了福身。 凤盈眸光闪了闪,意味深长地看向抱琴的女子。 这倚红楼不简单啊!霜娘不出意料的话是江湖中人,所以不似别的老鸨那般见钱眼开。魅莲是苛刻训练出来的高等西域舞姬,别说在这没啥名气的倚红楼做头牌,就是去宝翠楼也是要被力捧的。至于那抱琴的女子,她的琴声荡气回肠,低垂的眉眼看似柔顺,却遗露锐光,不是从过军就是江湖中人。 “方才琴悦听风公子似对舞、曲颇有见解,不知风公子可否指教一二?”抱琴女子开口了,她的声音低沉暗哑,像嗓子里卡了沙粒。 “曲是好曲,舞是好舞,琴悦姑娘豪情万丈,可惜魅莲姑娘只领略了琴悦姑娘豪情中的皮毛。” 话落,琴悦抬眸,第一次正眼打量凤盈。 身高六尺有余,眉飞入鬓,英气勃发,像极了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她衣裳宽袖上绣有翠竹,大掌纹路清晰细腻,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可她身上却有那么一股子统帅千军将领才有的霸气,叫人无法忽视。 “难怪妈妈大加赞扬,公子真真是难得的风雅之士!”琴悦勾唇浅笑,狐狸眼中流转的波光酥媚入骨。 见她如此,霜娘颇为诧异,正欲开口与凤盈详谈,就听得一旁默不作声的陈旭道:“风公子,时候不早了,在下家中尚有要事,现行告辞!” 凤盈扭头看向他,只见他脸颊通红,汗珠大颗大颗地从额际滚落,仿佛三伏天在校场上刚操练完。 “你怎么了?”这是明知故问,打从霜娘朝她甩帕子那一刻,她就晓得帕中香粉其实是催情药。 “在下热得慌,大概是方才淋雨发烧了!”陈旭嗓子哑得厉害,身上燥热难耐,似处火海之中,急于寻求一抹清凉来缓解,来压制。 “发烧?”凤盈有些想笑,亏他想的出来,不过她还是强忍笑意,愧疚道:“怪我,怪我!” 陈旭以为她说的是淋雨一事,连忙摆手:“伞是我自己撑的,与风公子无关。” “罢了,今日就玩到这吧,我送你回去!”凤盈言罢站起,朝三位女子拱手道:“告辞!” “风公子……”霜娘出声欲挽留,奈何凤盈已经走远。 “霜娘,这人不简单,给我查查他的来头!”琴悦狐狸眼中闪过狠光。那风一方才谈笑风生,淡定无比,她就没见过哪个男子中了她的催情药能没有反应的,不找人宣泄的。再不济也像陈旭一般满脸通红,浑身发热,但凭借意识强力克制的。 “主上,那风一似乎晓得霜娘帕上沾有催情药,一开始就拽住霜娘的帕子。”霜娘说罢看向魅莲,低声问道:“你确定他真是男子?” “那喉结可是真真的,手也是个男子的手,哪有女子的手会长那般大?”拢了拢微乱的鬓发,魅莲不无得意道:“霜娘忘了魅莲的本事吗?是男是女,还不一眼就认出来。” “风一……”拨动琴弦,琴悦忽的抬头:“霜娘莫要胡乱猜测,风一身上的霸气哪是女子能有的,他定时男子无疑,不过名嘛,应该不是真名,还是叫人好生排查一番。” “是,主上!”霜娘与魅莲领命退下。 秋雨依旧没有停的势头,凤盈撑着天青色油纸伞与陈旭并肩而行。 “抱歉!”看着他面上红晕依旧未退,凤盈心中歉意渐浓。一开始晓得里面在用催情药时她就该提出让陈旭先走,不该为了好奇心深入。她内功深厚所受影响较小,但陈旭不比她,看他头上青筋突起,定然是难受得紧。 “元帅,属下热得慌,可以抱下你吗?”紧拽着衣摆,陈旭可怜巴巴地看着凤盈,目光中是叫人不认拒绝的期待。 “热还抱人,岂不更热,你傻啊!”给了他一记白眼,凤盈脚下步伐加快。 明知他中了催情药她还给他抱,那就是她脑子有问题。这催情药虽然厉害,但忍一会儿也就好了,现在只能靠他自己憋着,给他抱那是火上浇油,逼得他兽性大发。 “元帅!”陈旭快步追上去,低声道:“属下现在又有点冷了!” “……”什么时候老实巴交的陈旭变得这般油滑了?凤盈扭头看着他,咬牙道:“然后呢?” 在她目光的威胁下,陈旭缩了缩脖子,声音有些不开心:“属下是想说属下忽冷忽热,确实是发烧了!” “那就回去好生歇着。”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视线,三丈外的一切迷迷蒙蒙,叫人看不真切。 “哒!”“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一抹玄衣自身后掠来。 “吁!”红棕色的大马横在二人面前,慕容南朝附身,眸光落在陈旭身上,眼中有火光隐隐跳跃。 他看着陈旭潮红的脸,目光下移,落在他两腿间,那里的衣袍突出得明显。霎时间,他面色沉了下来,身上散发阵阵寒意。 “下官见过王爷!”陈旭慌忙行李,不料慕容南朝抬脚直踹他心口:“滚!” “三王爷!”伸手挡在陈旭面前,凤盈脸色沉了下来,对身后的陈旭淡淡道:“你先自个回吧!” 眸光在二人间流转,虽不放心,但陈旭只能拱手道:“下官告辞!” 直到他走远了,凤盈欲抬脚绕开,却被慕容南朝抓住手腕:“你和他去逛窑子!” 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这似乎与三王爷无关!”她虽不像陈旭那般严重,但也中了催情药,被慕容南朝这么一抓,似有电流顺着手腕传遍全身,叫她使不上力气。 “你……”见她面颊渐渐泛红,慕容南朝抬手,想要摸上她的脸,却被她偏头躲开。 “三王爷请自重!”凤盈恼了,伸手去掰他的手指,但怎么掰都掰不动,急得她脸越涨越红。 “凤二小姐这副模样可真可爱!”慕容南朝由衷叹道。此时就算他再傻,也瞧出了凤盈的不对劲,当真是天助他也! 眸光炙热地盯着那红润的唇,慕容南朝微微低头,朝她吻去。 第43章 大动干戈 他的脸越来越近,清晰可见下巴上淡青的胡茬,在两人距离不过一寸之际,凤盈踉跄后退半步,油纸伞甩了出去,手从慕容南朝手中挣脱。 “你……”看着暴露在空气中的纤纤玉指,掌心处是参差不齐的裂纹,凤盈怒了。 她这副堪称完美的男子假手乃三年前游方鬼医所赠,世间难寻如此以假乱真的第二副,今天竟然被掰断了。 慕容南朝看着手中中空的半截假手,再看看她阴沉的脸,顿晓不妙。 “不过一双假手,本王会让人做了赔你!”此等小事让他道歉他根本不可能做到,横竖不过一双假手,他叫柳神医做上一副相同的赔罪便是。 “三王爷觉得自己身居王爷高位很了不起吗?”雨水打在身上,将她淋个透彻,模糊了她的视线,也将她被催情药燃起的火浇熄。 凤盈仰头,直勾勾地盯着高头大马上俊逸的男子,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不过一双假手?三王爷说这句话的嘴脸可真是高高在上!” 拆下整条假手,用空心的假胳膊指向慕容南朝:“拿去,不是要赔一副给我吗?希望王爷能让人做出一模一样的,免得叫自己打自己的脸!” “凤盈!你对本王这是什么态度?”慕容南朝恼了,她区区一个相府千金,竟然敢这般跟他说话,莫不是她记起了那一切?不,绝对不可能,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前世亏欠他的时候,她这般对他只是不想卷入朝堂漩涡,不想看到她大哥、二哥手足相残。 “什么态度?什么态度你看不出来吗?”半眯起眼睛,眸中微微发亮,迸射出如狼般锐利的光。 “啪!”拍掉她握着的假手,慕容南朝亦冷眼相对,周身散发出阴寒煞气:“你有什么资格用这种眼神看本王?” 捏住她的下颚,逼她与之直视:“你扮男装也就罢了,还去逛青楼楚馆,这假手坏了正好,免得你瞎闹。”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呵斥所有物般理所当然,仿佛她就该听他的,就该由他摆布。 下颚被掐得生痛,凤盈瞪着他,暗暗深吸几口气,忍了又忍,终于在慕容南朝将要松手之际抬掌向他打去。 “凤盈!”险险躲过她的攻击,慕容南朝目眦欲裂,全然不敢相信她竟敢对他动手。 “本小姐是失势了,但不代表没机会再挂帅旗,你们一个两个多次招惹,简直欺人太甚,今天不教训你我跟你姓!”言罢,飞身朝慕容南朝踢去。 先有中毒昏倒,再有嫡姐生事、爹爹偏袒,她今日本就已经心情不悦,如今走在街上还被无关之人断了假手,简直是在挑战她的忍耐极限,她活了两世就没一天过得这般窝囊。 脚被慕容南朝挡下,凤盈后退一丈,用内力吸起掉落地上的油纸伞,以伞做剑,耍出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剑花。 慕容南朝神色愈发森冷,拔出佩剑与之对上:“教训本王?凤盈你好大的胆子!” 二人缠斗一处,不远的阁楼上,有一身着宝蓝色衣袍的男子临窗负手而立,笑得如沐春风。 “王爷为何如此高兴?”黑衣影卫长不明所以地看着唇角高扬的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能让六王爷这般高兴的,当然只有一人!”手捧茶盏,坐在窗沿的青衣男子淡笑,慢条斯理地拨开茶面上的浮叶。 “章锐,你说他二人谁能取胜?”眸光落在那倩影上,慕容南宇眼中笑意渐深。 北疆的狼可从来只有死,没有被驯服一说,三皇兄那般态度,只能让凤盈对他越发反感。 只是,看她对三皇兄的态度,似乎除了共饮那次,就没表现出一丝好感,更别说是爱慕了。 眸光闪了闪,依旧追随着那倩影。凤盈啊凤盈,你不喜欢他吗?前世那么多风风雨雨,你为他至死,却不是因为爱,你的心到底有没为谁动过?我是不是有机会得到你完整的心? “论武艺,自然是凤二小姐!”章锐啜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凤二小姐本就心情不好,他偏生又触了凤二小姐的逆鳞,那双假手可是凤二小姐的心头宝,今日不见血她是不会收手的!” “你们很熟?”慕容南宇侧目,语气淡淡的,眼中笑意犹在,叫人不寒而栗。 “不熟不熟,我只是在她手下当过一阵子小兵。”章锐连忙否认。 闻言,慕容南宇转了回去。他们熟不熟他自是晓得,只是他讨厌别人一副对凤盈了如指掌的语气,尤其是对方口中的那件事他并不知道。 大街之上,二人仍在过招,慕容南朝只知凤盈厉害,但未曾与她交过手,今日一战,委实叫他难以招架。 腿风扫过,慕容南朝堪堪避开,伞柄便迎面击来。他伸出长剑,准备接她一招,岂料她伞柄一转,直捅马肋。 “咴咴!”大马吃痛,猛然抬起前蹄,慕容南朝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抛起,心窝随之遭受一记重踢。 “噗!”鲜血喷出,星星点点布在地上,很快被雨水冲淡,直至没了痕迹。 “王爷!”暗中保护的暗卫飞身而出,却还是迟了一步。他将慕容南朝扶起,却被猛然拂开。 “凤盈人呢?”被踹发狂的大马已被制服,空荡荡的大街上寻不到一抹人影,那个方才杀气浓厚的女子已然消失不见。 两暗卫面面相觑,齐齐摇头,其中一个不确定道:“大概看到打伤了王爷,跑了。” “跑了?”眉头拧在一处,慕容南朝捂着心口,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知她厉害,可前世从未见她发过脾气,没想到她蛮横起来连王爷都敢打,打就罢了,竟然打完就逃走了,难道她不知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吗。 恍然间他想起前世,原本他对她无意,她对他亦无意,到后来他发现自己对她有意了,她却笑着告诉他,他斗不过六弟,无论是江山,还是她的心。妄他坐拥江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怀中,承受一生孤寂。 她不止一次抓挠了他的心,然后好似今天般消失无踪。如今他一定要得到她,如果得不到她的心,那他也要得到她的身,将她一世囚困在他身边。 “放开我!”被扛在肩上顶得胃无比难受,凤盈脑袋充血,整个人晕乎乎的。 头的方向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向,她被好生生立了起来,温暖的狐裘将她包裹。 “慕容南宇,你还真会挑时间出现!”冷眼睨了他一眼,凤盈将脸别向一旁。 “你可知道殴打当朝王爷被抓是什么后果?”为她细细擦去脸上水珠,慕容南宇轻声问道。 “大不了就是被!”凤盈满不在乎道。 她视作珍宝的东西被人毁了,要不是诛杀王爷祸及家人,她恨不得一掌劈死慕容南朝。 “错,这不是最可怕的!”言罢,凤盈果然看向他,面上带着一丝不解。还有什么能比被皇上处罚来的可怕? “皇上会收回赐你的府邸、良田,没了这两样,你还能剩多少银子?还能养多少人?”变戏法般从袖中掏出一大张锦布,一点一点擦拭着她的秀发,慕容南宇眼眸含笑:“你或许不在意这些,不过你觉得皇上处罚你后,你还能女扮男装,还能自由走动,想去哪去哪吗?” 闻言,凤盈眸光闪了闪,偏过头,闷声道:“我讨厌洛阳。” 她讨厌洛阳,讨厌洛阳多嘴的女人,也讨厌洛阳世俗的眼光。她在北疆活得那么恣意畅快,回到这却得直视无数勾心斗角,不再有把酒言欢,不再有两肋插刀,不再有出生入死的追随,情这一字显得那般淡薄。 “长乐!”慕容南宇捧起她的脸,柔声道:“想哭就哭吧!” 她的眼眶泛红,泪在眼底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凤盈倔强地偏过头,却被慕容南宇强硬地锢着。他长叹一声,将她脑袋按入胸膛,轻声呢喃道:“想哭就哭,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忍着呢。” “说得简单,你会哭吗?”她挣扎地抬起头,眼底的水雾渐渐褪去,语气中夹杂着淡淡鼻音。 她眼神执拗得过分,像是在说流泪是件很丢人的事。 慕容南宇再次把她脑袋按回胸口,闷声道:“嗯!” “你哭过?”语气颇为怀疑。 “哭过!”话落,胸口传来低声啜泣。慕容南宇心疼地抚着她的背脊,为什么明明是个女子,却用男儿的要求来管束自己呢? “慕容南宇……”紧拽着他的衣袖,凤盈闷声喊着他的名:“那假手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我会帮你再弄一个……” “不要,我不要全新的,我只要那个。”没有人晓得那双假手对她的意义,那是前世今生贯穿她七年感情的礼物,是她心灵向导遗留给她的唯一可见的东西。她知道她这么对慕容南宇是在无理取闹,可她现在只想无理取闹。 “好,我会帮你修好,相信我。”她本想反驳,像对慕容南朝那般,可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后,她选择了相信。 拽着他衣袖的手松懈,凤盈几乎是自然而然地环住他的腰,泪无声地打湿他的衣裳。 “呜呜,慕容南宇,我好想打人……”无声的哭泣渐渐转为嚎啕大哭,似要将所有不顺,所有委屈,所有背叛宣泄而出。 雷电轰鸣,秋雨滂沱,狭小的屋檐下,慕容南宇静静地抱着怀中的人儿,眸光温柔缱绻。 “放心吧,一切有我在!”他用嘴型无声宣誓着,无需她听见,他便会遵守诺言。 第44章 洞穿一切 “小姐?”手在凤盈面前晃了几晃,白芷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小姐这几天不知是怎么回事,淋了场雨没感冒没发烧,但变得爱发呆了。而且发呆时总是那么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在算计着什么人。 “小姐!”侯谷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总算让凤盈回过神来。 “什么事?”放下手中帖子,抬起头,语气淡淡,神色就像在看胡闹的小丫头,仿佛刚才自己并没有失神。 “这宴会您去吗?妙音在外头等您给个准话。”白芷话落,侯谷兰愤愤接过话匣:“小姐别去啊,指不定大小姐准备好要算计你呢。” “去,当然去!”将帖子递给白芷,凤盈似笑非笑道:“近些日子关于本小姐的传闻甚嚣尘上,白羽还被赎了身,四处控诉本小姐心狠手辣,今日可有什么新的版本?” “今日传言,您……您……”白芷抿了抿唇,面上血色褪去,似有难言之隐。 “谷兰,你说!”她眼中带着盈盈笑意,眸光之下是叫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能让白芷不敢开口的,都是些戳她软肋的,大姐看来越发有恃无恐了! “今日传言,小姐自小没娘,缺乏教养,不仅对夫人没有半分尊重,更是杖杀过很多丫鬟,只不过这事儿被相爷压了下来,今日借着白羽之口全数抖落出来。”侯谷兰说罢,低垂下脑袋,不敢去看凤盈的脸。 “越来越有趣了!”凤盈低笑,眉目舒展,颇为畅快道:“这招真是毒,毒得很!” “确实毒得很!”侯谷兰拽着拳头愤愤道:“她晓得你顾及二少爷与她的关系,所以越发得寸进尺,肆无忌惮。” “好戏才刚开场,莫心急!”优雅起身,弹去衣角拂上的残叶,凤盈嘴角越扬越高:“白芷,好生将妙音请回去!” “是,小姐!”虽不明白她高兴的缘由,但白芷还是照做了。 她回到前厅,客客气气地将妙音请回相府,还陪着她一道走,态度不卑不亢,礼数又十分周全,叫人挑不出毛病。 “扣扣!”敲窗声响起,凤盈推开窗,就见一黑衣蒙面人将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了上来。 凤盈上下瞄了他两眼,觉得他身形眼熟得很,却又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这是王爷让在下交给凤二小姐的东西。”他说完,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原来是慕容南宇的手下!心下疑惑散去,凤盈接过包裹,一层层解开,里面是一封信件和一只假手。 拿起假手细细打量一番,竟与之前瞧着别无二致,只是掌心处多了一道掌纹状的修补纹路,看起来格外精细。 凤盈有些讶然,能修补得如此精细契合,怎么瞧怎么像同出自游方鬼医之手。 将假手放回包裹,拆开信件,里面是三个大字:静心咒。 静心咒?凤盈楞了一瞬,而后想起他曾送她的手抄《静心咒》,当下奔至案桌后寻找。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她在案桌后翻箱倒柜,不明所以的黑衣人等了半响,开口道:“凤二小姐在找什么?” 从书画筒中抬起头来,凤盈拧着眉头问道:“你家王爷一般怎么藏东西?” “这个……”黑衣人语塞。 “罢了,问你也没用!”那老狐狸藏东西哪有叫人知道的道理,只是他究竟放在何处呢? 思绪飞速运转,回想着那日发生的一切。忽的,她眸光一亮,抬手从书架上取下那日翻阅完的兵书,轻轻一抖,宣纸从兵书中掉出。 自空中捞起宣纸,摊开细细阅读,却没看出其中有何玄妙。反复看了四五遍,依旧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静心咒》。 “六王爷可有别的交待?”她看得眼睛都要花了,却愣是看不出其中奥义,莫不是慕容南宇耍她? “回凤二小姐,王爷他说,您若是瞧不出,就只能等他英雄救美了。”黑衣人说罢,行了个礼,不待凤盈反应便消失无踪。 “等他英雄救美?”凤盈有些想笑,眸光再次瞥向《静心咒》,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来要发觉其中玄妙,还得翻出原著一探究竟。 把假手藏好,再将宣纸置于袖中,凤盈大步踏出房间朝书房走去。 不知不觉中夜幕悄然降临,门被人从门外推开,有人轻手轻脚走入,凤盈揉了揉干涩的眼,就见白芷将烛光点燃。 “小姐,该用晚膳了!”眸光扫过她手中的《静心咒》,白芷伸手将书压下:“小姐,你肠胃不好先,得按时用膳。” “晚膳就在这书房吃吧!”伸了个懒腰,凤盈软软地枕着白芷的胳膊,随口问道:“谷兰人呢?” “她在绘制小姐需要的嵩山地形图纸。”空着的手轻轻帮她揉捏着肩膀,白芷面上神色很是柔和:“谷兰除了身上江湖气浓了些,其余方面都挺好的,做事很认真,不懂的也会用心学。” 二人主仆多年,凤盈自是晓得白芷话里的意思是认同了侯谷兰。她享受地半眯着眼,低笑道:“你可切莫当着她的面夸她,那小丫头尾巴容易翘得很,她光是鲁莽这点已经够叫人头痛了,夸她几句指不定还要生出什么幺蛾子。” “小姐放心吧!”力道适中地帮她揉捏着,白芷扬声唤道:“红雪,摆膳!” “是!” 屋外之人领命离去,凤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将枕在白芷胳膊上的脑袋缩回来,单手撑着:“你这一夸她我差点忘了,那嵩山可是地形险要?为何她画了这么多日还未画好?” “这……”捏肩的动作顿住,白芷欲说些什么,就见一人影咋咋呼呼地冲了进来。 “小姐,小……小……”侯谷兰粗喘着气,单手撑着膝盖,晃着卷轴道:“小姐,地形图画出来了。” “拿上来看看!”凤盈勾勾手指,侯谷兰将地形图递了上去,连带着背上一个硕大的包袱。 “这是什么?”凤盈不明所以地看着包袱内堆成小山的书,从《大悲咒》到《巫蛊咒》,一大堆“咒”字从眼前晃过。 “小姐你先看这个!”打开卷轴,一副弯曲杂绕的地形出现在眼前。 自古嵩山天险,瘴气毒虫无数,有人说那是由嵩山内的药草所滋生,也有人说嵩山内有个医毒双绝的余老,为隐世造就天险,规避世人。 凤盈听说过嵩山余老,再加上有侯谷兰这么个余老的徒弟,自是晓得嵩山的真面目。嵩山本就地形险要,瘴气毒虫与奇花异草共存,这些是由嵩山所滋生,并非人为。但自余老隐世嵩山后,布三重瘴门五重毒路,叫本就难入的嵩山自此与世隔绝。 眸光顺着曲折的路线看去,发现其中一段路折断了,隔了一块儿空白才续上。 “这路怎断开了?”空白之地上有三个不太清晰的小字:三重门。 “这是入嵩山的第三重瘴门,我下山过这重门的时候是被师父送下去的,他把我打晕了,隐约只记得上面柱子有一个大大的‘咒’字。”侯谷兰说着用手比划了一番:“大概有我两人大,血红血红的。” “‘咒’字?”拿眼看向她带来的那摞书:“和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师父学富五车,他的三重瘴门和五重毒路都和书有关。”侯谷兰说完就见凤盈“簌”地站起,把她和白芷都吓了一跳。 “老狐狸!”他定是那日听到了她和二哥的对话,晓得她会去嵩山,所以一早就准备好了《静心咒》。 “小姐你别生气!”侯谷兰连忙拉住她的衣袖,嘴噘得似能钓鱼,大眼睛里带着矛盾的自责和怨念:“小姐你不能这样说师父,他不是故意要这样,他只是想要清静……” “我说的不是余老!”凤盈摆手,从袖中掏出慕容南宇手写的《静心咒》。 “那小姐说的是……”侯谷兰的疑问被白芷止住,她捂着侯谷兰的嘴,眸光从那宣纸上移开,笑得颇为暧昧:“反正你相信小姐说的不是余老就对了。” 闻言,凤盈抬头狠瞪她一眼,做出一个封口的手势。 白芷会意,强压下勾起的唇角,眼中盈着笑意,调皮地朝她眨眨眼。 “休得胡说八道!”凤盈用手中宣纸敲了下她的脑袋。 “小姐,奴婢什么都没说!”白芷表情无辜地摊摊手,用胳膊肘挤了下侯谷兰:“谷兰你说是不是?” “是啊!”侯谷兰迷迷糊糊地点头,眸光在二人间不解地打转,最后落在凤盈身上:“小姐,你刚刚那句话好娇嗔啊!” “噗嗤!”白芷掩唇偷笑。 比小姐聪明,能提前洞察一切,关键是小姐还对他有意,这六王爷,绝对是小姐的良配啊! “小姐,晚膳备好了!”红雪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凤盈暗暗松了口气,用手中宣纸对着侯谷兰打去:“娇嗔什么,你见过本小姐娇嗔吗?还不快去收拾东西,明天出发!” “明天?”侯谷兰抱着并不痛的脑袋不解道:“这些咒……” “本小姐已有解法,快去快去!” 二人被轰出屋子,侯谷兰满脸崇拜:“小姐可真厉害,她都没到过嵩山,就凭着我的地形图洞穿了一切。” 白芷忍笑,点头应和道:“厉害,这洞穿一切的本领确实厉害!” 第45章 暗中相助 是夜,灯火璀璨,深蓝色的天空上缀有点点繁星,与高悬的灯火遥相辉映,显得热闹异常。 凤府正院,最后一片枯叶打着旋飘落,像是在预示冬日即将来临。 凤盈横手在空中夹住落叶,顺着脉络细细把玩,眉目间有一丝愁容。 “小姐,近日谣言越传越盛,您确定要今日走吗?”看着地上简易的三个包裹,白芷不免担忧。 关于小姐的谣言好似那雨后春笋,疯长不止,且越传越离谱。小姐在此敏感时期出城,绝非良策。 “必须尽早走,余老有深冬闭关的习惯,再拖个八、九天,入了嵩山也寻不到人。”最关键的是,再过三个月大哥就要回洛阳了,到时大哥没带回治疗二哥腿疾的良药,她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以往模样,她一定要尽力维系,哪怕赔上她的闺誉,她也要去嵩山。况且,她相信那个人会帮她,一定会。 “可……”看看地上简易的包裹,又看看不远处低声谈论的侯谷兰和游弘图,白芷心中忧虑更甚。 她不会功夫,跟去只能是拖后腿,尤其是翻越城墙小姐根本没办法带人过去。她不在小姐身边侍候,一个出粗手粗脚的侯谷兰加上一个勉强能打理好自己的游弘图,谁来侍候小姐饮食起居。 “莫担忧,你只需明日把我去北疆一事告诉二哥,然后把府邸打点好即可。谷兰虽粗心大意,但游弘图心细,能提点她一二,她会将我照顾好的。”伸手勾起白芷两边唇角,凤盈咧嘴:“别愁眉苦脸的,给本小姐笑个!” “小姐!”白芷抬头看着她,眼睛里氤氲着淡淡的水气,一如她四年前出征那日。她蠕动着嘴唇,声音轻如羽毛:“小姐为二少爷做那么多,值得吗?” 付出了四年青春,将女子最美好的年华掩埋沙场,如今还要为同一个人以身犯险……这些都不是小姐该做的,是二少爷亏欠小姐,为何小姐那般傻,那四年青春换来的背叛,还不足以让她清醒吗? “值得!”凤盈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坚定地回答。勾起一个包裹背在身上,扭头对不远处的二人道:“出发了!” “是,小姐!”侯谷兰小步跑上前拿起属于自己的包裹,却被白芷揪住衣袖。 “白芷姐姐……”侯谷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不过是去嵩山取药,怎么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照顾好小姐……”手一点一点慢慢松开,白芷几乎是哭着道:“听说世外高人多脾气古怪,你师父若为难小姐你得拦着,就是你拦不住你师父,你也得拦着小姐,莫要让她做傻事。” “白芷姐姐尽管放心,师父好相与得很!”侯谷兰拍拍她的手,信誓旦旦道。只是她不知,很多事情往往不像表面那样看着简单,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后悔描绘出嵩山地形图,后悔没拦住师父,更后悔没阻止凤盈。 “小姐!”白芷蹲在地上掩面而泣。 她害怕,莫名的害怕,她怕小姐捧着一颗真心,又再次遭到二少爷的伤害,更害怕她此行会有意外。昨夜小姐手臂流血的梦是那么逼真,从左腕喷溅而出,灼痛她的眼。 “白芷!”温雅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而后一双大掌抚上她的背脊,轻柔地帮她顺气:“可是盈儿骂了你?” “二少爷!”白芷慌忙回头,身子一个不稳跌坐地上。 “怎么回事?”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凤陟眉头微蹙,眼中带着几缕探寻。 放眼整个相府,年岁相仿的一众丫鬟、小厮中白芷最为出挑。不仅因为她的样貌清丽,更因为她心思细腻,为人沉稳。如今她蹲在地上哭哭啼啼,这般模样实在少见,定然有大事发生。 “……”白芷张了张口,垂眸不语,眼角的泪还在往下淌着,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人怜惜。 “不愿说便罢了,怎还不站起来,莫不是打算在这地上坐一整晚?”凤陟轻笑,语气中带着浓浓调侃。 白芷面上一红,闪电般将被他抓着的胳膊收回。她缓缓站起,拍拍身上的尘土,福身行礼道:“多谢二少爷,叫二少爷见笑了!” “盈儿她人呢?”素来见惯了白芷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如今她红了脸,眼角残余点点泪光,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心中划过异样情愫。 “奴婢先为二少爷沏茶,二少爷稍作休息,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能晓得!”将凤陟引入院中石桌旁,白芷再次福身,退了下去。 她时间把控得很是准确,一盏茶的时间足够小姐出城,届时二少爷就算不同意,也来不及阻拦了。只是,希望二少爷能有阻止之意,也就不枉小姐一片真心相待了! “你究竟卖的什么关子?”茶盏置于桌面上,凤陟抬头看向安静侍立一旁的白芷。 她睫毛颤了颤,看向茶水还剩颇多的茶盏,依旧闷声不语。 凤陟无奈地叹了口气,端起茶盏,不顾茶水滚烫一饮而尽。 将茶盏重重置于桌上,声音雷厉道:“说!” “小姐去嵩山了!” “什么?”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凤陟徒然抬高音调。轮椅扭转方向,凤陟急急朝府门方向行去。白芷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大步追上,拦在凤陟面前:“二少爷莫追,小姐已出城门。” “你既担心她,就该让开,你可知嵩山凶险?”初闻嵩山有药可医他双腿时,他是欢喜的,但过后他便清醒过来。 嵩山地势险要,瘴气毒虫与奇花异草共存,入山鲜有能归者,那嵩山医老是好是坏更是无人晓得,他怎能让她以身犯险?他制止过她,让她静待大哥的消息,她口头上也应得好好的,没想到竟然会自个偷溜。 “奴婢知嵩山凶险,但更知小姐心意,二少爷对小姐而言乃是至亲,能医治二少爷的机会小姐绝对不会放过。如今您去追小姐只会将小姐偷偷出城一世闹大,有损小姐闺誉。且莫说此时您已追不回小姐,就是追回了她也还会再次偷溜,二少爷您又何必呢!”大着胆子撑住他的臂托,白芷对上他的双眸,一字一句真切劝道。 “……”心知她所言不假,凤陟颓然垂下双手,叹息道:“我欠盈儿太多了……” 欠她一只手,曾意图伤害她,如今她却……凤陟心中说不出的后悔。 抬头看向天上点点星光,凤陟闭目,心中无声道:“只要你能平安回来,就算我这双腿医治不好,大哥横刀夺爱一事我也既往不咎,我会试着放下凌岚,尊她一声嫂子。” 城门之上,借着星光,可见约莫十来个守卫。 “哎呦,我肚子疼!”一个守卫捂住肚子,扭头就往城门下奔。 “哎呦,我肚子也疼!”十多个守卫抱着肚子蜷缩一团,无人顾及城门周围有何动静。 黑暗中三人互看一眼,闪电般快速越过城墙,朝隐蔽处奔去。 三人一离去,十多个守卫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面上没有半分痛苦之色。 “咴咴!”城郊外的小林子内传来马啼声,凤盈回头看了眼城墙上笔直站立的守卫,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朝林子走去。 “小姐!”侯谷兰拽着闷声不吭的游弘图快步跟上。 入了林子,隐约可见一匹团马尾悠然甩动,走进一瞧,才发现有一辆由两匹白马拉着的朴素马车,马车前沿钉着一张随风摇曳的字条。 凤盈上前一步扯下字条,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路上小心。 暖意淌过心头,凤盈唇角高高扬起,眼中笑意止也止不住。 果然是他安排好的,不然出个城门哪有那么容易,轻功稍逊就会被发现,为此她连把侯谷兰丢在洛阳的准备都做好了。 “小姐!”侯谷兰探头去瞧字条上的内容,被凤盈不客气地用手指弹了回去。 “小姐,这里怎么会有马车?那字条上到底写的什么啊?”捂着被弹红的脑袋,侯谷兰可怜兮兮地看着凤盈,眼角余光落在字条上,想要看清上面内容。 凤盈收起字条,无视掉就差把好奇心写在脸上的侯谷兰,兀自上了车。 “马车自是有人安排好的,难不成还是林子里生出来的?”游弘图无比鄙视地看着侯谷兰,伸手推了推她:“还不上去!” “哦!好!”连声应着,侯谷兰钻入车厢。 游弘图坐上车沿,扭身拿马鞭,双眸对上侯谷兰满是求知欲的双眼。 她头伸出车厢,双手揪着门帘,笑嘻嘻道:“游大哥,你方才说的‘有人’,难不成马车不是小姐准备的?” “……”无视她灼热的目光,游弘图马鞭甩动:“驾!” 马车疾驰,侯谷兰不防,整个人四仰八叉地摔回车厢内。 “游弘图!”车厢内传来她愤怒的咆哮声:“你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 “侯谷兰,那你信不信你再吵我会把你踹下去!”凤盈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轻轻的,淡淡的,将喧闹掩去,只留下车轱辘转动的声响和马儿疾驰的声音。 第46章 皇权架空 “当!当!当!”三更的更鼓敲响,皇宫内巡逻的侍卫更换,在这空隙间,有黑影一闪而逝,快得叫人无法察觉。 一条种满翠竹的小道上,管公公为首的一行数十个宫女太监神色匆匆地朝灯火通明的华贵宫殿走去,宫殿外是与那华贵气派不相符的棕木牌匾,上书三个大字……流萤轩。 “管公公且慢!”粉衣秀眉的小宫女拦住管宁去路,粉扑扑的脸上带着几分傲慢:“莹妃正在休息,公公此刻上前打扰怕是不妥。” “你这贱婢,咱家是来侍候皇上更衣的,你竟敢拦咱家!”原本尖锐的突然拔高,管宁眉毛一横,伸手将那宫女推开。 往前走了没几步,眼看就要触及房门,数十个宫女、太监涌了上来,将管宁挡住。 “你们……你们……”呼吸变得急促,管宁伸着手指,颤抖地指着那一个个陌生面孔。 “皇上……”千娇百媚的声音婉转入耳,管宁到口的指责就这么顿住。 “恩……” “皇上……皇上你好坏啊……” “……” 媚声不止,娇酥入骨,不用想就知屋内发生着什么。 “爱妃嘴上说着不要,但神色却如此娇媚,莫不是在欲拒还迎?”慕容玄德说话间喘着粗气,带着浓浓的情欲。 “皇上就知道欺负妾身……” “朕就爱‘欺负’你,谁让爱妃这般惑人……” “……” 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耳中,管宁脸上闪现愤怒之色,他伸手强行拨开众人,那些流萤轩的宫女太监知他是皇上身边红人,皆不大敢拦,只能半推着,不多时他就到了门前。 “扣扣!”抬手将门敲响,屋外一众宫女太监皆吓白了脸,大气都不敢出。 “门外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暧昧的声响散去,慕容玄德话语含怒。 “陛下,三更已过,您该更衣早朝了!” 管宁话落,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屋内不知砸坏了什么东西:“朕说过多少次了,没事别来流萤轩,还不快滚!” “皇上,您已数十日未上早朝……” “把管宁给朕扔出流萤轩!”一声厉喝,管宁被两太监架起,拖离流萤轩。 “皇上……皇上……”管宁挣扎着,奈何年老力衰,只能任由二人拖走。 一道跟来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没有谁敢去敲响那扇朱漆檀木门,只好托着龙袍原路返回。 屋内,慕容玄德坐于榻上,衣袍整洁,手中卷着一本书籍细细品读。 在他身后,是一个妃嫔打扮的女子,那女子眉目间与凤盈有几分相像,生得颇为貌美。 “皇上……皇上……妾身不要了……”女子神色淡然地为慕容玄德捏肩,口中不时发出叫人误会的声响,嗓子都叫哑了。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ο M “吱……”窗口传来细响,一道黑影闪入屋内。 “好了,喝口水吧,嗓子都哑了!”拍拍女子的手,慕容玄德起身吹熄蜡烛,借着熹微晨光扭动一根床柱,床榻内侧的墙缓缓移开,他撩开衣袍走了进去,那道黑影随之闪入。 暗道内昏暗异常,慕容玄德走没几步,身后火光亮起。他缓步往前,身后之人不紧不慢地跟着,用火把将前路照亮。 “把火灭了,冰宫不允许有这种东西!”前方有光传来,慕容玄德忽的开口命令。 “是,父皇!”火光晃了晃,暗道内陷入昏暗。 “哒!哒!哒!”脚步声在静谧的暗道中回响,眼前光线越来越强,温度也越来越低。 暗道的尽头是一个偌大的冰窖,里头镶嵌着无数夜明珠,似永远不会陷入黑暗。在冰窖的正中央,有一透明的水晶棺木,隐约可见里面躺着一个女子。 棺木旁花团锦簇,是永远也不会凋零的水晶花,绿油油的竹枝舒枝展叶,被硕大的冰块包裹着,定格住勃勃生机。 “程阳如今是何情况?”坐于冰椅之上,慕容玄德这才抬眼看向身着夜行服的男子。 “回禀父皇,县官里大人乃其门生,为官清廉。然,里大人涉足商场,是程阳最大青楼和最大赌坊的幕后老板。”慕容南宇恭恭敬敬地行礼,眉目低垂,眸光不知落向何方。 “程阳里尚……”把玩手上玉扳指,慕容玄德唇角勾起冷笑。 “里尚有一门生苏扬,官拜正二品,乃去年科举文状元。”慕容南宇说罢,自袖中掏出一封密函,双手呈上:“近十年来的文武状元皆与其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朝堂中有过半官员听其派遣,宫中御林军统领原是其暗卫……” 他一桩桩一件件细数着,叫人听得心惊胆战。 “啪!”冰雕臂托被慕容玄德一掌拍断,他阴沉着脸,眸中火光迸射:“笼络官员,他这是打算谋反!” 朝堂过半人数被其控制,他这个做皇帝的权利岂不是被架空了? “父皇怕是弄错了,依儿臣看来,其并无谋反之意!”斜眼看向水晶棺木,一切尽在不言中。 慕容玄德缓缓立起,踱至水晶棺旁,眷恋地抚上棺中女子的面庞,轻声叹道:“就为了一个女人啊!” “就为了一个女人,他给朕下蛊,迷惑朕的心智,叫朕昏庸了十多年,亏朕当年将他视若手足。”眸光落在女子英气的眉上,而后是小巧直挺的鼻,微微勾起的唇,还有她脖颈上暗紫的掐痕。手缓缓覆了上去,大手恰好盖住指印,慕容玄德的手缓缓收紧,面上笑得狰狞,咬牙切齿道:“果然是红颜祸水!” “父皇……”慕容南宇一声唤,慕容玄德触电般将手收回。 “距选秀之日不远了……”眸中精光乍现,慕容玄德拂袖而去。 选秀之日……神色复杂地看着棺中女子,慕容南宇面露痛苦之色:“母妃……” “驾!”马车疾驰,颠簸中侯谷兰脑袋撞到车壁,悠悠转醒。 侯谷兰只觉胸口闷得慌,整个人似被禁锢,动弹不得。睁眼,入目是一条细长的腿,不,是两条细长的腿。只见凤盈双脚压在她的胸口,身子弯曲成诡异的弧度。 “小姐!”她一出声,凤盈便张开双目。当瞧见自己的双腿压在对方身上之际,连忙将腿缩回。 “咳,难为你了!”凤盈略为尴尬地咳了声,翻身坐起。 “小姐就是小姐,连睡姿都与众不同!”侯谷兰由衷道,眼中尽是崇拜。 面对她的眼神攻势,凤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默默偏过头去。此时她无比庆幸与侯谷兰性别相同,不然凭着侯谷兰对她近乎盲目的崇拜,还不知会做出什么。 “吁!”晓得车内两人皆醒了,游弘图勒马,沉声道:“此处有一湖泊,小姐是否需要下车洗漱一番?” “当然需要!”侯谷兰说罢,猫着身子靠近游弘图,隔着马车帘子猛然朝他扑去。岂料游弘图早就觉察,她一扑出来便飞身上树。侯谷兰一时收不住,整个人向下倒去。 “啊……”尖叫声惊起栖息书上的鸟儿,雪白的翅膀自眼前掠过,侯谷兰惊觉自己并未落地,庆幸地拍拍胸口:“还……” “好”字尚未出口,“咚”地一声,脸砸进落叶堆中。 凤盈看看手中被以石子打断的腰带,再看看摔成大字形的侯谷兰,闷笑出声。 “哈哈哈!”树上的罪魁祸首发出不客气的嘲笑,侯谷兰愤愤地将头抬起,抹了把粘在脸上的残枝落叶,咬牙道:“游弘图,姐姐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我跟你姓!” 飞身而起,猛然甩出无数枯叶,侯谷兰抬掌就向游弘图打去。 对于这场不用看就能猜出胜负的决斗,凤盈兴致缺缺。从马车中拿出洗漱用具,兀自朝湖畔走去。 湖水碧绿,清可见底,鱼儿摆动着尾巴欢快地游来游去。水波荡漾,将倒影破碎,凤盈看着水面上并不真切的自己,皱了皱眉,嫌弃道:“真丑!” 无论前世今生,十三岁后的她再没照过镜子,但总听到别人夸赞她的貌美,如今窥湖自视,也就那般模样。 掬起一捧水,泼于面上,冰冷得叫她打了个寒颤。凤盈细细洗漱,倾耳听着身后斗嘴的气话,不由无奈地摇摇头,道了声“冤家”。 “游谷兰!”立于枝头,游弘图眉目间带着一丝挑衅。他忽然发觉逗弄她是一件有趣的事,看着她生气而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能叫他心情大好。 “游弘图,你……你……”叉腰作茶壶状,侯谷兰累的直喘。将入冬的冷天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可见她方才追得有多凶。 “游谷兰,你再不去洗漱本小姐可就不等你了!”炊烟袅袅,凤盈一手将肥美的大鱼架火上烧烤,一手抓着袖子。她神色淡然,分外享受这般悠闲的时光。 “小姐,连你也欺负我!”侯谷兰扁嘴,那委屈的模样似能随时挤出泪来。 “恩?”凤盈没有抬眸,轻哼了声,侯谷兰横了眼树上的男子,乖乖地走去洗漱。游弘图自树上飞下,看了看凤盈手中三条烤鱼,而后越过她。 “恩?”又是一声轻哼,游弘图退了回来,默默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鱼。 第47章 路遇匪贼 枯叶随风飘落,在湖面上打着旋儿,荡漾出层层波纹。侯谷兰将靠近湖边的枯叶拨开,对着水面照了照,然后伸手将倒映的人影戳散。 “游谷兰,你收拾好没有?”喊了一嗓子,随意捡起几片枯叶扔入火堆,拿起一旁的树枝挑了挑火,凤盈意态很是闲适。 听得凤盈在唤她,侯谷兰将一颗石子踢如湖中,而后提起裙摆小步跑来,坚持不懈地纠正道:“小姐,奴婢不叫游谷兰,奴婢姓候,王侯将相的侯,侯爷的候,侯光斋的侯……” 她孜孜不倦地举例,几乎要将肚子里的词汇掏空,不仅扯上客栈,连小时候去山下遇上的狗都不放过。 “谷兰啊,若本小姐没记错,此时你得跟宏图姓!”她话方说完,游弘图就将烤得金黄的大鱼递上,不忘委屈道:“还是小姐讲理。” 那语气里满是控诉,就差在脸上写着……侯谷兰说话不算数。这还是那个闷葫芦游弘图吗?侯谷兰杏眼圆瞪,似要将对方身上盯出洞来。 “别看了,再看你也姓游!” 游弘图得意地在她伤口撒盐,气得侯谷兰直跳脚:“小姐,你看他……” “他说得在理!”凤盈此时的态度完全偏向游弘图,不仅因为她想给侯谷兰一点小小的教训,让她改掉这分不清实力悬殊就大放厥词的毛病,最主要的是,游弘图烤的鱼很好吃。 “呜……”扁着嘴,侯谷兰一屁股坐下,夺过游弘图手中的烤鱼,大口咬下。忽的她一扫脸上郁闷之色,眸中冒出晶亮的光,忽闪着大眼睛看着男子。 游弘图被她盯得发怵,刚要挪动位置,侯谷兰就闪电般朝他伸手。游弘图倾身避开,肩膀被她按住:“弟弟乖,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把鱼给姐姐吃哈!” “噗!哈哈哈!”凤盈笑喷,抱着肚子肩膀一抽一抽像随时能笑晕过去。 游弘图也怔住了,大概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子。前一瞬还因为被他两生生改了姓而一副看透尘世、生无可恋的样子,后一秒就为了一条鱼认了,还喊他“弟弟”。 “弟……” “叫声‘哥’我就给你!”仗着手长优势,游弘图将烤鱼伸到她够不着的位置,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喊出口,侯谷兰巴巴着眼,满脸期待地盯着他。 “哎!”游弘图连声应下,就见侯谷兰脸上的兴奋劲垮了下来。 便宜已经占了,他倒没食言,将烤鱼递上,兀自起身去湖边洗漱。 “罗罗罗!”朝他的背影做了个大鬼脸,侯谷兰左右开弓,不一会儿手中大鱼便呈葫芦型,露出中间白森森的骨架。 “瞧你那点出息!”点了点她的脑袋,凤盈忍不住嗔笑。一条鱼就把她给收买了,江湖人的豪气形象全叫她给毁了。 “小姐你有白筠这么个巧手私厨,自然不晓得红雪做的饭菜有多难吃!”恨恨地咬了口烤鱼,侯谷兰忍不住抱怨道:“明明就不会做饭,偏偏又爱练手,每次煮出来的都是夹生米,还逼着我、白芷姐姐和白筠吃,现在别说是香喷喷的烤鱼了,就是一个窝窝头都能叫我没出息。” 她说得声情并茂,配合着肢体动作,看起来夸张又搞笑。 “要不日后就让白筠负责你们的吃食?” 凤盈话落,侯谷兰的脸兀地在眼前放大,她眼睛晶亮亮的,一眨一眨地放着电:“真的?” “假的!”再次抬手戳她,但侯谷兰早有准备,一下跳得丈远。 “小姐,属下收拾好了!”神清气爽地踱了回来,游弘图恢复以往的闷葫芦状态。 “那便继续赶路!”起身拂去衣上尘土,信步朝马车走去。 行了数十里,日暮低垂,霞光点点,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然而方圆数里之内了无人烟,根本没有一处歇息之地。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散,凤盈放下《四海典籍》,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掀开身侧的马车帘子看向车厢外。 漆黑的夜幕垂得极低,有薄雾不知从何处泛起,四下散开,将视线遮蔽。 这是一片空旷的荒地,只有几株干枯老树孤零零地立着,马车就这么奔驰在荒凉的大地,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至停下。 “小……”侯谷兰张了张口,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凤盈屏息,扯下一块衣角捂住口鼻,眸光霎时间变得凌厉。 “大哥,看来今日收获颇丰!”原本荒无人烟的地面忽然窜出数十号人,他们身穿土黄色的衣物,在黑夜的掩护下几乎要与土地融为一体。 被称作大哥的人站在最前头,手持三环银背大砍刀,隔着三丈远眸光自上而下打量着凤盈的马车,最后目光落在不省人事的游弘图身上。 “大哥,咱还不过去吗?”一旁身高六尺左右的矮小男子上前一步,三角眼贪婪地盯着马车:“指不定里面有美人呢,嘿嘿!” 虎背熊腰的男子犹豫一番,大手一挥:“上!” 数十人拉开距离,形成包围圈朝马车收拢。 近了,越来越近了,距离只剩两丈,一丈,半丈,一步,三角眼男子举刀,狠狠朝游弘图砍去。 “砰!”几乎是眨眼间,三角眼男子被一拳打飞。游弘图将手腕捏得“咯吱”作响,冷冷环视众人,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一群乌合之众,也敢拦路,你们可知马车内坐着何人?” 矮小男子狼狈爬起,鲜血顺着唇角不断溢出,他踉跄着上前几步,手指指着坐于马车车沿的游弘图,狰狞咧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找死!” “敢动老子兄弟,给老子把他剁成肉泥!”三环银背大砍刀在空中一挥,众人一拥而上,乱刀砍向游弘图。 他飞身而起,脚踏那数十头颅飞出包围圈,旋身将离自己最近的男子踢飞。 匪徒彻底被激怒,不知是谁吹响了哨子,地上钻出更多人,黑压压一片加上现有的足足半百人。 “大哥,打劫这么一辆破马车,对付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有必要兴师动众吗?”粉衣男子轻摇折扇,眉目间带着女子的阴柔之气和对游弘图的浓浓不屑。 “老三你来得正好,这小子伤了老七。”虎背熊腰的男子早就被游弘图的几招喝住,当下见到粉衣男子如见救世主,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 “他伤了老七与我何干?我是采花贼,只为美人动手!”半倚枯树,男子魅惑的桃花眼瞟向马车,努了努嘴:“去,把车帘掀开,看看里面有没美人!” 被点到的小弟想到刚才老七的情况有些后怕,但比起得罪眼前男子,还不如挨上结结实实的一脚。 他小步挪了过去,游弘图目光紧紧追随着他。此时他无法确定凤盈是否清醒,毕竟征战沙场和闯荡江湖还是有区别的。江湖险恶,这种放迷魂药的损招总是叫人防不胜防。 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一角,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那小弟愣住了,半响才缓过神,呆呆地将头转向粉衣男子:“有美人,还是大美人。” “哦?”粉衣男子来了兴致,大步朝马车走去。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 _0._c_o_m 还未走近,一条长腿从马车内伸出,狠狠踹在那小弟胸口。鲜血喷溅,在白马背上描出梅痕,那小弟摔在地上抽搐几下,就不再动弹。 原本稍稍缓和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马车车帘被撩开,凤盈缓缓探出,弹了弹方才与匪贼接触的鞋面,居高临下地扫过众人:“听说有人要劫色!” 她声音低沉,在寒夜中冷得叫人心悸。月黄色衣角遮面,只露出英气的眉和锐利如狼的双眸。 被她眸光扫过的众人只觉头皮发麻,实在不敢相信如此凛然霸气是从一女子身上散发。 粉衣男子心中“咯噔”一下,这气势,这武艺,怎么看怎么像玉面修罗凤盈。凤盈被罢官,回到洛阳凤府,如今她是从北方来……百里外正是洛阳。 这么想着,他急不可见地后退一步,将距离拉至安全的一丈外,拱手道:“敢问姑娘芳名。” 他的态度变化显而易见,凤盈挑挑眉,冷笑道:“天衣公子,你可是采花贼。本小姐若自报家门,岂不是将自己往虎口推?” 她准确无误地唤出他的名,数十匪贼包括游弘图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姑娘可是来自洛阳?”深吸一口气,天衣公子不懈追问。 “回来,该出发了!”凤盈说这话时没用看向任何人,但游弘图知道她在喊他,当下施展轻功朝她跃去。 “小小女人竟敢如此猖狂,把她给我抓住,给哥七个好好享用!”凤盈不理不睬的态度激怒了虎背熊腰的男子,他纵身而起,抡圆了三环银背大砍刀就朝游弘图砍去。五十号人对上两号人,他就不信敌不过了。 寒光闪现,三环银背大砍刀直逼游弘图背脊,游弘图内力沉于双腿,飞速跃至马车旁,躲过男子的背后偷袭。 “享用?”眼睛危险地半眯起,手心向车厢方向一转,被布条裹好的长剑吸入掌心。 第48章 游龙三翎剑 暗青色的布条从剑身缓缓脱落,露出银白色的剑鞘,剑鞘上雕有三根凤翎,栩栩如生,精细到每一毫,似随时能被风扬起。 “大哥,放行!”天衣公子厉声道,说话间唇止不住地颤。他脸色煞白,手中折扇被捏得变形,眉梢眼角的轻佻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惧。 若一开始只是猜测,那么这柄剑则完全证明了她的身份。 三年前他逃难洛阳,站在茶楼上,远远观着城外厮杀。她一身银袍,面具带血,手中三翎剑被她用活了,似能瞧见空中展开凤翅,横扫千军。那是她在战场上唯一一次使用三翎剑,给他带来的震撼至今记忆犹新。 “不过一柄精致玩意儿,有何可惧?”虎背熊腰男挥动三环银背大砍刀冲在最前头,后面数十匪贼为他声势所鼓动,一个个抄起兵器就朝凤盈、游弘图二人攻去。 天衣公子站在原地不动,闭上眼深深呼了口气。一个凤盈已能独挡千军,再加上她手中宝剑…… 凤盈手中的可不是仅仅剑鞘精细的无用配饰,那是游龙三翎剑,乃百年前数十位能工巧匠锻造的双剑,一柄是金黄色的游龙剑,一柄是银白色的三翎剑。 游龙剑和三翎剑失传已久,世人皆不知其貌,大哥他们这般鲁莽上前,是在自寻死路啊! 他曾以一生能见一次游龙三翎剑为幸,没想到如今二度看到三翎剑,心中没有狂喜,而是无尽的恐惧,对于强者的敬畏。 “无知者无畏,难怪你们有这么大的胆!”周身杀气渐浓,凤盈如看蝼蚁般睥睨着攻来的匪贼,唇角勾起的弧度讥诮着对方的不自量力。 左手握住剑鞘,右手缓缓将剑抽出。银光乍现,将荒原点亮,灼得晃眼。 三翎剑剑气慑人,一下将凤盈周身杀气扩大数十丈,原本安静的荒原响起鸟兽奔逃的声响,而后陷入死寂。 “铛!”兵刃相接,墨发蓝衣被剑气带起,凤盈稍稍使力,将男子弹开。 虎背熊腰男后退数步,就听得“铮”地一声响,他手中的三环银背大砍刀刀口出现一道极细的裂纹。他尚来不及惊讶,银光如闪电逼近,直照胸口削来。 男子举刀对上,二人刀剑对峙,不断使用内力压制对方。身后有大刀破空之声响起,凤盈似脑后长了眼睛,抬腿准确无误地踢上偷袭者的手腕,侧身,大刀自眼前掉落,离她鼻尖不过半寸。 凌空跃起,旋身踩在虎背熊腰男刀上,而后一脚直踹偷袭者心窝。血溅三尺,绣鞋几乎要嵌入偷袭者胸口。 虎背熊腰男怒极,挥动大刀,刀上人儿借力飞开,落地时顺手刺死二人。 “小姐!”以拳震开攻向他的人,游弘图看向衣袍染血的凤盈。 “杀!”朱唇微启,冷冷扫过不敢上前的众人:“一个不留!” 一切在凤盈开口后反转,原本是匪贼劫财杀人的戏码,被劫者此刻却追着匪贼砍杀。 得到凤盈指令,游弘图不再手下留情,招招狠辣,直击要害。 “老三,你还不来帮忙?”眼看二人不仅武艺高强,下手更是无比凶狠,虎背熊腰男被打得无力招架,只能转而向天衣公子求救。奈何天衣公子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站得远远的,冷眼观看这一切。 “大哥,现在道歉放行还来得及!”他不过借住他们贼窝,因为武艺高强能撑场面被排老三,没参与过他们抢劫杀人,亦没参与过分赃,只有那么几分同住情谊在,万不会为他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要我道歉,放屁……” “铮!”话音未落,他手中三环银背大砍刀被三翎剑砍断,腹部紧随其后挨了一脚。他踉跄后退,堪堪稳住身形,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被人影笼罩。 “噗!”长剑穿透衣裳刺入心脏,虎背熊腰男瞳孔不可置信地放大,眼中有不甘,更多的是惧怕。 他眸光渐渐涣散,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只能颓然咽气。 领头老大死了,众匪贼顿时慌了阵脚。群龙无首的残众,如同蝼蚁般好捏,不多时,匪贼数量从原本的半百下降到只剩下七人,还包括看热闹的天衣公子。 “啊欠!”马车内响起女声,而后帘子被一只小手掀开,探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小……啊……” 侯谷兰杏眼骨碌碌地转,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地尸体。她活到这么大,见过的死人合起来都没这一次多。 “亏你会医术,竟这种劣质迷药放倒。”一直在马车周围默默保护侯谷兰的游弘图发声了,语气中是浓浓不屑。 “我武功比不上你们,所以一闻到就晕了……”对戳着手指,侯谷兰眸光不知该往何处放:“况且我醒着也没用,我武功那么烂,又帮不到你们,岂不是得拖后腿。” 这是侯谷兰第一次直面自己在游弘图面前显得惨不忍睹的武艺,话落到残余的匪贼耳中,当下将注意打到她的身上。 刀光掠过,直砍向侯谷兰。 “啊……”惊恐的尖叫声几乎要震破耳膜,侯谷兰抓起袖中暗器就甩,扎得那匪贼一脸。 “你……你不是……武功烂吗?”手指指着侯谷兰,面色发黑的匪贼轰然倒地,肥胖的身子让地面都颤了几颤。 “我是武功烂啊,可你刚才没听他说我会医术吗?我可以用毒啊!”侯谷兰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而且我也想不到竟然有武功比我还烂的也敢出来打劫。” “废什么话,先杀人!”凤盈厉喝一声,飞出长剑刺死逃跑者,抓住朝她攻来的匪贼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 “啊……”惨叫声戛然而止,凤盈拿出绣帕,不紧不慢地擦拭手上鲜血,游弘图则追击方才趁乱跑掉的两个匪贼。 “小姐,您没受伤吧?”兔子般从尸体间的缝隙跳过,侯谷兰来到凤盈身边小声问道,关切里有着明显的底气不足。 沉默了半响没得到回复,侯谷兰抬头,顺着凤盈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除了他们之外竟然还有个活人。 那活人手握折扇,一身粉色衣裳,眉毛明显修过,看起来颇为阴柔。至于身上的气质……他身上的气质很复杂,像是刻意掩盖了原本的性子,显得有些模棱两可。 收回目光,侯谷兰轻轻扯动凤盈的衣袖:“小姐……” 凤盈拿眼睨她,而后眸光落在她的手上,侯谷兰闪电般将手缩回,默默退到她身后。 良久,凤盈终于出声,依旧是低冷的嗓音,像是将军在审问俘虏:“你为何不逃?” “若我逃了,姑娘必然追杀,无所作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轻摇折扇,天衣公子面上一派淡然。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体绷得有多僵硬,手心出了多少汗。 方才凤盈打斗时眼角余光一直在注视着他,锐利而强烈,叫人无法忽视。他原本想逃,可被她那么一盯,他就确定了,他若逃跑凤盈一定会追杀他,他从她的眼中读出了这一切。 “但也只有一线,不是吗?”眼中溢出些许笑意,缓步走到被她飞剑刺死的匪贼旁边,将三翎剑拔出。 剑上染着鲜红的血,一滴滴向下流淌,如同那些消失的生命,归于黄土。 “姑娘何意?”折扇一弯,天衣公子面上的淡然强撑着,一瞬不瞬地注视凤盈的举动。 “你说我一个姑娘家家的,偷溜出来叫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瞧见了,若是宣扬出去,可是有损闺誉的!”隔着五、六丈的距离,凤盈把玩着手中利刃,看向天衣公子的眸光像在盯着猎物。 天衣公子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好似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姑娘打算杀了在下?”早知道留下也是死,他不如在一开始就逃,真是失策啊失策。 “天衣公子还在装糊涂!”拖着长剑慢慢朝他走去,鲜血在剑刃缓缓凝成股滴落,似在倒数着她的步伐和动手的时间。 “凤二小姐放心,在下定然守口如瓶,绝对不会泄露此事。”他说罢,就见凤盈顿下脚步,还未来得及庆幸,就见她再次缓步前行。 “世上最能保密的,只有死人!”走到距离不足半丈处停下,凤盈冷冷地看着他,将剑架在他脖子上:“本小姐平生最恨杀人劫货与采花劫色,不巧公子两样全犯了!” 粘稠的血液顺着他的脖颈流下,冰冷的长剑贴着他的肌肤,只是稍稍一动,便被割破了皮,同无数鲜血混在一起,透着股阴森的温暖。 “在下从未杀人劫货,不伤手无寸铁之平民,乃在下族训,至于采花劫色,向来是你情我愿,在下不曾用强!”对于此,天衣公子底气十足。他采的花,都是迷恋他的女子,不带半分强求,不然世人也不会在他名后冠上“公子”二字。 “小姐,那两匪贼已诛杀,除了他没有留下任何活口。”游弘图匆匆而来,看着遍地尸体不禁问道:“小姐,此处离邺城不远,是否报官?” “报官有用?但凡那些酒囊饭袋有点小用,这些贼人也不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杀人劫货。”冷冷一笑,上下睨了两眼天衣公子:“把他看好了,明天由他带路,本小姐要剿了贼窝!” 第49章 不知所踪 剿了这邺城城外的匪贼?天衣公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随后眼中流露出无限钦佩。 果然不负战神之名,这完全就是他想象中将军该有的模样。威严,霸气,正气凛然,比邺城整个府衙都要叫百姓心安。 “看什么看!”经过这次遇上匪贼,游弘图对凤盈算是完全佩服。此时他心中对她敬重无比,对这个一开头就在找美人的采花大盗自然没有半分好脸色。 “在下只是看看罢了!”天衣公子说完,脖颈上冰冷的三翎剑忽的拿开。 他略显兴奋地看向凤盈,然而心头那股兴奋劲一下就被浇熄:“把他绑在马车前沿给你当肉椅,我们寻个地方好生休息一晚。” “凤二小姐……”天衣话还没说完,就被游弘图将手反绑。 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最凄惨的时刻,整个人被五花大绑捆在马车沿,背上、大腿上各坐着一个人,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不在马车里先歇着?”睨了眼坐在天衣公子背上的女子,游弘图忍不住开口。 这女人不好生呆在马车里,怎么给跑出来了?跑出来也就罢了,还抢他坐位。用人背作坐垫实在舒服得很,偏生她出来将他挤到人腿上,那腿的弧度叫他现在整个身子都倾斜着,实在难受得很。 “小姐把我给赶出来的!”扁着嘴,侯谷兰委屈地小声咕哝。 “那也是你活该!”一听说她是被赶出来的,游弘图心中顿时明了。能不被赶出来吗?作为一个通晓医术的人,竟然被这种低劣的迷药给放倒,说出去能丢死人。 “游弘图,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戳了戳他的胳膊,侯谷兰苦着张脸,几乎要皱成包子。 “为什么?”斜眼瞟了她一眼,游弘图淡淡道:“自己想想你出发前说过什么!” “难不成我出发前说错话得罪了小姐?”侯谷兰惊恐万状,而后连忙用双手将嘴捂住,凑近他低声道:“那为什么小姐还愿意带我出来?莫不是……小姐也不是那种记仇的人啊,怎么办,游弘图,我好害怕啊!” “……”饶是他闯荡江湖多年,也不免被侯谷兰的记性差所折服。 满打满算下来才过了一天半,她竟然把自己说过的话全部抛诸脑后,他现在都能想象到马车内的凤盈是何等咬牙切齿的表情了。要是他是侯谷兰的主子,绝对从马车内伸出脚将她踹下去。 “游弘图,我当时说的话很可怕吗?为什么你忽然沉默了?”侯谷兰越想越心惊,紧拽住他的手臂,整个人靠了过去。 “你当初说带你出来你可以侍候小姐,结果呢?你还说有你在只要有人下药你绝对能第一个警觉,要我们放一百二十个心,结果呢?若是今日小姐没能发觉,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游弘图说完,侯谷兰沉默了。 她低垂着脑袋,双手无助地绞在一块,整个人蜷成一团。 这些她说过,却没有一样做到。她不仅没侍候小姐,反倒吃的早膳、午膳都是小姐抓来的,她说有她在不用怕被人下药,结果因为和小姐在一起觉得很安全,完全放松了警惕,被那本该轻易觉察的迷药给放倒了。 如果小姐也松懈了,没能发觉,凭游弘图一己之力,和被他们当做坐垫的男子都要大战数回合,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匪贼,那时他们一行可就惨了。 “侯谷兰,这群人可不是一般劫财的山贼,他们是杀人劫财,是谋财害命之徒。”言罢,游弘图看向她,一字一句认真道:“你现在身下坐着的,是采花贼,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采花贼?侯谷兰愣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团粉衣,愧疚感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若是做不到,就不要轻易放大话,这是在消磨小姐对你的信任。”是,侯谷兰是没心机,单纯可爱,可这种冒失的行径一次两次可以,多次犯下错误,哪个人能接受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做手下?尤其是今晚,最为严重,若不是小姐警惕性高,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侯谷兰蠕动了几下唇瓣,泪水自眼眶滴落。她想说她不是故意的,但她发觉,说这句话并没有用。 “这位兄台,你这般欺负一个小姑娘就不对了!”全程听完他们对话的天衣公子犯了怜香惜玉的毛病,幽幽开口道:“凤二小姐可是行军数年的将军,加上女子特有的心思细腻,警惕性和观察力哪是你们能比的,所以你方才的假象的一切根本不可能发生。”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挥动马鞭,游弘图冷冷道。 “哎,我说这位兄台,你……”后背传来一阵刺痛,天衣公子嘴巴一张一合,却再听不到自己发出半分声响。 侯谷兰手持银针,愤愤地盯着天衣公子,脑海中只有那句“你现在身下坐着的,是采花贼”。 该死的采花贼,若不是小姐还需要他,她现在恨不得用银针扎死这个淫贱、下流的男人。 心知此时自己不讨好,天衣公子乖乖闭上嘴,不再动弹。 凤盈坐在车厢内,细致地擦拭着手中长剑。寒光闪烁,在脸上投落亮光。 指尖划过剑刃,忽的收回,血珠从指尖渗出,缓缓滚落。十指连心,那痛来的是那么明显,挤压着心脏,叫她眉头紧锁。 “哐当!”长剑自手中脱落,凤盈右手颤栗不止,脸色煞白。 “小姐!”侯谷兰伸手掀帘。 “滚出去!”凤盈厉喝,声音里是鲜有的磅礴怒气。 那手顿了顿,默默往回缩。 凤盈盘腿,尽力压下翻腾的内力,然而却事与愿违。她越运气,体内内力翻腾得越剧烈,像有万千条狂蛇在体内冲撞,意欲将她撕碎。 “噗!”鲜血自口中喷出,浑身的力气如同被抽去,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背脊挺得笔直。 “小姐?”听到马车内的声响,车外两人颇为不安,奈何凤盈不允许他们进去,他们也只能兀自在车外焦灼着。 “游弘图,小姐好像不舒服,得快点找个地方停下歇着!”眼看四周了无人烟,侯谷兰有些急了。马车内传来断断续续隐忍的咳嗽声,听得她心悬到了嗓子眼。 “我也想快点找地方休息,但……”游弘图话还没说完,被当做人肉坐垫的天衣公子不安分地扭动了几下,侯谷兰将银针拔起,不耐道:“你要没事的话我扎死你!” “你们走错了,照这个方向走上一天都找不到居所,得往西南方走,十里外有间破庙。”得以解除束缚,天衣公子心中很是高兴,未免再被侯谷兰用针扎,他将话说完就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二人对视一眼,游弘图不确定道:“小姐,是否改变方向?” “……”马车内没有任何动静。 “小姐?”游弘图再次试探性地开口,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他方才若没听错,马车内传出了吐血声,马车内就小姐一人,该不会是…… “吁!”拉紧缰绳,白马前行几步,而后稳稳停下。 “小姐,属下冒犯了!”拱手言罢,游弘图将帘子掀开,一股诡异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原本应该坐在马车内的凤盈已不知去向,三翎剑也消失无踪,但她的包袱还留着,除了三翎剑所有东西都在。 马车内是斑斑血迹,但没有一丝打斗带来的混乱,一切和她上马车时一模一样。 游弘图怔住了,脑袋有些混乱,又有些不可置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就这么没了。 “游弘图……”爬入马车内,手擦过上面残留的鲜血,侯谷兰整个人都慌了,一时间手足无措。 “她……她……”被人绑了?不,这怎么可能,以她的武艺又怎有被劫持一说,还是在无声无息中进行。可若不是被人绑了,她没理由撇下他们二人消失不见。 “游弘图,小姐,中蛊毒了!”举起那从鲜血中爬出,被她抓住的红色小虫,侯谷兰脸上血色褪去,嗫嚅道:“小姐应该是……应该是……” 看着她手中小虫,游弘图不确定道:“这是蛊虫?” “……”侯谷兰张了张口,而后缓缓点头,她颓然跌坐在马车内,崩溃大哭:“这种蛊能够惑人心智,小姐不是被抓的,是被人用蛊引走的。” 用蛊?回头看向被五花大绑的天衣公子,游弘图伸手掐住他脖子,冷声道:“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出来一天,他们只遇到了这么一帮人,除了眼前男子,他根本想不出会是谁下的手。 “喂,你这人在胡说些什么?”天衣公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江湖上谁人不知我天衣公子,根本无人说过我会用蛊,麻烦你搞清楚。” “除了你还能有谁?就算不是你那也是刚才那群死人干的!”手上力道加重,将他掐得毫无血色。 “游弘图,不是他。”抓住他的手,侯谷兰慌乱道:“这蛊……这蛊只传余氏一族,目前,只有我师父会……” 第50章 跌落悬崖 世间只有嵩山余老一人会?游弘图手渐渐松开,看向侯谷兰的眼神带着探寻,似等待她再说一遍,好证明他方才出现了幻听。 “游弘图……”侯谷兰伸手,方触及他的衣袖,游弘图便猛然拂袖,抓起车上属于他和凤盈的包袱,扯断束缚白马的绳子,扬鞭离去。 “游弘图!”她追了出去,只见那浅灰色的衣裳在夜色中渐渐消失。 “游弘图!”泪水在脸上泛滥成灾,她顾不得车上还有一个俘虏,弄断束缚着另一匹马的绳索,奋尽全力去追赶游弘图。 他误会了,她晓得他误会了,他一定怀疑她是奸细,怀疑这一切都是她和师父窜通好的,一定是。 听到身后远远传来声音,游弘图蹙眉,但手中长鞭挥舞的动作不曾减慢,循着可能的蛛丝马迹,往来时的方向赶去。 天渐渐亮起,东方泛着鱼肚白,象征着全新一天的开始。 游弘图红着眼,在一株老槐树上找到一个新鲜的泥鞋印,顿时松了口气。还好,他寻对了方向,没有白白浪费五个时辰。 倏地站起,脑袋一阵晕眩,他身子一个不稳向后摔去,在空中踢了脚树干,向后空翻,落地堪堪稳住身形。他已两日没合眼,赶路、杀贼、追踪,每一件事都在透支着他的体力和精力,如今怕是难以继续追踪。 揉搓着手中新泥,举目看向未知的前方,只是短暂的犹豫,他再次起身赶路。 师父说过,洛阳天降祥瑞,有凤来仪,洛朝必然因一个女子改变现状。 那是师父五年前说过的话,后来匈奴几乎打到洛阳,被凤盈引至城下击杀。她是洛朝有史以来的第二个女将军,百战百胜,攻无不克,战术刁钻古怪,挂帅短短一年多就将匈奴打回西北边塞,而后镇守北疆,保一方平安,使洛朝得以复兴。 这么一个奇女子,他相信师父口中的祥瑞就是凤盈,除了她,他找不出第二个配得上“天降祥瑞”四字的女子。 现如今,他要尽全力护她周全,为了他的宏图大展,更为这洛朝百姓。 箫声如朱玉散落,脆声四起,忽的由缓转急,似浪涛澎湃,将人卷入其中浮沉。 凤盈循着箫声前行,眸光空洞无神,好似叫人摄取了魂魄。连续数个时辰施展轻功,她身上衣裳早已被汗水浸透,脚每踏上一根枝干,就在那枝干上留下几处淡淡的水渍。但她像没了知觉,纵然身体未愈,如今又疲惫到嘴唇发白,仍旧没有半分停歇的意思。 往北偏东方向行了不知多远,原本游弘图骑行的白马早已被累垮,他只能使用轻功赶路,脑袋晕眩更甚。 过了一个小树林,游弘图瞧见有人牵着一匹汗血宝马,此时正悉心给宝马喂养草料。他飞速上前,将饲主踹开,一把夺下缰绳,随即翻身上马,疾驰离去。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转瞬间就将宝马骑出数十丈。饲主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哪里还见宝马踪影,当下气得直跳脚,呼喝着随身侍卫去追击抢马。 “驾!”夹紧马腹,游弘图紧抱着马脖子,极力克制体力透支的晕眩感。 凤盈轻功比他要好,他不知她如今到了哪里,现在又是否落在奸人之手,他只能不断加快速度,争取时间。他争取到越多的时间,她安全的可能就越高。 耳畔风呼呼掠过,速度快得惊人,他用尽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两侧,终于看到一只落在路边的绣鞋。循着绣鞋所对的方向望去,是一片茂密的林子,四季常青的松柏将参道掩盖,叫人看不清里面一切。 翻身下马,踏入林子,耳畔是骇人的狼嚎声。 这个林子里怎会有狼?游弘图心下错愕,迎面一只立起来有成年男子高的灰狼扑来,他挥拳直击狼脸,骨头错位声响起,那狼被一拳打趴。 眼角余光瞥见一抹倩影,月黄色的衣角,蓝色的裙摆,赫然就是凤盈无疑,他欣喜上前,忽的从侧面蹿出一只灰狼。 倾身避开,回拳击向灰狼胸腔,灰狼倒地呜咽着,痛苦蹬腿,挣扎。 不待他有丝毫放松,昏暗的林子里亮起一道道绿光,无数灰狼在为首一只半人高的头狼带领下,涎着唾沫,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和低嚎,像在警告来人,若想入侵,首先得过了狼群的关。 游弘图后退一步,紧了紧拳头,从包袱中掏出周身满是钉刺的铁掌套,将掌套套入手中。他丢掉负累的包袱,右脚在地上划出半圆,摆开架势。 “嗷!”似感受到他的战斗敌意,头狼仰头长号,众狼将他围住,群起而攻。 踏着弯弯曲曲的参道,凤盈麻木地走着,全然感觉不到掉了绣鞋的脚被石子咯着的疼痛。 林子的尽头是一个悬崖,悬崖边站着一高瘦的男子。他逆光而立,腰挂星虫状的香囊,白衣飘飘似仙,口中轻奏萧曲,箫声婉转动听,看起来美好得不真实。 见到凤盈,他放下手中玉箫,冰冷的脸上浮现一丝温和笑意。他朝她招了招手,唤道:“长乐,过来。” 听到有人喊她的表字,凤盈眼珠极缓地转动,视线对上男子眼中温和,她抬脚,朝男子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她跨至危险的悬崖边缘,直到被大手拦下,这才顿住。 “长乐啊,你怎么这么蠢呢?”他扶正凤盈的肩,眼中没有一丝责备,只有极浅极淡的心疼。将她身子转向悬崖,男子在她耳畔打了个响指,而后低声道:“是你大姐雇的我,给了我这柄玉箫,教的我这首《魂蛊曲》,她让我将你引到这,先玷污了,然后推下悬崖,不过我对你的身子不感兴趣,所以你安心去吧!” 话毕,手轻轻一推,凤盈直挺挺地朝深不见底的悬崖跌落。 迎面而来的风越来越大,凤盈神智清醒,但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能任由自己不断下坠。 大姐会《魂蛊曲》,那么她中蛊肯定和大姐脱不了干系。先玷污,后推下山崖,好叫人寻不到,叫她死无葬身之地,这真的是她嫡姐能干出来的吗? 她想笑,也就真的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悲凄的笑声传入林子,在林子中回荡,带着蚀骨的恨意。 身体被群狼挠得千疮百孔的游弘图精神一振,双拳夹击,打爆一只灰狼的脑袋。 “嗷!”群狼龇着牙,泛着绿光的瞳孔泄出滔天杀意。 “游弘图!”晚了近一刻钟追上的侯谷兰在瞧见狼群后惊呆了,这里怎么会有狼?而且还是南疆特有的一种灰狼。 “诺奇,回!”一个陌生的男声入耳,为首的头狼霎时间模样变得温顺,转头朝林子伸出奔去。其余灰狼则后退几步,睨着游弘图,而后转身跟上。 “呼!”游弘图长出一口气,捡起地上的包袱,点了穴位止血,摇摇晃晃地朝方才看到凤盈的方向走去。 “游弘图,你听我解释!”上前抓住他的衣袖,侯谷兰急喘着气,哽咽道:“那蛊据我所知只有我师父会,可我师父不可能跑到这么靠近洛阳城的地方来,况且他和小姐无冤无仇……” “侯谷兰,现在根本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为何这么急着解释?现在该做的不是先将人找到吗?”拂开她的手,游弘图一步三挪地朝林子深处走去。 “我……”她为什么那么急着解释,还不是因为他怀疑她,还不是因为所以疑点都指向她。可现在确实是找人要紧,她急着解释,反倒更加显得可疑。 颓然放下手,侯谷兰小步跟在游弘图身后,只盼能快些将小姐找到,顺带将引小姐来这的坏人抓住,这样才能还她清白。 弯弯曲曲的参道似绵延得望不到头,游弘图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偶尔被苔藓打了滑,他身后的侯谷兰也不敢上前搀扶。 终于,昏暗的林中有大片阳光洒下,显然是快要走到尽头。他喜极而奔,向前跑了十多步,然后减缓了步调。 眼前是开阔的景象,开阔得叫人心悸。那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往下可看见参天的老松树斜挂悬崖峭壁上,它的大半部分露在外面,小半部分被缭绕的云雾遮蔽。 他脸上血色褪去,满身的鲜红将他映衬得越发惨白。颓然跌坐在地上,猩红的双目不死心地四下搜寻痕迹。 他是循着足迹找来的,一个鞋印,一个脚印,从参道绵延到悬崖边,悬崖边还有另外一双鞋印,看起来是男人的无疑。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侯谷兰捂住嘴,身子不住发抖,泪无声落下。那悬崖边顿住的一个鞋印和一个脚印有向前滑动的痕迹,且它后面有一双男人的鞋印,这么看来…… 她张了张口,千言万语被卡着,如鲠在喉。 膝盖弯曲,她缓缓跪下,头重重磕在地上,泪水一滴滴滴落。 “侯谷兰,小姐现在所遭遇的和你脱不了干系,不想死就滚远点,别回洛阳!”这一刻,他选择相信她,但相信她又能如何,就算她没有策划,没有参与,她终究被人所利用。 起身,折枝为杖,游弘图缓缓离去。 第51章 飞镖送信 “白芷姐姐,白芷姐姐!”一大清早,鹅黄色的身影就火急火燎地奔入白芷屋内。 “红雪,我说过你多少次了,没事别老咋咋呼呼的。”停下手中针线活,白芷蹙眉嗔道:“你的一言一行代表小姐,代表凤府,该收的就得收着点。” “不是啊白芷姐姐,出大事了,有人往院子里扔飞镖,上面扎着块布帛,章泽大哥看完后就派我来唤你,说是有要事相商。”得了空,红雪一口气将话说完,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扯白芷:“白芷姐姐快点,快点,肯定是大事。” “这些日子我们收的飞镖还少吗?无非是些不走寻常路的自荐信,能有什么大事?我这牡丹差两针就绣好了,就不能等会儿吗!”话虽这么说,白芷还是借力站起,随着她朝院子走去。 穿过游廊,隔得远远的就看见章泽在院子里来回不安地踱步。院子里的气氛分外诡异,连平日里这个时辰应该在偏院练功的赵金、王武二人都站在正院里,且不复往日嬉笑打闹的模样。 受那紧张的气氛感染,白芷脚下步伐不由加快:“章泽大哥,听红雪说你有事找我。” 章泽闻声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匆匆而来的白芷,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白芷姑娘,这里不方便说,请随在下移步。” “好!”跟着他走到假山后,就见章泽四下看了看,在确定其他人没有跟来后,这才从袖中掏出一块带血绣帕,将绣帕摊开递到她面前:“今日在下于正院习武,无意中在院中树干上发现的,上面落款是‘侯谷兰’。在下不知侯姑娘字迹,不敢断定真假,因此拜托红雪姑娘将姑娘请来。” “侯谷兰?”接过绣帕,入目是鲜红的一片血渍。白芷有些心惊,咬着牙将绣帕上内容看完,面上血色褪去。她颤着手将绣帕绣有荷花处的一角捏起,凑近细瞧,身子晃了几晃,险些瘫倒在地,好在章泽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绣帕上所书血书内容可是真事?”见她如此反应,章泽心中已然有九成确定血书出自侯谷兰之手,那么其中内容也…… “帕子是我绣给谷兰的,血书亦是谷兰的字迹,但……这说不通啊!这绣帕是谁送来的呢?”白芷自欺欺人地笑着,反复将绣帕上的内容看了数遍,越看,脸色越苍白。 小姐失踪了,游弘图身受重伤,那谷兰呢?血书中没有提及她自己的处境,若是叫人送来也是走到正门,若是自个送来,又怎会用飞镖传书这种鬼鬼祟祟的方式,她大可以直接入府找她。 “在下也觉得古怪得很,若是托人送的求助信函,对方定然走正门通报。且那将血书送来之人定对凤府十分熟悉,精确到每个人的作息,不然不会如此准确地将飞镖钉在在下每日练武之地,并且没有惊动府中守卫。但若求助血书是侯姑娘亲自送来的,她大可以直接找白芷姑娘你,没必要如此隐蔽,反倒耽误时间。”章泽将自己的想法说完,抬眼看向白芷,不确定道:“你说会不会是府内有奸细,冒充侯姑娘将我们中他想对付的人引出城去?” “这绝不可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白芷摇头否定掉他的想法。 小姐树敌不多,就算府内有奸细,那也是为了监视小姐的一举一动。若是因着个人恩怨……府中的这些个侍卫都是同一时间招的,不存在有人因为跟府内人有仇而大费周章地进入凤府一说。 “那……”眸光落在带血绣帕上,章泽不确定道:“还要不要出城寻人?” “容我考虑考虑。”以手扶额,白芷拧眉沉思。 无论真假,这件事是绝不能叫二少爷晓得,因此她无人能够商量,只能凭自己一人拿主意。 出城瞧瞧?先不说出城有多难,他们一行人又是如此显眼,若出城后发现一切是真的,那么消息定然不胫而走。不出城查看?血书上侯谷兰的笔迹千真万确,若真有其事,他们可就错过了救人的最佳时间。 白芷心中天人交战,摇摆不定间,就听得远处红雪扯着嗓子高喊:“白芷姐姐,又有一封信。” 章泽仓皇抬头,又有人飞镖传信?为何他没有半分觉察? “我先过去看看!”越过章泽,白芷快步朝红雪走去。 “白芷姐姐,这信出现得太突然了,连赵金他们都没能发现!”红雪方将信递上,白芷就迫不及待地拆开。 上面的字迹……将信件合上,无视掉众人好奇的目光,她挥了挥手:“你们莫要跟来。” 小步奔开,直到离了三丈远,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信件。 “游弘图受重伤,带上侯谷兰亲笔血书回房。”寥寥十七字,字字苍劲,笔走游龙,一看就知出自六王爷慕容南宇之手。 “白芷姑娘?”见她神色凝重,不远处的章泽唤了声。 白芷慌忙将信件连同绣帕塞入袖中,沉声道:“大家各司其职,有什么事情我待会儿再行通知。” 她匆匆往回赶,走没几步,又回过头来,将绣帕塞到章泽手中,附耳小声道:“这个你拿着,上面的内容莫要让府中第三个人知晓。若是傍晚我未出现,就拿着这绣帕去找二少爷。” “白芷姑娘请放心!”章泽点头应下。 “吱!”“砰!” 开、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白芷转身,就见一男子立于房内。 “啊……”尚来不及尖叫,她的嘴便被男子捂上:“在下乃六王爷之人。” 他说完,将手松开,白芷深吸几口气,连忙道:“这位大哥,不知六王爷叫奴婢前来所为何事?” “王爷没说,他只交待在下将白芷姑娘带去见他。”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言罢,上前一步。 白芷被吓到倒退两步,背抵在门板上,有些怯生生地问道:“怎么去?我现在出入相府未免太过明显。” 黑衣男子没有回答,上前两步,身子前倾,大手一捞直接将白芷扛在肩上。 “啊……”这一次是白芷自己将嘴捂住,任由男子顶着她的胃,扛着她从窗户消失。 街景在眼前一晃而过,凤府越来越小,最终化成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 隐蔽的深巷内,黑衣男转了几转,在王府后门停下。 被他扛在肩上的白芷已然被转得晕眩,但她神智还是清醒的,一下就觉出了不对劲。 “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救命啊,有人强抢民女啊!”她扯着嗓子拼命叫唤,奈何此时天色太早,加上此处巷子太深,根本没人会来,因此黑衣人也有恃无恐。 “扣扣!”黑衣人抬手敲了敲门,很快有人将门打开。 “十三大人!”开门的小厮看清了男子模样后,恭敬地侧身行礼,将男子放入。 “你放开我,你再不放人叫我家小姐晓得了定然取你小命!”白芷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疯过,涂了蔻丹的指甲在黑衣人背上又抓又挠,最后两手锁在他腰侧,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掐下去。 “嘶!”黑衣人倒吸一口冷气,面色铁青,手上青筋凸起,恨不得掐死肩上对他动手动脚的小女人。但他不能,因为王爷有命,不能伤她一毫,可见其重要性。 天旋地转间,白芷被放倒在椅子上。她脑袋充血,头晕目眩,还未回过神来,一身材高大的玄衣男子就遮住她眼前的光。 “白芷姑娘不愧是凤二小姐身边最得宠的大丫鬟,当真是聪明得很!”双手撑在椅子两侧的臂托上,慕容南朝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芷,脸上带着一抹冷笑,看起来霸气又邪魅。 “奴婢见过三王爷!”将椅子后推数十寸,白芷起身行礼,面上挂着得体的笑:“不知王爷将奴婢掳来所为何事?” “白芷姑娘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姑娘是凤二小姐身边红人,本王又岂会行掳劫之事!”手心忽然空掉,他挺直背脊,上下打量着这个凤盈最宠爱的丫鬟:“本王请白芷姑娘前来,是有要事相谈,姑娘请坐!” 白芷没有动弹,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恭敬道:“王爷,尊卑有别,白芷不敢与王爷同坐。若您有事交待白芷,白芷定然在不违背小姐的前提下尽力而为。” “好一句在不违背小姐的前提下尽力而为,白芷姑娘果然是忠仆。”一撩衣袍,慕容南朝缓缓坐下,抚掌道:“将人带上来!” 话落,两个小厮扛着一个蠕动的麻袋走进屋内,将麻袋一丢,长发从麻袋中露出,而后疯狂扭动,一个纤瘦的人从袋中钻出。 “谷兰!”白芷上前几步抓住她的手,脸上浮现愤愤之色:“三王爷这是何意?” “白芷姑娘,本王可是在帮凤二小姐!”他像看待蝼蚁般睨着狼狈趴在地上的侯谷兰,冷笑道:“那血书是她以飞镖送入凤府的,白芷姑娘不打算盘问她的意图吗?” “血书真是你送的?”白芷难以置信地看着侯谷兰,在见她点头后心沉到了谷底。 血书是她送到,那么上面内容也就是真的了,小姐她…… 第52章 搜身 白芷紧抿着唇,强撑着不让自己晕倒,抓着侯谷兰的手不断用力,深吸几口气,这才扯出一抹惨淡的笑:“没什么可盘问的,谷兰做事一向乖张,偶尔飞镖传信玩玩闹闹也是小姐首肯的,王爷就因这个将凤府丫鬟抓起来不大好吧?” “白芷姑娘,本王晓得你家小姐同这丫鬟一道出了城,如今她只身送血书回来,又不敢叫府中人晓得,必然是凤二小姐出事了,且与她脱不了干系。”他话字字中地,白芷手握得越发紧,侯谷兰被她捏痛,但咬着牙,没敢出声。 “三王爷真是说笑了!”知他派人监视,白芷怒极反笑:“我家小姐可是相府二千金,还未行及笄礼,又尚未许配人家,王爷红口白牙地污蔑我家小姐出城,可能拿出证据?” “证据?”慕容南朝挑挑眉,冷声道:“来人,搜身!” 两小厮上前一步,白芷面色冷凝,瞪视二人,怒道:“王爷若是叫男子搜身污了白芷清白,白芷今日便一头撞死柱前。” 她没移动半步,亦没做出防卫状,但她眼中的绝然证明,她说到做到。 她是凤盈身边的大红人,侍候凤盈多年,与凤盈的感情甚至超过凤盈的两个姊妹,所以慕容南朝晓得,他不能动她:“叫两个婆子过来!” 这是他对白芷最大的妥协,他相信定然有事发生,他必须抢在六弟之前。从白芷的行为中可以看出,他的猜测是对的,凤盈已经心中偏向六弟,所以这次,是他反转的最佳时机。 不多时,两个看着健壮的婆子走入屋内,朝慕容南朝行礼道:“奴婢见过王爷!” “搜身!”指着白芷,慕容南朝冷冷道。 “是,王爷!”两婆子上前,白芷伸直手,任由两人在她身上翻找。 香囊、绣帕、碎银子、铜板……七七八八的东西扔了一地,都是些常见玩意或女儿家的私物。 没有带血的绣帕!慕容南朝脸色沉了沉,看白芷的神色多了几分探寻:“烦请白芷姑娘交出血帕。” “三王爷,此乃凤府私物,恕白芷不能从命。”福身行礼,白芷依旧神色恭敬。 “白芷姐姐……”侯谷兰扯了扯她的裙摆:“游弘图受伤了,时间不等人啊!” 既然慕容南朝那么关心小姐,为什么就不能求助于慕容南朝呢?他可是当朝三王爷,权势大得很,有他帮助指不定就能下悬崖寻到小姐了。 “叫游弘图不要陪你胡闹,如今受了伤,还不敢请小姐帮忙,都是你两自己作的。”白芷说着,脚下轻轻踢了脚侯谷兰,侯谷兰收到暗示,虽心中焦虑,却没再吱声。 “游侍卫受伤了?”慕容南朝挑挑眉,“和善”道:“想来凤二小姐如今出城不方便,不如就由本王代劳,等把人接到了,再连同二位姑娘一并送回府。”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三王爷了!” 三王府的办事效率很快,不多时就备好了两辆马车,三人低调地出了城。 往正南方向行了数里,在侯谷兰的指引下来到一间破庙前,还未走进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游弘图!”侯谷兰甩开禁锢她的人,急急朝庙里奔去。 她去凤府搬救兵,想回来却被慕容南朝的人给抓着了,到如今耽误了两三个时辰,好在她给游弘图包扎过,应当还有救。 “咳咳!”庙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侯谷兰扑上前,颤抖着手搭上他的脉,却发现他身体大为好转,应当是服用过续命丹。 她心中诧异,就见游弘图笑着朝她身后的人道:“白芷姑娘,游某实在抱歉……” “你的伤……”知晓他要说什么,白芷缓缓蹲下,眸光扫过他身上的伤,那狰狞的伤口让她甚至不敢将目光多做停留:“三王爷跟我们一道过来的,他会将你送回府上,我也会给你找柳御医医治,你千万要挺住。” “白芷姑娘放心吧,游某暂时死不了。”他依旧在笑,笑得分外勉强。 “没事就好!”白芷咧嘴,眼泪“簌簌”往下掉。 他都伤得这么重,那小姐呢?她不敢想象小姐如今是何模样。可她不能找人来救,不能让三王爷晓得这件事。 她在相府时不止一次瞥见一个男子背影窜入大小姐院子里,直到见到三王爷,她才找到背影的主人,虽不能百分百确定三王爷和大小姐有关系,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三王爷若是和大小姐有关系,叫他直到了大小姐偷跑出城,后果不堪设想。 “白芷姑娘!”睨着游弘图身上的狼爪爪印,慕容南朝心下有了主意。 “有劳三王爷了!”白芷福身行礼,低垂着脑袋,任泪水将视线模糊。 “举手之劳罢了。”示意属下将人抬上车,慕容南朝笑得霸道:“今日之事还望白芷姑娘不要怪罪,本王也是在担心凤二小姐的安全,毕竟她一人独居府外,实在是不安全。” “白芷不敢,有劳三王爷挂心小姐,小姐如今每日同二少爷斗棋,安全得很。”白芷脸上没有丝毫怪罪之色,语气中满是恭敬,叫人挑不出毛病。 慕容南朝满意地点点头,拂手示意他们离去。 “王爷!”影十三上前一步,不明白道:“王爷不追问凤二小姐下落了?” “啪!”反手一巴掌打在影十三脸上,慕容南朝眉目间尽是厉色:“没用的废物!” “王爷!”影十三慌忙跪下,低头不敢去看男子眼中杀气:“不知属下做错了什么,还请王爷明示。” “血书呢?凤盈呢?”抬脚直踹他心窝,慕容南朝身上戾气似要杀人:“当初老六重伤躲回洛阳,你们这群废物愣是没人觉察,生生叫他躲到凤盈府邸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如今说瞧见侯谷兰以飞镖传递血书,血书呢?” “血书,血书……属下确实瞧见血书了……但属下担心被凤府的人觉察,没敢去看。”影十三战战兢兢地说罢,又被猛踹一脚。这一次他没能撑住,整个人“砰”地一声摔倒在地。血涌上喉头,他忍了忍,强行咽了回去。 “没用的废物,若不是你们办事不利,凤盈又怎会心中偏向老六?”脚狠狠踏在他身上,慕容南朝厉声道:“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在不伤害凤盈身边人的前提下,必须先老六一步找到凤盈,否则,门规侍候!” 门规侍候……想到那近乎变态的折磨人的方式,影十三的身子忍不住发颤。 “唔!”痛,浑身散架般的痛,艰难地抬抬手指,而后是胳膊,还好,她的手没断。 “莹姑,你捡来的人在动!”耳畔传来一声惊呼,凤盈强行睁开眼,入目是刺眼的阳光,她偏过头,发现自己身处破旧的茅草屋中。 屋内摆着简单的家具,上面布满修补过的痕迹。她刚想起身,就有一身着青灰色粗布衣裳的妇女奔入,将她往床榻上按:“别乱动,你伤得很重。” 她的声音很好听,叫凤盈忍不住侧目。她一抬眼,整个人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中年妇女,似要在她脸上盯出个洞来。 “怎么了?”直到中年妇女再次出声,凤盈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没什么,只是觉得大娘长得很是眼熟,像极了长乐最崇拜的女将军。”凤盈微微垂眸,错过了女子脸上一闪而逝的泪光。 “我只是一个山中野妇,哪里有幸和什么女将军长得相像。”莹姑咧嘴,笑得有些牵强。 “可是大娘救了长乐?”从打开的房门往外看去,可以清晰地瞧见外面丈高的野草和鲜红的野花,全然没有一丝秋意。 这里应当是在悬崖下,否则不可能有这般别致的景色。 “是啊,我去山上采药,瞧见你在地上躺着,就给捡回来了。要说姑娘也是命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愣是连根骨头都没断,就受了些皮外伤。”将粗布帕子用水打湿,莹姑细细地帮她擦拭着脸:“小姑娘生得可真俊。” 神色眷恋地看着凤盈,莹姑不自觉地抚上她的脸。 凤盈微微蹙眉,显然对陌生人的亲昵有些不适应,而且眼前这位大娘,眼神着实怪异了点。忍下心中不悦和不适,凤盈扯了扯嘴角:“多谢大娘救命之恩。” “呜!”她刚说完,莹姑掩面而泣,转身奔出茅草屋。 她说错什么了?莹姑的泪水叫凤盈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眼睁睁看着莹姑消失在视线里。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女子走了进来,她手中端着碗墨绿色的药:“姑娘,这是莹姑亲手为你煎的药,她方才见你想起了她女儿,莹姑的女儿也叫长乐,所以才失了态。” “这样啊……”心中划过异样,凤盈礼貌道:“麻烦姑娘代我跟莹姑说声抱歉。” “你也不是有意的,况且莹姑的女儿都死了十七年了,大家都以为她忘了,没想到……”女子叹息着摇摇头,用勺子舀起一勺汤,凑到唇瓣吹了吹,而后喂入凤盈口中。 第53章 中蛊时间 秋雨来得毫无预兆,淅淅沥沥的,将整个洛阳打湿,风吹过,叫人冷得直打哆嗦。 游弘图躺在病榻上,身上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仅有五官露出,一双锐利的上斜眼转来转去,看起来颇为滑稽。 “这小子命真好,竟然有人给他服用了续命丹保命,不然早死了。”合上药箱,柳宗四下望了望:“盈儿呢?她的属下为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她不出现不合情理啊!” “小姐她……”白芷张了张口,看向游弘图问道:“那他现在没事吧?” “若是没服过续命丹,本官回天乏术,但现在你大可放心,他现在只需好生休息,按着本官的药方抓药调理一番就不会有事的。”言罢,目光灼灼地盯着白芷:“说吧,你家小姐跑哪去了?” “小姐……小姐跌落悬崖生死未卜。”白芷掩面,崩溃大哭:“小姐为二少爷九死一生,如今为寻药治好二少爷的腿,竟跌落悬崖,奴婢……奴婢……” 泪水从指缝渗出,大颗大颗地落在桌上。 “什么!”柳宗一跃而起,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芷:“别乱开玩笑了,盈儿怎可能坠崖?况且她若是坠崖,你们又怎么会如此安稳地呆在府邸,早就一团乱了。” “小姐确实坠崖了!”一旁的游弘图缓缓开口:“按着侯谷兰的说法,小姐是为巫蛊之术控制了,待我追上,在悬崖边瞧见了小姐被推落悬崖的痕迹,旁边还有男子的鞋印。” “那你们还不快派人去找,站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柳宗言罢就往屋外走,白芷慌忙上前将他拦住:“柳御医,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白芷,你连你家小姐的命都不管了吗?”柳宗生气地伸手去推她,奈何白芷拼命挡着,就是不肯让开。 “白芷怎么可能会不顾小姐生死?但现在府外被三王爷派人看守着,加上我们出城困难,若我们出面,此事极其容易闹大,届时牵连甚广啊!”紧拽着门框,白芷哽咽道:“若不是小姐早有吩咐,白芷定当跳崖寻人,也好过待在这碌碌无为地干着急。” “……”闻言,柳宗沉默了。他颓然垂下双手,痛苦地用头去撞门。 “柳御医莫急,已有人前去寻找,相信无需太久便能带回消息!”床上的游弘图一开口,二人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中是无尽的期翼。 “在你们赶来之前,六王爷先一步在破庙中找到我,他给我吃了粒续命丹,并告诉我,三王爷会带着白芷姑娘前来,叫我切莫将小姐跌落悬崖一事泄露出去。”艰难地将二人身影映入眼底,游弘图轻声道:“我已将事情经过告诉六王爷,他表示会尽全力寻到小姐。至于我们,只需要等待他的消息,凤府中所有人都不能参与寻找,免得将事情闹大。” “你怎不早点说!”白芷松了口气,双手合十道:“佛主保佑,一定要让六王爷找到我家小姐,一定要保佑我家小姐平安无事。” 不知为何,听得有六王爷出手相助,她觉得希望瞬间大了无数倍。六王爷那般厉害的人物,小姐又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说慕容南宇出了手,柳宗当下长处一口气。他心知慕容南宇本事,加上慕容南宇又对凤盈存了心思,交给他是最为可靠不过的了。 游弘图思索一番,决定还是照实讲。 从出城之后的一切讲到他在悬崖边瞧见凤盈被推下悬崖的痕迹,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相信你们也怀疑侯谷兰,可我在拄拐赶回洛阳寻求帮助时,她一直没走,默默跟在我身后,后来我实在支撑不住了,她又将我扶到破庙,采药为我包扎。若她是个奸细,早就跑了,不可能还留在这里。” “看来她用飞镖传信是怕我们怀疑她,会将她私刑处置。”白芷叹了垂眸,叹息道:“她确实有些地方值得怀疑,但我相信她,一切得等到小姐回来再做定夺。在此之前,我不会让府中人为难到她。” “我倒觉得侯谷兰并不可疑。”听完二人所言,柳宗分析道:“那嵩山余老我听过,依着侯谷兰的医术,必然是师承这么一个厉害人物,才能小小年纪医术与我齐肩。况且她的性子大家都看得出来,她根本不会骗人,若要骗人前面就不会出现打凤容一事,那样只有可能让她被逐出凤府,所以不存在她谎报身份骗盈儿出去一说。” “况且她若是奸细,也不可能说出那蛊只有她师父一人会这样的蠢话,这不明摆着惹人怀疑吗?她不说这句话谁能怀疑到她的头上?” 他分析得在理,游弘图却依旧眉头紧锁:“但此蛊世间只有她师父一人会,就算不是她,那也和她师父脱不了干系。” “你听说过嵩山余老吗?我相信大部分人都没听过,所以不排除这世上还有许多像嵩山余老那般没人听说却医毒二术都很厉害的人物。况且侯谷兰也说了,那蛊只传余氏一族,难不成余氏一族只有嵩山余老一人?”柳宗说罢提起药箱:“我先回去好生想想,看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的。你也好好想想,她要是真的奸细,最好的做法是让你横尸荒野。” 听完他说的话,游弘图眸光闪了闪,安静地看向屋顶,似沉思,似后悔。 良久,他出声道:“白芷,你也这样觉得吗?”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我相信谷兰,相信柳御医的话,更相信小姐的眼光。谷兰那么多缺点,她却选了谷兰做大丫鬟,正是看中了谷兰的忠心。”拿起墨迹未干的药方抖了抖,白芷蔫蔫道:“我去给你买药。” 推开门,走出房间,就看到不远处如木桩般静静立着的侯谷兰。她唤来白筠,将药方递上,而后从袖中拿出几两银子:“去药铺照着这药方抓十副。” “好的姐姐!”白筠点头应下,将药方叠的整整齐齐揣入怀中。 见白筠走了,侯谷兰小步跟上白芷,在章泽怀疑戒备的目光中,她与白芷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一丈左右。 “谷兰!”白芷回头,朝侯谷兰招了招手。 “白芷姑娘切莫靠近她,方才这丫头想逃跑,定然是做了什么坏事。”章泽出言制止,却收到白芷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要担心。 “白芷姐姐!”侯谷兰小步挪到她面前,糯糯道:“白芷姐姐,你让谷兰出府吧,谷兰想去寻小姐。” 说话间,她肩膀一颤一颤地吸着鼻子,那双肿得比核桃还大的眼睛叫人看了就觉心疼。 “谷兰,事情还未有定数,你哭什么呢!”白芷眼眶微红,将她揽入怀中,安慰她,也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 “白芷姐姐!”脑袋枕在白芷肩上,侯谷兰闷声道:“白芷姐姐,游弘图是不是没跟你说?他要是跟你说了,你一定会讨厌谷兰的!” “他说了,但我相信你,柳御医也相信你,大家都相信你。游弘图只是一时急昏了头,他会想通的!”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白芷劝道:“你先去歇着吧,现在你比任何人都累,别把自己熬坏了。” “白芷姐姐你怎么会不怀疑我?连我都快怀疑自己了。那蛊只有余氏一族会,只有我师父会……”侯谷兰嚎啕着,紧紧抱住白芷,像海中无依漂浮的人儿抓住了能够求生的木板,所有的委屈、劳累、忧心在这一刻有了宣泄口,如同山洪般爆发:“都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要不是我惹了小姐生气,她不会将我赶出马车,那我就能第一时间觉察小姐的异样了。” “这不关你的事,你也预料不到这样的结果。”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想要将身上的力量传给她,白芷柔声安慰道:“前些日子你不就诊出小姐可能中蛊吗?或许……” “是了,就是它!”猛然抓住她的肩,侯谷兰目眦欲裂:“小姐在那时就已经中了蛊了。不,不是在那时,根据脉象,小姐的蛊毒最少中了十年。” 她语出惊人,白芷半天才艰难消化。她拉开二人距离,不可置信道:“最少十年?这不可能?十年前小姐才七岁,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而且被相爷保护得好好的,谁会对,谁又能对小姐下毒手?” “白芷姐姐,你相信我,那引魂蛊在小姐体内最少埋了十年,不然我当初也不会如此犹豫不决。我师父精通各种蛊毒,其它方面我不敢说,巫蛊之术我绝对比得上洛阳所有大夫。”没有病脉,脉象又透着古怪,这起码得是引魂蛊埋入体内超过十年才会有的脉象。 她的肯定让白芷犹豫了,她思绪乱作一团,脑袋“嗡嗡”作响。 “那引魂蛊是通过吃食种于体内的,极好发现,因为加入引魂蛊会让吃的味道发酸,好似馊了般。”侯谷兰又想到了特点,连忙补充道:“你可以好好想想,小姐以前有没被绑架,或是说过食物发酸?” 十年前,怎么可能是十年前?如果是十年前的话,那么会是谁呢?白芷只觉头要炸了。 “小姐没被绑架过,她十岁前的吃食都是由夫人亲手做的……”言罢,白芷抬头,与侯谷兰对视。她背脊升起一股凉气,蠕动着唇,颤声道:“夫人……” 第54章 柔软 是了,没错,是夫人。小姐六岁那年曾跟相爷哭诉夫人强喂她馊食,后来虽然相爷查明夫人是为给小姐调理身体用的偏方,但自那之后,小姐跟夫人的关系就变得越发生疏。 若是侯谷兰没有诊错,加上十年前小姐确实有吃过馊味午膳,那么这引魂蛊就是夫人下的无疑。 “白芷姐姐,你说的是相府的夫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侯谷兰愕然怔在原地。 夫人可是小姐的嫡母,而且看起来温婉柔弱,外人皆道她对小姐比对自己亲女儿还好,怎么会…… “嘘!”捂住她的口,白芷看向一旁同样面露愕然的章泽。 “白芷姑娘放心,此事章泽绝不会向外人提及。”伸出三指指天,章泽信誓旦旦地发誓。 “不……”拦住他的动作,白芷紧抿唇,闭目深吸几口气,艰难道:“此事得向外人提及。” 见两人茫然地看着她,白芷解释道:“此时是取得证据的最佳时机,但凤府外受人监视,所以我们必须向外人寻求帮助。” “白芷姑娘的意思是?”猜到她的意图,章泽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幸好,不然他发了誓,得在守诺和传递信息间纠结半天。 “麻烦章泽大哥想办法将此消息带给六王爷,虽然不确定六王爷愿不愿意出手,但如今也只有他能帮了。”此事牵扯到夫人,万不能叫二少爷知道,为今之计,只有麻烦六王爷了。 “白芷姑娘放心吧!”章泽心中对她升起几分佩服。在小姐出事时一个丫鬟能做到反应如此迅速,决策如此果断是很难的,也难怪凤盈会最信任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白芷姐姐,小姐不是不想跟那些个王爷有太多牵扯吗?这样做岂不是叫小姐欠了六王爷人情?”出了这种事不应当第一时间通知相爷吗?小姐可是他亲生女儿,夫人如此恶毒,没有洛阳大户人家口中的妇德,就该被严惩。 “已经承了六王爷的恩情,一个与两个有何差别?”白芷叹了口气,短短一个上午几乎要抽光她一整日的力气。她拍拍侯谷兰的肩,柔声道:“快去歇着吧,怕是接下来事情还多着呢。” “那白芷姐姐你……” “去吧!” 章泽快步在凤府内走着,一面走一面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警惕被人监视。 拐过数个墙角,他来到凤盈堆放金银财宝的那间屋子前。 “什么人!”守门侍卫长枪交叉,挡住章泽去路。 章泽顿住脚步,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朴的镶银边的檀木令牌。守门侍卫在看到令牌后一惊,连忙将长枪收起,恭敬道:“不知大人驾临,大人快请,我等为你把风。” “嗯!”满意地点点头,章泽掏出钥匙将门打开,踱了进去。 走到屋子角落,在南墙离地半丈处轻轻敲了三下,墙角缓缓打开一个成年男子一臂宽的大洞。 “咚咚!”灰袍男子正于屋内悠然品酒,忽然听得地板上传来敲击声。他起身,不紧不慢地踱到墙角,敲了敲南墙,墙角打开一个大洞,一男子闪电般从洞中窜出。 “章锐,你动作也太慢了点!”拍去身上的灰,章泽不悦道。 “别抱怨,说正事!”悠然踱回桌旁,端起斟满美酒的酒杯,章锐闲适地品酒。 “据凤二小姐的大丫鬟谷兰所言,凤二小姐中的是引魂蛊……” “这个你今早就说过了!”章锐打断他的话,就差在脸上写上“你废话”三字。 “我知道这个说过了,但还没完,凤二小姐中引魂蛊极有可能是右相夫人虞氏所为!” “真的?”章锐倏地站起,桌上酒壶被他衣袍带倒,打湿了一大片,但他顾不得这些,双手抓着章泽肩膀激动道:“这可是大发现,还有什么消息没?” “没……”“了”字尚未出口,章锐就以风卷残云的速度消失。 王府书房,慕容南宇以笔勾画地形图,眸光落在洛阳郊外,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爷,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再耽误下去……”他身边的暗卫出声提醒,眼中有着隐隐担忧。 慕容南宇抬眸瞧了他一眼,执笔在地形图上画下最后一个圈。 “派人寻这三个地方!”指向被他用笔圈起来的三个村落,慕容南宇眉目舒展,暗暗松了口气。 “王爷,凤二小姐是从悬崖跌落的!”这和游宏图说的方向简直是南辕北辙,况且这片村落根本没有悬崖。 “从悬崖跌落?”挑挑眉角,慕容南宇冷笑:“跟了本王这么久,该学的你还没学到。” “属下愚钝!”暗卫仓皇跪地。 “扣扣!”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慕容南宇看向大门:“进。” “属下见过王爷!”恭敬行礼后,章锐拱手道:“引魂蛊由来已有眉目,不出意外当是虞氏所下。” 他将事情重点阐述一遍,慕容南宇听后眼中浮现淡淡笑意:“将千机阁之人全数召齐,你与千龙分别监视虞氏与凤容,其余人等随本王寻人!” 虞氏会巫蛊之术,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 “爷……”跪在地上的千龙抬头看向慕容南宇,见他蹙眉,忙不迭站起,沉声道:“王爷尽管放心,属下定当完成任务。” “嗯!”淡淡应了声,慕容南宇抬脚朝屋外走去。 引魂蛊,跌落悬崖,林中灰狼……他倒要看看,是谁在他眼皮底下玩出这么多把戏。 “驾!”一辆接一辆马车毫无阻拦地驶出洛阳城,慕容南宇站在高处,目送着马车远离,微微勾起唇角:“出发!” 三皇兄出南城门后朝南偏西方向走,那沿途不仅有人持杖颇行的足迹,十里外更有一个深达千丈的悬崖,与游宏图描述的场景几乎一致。但是,持杖颇行的出发点并没有游宏图骑马追击的马蹄印,相反的,城外南偏东十几里处可寻得被人刻意抹去的马蹄印,想来是有意将他们往错处引导。 《引魂曲》只有南疆人懂吹奏,且只传凤朝皇室,看来凤朝越来越不安分了。 “长乐姑娘,该喝药了!”莹姑端着药走入茅草屋,步伐有些急促。 “莹姑!”嗅到那苦涩的药味,凤盈脸皱得满是褶子,抚都抚不平:“我方吃了不过两个时辰,怎又要吃药?” “噗嗤,瞧你怕的!”莹姑掩唇轻笑,眉眼间满是柔软。 她的那种柔软很特殊,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触着凤盈的心窝,叫她心生眷恋。 是了,这种柔软是母亲对于儿女特有的柔软,她曾见虞氏对二哥,对大姐露出过这种柔软,她在年幼时对此妒忌得不行,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被这种眼神温柔以待,只可惜,她被当成了替身,并非获得这眼神的正主。 “那般苦的东西没几个人会喜欢!”睫毛颤了颤,凤盈扯动嘴角,发现自己连牵强的笑都扯不起来。 “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要是实在怕苦,莹姑那有一包蜜饯。”她眉目间柔软依旧,带着宠溺,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莹姑,不必这么麻烦的。”凤盈摇头谢绝,莹姑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莹姑,快些,药凉了可就无效了!”有人在门外轻声催促,凤盈拿眼看去,不是早上给她喂药的小姑娘,而是一个身着绿袄的妇女。那妇女腰上系着一个星虫状的香囊,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和身上的粗布衣裳看起来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快了!”扭头应了声,莹姑一勺一勺地将药喂入凤盈口中。 良药入口,一股睡意沉沉袭来,凤盈抬了抬眼,破旧的茅草屋在眼前飞速旋转、晃动。她艰难地摇摇头,再摇摇头,屋内简单的摆设忽然跳到屋顶上,一切都颠倒过来。 朦胧间,她瞧见坐在她床榻边的莹姑起了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莹姑……”她张口呼唤,声音细若蚊足。 “长乐……”出了茅草屋,莹姑失声痛哭,抓着绿袄妇女的手哽咽道:“霜煞,让我再陪陪长乐吧,我和她十七年……” “长公主,她不是您的长乐,她是洛朝的凤盈,修罗凤盈,您清醒点好吗?”摇晃着她的双肩,想要让她振作,奈何莹姑只是哭,脸上的皱纹在泪水的冲刷下一点点变浅。 “让我再陪陪长乐吧,我就她这么一个孩子,就这么一个孩子……”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不多时眼睛就红肿起来。莹姑哽咽着,哀求道:“让我再陪她一会儿,亲亲她!” “长公主,殿下会顶不住的!” “霜煞,我求你了!” “半刻钟,就半刻钟!”不忍看到她眼中乞求,霜煞撇过脸,终是松了口。 莹姑欢天喜地地奔入屋内,捧起凤盈的手贴在脸上,指尖细致地描绘着她的眉眼:“长……” 话还未说完,只觉脖颈处传来疼痛,而后昏了过去。 霜煞收回手,看着被她打晕的莹姑,又看向榻上的凤盈,柳眉拧成无解的死结。她抱起昏迷的莹姑,喃喃叹道:“长公主,她是凤盈,你怎么能迷糊了呢!” 这句话像是在对莹姑说,又像是在对她自己说。 第55章 别来无恙 “吁!”拉紧缰绳,马车稳稳停下,一中年男子从车上跳出,而后跨下一面容俊逸的男子。 “你们三人,这边,你们三人,那边,你们四人,这边!若是在自己对应的村子寻不到人,那就赶回王爷这边。”中年男子指挥着,将所有人安排好。 慕容南宇轻轻抚掌,众人消失在旷野中。 他抬起脚,一步步朝可能性最高的村子走去,身后跟着八个千机阁暗卫和蓄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 离村子只剩五十来丈远了,可以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苦涩的药味。一阵风吹过,慕容南宇眸光闪了闪,迅速抬掌。 白衣闪过,“啪!”的一声对掌声清脆无比,饶是见过无数大阵仗的训练有素的暗卫也不禁诧异。那身手,实在是太快了! 不过很快,他们便反应过来,因为随着白衣面具男的到来,一群灰狼正涎着唾沫,绿着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们。 “六王爷,多日不见,别来无恙?”收掌,稳稳落回地上,白衣男子未被面具遮挡的薄唇勾勒出友好的笑,亲昵得像是老友重逢。 “托冷公子的福,本王身体康健!”负手,眸光落在他腰上的白玉箫和星虫状的香囊上,慕容南宇笑得亦是友好,只是眼眸深处带着几分肃杀和兴味。 冷公子?就是那个血煞盟的冷老大,杀手榜排行第一从未失手的冷老大?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真是可惜了,上回六王爷伤得那般重,竟然这么快就好了。”叹息着摇摇头,冷老大上下打量着慕容南宇,口中吐出的话叫他的下属气得牙痒痒:“本公子还以为今日能击杀六王爷呢,没想到,失策啊失策。” “冷公子确实失策,因为本王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个人手中吃两次亏!”唇角弧度渐渐扩大,由原本的友善变为邪魅。他轻轻抚掌,周遭一下多出十个暗卫:“不知这次本王能否取下冷公子的项上人头?” 上一次二人打成两败俱伤,如今他痊愈了,对方也痊愈了,但他多了十八个暗卫和一个身经百战的福叔,对方不过多了十几只狼,他就不信这一次拿不下对方项上人头。 “六王爷可是打算以多欺少?”眸光扫过那些暗卫,冷老大试探性的开口道:“这么大的阵仗,六王爷算是把底牌亮出来了,莫不是晓得本公子在这?” “冷公子可以这么想!”对于不知根底的人,他不会轻易叫人探了他的深浅,毕竟在世人眼中,他和三皇兄实力是旗鼓相当的。 闻言,冷老大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个慕容南宇,怕是比他想象中来得要厉害。 但他面上依旧镇定无比,指尖抚过挂在腰际的香囊,摇头叹道:“本公子原本也打算以多欺少好报六王爷数剑之仇,没想到,这局布得好好的,却反被六王爷摆了一道。六王爷果真厉害,也难怪深受洛朝百姓爱戴。” “冷公子过奖了!”负于身后的手自然垂于两侧,慕容南宇薄唇轻启:“动手!” “铮!”长剑大刀出鞘,中年男子福叔亦从手中掏出一把折扇。 “玉扇镖侠!”冷老大倒吸一口凉气,纵然他极力克制,但语气中仍是泄露出震惊。 十八暗卫对付他的群狼绰绰有余,一个慕容南宇就足够叫他吃不消,若是再加上一个玉扇镖侠,他定然不敌。今日他若是强守,怕是真会叫慕容南宇取了项上人头。 “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老夫!”玉骨扇打开,扇面凸出无数尖刃,福叔飞出折扇,抬掌朝冷老大击去。 “嗷呜!”见主人被攻击,头狼仰天长嚎,十多只灰狼齐齐扑来。 刀光闪过,黑影飘动,不多时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慕容南宇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个事不关己的观局人。场上形势已然分明,三个暗卫与福叔一共四人夹击冷老大,冷老大虽为第一杀手,但面对训练有素的高手和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老前辈根本难以招架,不多时就落了下乘。 “把他的狼全部抓起来,本王要拿来好生研究。”眸光扫过那凶悍的头狼,慕容南宇笑得淡然。 听他这么说,冷老大猛然回头看向他所饲养的头狼,露出了破绽。福叔抓住机会,手持玉骨扇直直刺去。 “噗!”尖刃入肉声响起,血气愈发浓烈。 冷老大后退数步,以手捂住伤口,飞快点住穴位。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鲜血如高山流水,根本无法止住奔涌的趋势。 “你……”剧烈的晕眩感袭来,冷老大想要以手撑树来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奈何他手还未触及树干,腰部又中一剑。 “忘了告诉冷公子,本王不仅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个人手中吃两次亏,还特别擅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说话间拂袖打上朝他袭来的头狼,右手探出三指锁喉。 “不要!”冷老大惊呼,下一刻三柄冷剑架在他脖颈上。 “冷公子似乎忘了自身处境!”左掌呼向头狼,直接将头狼击晕。慕容南宇抬眸看向冷老大,不紧不慢道:“其余没用的,全杀了!” 数道寒光闪过,呜咽声四起,除了头狼之外的灰狼全数断了气。 “慕容南宇!”眸中狠光乍现,冷老大气极,不料他方一动怒,体内内力就四下乱窜,震得他七窍流血。 “冷公子莫急!”他面上淡然依旧,没有半分得胜的张狂,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慕容南宇,你卑鄙!”他猜到头狼诺奇对他的重要性,所以才叫人抓他的狼,好叫他分了神。 如今他既受伤又中毒,内力无法使用,只能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冷公子,兵不厌诈,本王素来只在乎结果。”抬眼睨着冷老大,慕容南宇面上的笑带着几分讥嘲:“冷公子并非什么正人君子,也使用过以多制少和下毒的滥招,只不过没能成功罢了。如今冷公子痛骂本王卑鄙,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他一语中的,冷老大苍白的脸涨成青色,薄唇紧抿,眼中是不甘的愤恨。 “带回府上好生看守!”慕容南宇言罢,拂袖离去。 行了不远,可瞧见百步外有一茅草屋立于村头,屋外茅草破烂,像是数十年的老房子,风一吹就能倒。 走得近了,慕容南宇发现茅屋正门口有一片绿草红花,如深春转夏时开的那般娇艳,全然没有深秋的萧瑟。眸光在屋外转了几转,最后落在那新烧的柴灰上。 抬眼看向别的房屋,静谧得没有一丝人气。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除了茅草屋内有一人在睡觉,这个村庄已然被空置下来。 抬脚走向茅屋大开的房门,还未进入屋内,就瞧见榻上睡得正酣的女子。他小步上前,手搭在她的脉上,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没有受伤,只是被下了迷药睡着了。 “凤二小姐!”慕容南宇伸手晃了晃她的身子。 “恩……”鼻腔中轻哼了声,尾调婉转,慵懒得可爱。 “盈儿!”他俯身,细细地打量着她酣睡的容颜,大掌抚上她的脸颊。 凤盈翻了个身,脸压着他的手掌,手上抱着枕头,喃喃梦呓。 他凑得更近几分,听得她含糊不清道:“你真胖。” “呵呵!”见她唇角上扬,慕容南宇忍不住轻笑,伸手捏捏她直挺的鼻子,柔声道:“你在说谁呢?” “小胖子……”凤盈喃喃着,身子一翻,呈大字状睡着。 眸光闪了闪,慕容南宇将她搂入怀中,而后打横抱起。 “爷!”见他将人抱出来,随后赶来的暗卫不敢去瞧,只能垂着脑袋禀报道:“爷,这个村子里的人好像才刚搬走,是否需要属下们前去追击?” “不必了,通知各处,抓紧通关稽查,莫要放入各朝贼人。”虽说能让冷老大那般以卵击石地拖延时间者必然是凤朝显贵,但正因如此,他们才不能去追。那般显贵的人物,身边又岂止是冷老大一人。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锋芒过胜,白白损耗自己的实力。 “是,王爷!”暗卫领命离去,只留下一人跟随他左右保护。 数十丈的距离好像只走几步就到了,慕容南宇不舍地将怀中人抱入马车中,只盼着凤盈晚点醒来。 然,事与愿违,马车的颠簸很快让凤盈用意志抵抗过迷魂药的药效,她缓缓睁眼,入目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你醒了?”心头涌起淡淡的失落,对上那双朦胧的眼。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_Χ_T_八_0._C_ǒ_M 凤盈没有他预料的那般反应剧烈,既没有跳起,也没有愕然,反而是伸手戳了戳他的脸,笑颜如花道:“你来找我了?” “恩!”抓住她的手,慕容南宇点点头,享受她语气中的那一丝依赖和信任。 “这回梦得还会搭话了……”喃喃自语着,凤盈觉得自己应当还在发梦,脑袋往他胸膛一歪,继续昏睡过去。 “……”抓着她的手紧了紧,慕容南宇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凤盈,你在梦中梦到过本王,说明本王已经在你心中了。 第56章 恨入骨髓 “王爷!”入了王府,章锐迎了上来,在瞧见他怀中人后眉头一皱:“您怎将凤二小姐带回来了?” “难不成送回去?”慕容南宇眼中精光乍现:“三皇兄既喜欢英雄救美,那就让他在悬崖处好好找找,最好是动静弄大点!” “王爷!”章锐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 这招高,实在是高,可谓是一箭三雕。救了凤二小姐,抓了冷老大,还能让三王爷损兵折将。王爷将凤二小姐藏在府中一天,三王爷想要救人就得多找一天,那悬崖深达千丈,想要救人不得摔死几个,派的人多了,还会惊动圣上,到时候…… “别在这拍本王的马屁,虞氏那边有何动静?”在贴身丫鬟错愕的眼光中,慕容南宇将凤盈抱到自己休息的床榻上。 “虞氏那边没有动静,反倒是月蓉很不安分。听她的贴身丫鬟说,她似乎跟一白衣面具男见过两面,听着描述,像极了您抓来的冷公子。”章锐不客气地在他屋内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我说王爷,您让凤二小姐住在自己屋内怕是不妥吧!” “妥不妥本王需要你来提醒?”嫌弃地睨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慕容南宇冷声道:“还不去好生监视虞氏!” “王爷!您这是大材小用!”章锐从椅子上跳起,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您坐,我给您揉揉肩,您别让属下再回屋顶上趴着了好吗?” “事关重大!”慕容南宇严肃地说完,章锐脸上的笑凝结了,认真道:“属下这就回去。” 在虞氏院子里盯了整整两天一夜,直到傍晚,第二个深夜,虞氏出现了不寻常的举动。 她支开所有丫鬟小厮,将自己一人独自锁在屋内。章锐精神瞬间紧绷,于暗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扣扣!”敲门声忽然响起,虞氏面上一惊,不悦道:“不是说了叫你们别打扰本夫人吗?” “回夫人的话,是老爷叫小的前来找您!”屋外丫鬟异常恭敬道。 伸至柜子的手缩回,虞氏理了理鬓发,快步朝屋外走去。 一个破柜子能有什么玄妙?章锐心中疑惑,待虞氏走后便悄无声息地潜入。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柜子,上面雕着十多年前流行的花纹,而后再无多余的装饰。 章锐靠近几分,本欲直接用银针将锁打开,但他听到了“嘶嘶”的蛇吐信子的声音,扭头一看,发现柜子正对的床下有黑影晃动。待他再将目光落回铁锁上,赫然发现铁锁上有一条指甲盖长短的铁黄色小虫静静趴着。 这虫……章锐没见过这般颜色诡异的小虫,当下从怀中掏出银针试探。 银针触及铁锁的一霎,铁黄色小虫快如闪电地冲上前,章锐被吓到,条件反射地一缩手,银针掉在地上。 “叮!”一声极细的声响过后,银针融化。“嘶嘶!”黑蛇快速从床下窜出,章锐飞身越至房梁,低头就见黑蛇将融化的银针吞入。 黑蛇吞下银针后显然因为没吃饱而不悦,它摇摆着蛇尾,立起蛇身,信子往铁锁上一舔,铁黄色的小虫再次出现在铁锁上。 章锐看到无比震惊,同时心里也暗暗庆幸。方才若不是黑蛇突然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怕是没能瞧见铁锁上的小虫。那能变色的小虫连银针都能融化,他方才要是没注意叫虫跑到他手上,岂不是整个手都被融了,最后落入蛇口,成为黑色腹中美食。 眸光在柜子上停留良久,章锐飞身跃出虞氏屋内。有着这么严密的保护措施,柜子里的东西定然不简单,他得马上通知王爷。 “哎!”一声长叹,凤容拨弄着手中帕子,百无聊赖地瞧着天上繁星。 “小姐何故叹息?”捶肩的动作顿住,妙音拿过一旁烧好的热水为凤容泡茶。 “叫你打听的事情打听清楚了吗?”收回抬高的视线,凤容捧起茶盏,慢悠悠地吹着浮在上面的茶叶。 “这……”四下瞧了瞧,在确定没人后,妙音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些日子三王爷都在城外悬崖寻找着什么,奴婢私心想着三王爷应当是在找寻二小姐。” “啪!”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凤容美艳的脸有些微扭曲,手中绣帕被她抓得变形:“那个小贱人,凭什么谁都围着她团团转?” “小姐……”妙音害怕地唤了声。 “好在本小姐及时发现了王爷的心思,敢跟本小姐抢的,只有死路一条!”紧拽的手缓缓松开,凤容不紧不慢地把玩着精致的指甲,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叫她从小什么都要和她抢,叫她在相府一人之下百人之上,叫她要和她争夺王妃之位。如今相府待嫁千金只有她一人,王妃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是啊,二小姐真是不知死活。”妙音点头应和着:“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只有小姐这般温柔高贵、美艳无双的才配当王妃。” 听了妙音的话,凤容笑得越发得意,她挥了挥手,悠悠道:“把夫人那的雪前大红袍拿来,本小姐今日要换换口味。” “小姐,那是相爷准备给二小姐的……” “恩?”冷冷横她一眼,凤容伸手用力戳着她的脑袋:“她人都死了,相府里的一切还不都是本小姐的?还不快去!” “是,小姐!”妙音仓皇离去。 等了约莫一刻钟,凤容渐渐不耐:“妙音那死丫头,办事越发不利索了。” “那死丫头若是惹你生气,你大可将她打发了,本王送两个听话乖巧的给你。”腰身被人从身后抱住,耳畔有热气不断拂过。 “爷!”凤容惊喜转头,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落入眸中。 “容儿想本王了?”以食指抬起她的下巴,慕容南朝瞧着那与凤盈有三分相似的脸。美艳、恬静、温婉,她身上有着他所喜欢的一切特制。哪怕是两人在一起已有两年,他依旧对她存有喜爱。 当然,他对她的喜爱远比不过凤盈,尤其是在经过前世的那些事后,他已然看透眼前女子的嘴脸。 “日日思君不见君,容儿还以为爷将容儿抛诸脑后了!”就这么对上他的目光,凤容水眸含泪,意语还休,眼波流转间道尽柔肠。 “忘了谁本王也不会忘了你!”低头吻上她的唇,将她所有要说的话全数阻隔。 他看透了眼前女子的嘴脸,却依旧无法跳脱她的柔情蜜意。他喜欢她的柔,她的顺,喜欢她对他的依赖,更喜欢她为他耍尽心计,这让他有种他是掌控一切的天的快感。 “恩……”口中溢出轻哼,语调极柔,酥媚入骨。 慕容南朝的手渐渐往下,探入她的里衣内。 “爷……”轻轻推拒着他,凤容水眸中满是紧张:“别在外面,容儿怕……” “怕什么?恩?”咬着她的唇,慕容南朝邪肆地睨着她。 “容儿怕……” “小姐!”凤容话未说完,就听得一声轻呼,而后是物品掉落的声响。 “谁?”凤容有些慌了,她方想扭头,就见玄衣自眼前掠过,快如闪电地掐住粉衣丫鬟的喉咙。 “小姐,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看到!”粉衣丫鬟惨白着脸,整个人抖得如同筛子,像要随时昏厥过去。 “你……”抓拢衣裳,凤容惊慌地看着她:“本小姐不是早就吩咐过了吗,没事不要到院子里来。” “是……是妙音……妙音姐姐叫奴……奴婢替她拿茶来。”粉衣丫鬟说罢,慕容南朝与凤容皆看向地上的茶罐子。 方才物品掉落的声响就是这茶罐子发出的,慕容南朝看向凤容,凤容颤声道:“爷,雀儿没说谎,现在该怎么办?” 她面上害怕,心中已盘算好该如何处理这不长眼的丫鬟。胆敢坏她好事,又瞧见不该见的,自然得杀了,免得有朝一日将她与三王爷的事情捅出去,届时她什么名声都毁了。 “影十一!”慕容南朝声落,黑影一闪而逝,连同他手中的雀儿一道消失不见。 “爷,雀……雀儿她……”心知慕容南朝手腕狠厉,定然将雀儿处理得干净,但她面上仍是一副受惊小鹿的样子,水眸怯怯地颤着,看起来好不动人。 慕容南朝亦很吃这套,心疼地揽过她,柔声道:“莫怕,此时本王会处理好。” “爷!”顺势枕在他的肩头,凤容身子微颤:“您千万别伤害雀儿,把她打发远点就行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她……” 话未说完,唇再次被慕容南朝堵住。她贪恋地闭上眼,手攀上他的肩。 身子一轻,她被打横抱起。慕容南朝踢开房门,将她按在榻上,吻如雨点般落下。 “恩……”红唇微启,媚态横生,凤容心中暗暗得意。凤盈啊凤盈,你才死了没几日,三王爷便回到我身边了,可见你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锦衣层层脱落,芙蓉账内一片旖旎。 良久,在她身心俱欢之际,耳畔传来低哑隐忍的呼唤:“盈儿!” 如冷水照头泼下,凤容的热情迅速褪去。 她双眸空洞地盯着帐顶,涂了蔻丹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泪无声留下。 她恨,她恨,凤盈的死也不足以平息她的愤怒,她要让凤盈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第57章 傻了一世 星空之下,梅林之中,有烛火摇曳,点点火光灿若星辰。 “奴婢告退!”将两盏茶盏奉上,丫鬟低垂着脑袋退下,在出偏院的前一瞬偷偷拿眼去瞧那立于月下的白衣女子。 “瞧见了吗?”她一出来就有橘衣丫鬟将她拉至角落,眼中满是对白衣女子的好奇:“是不是貌若天仙?” “瞧见了,瞧见了,漂亮得很!”奉茶的丫鬟很是兴奋,双手交握,眉飞色舞道:“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子美得如此英气,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她若是男的,我一定会大胆地追求她。” “这么厉害!”橘衣丫鬟惊叹,随后扯了扯奉茶丫鬟的衣袖:“你说她会不会成为咱六王府的当家主母?” “这还真说不准,虽然她是爷第一个带回府的女子,但毕竟洛阳男子都喜欢柔柔弱弱的女子,她太……” “冼云、冼雨,谁准你们在背后议论主子的?”背后冷不丁响起声音,冼云、冼雨苦着脸对视一眼,吐吐舌头,扭身行礼道:“见过千龙……福大人?” 竟然不是凶巴巴的千龙大人,那刚才的声音是?二人眨巴着眼,满脸疑惑。 “要再让我抓到一次,小心你们两丫头的皮!”福叔再次开腔,冼云、冼雨这才反应过来,感情是福叔掐着嗓子逗她们玩呢。 “福叔你真是吓死人了!”冼雨拍着胸脯嗔道。 还好不是千龙大人,不然她两定被罚倒立一个时辰,光是想想就觉得脑袋疼。 “好啦好啦,别议论这些东西了,快干活去,侍候好你们未来的王妃大人!”伸手推了推两人,福叔阔步离去。 “王妃!”冼云、冼雨对视一眼,连忙奔往厨房做糕点。 既然福叔都说她是未来王妃了,那肯定八九不离十。有这么个漂亮的姑娘做未来的王府当家主母,她们得侍候好,替爷把人留住。 “不喝茶?”杯里茶水三份减了一份,慕容南宇放下茶盏,看向树下直挺挺站着的女子。 “不了,我喝多茶会睡不着!”内力在体内运行一周天,凤盈缓缓吐息,将体内浊气排出。 活动了几下身子骨,除了内力不能完全使用和背上有些微擦伤带来疼痛,其它地方都完好得令人诧异。她甚至有点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跌落悬崖。可那坠落感太真实,还有那陌生男子的声音太清晰,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她,她被嫡姐买通人手推下悬崖。 她的嫡亲姐姐,她一直顾念亲情一忍再忍,没想到对方竟想将她推上死路,这得需要多大的仇恨。 “凤二小姐也太拘谨了!”慕容南宇轻笑:“不喝点茶,你怎么熬过这一夜?” “谁说我这一夜不睡了?”斜眼睨着他,凤盈暗暗咬牙。这家伙,怎么连她在想什么都猜得到,难不成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难道不是吗?”伸手拿起桌对面的茶盏,慕容南宇优雅起身,踱至她身边,将盖子掀开递上:“喝点,恩?” “……”凤盈皱眉,看他的眼神冷了几分,内心有些微复杂。 她想远离他的,可如今一切越发偏离她的预期。在悬崖底下,她不止一次梦到他来救她,当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枕在他怀中,那场景就跟做梦似的。到现在她都记得那一刻自己的心跳,就跟鼓点似的“咚咚”作响。他出现得那么及时,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他了。 “看在本王救命之恩的份上喝点!”见她不说话,慕容南宇再次开腔,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如沐春风。 “麻烦六王爷搞清楚,是我先救的你,若不是救你耽误了我去嵩山的时间,指不定我还遇不上这些破事!”心中感激慕容南宇的帮助,但凤盈还是忍不住嘴硬:“我们两如今只能算是扯平了!” “是,凤二小姐说得在理!”眼中笑意渐浓,慕容南宇说话间越凑越近。 凤盈小步后退几步,背抵上梅树树干。几乎是慌乱地夺过他手中茶盏,举在眼前隔开二人距离。她眨了眨眼,用自认为冷静的声音道:“麻烦六王爷让开点,我要喝茶。” “看凤二小姐这架势,茶打算喂眼睛里?”慕容南朝再进一步,伸手抓住茶盏向下拉低两寸,而后退开,一副“我看你喝”的模样。 禁不住他的眼神攻势,凤盈低头,小口小口地啜着茶。他的目光太过灼热,直勾勾地盯着她,一点避讳都没有。凤盈觉得自己在战场上和一群糙汉子在一起磨出的厚脸皮全没了,脸上“呼呼”直冒热气。 就在她感觉到那灼灼目光消失,正要松口气之际,眼前出现一张放大后的俊脸。 “你……”她欲后退,奈何已经抵着树干,脚后跟直接踢到树干上,身子猛然一歪。 她本可以自行调整好,奈何有人先她一步,一只大手搂住她的腰。那手的主人开腔了,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茶太热把凤二小姐热晕了?不然怎又是脸红又是站不稳的?” “我!不!热!”凤盈咬牙切齿怒视着他,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六王爷要是闲得慌就去审犯人,在这看人喝茶很有意思吗?” “凤二小姐站不稳是因为晓得本王在看你?”手上用力,将人箍在怀中,慕容南宇胸腔鼓动,闷笑着如同一只偷腥成功的狐狸:“莫不是凤二小姐想通了,打算对本王投怀送抱?” “不要脸!”脸上发着热,凤盈想要挣开他,奈何内力没完全恢复,平日里的牛劲也因为身子未愈的缘故使不上,只能抬脚去踩他。 慕容南宇轻松躲开,而后夹住她的脚往后一拖,身子前倾,二人霎时亲密到没了缝隙。他缓缓开口,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凤二小姐莫害羞,本王很喜欢凤二小姐的投怀送抱。” 鼻子抵着她的鼻子,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抓住她两只手,慕容南宇闭目,唇渐渐靠近。 “爷,凤容那……”声音冷不丁响起,慕容南宇松手,恢复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抬眼淡淡地看着风尘仆仆的下属。 他神色虽然淡然,但千龙跟了他十年,明白他有时候生气是全然不动声色的,当下垂头,偷偷抹了一把汗。 “说!”心中虽然反感下属的不长眼,但慕容南宇并没直接将对方赶出去。 “这……”抬头看了眼凤盈,千龙有些犹豫。毕竟此事乃凤家家丑,叫凤盈晓得了怕是不好。 “我还是先回避一下!”想到方才自己的窘样被他的下属看尽,又感受到那下属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凤盈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当下只想回避。 不待慕容南宇同意,她扭头就走,手却被大掌握住,只听得那沉稳的声音道:“这是她当晓得的,你但说无妨。” 得了准许,千龙这才开口:“回王爷,属下监视凤大小姐两日,从她与丫鬟对话中可以晓得,凤二小姐跌落悬崖必然与她有关,因为她说了句凤二小姐死了,相府的一切都是她的了!” 话落,凤盈唇角勾起冷笑。她死了,凤府的一切就都是她的了?还真是异想天开。 “还有……还有……”又看了眼凤盈,千龙一咬牙,心一横,直接道:“三王爷与凤大小姐通奸,此时正共赴云雨。” “什么?”凤盈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千龙:“你……你再说一遍。” 大姐怎会和三王爷通奸?前世大姐嫁与开国大将军窦老的小儿子,夫妻二人美满和睦…… “三年前,我与陛下两情相悦,并委身于他……”声音在脑内炸响,凤盈后退两步,眼眶渐渐泛红。 是了,大姐和三王爷通奸,前世早就有迹可循。大姐对三王爷有意无意的体贴,三王爷为她挡剑而死后,大姐帮她跑前跑后,出谋划策,想方设法地去帮她夺回属于三王爷的江山。 这一切都是那么明显,可她却被蒙蔽,像个可笑的傻子,被慕容南朝一生只娶她一人的甜言蜜语、为她挡剑而死的痴心无悔所欺骗。 那句话是真的,那么那个梦呢?前世慕容南朝根本就是诈死,她成为了慕容南朝和大姐手中的棋,可笑地复仇、杀伐,最后死在慕容南朝的暗卫剑下。 “哈哈!哈哈哈!”她凄惨地笑着,身子渐渐下滑,最后被一只大手箍住。 “凤盈!”她眼中的痛苦是那么浓烈,灼得他眼睛生疼。 “枉我自认聪明,竟被这般愚弄!”疯狂地低笑着,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落不下来。 “盈儿!”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慕容南宇闭眼,心隐隐作痛。 凤盈啊凤盈,你被凤容加害不曾崩溃,为何得知凤容与三皇兄通奸却痛苦至此。前世你为他守身三年,为他逼宫谋反,果真是因为爱他入了骨子里吗?那本王呢?这一世你为何要下手救本王,让本王以为你心里有我,以为你对三皇兄的感情不是爱,叫本王泥足深陷。 第58章 吓坏了 “呵呵,哈哈,我就是个傻子,可笑的傻子!”用力地垂着慕容南宇的胸膛,凤盈头痛欲裂,心更像是被撕成无数碎片。 她的隐忍蛰伏,她的守身如玉,她的逼宫谋反都是为了什么?枉她自认聪明一世,却被这一对狗男女耍弄至极,最后落得个长剑穿心的下场。 抱她的手紧了又紧,像要将她揉碎,嵌入骨子里。 凤盈抬头,猝不及防地跌入他眼中的伤痛。她还没明白他的眼神,眨眼间,只见他锁着眉头,眼中伤痛不复,只有对她的怜惜。 “慕容南宇!”她唤他的名。 “恩?”慕容南宇轻声应着,强压下心口疼痛。 “我想去看看!”她要去亲眼看看,看他们这对狗男女共赴云雨,记住他们的丑陋嘴脸。 他们利用她的,亏欠她的,她定将一一讨回。 慕容南宇紧盯着她的双眸,却意外看到一片平静,至于平静下是怎样的暗流涌动,他不得而知。 良久,他点头应下:“好!” 打横将她抱起,慕容南宇施展轻功,消失在夜色中。 “爷!”软软地半支起身子,凤容双眸含春,媚眼迷离地看着慕容南朝。 “你这小妖精!”抓住她的手,慕容南朝惩罚性地吻上她的唇,屋内再次一片春色。 凤盈盘腿坐在屋顶,听着屋内二人动情的声音,神色有些漫不经心。 忽的,她似想到什么,扭头看向慕容南宇,以唇形问道:“他们好像很舒服。” 闻言,慕容南宇面色沉了下来。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前世是三皇兄的王妃,二人行过夫妻之实,竟然问他这个活了两世都没碰过女人的带发和尚。 “抱歉,我以为你懂!”凤盈耸耸肩,继续淡定地听着屋下二人的叫唤。 约莫过了一刻钟,屋内人不仅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动静越来越大,凤容酥媚入骨的叫声听得她头皮发麻。 “听够没?”慕容南宇忽然拽住凤盈的胳膊,声音低哑,带着几分隐忍。 她的手很凉很舒服,肌肤被侯谷兰调理得比寻常大家闺秀还要柔滑,似吹弹可破。慕容南宇体内的火越烧越旺,若不是强行抑制,只怕此刻会直接将凤盈压在屋顶上。 “慕容南宇!”凤盈咬牙切齿,表情像要哭了般。 她本就听那声音听得心慌慌的,身子有些异样,结果被慕容南宇这么一抓吓了一跳,竟然尿裤子了。 呜呜呜,凤盈内心万马奔腾。老天不带这么耍她,知道前世被利用已经够崩溃的了,如今还让她被人吓尿了,要知道她有记忆以来就没尿过裤子,如今竟然…… “怎么了?”见她双颊通红,慕容南宇伸手去摸她的脸。 凤盈偏头,没能躲开。 “呜!”红着脸,咬着唇,凤盈这回是真哭了。两颗豆大的泪自眼角滚落,而后泪水止都止不住。 慕容南宇以为她亲耳听到二人共赴云雨的声音被气哭,当下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身上的邪火全被浇没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慕容南朝阔步走出,凤容一步三扭,风情万种地走出。 “过两日本王再来找你!”得以纾解,慕容南朝神清气爽,原本眉目间的凌厉霸道都柔和了几分。 “真的!”凤容先是兴奋地眼前一亮,而后眸中升起一股子失落,强颜欢笑道:“容儿静候王爷。” “怎么了?”美人发愁,自然惹人怜惜,慕容南朝当下捧起她的脸,以指腹轻轻为她抚平眉头。 “容儿害怕能跟爷的时日不多了。”她扯起唇角,眼眶一红,泪水毫无征兆地坠落:“容儿怕,怕窦家小公子接受不了容儿……” 剩下的她没说完,慕容南朝却也明白。再过一个月她就要许给窦老将军家的小儿子,亲事定下来,最多再等半年就会成亲,毕竟她年岁也不小了。但她的贞洁已经给了他,窦老将军出了名的凶悍,自是无法忍受这种屈辱,若是她嫁入窦府,也算完了。 心中怜惜更甚,慕容南朝轻抚着她的脸,在她眉间印下柔情的吻:“放心,本王不会让你嫁入窦府,给那无能小儿糟蹋。” “爷!”水眸深情地凝视着男子,凤容痴情道:“有爷这句话,容儿就知足了。” “放心吧,本王会娶你的!”拍拍她的手,慕容南朝快步离去。 凤盈死了,那凤容便依旧是他三王妃一位的不二人选。 “呵!”慕容南宇心中分外不屑。 他最讨厌这种柔情假意的女子,那凤容除了一张脸还过得去,其它样样看了都叫人恶心,也不知三皇兄是不是瞎了眼,竟然看上这种女子。 “别管他们了,我们快回吧!”凤盈苦着脸,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叫人给她换身衣裳,毕竟她今晚刚洗的澡,出去一趟回来就换衣服感觉好奇怪啊,总不能照实告诉人家她尿裤子了吧。 “恩!”慕容南宇应了声,抱着她跃下屋顶。 “要不你送我回凤府吧?”眼睛四下瞟着,双手无措地绞着衣袖,凤盈闷声道。 “那里布满了三皇兄的人!”说罢也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纵身飞回王府。 “别,别去梅林!”难受地扭了扭,凤盈小声道:“我想回房间换衣服。” “换衣服?”上下打量她一番,这身白衣明明是今晚刚换的啊,怎出去一趟就要换衣服?以前也没见她这样。 “恩!”红着脸应了声,凤盈几乎绞尽脑汁才想到说辞:“那里的瓦片太脏了。” “恩?”慕容南宇挑挑眉,说瓦片脏她为什么会脸红?总感觉她自哭了后整个人怪怪的。 “你到底给不给?不给我就回凤府!”凤盈梗着脖子大声道。 有几个丫鬟看了过来,在瞧见二人的姿势后暧昧一笑,扭过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行!”她的表情将慕容南宇逗乐了,抱着她步伐轻快地往主屋走去。 “冼云,去给小姐备身衣裳。”踏入屋内,欲将人放到榻上,谁知凤盈就跟触电一样,“腾”地一跃而起,面对二人站在地上。 冼云狐疑地看着她,心头涌起几分猜测。 “咳,顺便备桶清水,本姑娘流了些汗,要擦拭一番。”眨巴着眼,凤盈用自认为正常的语调吩咐道,却不知她这模样看着更为反常。 慕容南宇亦是狐疑,莫不是凤盈被掉包了,不然眼前之人怎这般奇怪。 “是,小姐!”冼云领命退下。 屋内只剩凤盈与慕容南宇二人,他悠然坐下,拉开一旁的椅子:“坐!” “不,不用了,我站着活动活动筋骨!”凤盈连连摆手,面上的笑怎么看怎么虚假。 她动动胳膊,踢踢腿,慕容南宇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好像知道了她的小秘密。 不一会儿,冼云领一干婢女搬入浴桶,慕容南宇这才收回目光走了出去。 凤盈暗暗松了口气,挥挥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小姐不习惯有人服侍!” “是,小姐!”众丫鬟齐齐退下,独留下冼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怎么不走?”回头瞧见她还在,凤盈皱了皱眉头。 “王爷吩咐奴婢侍候小姐,奴婢不敢违抗,若是小姐不愿意,烦请小姐跟王爷说声。”冼云不知眼前女子真实身份,但见她有些古怪,当下存了几分提防。 “罢了罢了,你就在那里站着,莫要过来。”摆摆手,凤盈走入屏风后面。 衣袍层层坠落,凤盈跨入水中,舒适地闭着眼。 水温自然再合适不过,只是少了个按捏的人,若是侯谷兰在,那她可就享受了。 忽的有脚步声靠近,凤盈警惕地睁开眼,在她凌厉的目光中,冼云先是一愣,而后后退一步,弯腰去拣她换下的衣裳:“奴婢……” “不许动!”凤盈厉喝,旋身裹上外袍,抬手就去夺那衣服。 “啊!”冼云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一松,衣裳散落,凤盈慌忙踩住地上的亵裤,然而上面的痕迹已被冼云看得一清二楚。 “小姐……”冼云脸“腾”地红了,活像煮熟的虾子。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明白凤盈亵裤上的是什么,也明白了她为何古古怪怪的缘由。 见她如此反应,凤盈眸光一暗,反手探出三指锁喉,将她抵在屏风上:“你看见什么了?” “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她慌忙摇头。 凤盈神色渐冷,压低声音道:“你要是不说实话,信不信我杀了你?” 她手上力道加大,冼云连连点头:“奴婢瞧见小姐的亵裤上……” “不许说出去!”凤盈面上风雨欲来,她阴沉着脸,冷声警告:“你若是将本姑娘尿裤子的事泄露出去,本姑娘保证你活不过今年冬天!” “啊?”冼云怔住了…… 看来眼前的姑娘根本不通闺房之事。她眸光闪了闪,强压下笑意,忙不迭应道:“奴婢谨记,姑娘且放宽心。” 她当然不会泄露她尿裤子的事,因为这根本就是个乌龙,但至于她对王爷动情一事她会不会说,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第59章 私审凤容 距德贤郡主十六岁生辰还有半个月,在这期间,关于凤盈的各种传言甚嚣尘上,越传越不像样,甚至有人说,凤盈搬出相府后广招小厮、侍卫,又足不出户,定然是行招侍卫之名豢养年轻力壮的男宠。 此事终于传入了凤相耳中,他先是大怒,而后命下人追查散布谣言者。最终,凤相查到了远嫁凤朝的,回洛朝过生辰的德贤郡主头上。二人闹得不可开交,凤相甚恼德贤郡主的所作所为,一纸奏折将此事告到皇上那。 后经皇上审问,德贤郡主交待她所做一切皆是由于手帕交凤容恳求她,她于心不忍答应的。 纸包不住火,加上此事凤相做得大张旗鼓,闹得整个洛阳无人不知右相大千金妒忌二千金散布谣言诋毁,只为争夺王妃一位。 一时间,凤容从原本的全民称赞变为全民唾弃,告老还乡的窦老将军也派人递来解除婚约的婚书,凤容营营汲汲,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全毁了。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凤相目疵欲裂,面容扭曲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凤容:“逆女,盈儿与你乃姐妹至亲,她在外征战多年就是为了我们凤家的骨肉亲情,你倒好,四处造谣,破坏盈儿闺誉,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 他千算万算也想不到,他竟然教出了这么个善妒恶毒的女儿。 “爹!”凤容捂脸,迎上他的目光:“女儿没有,此事是德贤郡主在诬陷女儿,女儿真的没有!” “你说德贤郡主诬陷你?洛阳有几户人家不知道德贤郡主出嫁前就属与你关系最好,你们数十年的手帕交,她为什么要诬陷你?”凤相气得直喘,脸涨成猪肝色,扭曲的模样叫一众下人心惊。 他们在相府侍候了十几年,从未见过相爷大动肝火,更别说是动手打人了,相府可算是他们见过最和睦的富贵人家。 “容儿不知,但容儿确实没有让德贤郡主造谣。”凤容依旧一副毫无畏惧的模样,梨花带泪但眼神坚定,俨然就是被人冤枉了。 见她不思悔改,凤相大手一挥,沉声道:“把妙音拖上来!” “是!” 不一会儿,妙音被两个侍卫拖了上来。 她身上布满鞭伤,伤口上还有辣椒水泼过的痕迹,整个人面色苍白,几乎是奄奄一息。 “妙音,你说不说!”往檀木椅上一坐,凤相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遍体鳞伤的女子,身上凶煞之气尽显:“你若不老实交代,本相会叫你过得比白羽还惨!” “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头缓缓磕在地上,气若游丝道:“此次是否与小姐有关奴婢不知,但两年前之所以有二小姐为将是为豢养男宠的谣言传出,就是小姐让奴婢买通外人大肆宣扬的……” “妙音你个贱婢,竟敢诬陷本小姐!”凤容沉不住气了,猛然跃起,冲过去就要踢打妙音。 “拉住她!”她的行为凤相看在眼里,越发寒心:“还有呢?把你家小姐做的坏事一桩桩都给本相说清楚,少一件本相就将你扔入军营充做军妓。” 他倒要看看,虞氏究竟能把女儿养成什么样子! “还有……”妙音胆怯地看了眼凤容,低声道:“四年前二小姐与大少爷……” “爹!”凤陟由小厮缓缓推入,他看了眼狼狈的妙音,又看向神色癫狂的凤容温雅道:“娘正在来的路上,她让您等她来了再审!” “二哥,二哥快救容儿,快让娘救容儿,容儿是被陷害的!”凤容像看到救命稻草般扑上前,奈何她被两个力气极大的粗使婆子拽着,只能在原地挣扎。 眸光触及她眼中的期翼,凤陟偏过头,示意小厮将他推到凤相身边。 “把夫人给本相拦住,谁放她进来本相将谁杖毙!”话落,侍卫长领命而去。 “继续说!”凤相再次开口,妙音看了眼凤容,又看了眼凤陟,怯怯道:“四年前二小姐与大少爷为帮二少爷报仇求相爷让他二人领军一事相府上下人尽皆知,但被小姐隐瞒了下来,她让奴婢买通府里人,一致宣称大少爷是为夺二少爷官职挂的帅。” 闻言,凤陟看向凤容,神色带着几分嘲弄。 “陟儿,此事可真?”凤相身子一晃,手扶住臂托,勉强稳住身形。 “哥……”凤容乞求地看着凤陟,奈何他像没看到般淡淡道:“回爹,孩儿数年来一直以为大哥二妹征战沙场是为了孩儿征战几年积累下的官职与功绩。” “继续说!”大掌紧捏着臂托,额际青筋凸起,凤相身子颤得厉害。 “大小姐心知二少爷喜欢高大人家的千金高凌岚,在一年多前使计叫大少爷对高小姐英雄救美,并叫人捉刀代笔模仿大少爷笔迹给高小姐写情诗……” “闭嘴!”凤容声嘶力竭地打断妙音的话,眼睛猩红一片。 “继续说!”这回开口的是凤陟,他神色阴沉无比,像看陌生人般看着凤容。 这是他的妹妹,她的嫡亲妹妹,竟然一次又一次地设局陷害他,为了她的虚荣心,为了她的妒忌心,更为了她的三王妃之位。 “高小姐芳心大动,所以高大人才会上门提亲。亲事定下后,大小姐又从中作梗,仿着高小姐的笔迹写了封信给二少爷,信中内容奴婢不知,但将二少爷气得一怒之下从轮椅上站起,从此双腿落下残疾。”妙音说完,凤相拍案而起。 他指着凤容,脸上是陌生,是心痛:“陟儿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你怎能如此挑拨兄妹关系?” 他怜虞氏为他付出的一切,因此相府后宅的事皆由虞氏打理,他从不插手。没想到,虞氏竟将长女教成这幅德行。 “继续说,她是为了什么!” 凤相话落,妙音张了张口:“因为三……” “你这贱人,住口!”冲破两个粗使婆子的禁锢,凤容冲上前,扯住妙音的头发,将她的头往地板上疯狂撞去。 鲜血流了一地,溅起的脑浆混合鲜血沾满了凤容是衣裳,双手,还有脸庞。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印象中凤容温柔、柔弱,却不想她能挣脱两个粗使婆子的桎梏,更没想到的是她还杀了人。 “爹,你看到没,她被人下蛊了!”指着地上那爬行血中的红色小虫,凤容美艳的脸上满是无辜,声音温柔到骇人:“她是在说胡话,冤枉女儿,因为她被人控制了!” “容儿!”痛心地摇头,凤相看着已然咽气的妙音,颤声道:“她可是侍候了你十几年的贴身大丫鬟,你竟下得去手把她杀了。” “因为她说了胡话,爹爹会把她丢入军营充做军妓的。”鲜血蜿蜒着从脸上流下,形成一道道血痕,凤容浅笑着,模样温婉依旧:“女儿没有二妹那般残忍,让自己的大丫鬟被人糟蹋,虽然她冤枉了女儿,但女儿看在她侍候女儿多年的份上,女儿会尽全力保她贞洁。比起当军妓,死对她而言是解脱。” 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温柔,却字字如刃冰,叫人受剜心之寒。 众人皆后退一步,害怕她的疯狂和病态。 “啪!”又是一个清脆的巴掌,凤容跌坐在地上,鲜血从唇角溢出,她捂着脸,脸上带着不甘和疯狂,她抹了把唇角,笑得狰狞:“爹,你说我挑拨兄妹关系?到底是我挑拨兄妹关系还是你偏心?如果不是你把什么好的都给凤盈,我会妒忌她?我才是相府的嫡长女,可比起凤盈,我得到的连个庶出的都算不上。” 从小到大,所有好的东西都是凤盈的。明明她比凤盈听话乖巧,比凤盈温柔美艳,比凤盈要像个女人,可偏偏所有人都向着凤盈。 郑奶娘喜欢凤盈,大哥偏疼凤盈,爹爹宠爱凤盈,就连她一母同胞的二哥和小妹都向着凤盈。 “凤盈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有个骚狐媚子的娘将爹爹你迷得念念不忘吗?所以你才宠着她,所以……” “啪!”话还未说完,又是一记巴掌。 凤相这回的力道比前两次都要大,几乎是用尽全力。 凤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整个人扑在妙音的尸体上。 “不许你说盈儿的娘!”他双目猩红,周身散发着森冷之气,眼神阴鸷。 忽的他伸手抄起凳子朝凤容砸去,幸亏凤陟在场,眼疾手快地拦住凤相:“爹爹,您冷静点。” 这一凳子砸下去,若是砸到脑袋了,那可就是一条人命啊。就算没砸中脑袋,砸到背上后果也不堪设想。凤容若是瘫痪了,这辈子就完全毁了。 “呼,呼,呼!”凤相剧烈地呼吸着,眸中猩红渐渐褪去。 他放下手中凳子,对上凤容的眸,轻易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恨。 “砸啊,最好把我给砸死了!”凤容冷笑,笑着笑着,泪泊泊流出:“爹,你看看你,我这样都是被你给逼出来的,都是被你给逼的!” “把这逆女给本相拖下去好生看管,没有本相命令不准将她放出!”凤相言罢,拂袖而去。 第60章 不会回来 “老爷!”瞧见凤相出来,虞氏远远地唤着他,奈何对方只是斜眼睨了她一眼,不带一丝迟疑地离去。 不一会儿,她瞧见妙音的尸体被抬出,嫩粉色的衣裳被鲜血染成大红,身上无数鞭痕,脑后一个硕大无比的坑洞,死相凄惨无比。 虞氏心惊之际,就见凤容被两个婆子押了出来,脸颊上是两个鲜红的巴掌印,脸上、身上溅满鲜血,还有不知为何物的白色东西粘着。 “容儿!”虞氏高声唤了声,就见她抬起头,两行清泪留下:“娘,您救救容儿!” “把她给本夫人放开,你们的狗爪也配污了容儿的手吗?”虞氏厉喝,奈何两粗使婆子是凤相院子里的,地位低是低,但平日里只听管家和凤相使唤,就算她是相府的当家主母,凤相院子里的人也不惧她。 “夫人,将大小姐关押起来是老爷吩咐的,您莫要为难老奴!”陈管家上前恭恭敬敬说罢,手一挥:“把大小姐带下去好生看管,出了半分差池当心老爷扒了你们的皮。” “陈管家,容儿到底犯了什么错,老爷要这般待她?”虞氏蹙眉,却也只能心疼地看着凤容被带走。 凤相是对她千依百顺,但那是在不激怒他的前提下。如今她并不晓得容儿犯了什么错,而凤相又正在气头上,此时她若强行将人拦下,只怕会火上浇油。 “这……”眼角余光瞥见最后出来的凤陟,陈管家连忙道:“夫人还是问二少爷吧,二少爷今日一直在场,您问二少爷再合适不过了,毕竟老奴只是下人,不适合在背后议论主子。” 他说罢,恭敬行礼,然后缓缓退下。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Ο_Μ “陟儿,过来!”虞氏朝凤陟招手,凤陟回头,朝小厮做了个手势,而后不急不缓道:“娘,孩儿有事出去,您有什么要问的就问良弼吧!” “陟儿……”颓然垂下手,虞氏心中隐隐不安。 她的心不规律地跳着,女儿受罚,下人态度冷淡,夫君与儿子对她不愿理睬,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洛阳大街上依旧热闹无比,一辆华贵的马车快速向一处大府宅驶去,府宅上书两个大字……凤府。 “快看,那不是相爷的马车吗?”有人眼尖地发现了那辆华贵马车的出处,当下一群好事者朝马车行驶的方向看去。 “瞧那架势,应该是去凤府接凤二小姐。”人群中有一男子捋着山羊胡子揣测道。 众人觉得有理,亦好奇事情是否真的是凤容妒忌排挤凤盈,当下人潮涌动,挤向凤府。 “吁!”马车缓缓停下,凤相自马车中走出,拾级而上。 “什么人!”守门侍卫长枪交叉,拦住了凤相去路。 “原来是相爷,容小的先行禀报!”有一个侍卫乃洛阳人士,他一眼认出来者身份,当下恭敬作揖,朝府内奔去。 亲爹来找未出嫁的女儿还需要守门侍卫通报,凤相面色不虞,但没有发作,只是那么静静,等待消息。 凤府外围着数百人,密密麻麻,堵得水泄不通,上一次发生这事还是洛阳百姓以为凤盈遭了欺负,一个个自发地来这报名充当小厮、侍卫。 围观者议论纷纷,说的最多的,是凤相宠妻灭女,凤盈在府中受了虞氏与凤容的欺负,凤相不搭理,所以才逼得凤盈搬了出去。那凤盈也是个有脾气的,本小姐搬了出来,住在自己的府宅,你来了甭管是谁,都得通报,本小姐准了才能入。 不一会儿,通报的侍卫出来了,他的身后跟着一素衣女子。 “白芷见过相爷!”白芷盈盈行礼,口中唤的相爷,而不是老爷。 凤相心中恼得很,但他晓得白芷是个知分寸的,会这么做定是凤盈特意吩咐过。 “本相来此是为见盈儿。”他直白地说明来意,白芷眸光在围观众人中扫视一圈,心知人多口杂,很多话不便在外头讲,而且她也不好就这么将小姐的亲爹阻拦在外。传开了,小姐再有理,也得被扣上不孝的大帽子。 “相爷请进!”白芷言罢,在前头引路,守门侍卫的长枪收起。 入了凤府直直走,一直到了前厅,白芷做了个请的手势:“相爷请上座。” “在这?”凤相眉头紧锁,眉心凸起一个“川”字。 他四下打量了一番凤府的前厅,除了干净,他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上好的檀木椅被擦拭得一尘不染,脚下石板光亮得几乎可以照出人影,就连梁上的一砖一瓦都被精心擦拭过。 这前厅太过干净,定是专门为了迎客打扫的,但他不是客,他不需要在这里等候,他是凤盈的爹爹,他现在应该直直进入到凤盈的别院,甚至是到她闺房内与她详谈。 “是的,相爷!”白芷抬手,正欲唤来丫鬟,就听得凤相沉声道:“不必这般麻烦,直接带本相去见你家小姐!” “回相爷的话,小姐不再府内。”白芷面色沉静地回答,淡然得不带一丝胆怯:“相爷若是不愿在前厅喝茶,也可去前院喝茶,喝完白芷送您回府。” “白芷,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终于,凤相被一张张无视他的脸和白芷的话给激怒了,他指着白芷厉声道:“把你家小姐叫回来,她若是不回来本相就在这等她,叫她别跟本相耍小性子,今日无论如何她也得跟本相回府,不然本相就上奏皇上,求皇上将这府邸收回。” 他承认他有不对之处,但她是他女儿,她怎么能叫下人这般对他。 “白芷知道小姐在哪,但小姐不会回来,今日不会回来,明日不会回来,后日也不会回来。”白芷淡笑着,眼中泪光闪闪:“白芷已经等了小姐大半月了,可能小姐日后也不会回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凤相心中“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蔓延。 “小姐今日不会回来,还请凤相不要奏请皇上将府邸收回,白芷还要在府中等小姐!”白芷话刚说完,前厅传来女子隐忍的哭泣声。 “怎么回事?”凤相提高音量。他眸光循着声源看去,就瞧见虞氏口中可能是嵩山余老徒儿的侯谷兰。 大掌指向悲勃大哭的侯谷兰:“你,把事情说清楚。” “相爷,谷兰心里难受,且她对许多事情不了解,还是奴婢跟您说吧。”白芷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事得往前说,挺费时的,相爷还是先坐下喝杯茶吧!” 这一次,凤相没再说什么,他走向高位,撩袍坐下。 “红雪,看茶!”吩咐了声,白芷站到离凤相一丈处。 如果凤盈在场,凤盈当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而她立在凤盈旁边奉茶。但如今,对于那画面她只能靠想的,就像那位置上还坐着那骁勇善战、敢爱敢恨、重情重义的女子。 “是!”红雪听话地退下,不多时,一盏热茶奉上。 凤相并没有心情品茶,他也觉出了白芷所站位置的意义,当下心中越发焦躁:“可以说了吗?” “相爷可记得十一年前,那时小姐六岁,她曾跟您哭诉虞氏喂她馊食。”白芷不急不缓地说罢,就不再做声,静静等着凤相接话。 她唤他相爷,唤他夫人虞氏,看来盈儿对虞氏意见很大啊!凤相心下愕然,但依旧点头道:“却有此事,不过是盈儿的娘亲为她熬的补身子的偏方,与你要说的事情有何干系。” “相爷莫急!”手扶在椅背上,白芷眸光温柔地看着身侧长椅:“那相爷可还记得一月前谷兰曾说小姐的脉象疑似中蛊。” “记得,柳宗也说过这样的话!”提及巫蛊之术,凤相心头闪过无数想法,最终他强压下混乱思绪,抬眼看向白芷:“然后呢?” “相爷不是问奴婢小姐去哪了吗?这下奴婢可以回复相爷了。小姐叫引魂蛊引至洛阳城外悬崖,被人推下那数千丈的深渊。” “什么?” “你说什么?”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来自高位之上的凤相,一个来自紧随凤相而来,害怕凤相晓得凤盈偷跑出城的凤陟。 “二少爷……”白芷面上一惊,就见凤陟急急而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说什么?盈儿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抿了抿唇,白芷破罐子破摔道:“小姐叫引魂蛊引至洛阳城外悬崖,被人推下那数千丈的深渊,如今生死未卜。” 与其说是生死未卜,不如说是已经死了。千丈高的悬崖,有谁能够活着回来。 “你再说详细点!”凤陟梗着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芷。 什么是引魂蛊?什么叫被推下悬崖?莫提武功,依着盈儿的蛮力,要跌落悬崖那也是她将别人推落。 “当初谷兰觉察小姐中蛊,迟迟不敢确定是因为那引魂蛊埋在小姐体内已达十数年,她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会对一个六岁稚子下毒手。”白芷淡笑着,声音极轻极轻:“引魂蛊是通过吃食种于体内的,加入引魂蛊会让吃的味道发酸,好似馊了般,极好发现,所以小姐懂事以来不可能吃下却没有发觉。” “当然,更不可能是小姐打仗时被人下在饭菜里,如此好发觉的东西,当时能自行选择的她不可能吃,唯有小姐六岁时被虞氏喂馊食的时间和事件符合。”白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她说完,整个前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此事原本凤府只有四人晓得,如今叫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皆面色凝重。 第61章 疑点重重 “相爷,小姐被下蛊这般大的事情您全凭虞氏一面之词将事情揭过,您真的有将小姐放在心上吗?”白芷再次发声,她眼眶通红,泪水在眼底打转,她却强撑着,不让泪水崩溃决堤:“小姐自小没有娘亲疼爱,相爷除了将珍宝送给小姐把玩外,除了对小姐不苛责外,有为小姐做过什么吗。虞氏膝下一儿两女,您觉得她真能对小姐做到视如己出吗?小姐为何与虞氏不亲?就是因为虞氏对小姐的关切从来就只是做足面上功夫……” 前厅分外安静,只听得见白芷一桩桩一件件细数的打抱不平,她说到最后,整个人泣不成声:“外人皆道相爷您宠小姐,可您扪心自问,除了那些皇上赏赐给您的珍宝您都拿给小姐玩外,您还有哪件事能表明您对小姐的宠爱?小姐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财宝,小姐要的是感情。” 前厅抽泣声渐响,那些婢女们一个个掩面哭泣。 “你莫要拿这些事情开玩笑!”凤相强撑着镇定,但毫无血色的脸已经将他内心的不安出卖:“盈儿跌落悬崖了,你们为什么不通知本相?为什么不派人去找?” “自小姐搬出相府后,除了二少爷,相府还有哪个人时常来看小姐?还有哪个人念挂着小姐?”侯谷兰从角落中冲出,抹了把脸上的涕泪,愤愤道:“你又怎知我们没派人去找?府中现在还有一人为救小姐卧床不起,你却连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可见你对小姐有多淡漠。” “不……不可能!”凤相倒退两步。他不信,他不信他骁勇善战的女儿会这般轻易被害死,他不相信。 “你要不信就回去问问虞氏,问问凤容!”侯谷兰叉腰做茶壶状,恨声道:“那凤容就不是个东西,当初我说她讽刺小姐,说小姐养男宠,得花柳病,你当初不也不信吗?结果呢?现在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谷兰!”红雪上前将激动的侯谷兰往后拉,生怕她一个克制不住就把凤相给打了。 殴打朝廷命官,还是当朝宰相,是会被关起来的。 “你……你……”胸口剧烈起伏,凤相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爹!”凤陟眉头紧锁,手中臂托被他捏得变了形状。忽的他抬头看向白芷,沉声道:“那个悬崖可是出南门后离洛阳南偏西方向十里外的殉情崖?” “是!”白芷方应下,凤陟就将轮椅转了个方向:“我去找她。” 她既是为他出的事,此事又波及他的娘亲和妹妹,此事他便应当承担。 “二少爷得罪了!”冷不防章泽从他身后冒出,一手刀将他劈晕。 虽然白芷他们不知道,但是他晓得凤盈并没有死,而是好生在六王府休养着。凤盈对凤陟这个二哥这么上心,万一凤陟去殉情崖找她不小心给跌了下去,等她回来岂不得伤心死。 “老爷!少爷!”李管家将凤相扶起,脸上老泪纵横:“白芷丫头,给老爷备间厢房歇着吧!” 李管家素来疼爱凤盈,白芷见他伤心至此,也不忍拂了他的面,当下抹泪道:“帮李管家将相爷送到厢房休息。” 这边凤相带着一道入了凤府的仆人人人自危,生怕凤相处置虞氏时会将怒气牵连他们,那厢凤盈拔草逗狼,过得好不惬意。 “诺奇,诺奇!”凤盈用枯草戳了戳狼鼻子,趴在地上的大狼斜睨了她一眼,随后无视之。 “诺奇!”她坚持不懈地挑逗着被大铁笼子关着的灰狼,灰狼诺奇实在受不了她,缓缓站起,身子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用狼屁股对着她。 “怎么会没反应呢?”凤盈有些泄气,将手中枯草一甩,大跨步朝不远处的男子走去:“六王爷,这只狼你哪抓来的?” “它是挠伤游弘图的狼群中的头狼!”放下手中书卷,慕容南宇淡淡地看了眼蔫蔫的灰狼诺奇,笑道:“听你喊它‘诺奇’,莫不是你认识这头狼?” “以前在漠北见过,我也不确定它是不是诺奇!”凤盈回头看了眼灰狼诺奇,眸光在它尾巴上扫了一圈,自顾自咕哝道:“尾巴上确实有两圈灰毛啊,怎么叫它它却不应呢?” 眸光闪了闪,视线落回书上,慕容南宇不紧不慢道:“漠北可没有这种灰狼,应当是你认错了。” “就是因为漠北没有这种灰狼,所以我才认得它。”目光灼灼地盯着灰狼大半天,凤盈扭头坐下,捧起茶盏抱在手心取暖:“它还给我带过路呢,应该没认错才是。” “带路?”挑挑眉,慕容南宇来了兴致:“你是说一只南方特有的灰狼跑到北方去给你带路,它不会自己先迷路吗?” “不信就算!”感受到他话中的揶揄,凤盈撇撇嘴,在他抬手拿茶杯之际先一步将他的茶盏夺下,抱在手心捂着。 “本王没说不信!”慕容南宇极其自然地拿起她的茶盏,仰头啜了两口,而后继续看他的诗词。 良久,埋头看书的人忽然开腔了:“你怎知它是给你带路?” “很明显啊,它叼着我的东西将我带回正道上,不然我就冻死在那了。”说着那只通人性的狼,凤盈不由得想起自己去到漠北的第一个冬天。 冬天的漠北一片皑皑白雪,若是没有熟悉路况的老兵带领,极其容易迷失在天地一色的荒原中。很不巧的是,她去的第一个冬天粮草短缺,一众将士在军营里又冻又饿,她带领一队兵马出军营狩猎,走着走着就与那一队兵马走散了。 要说那一队兵马还好,都是些在军营里呆了五年以上的老兵,狩完猎就自行回了军营。可她不认识路,白雪成片成片地压下,掩盖了所有脚印,徒留下手中猎物引来一只灰狼。 那灰狼没有露出意图攻击的架势,只是走到她脚边,将她放在地上的头盔叼起,而后不紧不慢地离去。她心中诧异,便跟了上去。走了数里后灰狼将她的头盔放下,转眼消失在雪地里,而她则瞧见了不远处军营中升起的袅袅炊烟。 “这么通人性?”长指划过书上工整的字体,慕容南宇陷入沉思。 自他觉察凤盈并没有被推下悬崖后他就觉得古怪,如今更是疑点重重。冷老大曾收钱暗杀凤盈,被他拦了下来。可如今凤盈口中描述的一切说明,冷老大曾有意帮助过她。 或许当初冷老大出手是因着对凤盈英雄气概的崇敬,那么凤盈跌落悬崖后服用过蛊毒的解药又该如何解释?只希望一切不要如他猜想那般,否则…… “你?”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凤盈不免奇怪。 不过仔细想想他会好奇也是必然的,一只曾经帮助过她的狼如今去害她的下属,大概是她弄错了吧,毕竟这世间灰狼何其多,尾上有两圈灰毛的也定不止这一只。 “你应当是认错了!”他扬唇轻笑,这时有一暗卫忽然出现:“爷!” “说!”敛起笑意,慕容南宇正色道。 暗卫看了眼一旁的凤盈,凤盈别过脸,四下看风景。见她如此,暗卫这才上前几步,俯身在慕容南宇耳畔低语道:“爷,德贤郡主一口咬定污蔑凤二小姐是凤容要求的,但属下问过凤容身边的人,他们表示这次事件并非凤容指使的。” “那女人能伪装这么多年,才不会这么傻!”物极必反,谣言传得太过了,也就说明那是谣言,一切不攻自破。 “还有,据凤容身边的大丫鬟妙音招供,凤陟的双腿之所以残废也是因着凤容从中作梗,至于是为了什么,那丫鬟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凤容打死了。”暗卫的声音压得极低,旁边的凤盈也很识趣,捂着耳朵没有偷听。 “从传谣言招到害凤陟双腿残疾?”这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妙音大可以不说,为什么却会将凤容做的所有恶事都给抖落出来呢? 他深深地看了凤盈一眼,恰好凤盈也在看他。二人眸光对视,他平静无波,她急切探寻。 “我没偷听!”凤盈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连忙澄清。是他把话说出来,话中又涉及她二哥,她才会把捂着耳朵的手伸下来的。 “本王晓得!”慕容南宇说着伸手将她耳朵捂上:“继续说!” “属下也觉得背后有玄妙,妙音死后脑内有蛊虫爬出,怕是受了什么人控制。”暗卫说着偷偷瞥了凤盈一眼。 若按利益而言,此事的最大受益者便是凤盈,别无他人。 “哦?”扬起眉角,慕容南宇低笑:“凤相是如何处理的?” “凤相将凤容关了起来,还没做出处置。不过他刚去了凤府,似要接凤二小姐回相府。但凤相似于凤二小姐的大丫鬟起来冲突,那丫鬟将凤二小姐跌落悬崖一事抖了出来,凤相就晕了。”细语言罢,慕容南宇挥了挥手,暗卫退了下去。 凤盈竖着耳朵,直到暗卫退了下去她都没听见一个字,心中不免发急。 第62章 趁火打劫 “六王爷,你们聊的是机密吗?”双手托腮,凤盈眨巴着眼睛,露出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 “当然!”慕容南宇不置可否,抄起诗书继续品鉴。 “六王爷!”凤盈端起茶盏,吹了吹浮叶,而后送到慕容南宇嘴边。 慕容南宇伸手接过,隐去眼中笑意,不紧不慢地啜了口。他目不斜视,眉宇间透露着一股子认真劲,似没瞧见凤盈眼中的好奇。 “好喝吗?”挪了个座位,凤盈从对面换到了他旁边,脸凑得极尽。 慕容南宇点点头,抬眸对上她盈满绚烂笑意的眼。 他张了张口,就在凤盈以为他要告诉她之际,他又将头低下,轻应了声:“恩!” 他分明是有意让她知道一切,所以才接那暗卫的话,还带上她二哥的名字,如今倒好,假装看不出她的心思,当起了书呆子。 “六王爷!”脸上温柔可爱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凤盈咬牙切齿地唤他。 “凤二小姐好像有事?”知她坐不住了,慕容南宇抬起头,眼中一片淡然和迷茫。 二人视线一对上,凤盈变脸般温柔地笑着:“六王爷方才和那暗卫说什么呢?奴家很是好奇,六王爷可否挑拣那么一、两个片段跟奴家说说?” 其它的她都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她二哥腿受伤是因为谁,被谁害得从此落下残疾。 “这是机密!”他认识凤盈这么久,第一次听见凤盈自称“奴家”,虽然觉得听起来怪异得很,但不可否认,这让他感觉很好。他唇角渐渐扬起,看着她笑得又假又僵硬的脸,眉宇间尽是柔情:“不过……” 凤盈心中“咯噔”一下,方觉他要说什么不好的话,就听得那声音慵懒道:“你若是自称妾身,本王就告诉你。” “你……”假笑瞬间消失,凤盈咬牙道:“你趁火打劫,你个流氓!” “本王就是喜欢趁火打劫,既然凤二小姐都说本王流氓了,那本王不流氓一下还真对不起这个称呼。”左手握拳撑着下颚,慕容南宇右手抚过薄唇,深邃的眼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他的声音低沉而魅惑,眼神专注得像在看一件无价的珍宝,凤盈方觉得自己要被他的眼给吸入体内,就见他开口了:“凤二小姐若是吻本王一下,本王就告诉你。” “你……”凤盈瞪着他,越瞪越没气势,最后她妥协了,弱弱商量道:“六王爷,能不能换一个啊?” 说罢眼睛眨啊眨的,像在施展美人计。 她的睫毛浓密纤长,这么一眨一眨的划出优美弧度,看起来既美丽,又魅惑。 “可以!”他说罢,不给她欣喜的机会,指腹摩挲上她的唇,凑近她的耳畔压低声音道:“本王吻你。” “这有区别吗?”脸上升起两团红晕,凤盈急忙偏过脸,不再和他对视。 “还是有的!”如果她吻他他会更高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起码她主动了。 “还有其它选择吗?”凤盈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最后落在看着他两的大尾巴狼身上,小声嘀咕道:“王爷它看着你呢,你这么做会带坏狼的!” 一听她的说辞,慕容南宇忍不住笑了,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耳上:“它又不是本王养的,带坏了又何妨!” “你若是不愿意的话……”拖长尾调,慕容南宇缓缓坐正身子:“本王不勉强你……” 他话还没说完,黑影压下,紧接着他唇瓣上一热。 “快说!”推了一把怔住的男子,凤盈托腮,看着那摇着尾巴略显兴奋的大尾巴狼。 “嗷!”一声狼嚎,大尾巴狼诺奇在铁笼内上蹿下跳。 “这狼果真通人性。”慕容南宇啧啧称赞。 原本压下去的红晕又“腾”地烧起来,凤盈脸又偏转几个角度,几乎是用后脑勺对着慕容南宇:“六王爷,我都照你说的做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再不说你就是个言而无信的伪君子。 “最近你‘豢养男宠’一事传入凤相耳中,经凤相查证,此谣言出自德贤郡主之口,而背后授意者则是你的大姐凤容。”将她脑袋转回来,慕容南宇轻声道:“后来又查了许多,妙音也被凤相抓起来审问,最后妙音亲口供出凤陟之所以双腿残疾,里头就是有凤容在从中作梗。” “什么!”凤盈意欲站起,却被他紧紧按着肩膀。 “大姐害的?”二哥可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啊,她怎么下得去手,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忽然,凤盈想明白了,不由得耸肩嗤笑,声音里是悲悯,是鄙夷。 大哥和慕容南宇以兄弟相称,二哥又与二哥关系极好,凤容会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慕容南朝。多么可悲的女人,为了一个男子连自己至亲都能如此利用,她还配做人吗? “你猜到缘由了?”从她的眼神中,他看到深切的痛恨。 “我的身子什么时候能调理好?我想去见二哥!”被至亲之人如此伤害,他一定非常难受。此时二哥需要她的安慰,哪怕只是安静的陪伴。 “你内力无法聚拢,最少还需七日。”虽然眷恋二人相处的时光,但他还是据实以告。 “那……” “若想看到虞氏和你大姐凤容受惩,你便不能现在回府。”凤相对虞氏有忌惮,他倒想瞧瞧借着凤盈跌落悬崖生死未卜一事凤相会有何反应。 看着眉眼中满是焦虑的凤盈,慕容南宇长叹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不必担心,有我在。” “别趁机吃本小姐豆腐,本小姐才没那么脆弱。”不客气地将他推开,凤盈大步离去。 “竟然学会了过河拆桥!”慕容南宇合上书籍,侍候一旁的冼云上前将书拿上,跟在他的身后。 “嗷!嗷!”头狼诺奇在感受到他靠近后凶恶地低吠,露出尖锐的獠牙不停冲撞铁笼。 “爷,这匹狼似乎只给凤二小姐好脸色,对其他人都凶得不行!”冼云本就惧怕带毛的动物,加上头狼诺奇曾在相府中咬断过一名投食小厮的手,因此叫她更为恐惧。 “这生长在南疆的狼,只认凤朝王孙子弟做主人,只听主人的话,也只对凤朝的王孙子弟乖顺。”猛然伸手捏住头狼诺奇的嘴,慕容南宇神色冷凝严肃:“能靠近狼王而不受伤的,身份更是高贵。” “王爷的意思是……”冼云愕然。只有凤朝王孙子弟中身份极其高贵者方能叫狼王乖顺,那方才诺奇对凤二小姐…… “畜生和人不同,畜生没心机,不会说谎!”唇角缓缓扬起,抽回手,不理会诺奇那一副要生吞了他的模样,慕容南宇淡淡道:“走,本王要去会会他的主人。” 还没走到地牢底部,就听得淡淡箫声入耳。 “冷公子好雅兴!”抚掌称赞,慕容南宇上前,便有看管的侍卫将椅子搬上。 “身已被囚,六王爷还不允许在下追求心的自由吗?”将白玉箫放下,冷老大席地而坐,隔着铁栏杆与他对视。 “好一句追求心的自由,冷公子超脱至此,恍如世外高人!”身子微微前倾,慕容南宇上下打量着冷老大:“冷公子可知本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要么,是杀了在下,要么,是放了在下。”冷老大神态淡然,像极了说着“砍头不过头点地”慷慨赴死的侠客。 “冷公子倒是猜得极准。”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慕容南宇笑得如同狐狸:“本王是来放冷公子的,不过嘛,一把钥匙对应一个条件。” 之前他用不摘取冷老大面具的条件换得凤盈所中巫蛊术的解药,如今用冷老大的命和冷老大交易,怎么算都亏不了。 “诺奇呢?万一在下出去了,日后回来救诺奇再被六王爷给抓起来,岂不是亏大了。”狼王于他而言重要无比,他不可能撇下诺奇。 “本王这里还有一串钥匙,还是一把钥匙对应一个条件!”慕容南宇说着,冼云掏出钥匙奉上。 每串上有十把钥匙,也就是说,冷老大若是运气好,答应他两个条件就能出去,冷老大若是运气不好,那就得用二十个条件交换自由身。 看着那一大串钥匙,冷老大陷入沉默。 良久,他深吸了口气:“好,在下答应你。” 他手指向左数第三把钥匙,慕容南宇解下,丢了过去。 冷老大将钥匙插入锁中,转动几下,没能打开。 “第一个条件……”慕容南宇顿了顿,忽然补充道:“冷公子日后若是做不到,本王有资格另提要求,再过分的,冷公子都必须答应。” “好!”咬牙应下,就听得慕容南宇缓缓说道:“出了六王府,冷公子日后见着本王,除非本王同意,冷公子须离本王三丈远。” “这把!”手指向左数第七把钥匙,慕容南宇解下丢了过去。冷老大插入锁中,还是没能打开。 “第二个条件,日后若有军队来犯洛朝,冷公子不得出现其中。”话落,冷公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猜到他身份了?不,不可能,他没有揭下面具,声音也是吃过草药变声的,他不可能发现。可他要放他走,还有这连着两个条件…… “冷公子?”尾调上扬,慕容南宇面色平静地看着他的慌乱。 “我答应你!” 第63章 白眼狼 “冷公子似乎运气不大好!”晃了晃手中最后一把钥匙,慕容南宇眼中浮现一抹极浅的笑,若有似无,像是把控好了一切。 睨了眼地上掉落的无用钥匙,冷老大足尖就地一划,将钥匙踢起。他看向泰然自若的慕容南宇,再次将钥匙插入孔中。 “咔!”一声细响,钥匙断成两截。 “六王爷,你可以说第十个条件了!”他原以为慕容南宇对钥匙做了手脚,如今看来,要么是他手脚做得太厉害他没能觉察,要么就真的是他自己运气太差。 “本王希望能一直与冷公子保持这种非敌的关系,换而言之,也就是冷公子及冷公子的下属不能对本王及本王的下属使用巫蛊之术。”铁扣的钥匙环在手中打了个圈,最后一根钥匙飞了出去。 冷老大抬手自空中截住钥匙,闷头将锁打开,从铁牢中走出。 来到慕容南宇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劳烦六王爷带在下去见诺奇。” “啪啪!”抬手抚掌,有侍卫端上字据,上面书着方才慕容南宇所说的所有条件,奇怪的是,上面没有冷老大的名字。 “何意?”看着每个应当提及他的地方留下可写三字的空白,冷老大眸光浮现一丝冷意。 “冷公子,本王方才所说的所有条件并不是针对‘冷老大’这个身份,而是针对你这个人。”缓缓站立,拿起压在字据上的朱砂盒拧开,慕容南宇将东西递到他面前:“相信冷公子平日不是背着冷老大的名活,所以还是留个凭据,本王才好安心。” 冷老大眸色骤变,他睨着眼前面带几分温润笑意的男子,迟迟没有动作。 用冷老大这个身份,他可以做到离他三丈远,可以做到不在和洛朝作对的军中出现,可以做到答应慕容南宇的所有条件。可如果是他这个人,答应的所有条件中光是第一条就能让他破戒。 口头约定,他可以食言,但若是以指纹为证,他就必须做到言而有信,否则无法服众。 “冷公子为何犹豫?”慕容南宇似不明所以般看着他,长指转动朱砂盒,不紧不慢道:“莫不是冷公子有比血煞盟第一杀手还要厉害的身份?” 冷公子心中“咯噔”一下,有寒气自脚底弥漫。他在试探他?还是他已经看穿他? 内心天人大战之际,就听得慕容南宇再次开腔:“看来冷公子并不太想出这囚牢。” “不,在下还是比较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拇指按上朱砂,在字据上按下鲜红的印。 慕容南宇看着他手上动作,唇角渐渐上扬。咬钩的鱼儿就算得了自由,那也是被他养在池塘里。 “冷公子运气不好,这钥匙本王就送你了,具体哪把是真的本王给忘了,不过冷公子可以慢慢试!”慕容南宇将诺奇铁笼的钥匙递上,冷老大没有一丝客气,直接接过钥匙。 “本王带冷公子前去。”慕容南宇做了个请的手势,不料对方睨了他一眼,冷声道:“不必,在下晓得诺奇在哪。” 目送男子离开监牢,慕容南宇眼中笑意渐浓。 “王爷当真料事如神。”冼云看着他,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钦佩。 “因为本王了解他!”看着那通往自由的阶梯,慕容南宇笑得邪肆:“莫急,好戏才刚上演。” 王府歌姬表演的画楼上,凤盈负手而立,俯瞰整个洛阳。 寒风拂来,狐裘上的鬃毛涌起细碎的“波浪”,挠动着她的脖颈。 “凤小姐!”冼雨抱着暖手的手炉步上画楼。 凤盈十指交握,感受着手心暖意。忽的她伸手,袭上冼雨的脖颈。 “啊,冷!”冼雨条件反射地后退,一个劲地抖肩。 冼云是那种天一凉就手寒的体质,每次手寒都会捂她脖颈上,导致她现在一有谁把手伸她脖颈上,她就跟抽风似地一个劲抖动。 半响,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凤盈手是暖的,这是在告诉她她不需要手炉呢。 “噗嗤!”凤盈轻笑,眸光落回烛火晃动的洛阳城:“这里的景色可真好。” 俯瞰一切,将繁华的洛阳尽收眼底。 “凤小姐你看,冼雨没骗你吧!”抱着手炉上前一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赫然是两街之隔的凤府。 偌大的府宅只点了几盏灯火,对比那些比凤府要小的府宅显得那般萧瑟凄凉。 “哎,那盏灯火动得真奇怪!”冼雨眼尖地发现其中不对劲,指着其中一盏灯对凤盈道:“凤小姐,该不是凤府遭了贼吧?” “那是本小姐的大丫鬟!”她晓得举着那盏灯火的是白芷,因为那条路是她女扮男装翻墙出府游玩常走的路线,白芷定在那里等她。 “这么个小黑点凤小姐都能看得出来?”冼雨愕然。这么个细微的火光,除了看得出来拿灯火的人在走动外,连个人形都无法瞧出,她竟然一眼就辨出那是自己的丫鬟,这得需要多好的眼力啊。 “当然!”收回目光,静静地吹着晚风,这种怡然闲适的感觉叫她舒服得紧。 忽的有箫声入耳,声音及其细微,凤盈睁眼,就见月下有一白影在六王府内移动,快如闪电,并且从身形上可轻易辨出,那人绝不是慕容南宇。 “那是你们府邸的人?”扭头看向一旁的冼雨,就见她面色惨白,双手不停地颤。 “怎么了?”凤盈再次开腔,冼雨这才从恐惧中惊醒。 “那人,那人是王爷前段时间抓的,是那只灰狼的主人。”紧揪着衣袖,冼雨几乎是语带哭腔:“惨了惨了,千虎看管不利,定然会被爷责罚。” 千虎这人凤盈没见过,但也听冼云说过,千虎是冼雨的夫君,如今事关她夫君,也难怪她那般失态了。 “狼主?”眉梢一挑,足尖一踮,踏着画楼护栏飞身而下,凤盈快速逼近那团白影。 本来从人从六王府的私牢出逃与她无关,但既然是狼主,那就是伤了游弘图的人,敢伤她下属,她绝不放过。 “大胆贼人!”冷老大眼看已经试了六把钥匙,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第七把钥匙插入,听得“咔嚓”一声细响,锁被打开了,他尚来不及抽去铁锁,掌风直击后脑门。 “啪!”二人对掌,冷老大眸光触及凤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想逃?”周身杀气毕现,内力凝于掌上,凤盈咬着牙,冷汗自额际滚滚而下。 “砰!”冷老大使出八成内力将凤盈震开,她后退几步,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冷老大似无心恋战,抽去铁锁将诺奇放出。 “哧!”诺奇龇着獠牙地吠,前身半伏,一双狼眼在夜中泛着绿光。 “凤二小姐缘何阻拦在下?”冷老大警惕地看着她。 慕容南宇还算言而有信,答应放了他便让他一路畅通无阻,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凤盈来。 “伤了本小姐的下属,你觉得你走得掉吗?”强撑着内力,凤盈紧咬下唇,直到口中传来一股猩甜。 她内力尚未完全恢复,加上每次服药后身子虚得很,如今只余着平日五成内力,根本敌不过对方。只盼慕容南宇快些觉察对方逃跑,好派出人手缉拿。 “凤二小姐觉得凭着你现在的功力能拦得住在下吗?”抬脚踢起地上石子砸向凤盈,接连不断的,如雨点般密集。 凤盈闪身躲避,但石子飞来的速度太快,她只能勉强避开,不一会儿那白衣离她越来越远。 “站住!”足尖一踮追了上去。 老树、屋檐快速从眼前掠过,蓝衣横空而出,拦腰将凤盈截下,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冷老大和诺奇翻墙而过,临走时还回头看来他两一眼。 “慕容南宇,你为什么拦我?”冷脸将他推开,凤盈有些恼了。 人抓了不告诉她,人跑了不抓回来也就罢了,这都是他自己的事,与她无干,可他来拦她算怎么回事? “人是本王放走的!”慕容南宇并不在意她的恼怒淡淡道。 “看出来了!”动静闹得那么大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追,如果没有他的授意,六王府不可能出现这种纰漏。虽然她不清楚他有多大势力,但一个人还是能看住的。 “但你放走了不代表本小姐不能抓他!”凤盈抬脚朝前走了一步,被慕容南宇拉住:“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情况打得过他?” “……”闻言,凤盈沉默了。 她威风逞惯了,总觉得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却一时忘了自己现在内力只剩五成。 若方才她追出六王府,那白衣男子又对她起了杀心,她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岂不是得陨落了。 “呼呼!”冼雨此时终于追了上来,看到凤盈和慕容南宇,却没瞧见那白衣男子,不免慌了:“爷,那人是抓到了还是逃了?” “逃了!”凤盈闷声道。 她气慕容南宇将人放走了,气他抓到了人却不让她知道,但沉下心想想,又似乎没什么可恼的,毕竟人是他抓的,而他们两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凭什么将人交给她处置。 “爷……”冼雨方欲求情,慕容南宇就打断她的话:“人是本王放的。” “还好还好!”冼雨抚胸,显然是松了口气。 听着二人对话,凤盈又气闷了,这回她气的是自己。不知不觉中,她的自立自强竟然丢了,如今净想着依赖他人,这绝不是个好现象。 “凤……”慕容南宇蹙眉,他在她眼中看见了刻意的疏离。 “多谢六王爷提醒,凤盈先去休息了!”盈盈行礼,凤盈转身离去。 不属于她的温柔不能眷恋,不属于她的感情不能深陷,她不该喜欢慕容南宇,前世慢慢揭开的一切叫她身心俱疲,她不想再卷入朝堂的涡流中,而且这个男人会磨去她的狼爪,让她丧失猎食能力。 他有他的盘算,从他的大局出发,他喜欢她,可她不在他的大局中。 “还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好不容易从冼云那晓得她对自己动了情,可因着这么点事,她就可以说抽离就抽离,眼神一下子就无比清醒冷淡。 他这回棋没下错。 第64章 湖中浮尸 深夜,洛阳迎来了第一场雪,白片儿纷纷扬扬地飘落,为灰色的枯树,褐色的屋檐增添了别样的色彩,未眠的人家传出孩童欢喜的呼喊,还有大人的庆祝。 相府后院,两丫鬟嬉闹着朝凤容所在的厢房走去。 “太好了,今夜没有狼嚎了,定是这场瑞雪将那晦物给赶走了!”粉衣丫鬟抱着衣裳兴奋地同另一个丫鬟说道。 “是啊,今夜可算能睡个好觉了。”绿衣丫鬟赞同地点头,她伸出手去接雪花,脸上满是欢喜。 “还早着呢,小姐被老爷给关押了,正在气头上,保不齐我两过去就得遭殃。”说到这,粉衣丫鬟面色沉了下来,手指勾着衣裳,喃喃道:“可惜我没白芷那福分,不能侍候二小姐。” “休得胡言,要让人听到你可就惨了!”绿衣丫鬟伸手去捂她的嘴,却被粉衣丫鬟扒了下来。 “我说的是事实!”扯着衣裳,粉衣丫鬟愤愤道:“那白芷也忒好命了点,你是没瞧见她如今的衣着,普通人家的小姐还真穿不起。” “你如今是念着白芷了,可你想过白羽的下场吗?”拂去掌心雪花,绿衣丫鬟揶揄道:“你若是侍候二小姐,没白芷那定力和忠诚,最后要么被二小姐发卖下等窑子,要么被老爷杖责二十个板子。” “谁说我做不到忠诚了?”粉衣丫鬟不悦地哼了声,偏过脸去。 “就你现在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样儿……” “雀……雀儿……”粉衣丫鬟忽然面色一变,打断绿衣丫鬟的话,紧张地拽着她的手,指甲嵌入她的肉中。 “哎呀喜儿,你弄疼我了!”将手扯回,绿衣丫鬟细细一瞧,果见手臂上有一道指甲划痕和四个月牙儿印。 “喜儿你干什么啊?魔障了?大小姐早就说雀儿偷跑出府了,你听不惯我说的也用不着掐我吧!”轻吹着疼痛处,绿衣丫鬟越想越恼。 她平日里可注重拾缀自己了,就盼着有朝一日能被二少爷瞧上,飞上枝头变凤凰。虽然她只是一个二等丫鬟,但二少爷双腿残疾,依着她的身段和美貌做个小妾不成问题。 “不,不是啊,雀儿……雀儿她……她在湖里。”断断续续将话讲完,喜儿几乎要瘫软在地。 “在湖里?难不成她大冬天的跑回府泅水?”话虽这般说,但绿衣丫鬟还是顺着喜儿的目光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吓得跌坐在地上。 “啊……”尖叫声将府中将睡未睡的人都给吵了起来,小厮、婆子骂骂咧咧地穿好衣服,朝声源处急急奔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喜儿、绿儿,你们两还有半点分寸吗?”后院的王婆子最先赶来,看到坐在地上没了血色只顾尖叫的绿儿,上前就是一个耳光。 随后,住在这附近的十数个下人和巡夜的侍卫皆涌了过来。 “王婆子息怒,有什么话好好说,绿儿可是大小姐手底下的人。”眼看绿儿声音没停,王婆子被气得又扬起手,一看着机灵的小厮连忙拦下。 “喜儿姐姐,你们两脸色怎么这么差啊?”不知是哪个丫鬟提了个醒,众人这才注意到,喜儿和绿儿脸上都没半分血色,空洞的眼中满是惊恐。 “雀儿……雀儿她……她在湖里!”指着后院过段时间就要掩埋掉的湖,喜儿颤声道。 她虽然害怕,但没绿儿那般失措,理智还健在。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众人看去,发现湖面上瞟着一个穿粉衣的女子,虽然脸已经泡肿了,但根据服侍依然可以辨出她便是失踪半月有余的丫鬟雀儿。 “啊……”胆小的丫鬟吓得尖叫,王婆子亦是后退一步。 所有人中,只有王婆子最为冷静。她在不少富贵人家待过,哪样的龌蹉事没见着,一看就知这雀儿要么是被奸污了,要么就是撞见了不该瞧的,被人丢到湖里灭了口。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快,去把老爷请来!”府中出了这档子事,必然得请老爷亲自处理。 “老爷今儿个申时就去凤府接二小姐了,自入了凤府后就不曾出来,现在都还没回府呢!”巡夜的侍卫长消息最为灵通,当下出声道。 “那就去把夫人和陈管家请来!”王婆子再次发声,两小厮撒开腿往凤相和虞氏的屋子方向跑。 雀儿是凤容的二等丫鬟,虽然算不上多受宠爱,但好歹是凤容的身边人。如今她陈尸湖里,衣不蔽体,往日受过她恩惠,同她关系要好的一两个丫鬟直接哭晕过去。 “你们几个,去找东西打捞!”侍卫长对左右两人吩咐道。 “是!”两小侍卫领命离去,众人面面相觑,等待着能做主的人到来。 这是凤府第一次发生这档子事,雀儿签的又是活契,众人皆不知应当如何处理。 “怎么回事?”待虞氏与陈管家赶来,雀儿的尸体已经被人打捞上来,被泡得面目全非的脸狰狞得骇人,脖颈处还有清晰的淤痕,一看便知是被人掐死的。 “是谁最先发现的?”瞧见雀儿的死相,虞氏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蹙眉别开脸,不愿再看下去。 “回夫人,是奴婢!”喜儿膝下一软跪在地上,整个人不住地颤:“奴婢同绿儿见下雪了,就去取晾晒的衣裳。回来的途中奴婢发现湖面上似有异物,仔细一瞧,竟是失踪许久的雀儿。” “快,去叫府内大夫来检查,看看雀儿是怎么死的?”虞氏原本温婉柔弱的脸上浮现愤怒之色:“我凤府自洛阳扎根数十年,府内就不曾发生如此龌蹉之事。雀儿一看便知不是溺水身亡,单凭这点,本夫人无论如何也要揪出幕后凶手。” “是,夫人!”雀儿的尸体被抬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后厅。 府内大夫很快被拽了过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蓄着半白的长胡子,浑浊的双目中透着股精明,一看便知他有几分能力。 老者哈欠连天地踱到雀儿的尸体边,面色如常地用手检查她的身子,不一会儿就得出结论:“这小姑娘是生前被人奸污,然后再活活掐死抛入湖中的,看样子得有半个多月了。” “黄大夫,你好生瞧瞧,看是否有蛛丝马迹,本夫人好找出杀害雀儿的凶徒。”一听说雀儿是被奸污然后杀害的,虞氏心中有几分难受。 好好的一个姑娘,同她女儿一般大,竟在她管理的后宅出了这档子事,实属她没将这后宅打点好啊。只希望她能将这件事顺利解决,免得将事情闹大,最后把老爷给触怒了。 “夫人这是在为难老夫啊!”黄大夫捋着胡子,颇为苦恼地晃着脑袋,另一只手伸到雀儿脖颈处细细检查。 “黄大夫尽力便好,若是实在没法子,只能报官了。”陈管家拍拍他的肩宽慰道。 “老夫尽力,老夫定当尽力!”俯身将脸凑近尸体的致命处,黄大夫卡住脖颈晃了晃,倾耳细听其中声音,同时眼睛注视着头颅摆动。将手收回,黄大夫站起,缓缓道:“老夫方才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这丫鬟脖颈处骨头碎裂,看来是被武艺高强的人给掐死的。” “这么说来,府内的小厮便没了嫌疑。”偌大的相府光是下人就有百人之多,如今小厮被排除了,范围缩小,那也就好查了。悬着的心落下,陈管家松了口气。 “陈管家,此事怕是不简单啊!老夫方才说了,掐死这丫鬟的是武艺高强之人,相府中当得上老夫这句武艺高强的可不多。”黄大夫话落,周遭陷入了沉默。 依着黄大夫所言,这种人府中只有十来个,但各个都是相爷心腹,甚得相爷器重,莫说是陈管家,就是夫人都不好将他们带来审问。 且这些人平日里轮着保护相爷,谁也不清楚他们踪迹,这相爷不回来,案子还真没法审了。 “行凶的恶徒要是像黄大夫说的那么厉害,后院又是个守卫较为疏漏的地方,外人岂不是也能跑进来,这样无法断定是府内人所为啊!”思虑一番,侍卫长开腔道。 “是啊,万一是采花贼所为呢?”不知哪个小厮接了句,住在后院的丫鬟乱作一团。 “天啊,那我们岂不是惨了?” “后院那般危险,得加强守卫才行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虞氏脑袋嗡嗡作响,陈管家也觉得头大,见虞氏面色不佳,厉喝道:“都闭嘴,别在这里妄加揣测。莫说现在事情尚无定论,就是真的有采花贼,凭你们这些三等丫鬟的姿色也能入得了采花贼的眼?都自己到湖边好生照照。” 话落,众丫鬟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若是放在平日里听到陈管家说这样的话,就算她们地位低下也会跟陈管家争论一二,但今日不同,众丫鬟只觉长出一口气,欣喜于自己样貌平庸没给自身招来灾祸。 “你们都退下,莫要在这里碍本夫人的眼。”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虞氏摆手道:“今日之事尚未查明,你们身为相府中人切莫声张,污了相府名声。” “奴婢谨记!”众丫鬟福身,齐齐退下。 “夫人,要不这样吧,小的先派人去凤府请相爷回府,等相爷回来了再让府中高手一一核对尸体上的手印,若非府中人所为,那就趁早报官,将事情交由官府处置!”陈管家言罢,静立一旁等待虞氏的回复。 “那就依你所言!” 第65章 通风报信 遣了两个小厮前往,虞氏与陈管家在后厅等候,过来约莫一个时辰,四更的更鼓敲响,眼看天已将亮,人却还没回来,虞氏不免心急。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奔入后厅,因为着急跑得面色煞白。 “如此没规没矩成何体统!”虞氏呵斥道,但声音柔弱依旧,并没有恫吓人的威慑力。 “才和人呢?他不是和你一道去的凤府?怎就你一人回来了?”陈管家起身盘问那小厮。 明明是二人一道去请相爷回府,如今却只有一人匆忙赶回,究竟是出的什么事情? “回陈管家的话,才和在后头,正在往回赶。”言罢又看向虞氏:“夫人,有大事啊,还请您移步!” 小厮说着急急朝一旁无人处跑去,一面跑一面回头使眼色。 这小厮是侍候凤相的,但虞氏没少给他好处,见他神态这般焦急,虞氏当下明白有事发生,并且还是不能声张之事,便大步跟了上去。 “有什么事?说吧!”四下瞧着无人,虞氏不紧不慢地吩咐道。 “夫人,二小姐……二小姐她……” “她怎么了?”虞氏皱眉,面露不悦。 一提到凤盈她就反感,该不会是老爷今日去接她回府她借机说她坏话了?不该啊,这凤盈哪里都不好,就是不会嘴碎。难不成是凤盈甚恼容儿,跟老爷要求若要她回府就得把容儿赶出府,然后老爷还答应了吧? 她心中思绪万千,就听得小厮喘着气道:“二小姐……二小姐她没了。” “什么没了?”虞氏一下没反应过来,当她领悟其中意思后面色瞬间惨白如纸。她蠕动着唇,颤声道:“你是说,盈儿死了?” “是的,二小姐死了,相爷今日去小姐府上听到这个消息后直接昏了过去,到现在都没醒,小的是借着出来抓药的空子回府报信的……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小厮话还没说完,虞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失了神,眸光涣散,看起来好像陷入无限悲伤中。 这夫人不是素来讨厌二小姐吗?怎听闻二小姐的死讯如此悲伤?小厮心中疑惑,但作为下人不便多舌,便安静站在一旁候着,等待虞氏的吩咐。 “她是怎么死的?”虞氏情绪激动地抓住他的衣角,眼中带着几分不甘。凤盈死了,她怎么可以死?她死了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就都没了,她苦心经营多年的一切全毁了。 顺着她手上的力道蹲下,小厮在虞氏身畔低声道:“夫人,小的方才打听清楚了,据说这二小姐死于巫蛊之术,是被人用引魂蛊引至殉情崖,然后给推了下去。” “引魂蛊?”水眸瞪大,隐于袖中的手不停地颤抖,纵然她有意克制,也无法掩盖内心的恐惧。 见她如此反应,小厮心下一惊,看来二小姐的死是真与夫人有关了。 “还有什么,你快说!”虞氏猛然抓住他的肩,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中。 小厮头上渗出冷汗,蠕动了几下嘴唇,终于挤出了一个“疼”字。在他眼中,虞氏一向柔柔弱弱,从不知她力气大到如此可怕的地步,似随时能将人的骨头捏碎。 “你,你快说,不许漏掉一个字。”手缓缓松开,往回收时不住地颤抖。 “小的听说,凤府的人将矛头直指夫人,不仅说巫蛊是夫人下的,更精确到小姐是六岁那年中的蛊,此事还有一医女为证,据说是游方鬼医的女徒弟。”小厮说罢看向虞氏,只见她面色煞白,薄唇微张,整个人已没了神智。 “夫人,小的已经将所知的都说完了。夫人?”小厮唤了她一声,见她恍惚依旧,有些不知所措。 “你先退下吧!” 闻言,小厮行了个礼,恭敬道:“小的先行告退。” 凤盈死了,死于引魂蛊,这怎么可能?身子如筛子般剧烈抖动,虞氏身子蜷成一团,妄图消除心中的恐惧。 因为凤盈的娘亲,她从八抬大轿娶回的正妻变为落人笑柄的小妾。可笑的是凤盈的娘亲根本就没嫁给老爷,一个不干不净已为人妻的女子竟然能这般轻易地夺走属于她的一切,她还得卑躬屈膝地以小妾身份抚养那贱人的孩子。 她恨,她怎能不恨?凤盈越长越像那个贱人,从眉梢眼角到脾气秉性,最后还承了同一个师父。那个贱人夺走了原属于她的幸福和宠爱,而凤盈夺走了她女儿应得的关怀和地位,所以她在凤盈六岁的时候在她饭食里下了引魂蛊,没有一丝犹豫和于心不忍。 她不打算让凤盈死的,她只是要在凤盈成为六王妃的那天奏响《引魂曲》,让凤盈被全天下最肮脏的男人玷污,让那贱人的孩子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以此偿还那贱人让她受的委屈和痛苦。 可如今凤盈死了,毫无征兆地死了,死得那般痛快,让她的所有报复都成了一场空。接下来,大概整个凤府的人都要死了吧? “陈管家,相爷身子不适,李管家让您与夫人看着处理雀儿的事。”才和晚了半刻钟赶回相府,他喘着气,有些奇怪地看着先回来的小厮:“不是叫你先回来拿药吗?怎现在还没动作?” “我……”感受到陈管家与才和同时投来的锐利目光,小厮低头道:“小的现在便去。” 他急急退下,陈管家料到此事可能波及虞氏,所以那小厮先一步跑回来告密,于是拉过才和低声道:“你且说说老爷究竟怎么了?” “这……”才和挠着头有些为难道:“这点小的不知,不过奇怪的是,老爷病重了二小姐却没在一旁侍候,二小姐府内的人一听小的来自相府,从头到尾就没给过好脸色。”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老爷和小姐起了争执?这二小姐也真是的,没有一点女儿家该有的模样。无论老爷如何对她,老爷也是她的爹,三从四德的第一条要求她就满足不了。”说起凤盈陈管家就来了火气,他是凤相的心腹,对凤家内幕颇为了解,因此恨屋及乌,对凤盈无法喜爱。 “陈管家,在背后私自议论和揣测主子怕是不好吧!”虽然后厅只有几个侍卫,陈管家说话声音也并不大,但保不齐叫人给听见了。 “我自有分寸!”被小厮提点,陈管家有些不痛快,虎着脸厉声道:“去那假山后将夫人请来议事,莫要杵在这碍眼。” “是!”才和领命退下,在假山后寻到瑟瑟发抖的虞氏。 “夫人怎坐在地上?当心受凉了。”手伸到半空中,想去扶起虞氏,不料被一把打开。 “不,不可能!”猛然推开才和,虞氏发疯般朝自己的房间奔去。 凤盈怎么可能死于引魂蛊?定然是她查出了患有蛊毒,所以才出了这招阴她。引魂蛊从古至今一蛊对应一萧,白玉箫还在她手中,根本无法奏响《引魂曲》。 箭步冲到府内,颤着手从怀中将钥匙取出,怎么都对不准锁孔。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贴身丫鬟抓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夫人,您怎么了?奴婢在这,莫怕。” “打开柜子,快,快帮我打开柜子!”将钥匙塞入贴身丫鬟手上,虞氏命令道。 见她这副模样,丫鬟连忙先将门关了,才将钥匙插入孔内。 “咔!”一声细响,锁被解下。 在虞氏期待而又害怕的目光中,丫鬟将柜子打开。她动作极缓,发出的声音极轻,虞氏眼睛瞪得比铜陵还大,借着从窗户纸透入的月光往柜子内细瞧,然而却不足以看清柜内什物。 丫鬟抹黑走入屋子伸出,取出火折子将蜡烛点燃。 “啊!”一声惨叫,虞氏后退数步,颓然看着微弱烛光照映下空洞的柜子一角。 “夫……”丫鬟刚想去扶她,忽的她猛扑到柜子旁,整个人紧紧扒着柜沿,目眦欲裂,口中喃喃道:“白玉箫,我的白玉箫呢?” “你有没有看见我的白玉箫?有没看见?啊?”揪住丫鬟的衣领,虞氏近乎癫狂地摇晃着她的身子:“你这废物,本夫人养你何用?连根白玉箫你都看不住!” “夫人,除了您和小姐在场的情况外,其余人等是开不了柜子的啊!”虞氏在柜子上养了只会变色的小虫子,以人血为食,可以腐蚀一切。 那虫子只有虞氏和凤容开柜子或是她两其中一人在旁边看着时才不会攻击人,其余情况都是虫子腐蚀人手,躲在床底的黑蛇在嗅到虫子释放的腐液后冲出啃食。 “这不废话!”一脚将丫鬟踹开,虞氏忽的呆住了。 只有她与容儿能够开启柜子,而容儿又对凤盈恨之入骨,难不成白玉箫是叫容儿给拿走了? 想到这种情况,虞氏如坠冰窖,身子寒到极致。 引魂蛊,白玉箫,同时知道这两样的只有她的女儿凤容,难道真是容儿干的? 她艰难抬脚,走出屋外。她要去找容儿问个清楚,如果此事是容儿干的,那她就真的完了。 第66章 断绝关系 “夫人,老爷吩咐过不能将大小姐放出,夫人您也不能探视!”守门的侍卫将虞氏拦住,神色有些为难。 “本夫人只进去待一会儿,跟大小姐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多少时间。况且都这个时辰了,不会有人发现的。”虞氏说着自袖中掏出一锭银子,不由分说地塞入领头的侍卫手中。 领头的侍卫掂了掂手中银子,犹豫了一番,点头道:“那还请夫人动作快些,若是叫陈管家瞧见了,小的可就惨了。” 言罢,领头侍卫大手一挥:“把门开开。” 左右侍对视一眼,听话地将锁解开。 自虞氏掌控整个相府后宅以来,给过的好处不在少数。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相爷虽然宠爱二小姐,但对夫人的好绝对不亚于二小姐。夫人只要流几滴泪,所有的错事相爷都能既往不咎。 如今此事涉及二小姐,相爷虽怒极关押了大小姐,但大小姐上头可是能将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的夫人,想来关押也只是暂时的。他们不会傻到在相爷盛怒之时得罪了夫人,待二人重修旧好,那他们可就倒霉了。 “容……” “娘!”虞氏还未完全跨入屋内,就有一水红色的身影扑了上来,将她紧紧抱住。 “娘!”紧搂着虞氏,凤容泣不成声:“娘,您快去求爹爹放女儿出去,女儿实在没办法在这鬼地方待下去了。那锦被的被面不是用云锦缝制的,粗粝的布料把女儿的肌肤都磨红了。还有床上竟然才铺两床被子,硌得女儿背脊生疼。这破屋子根本没法住人,娘,您快去求爹爹啊,实在不行就……就……” “容儿……” “娘,要是爹爹实在不肯放女儿出去,您就跟爹爹说您不救那个贱人了。”打断虞氏的话,凤容眼中流露出愤恨的目光:“不,等您把女儿从这鬼地方救出后,您就别再医治那贱人了,若是您将那贱人救活了,你我母女在这相府中还会有地位吗?” “容儿,你冷静点,娘今夜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有话要问你。” “娘您不打算救女儿出去吗?您要抛弃女儿了吗?”凤容失控地打断她的话,模样像是要疯了一般。她打量着几乎没有任何摆设的房间,双肩耸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娘,您是在恼容儿对吧?您别听那些丫鬟小厮乱嚼舌根,二哥的双腿是被大哥害断的,与女儿无关。” “不,娘要说的也不是这件事,你先冷静下来。”扶正凤容的肩,虞氏柔声道:“娘的白玉箫没了,可是你拿走了?” “白玉箫?什么白玉箫?”眸光一闪,凤容故作镇定。 “就是娘锁在柜子里的白玉箫啊,那东西可关系着你这辈子的幸福。”虞氏声音轻了几分,带着疼惜的语调:“容儿啊,娘说过不会叫你步娘后尘的,娘这辈子过得并不幸福,所以娘会尽力让你得到幸福。” “娘此话何意?”听了她这番话,月蓉冷静下来。 世界上最疼爱她的就是娘亲了,哪怕她做了再多世人眼中的错事,娘亲都会为她兜着。娘亲说是为了她,那这件事就是为了她。 “娘得到消息,凤盈前些日子偷溜出城了,这可是除掉她的最好机会,娘需要白玉箫。”握住她微寒的手,虞氏眸光中是无尽的温柔:“娘等这个机会等了整整十一年,可如今白玉箫没了……” “原来娘是为了这个!”听到虞氏有诛杀凤盈之意,凤容面上露出笑容,带着几分得意,像是在找大人讨要糖人的小孩,欣喜地邀功:“娘且放心吧,凤盈已经死了。” “死了?”虞氏说话时唇瓣抑制不住地颤抖,但凤容并没有发现,还沉浸在将要成为三王妃的喜悦中:“是啊娘亲,容儿已叫人用白玉箫将凤盈引到殉情崖推了下……”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虞氏铁青着脸,掌心因用力过度而泛红,手在半空中颤个不止。 凤容被打蒙了,她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虞氏,呐呐开口道:“娘……” “啪!”又是一个清脆的巴掌,虞氏几乎是用尽全力,生生将她打倒在地:“逆女!” “娘,您不是说想要杀了凤盈吗?容儿已经为您做好了这一切,您为什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后无声落下。凤容手捂面颊哽咽着,看向虞氏的眼中是无尽的伤痛:“从小到大您都不曾打过女儿,如今您竟然为了凤盈下手,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向着凤盈,她有什么好的?” 她声音极轻,带着哭腔控诉着,一字一句直戳虞氏心口。 “容儿,娘的乖女儿。”虞氏看着自己的手,眼中有悔恨,有无措,最后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是娘对不起你,是娘没用。” “娘!”凤容扑上去拦住她,哽咽道:“娘,究竟怎么了,您告诉容儿啊,容儿可以帮您想法子,您别再打自己了,是容儿的错,一切都是容儿的错。” “容儿!”虞氏抱住凤容崩溃大哭,泛滥的泪水将绣帕完全打湿:“娘不怪你害你二哥断了腿,毕竟他和你爹爹一样被蒙了眼,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杀了凤盈,这下我们都完了,整个相府都要为凤盈一人陪葬啊!” “娘?”一听到要让整个凤府为凤盈陪葬,凤容心底有些发毛:“爹很生气吗?他晓得了这件事是女儿所为吗?” “无论是何人所为,整个相府的人都逃不过一死。”虞氏看着凤容,眼底是从未有过的绝望:“白芷的话被坐实,现在我们连逃的机会都没了。” 如果凤容没拿白玉箫,那么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她还会觉得凤盈是在诈死。可如今,凤盈真的已经不在世上了,那便是一木起火,万林皆毁。 “这是为什么?爹爹不打算救活那个贱人了吗?天下只有您能够救那贱人啊!”许是受虞氏眼中的绝望所感染,凤容的身子跟着颤了起来。 “天下并非只有娘能够救那贱人,而凤盈作为那贱人的血脉,是救活她的至关重要的一步,没了凤盈,她根本回天乏术。”说着说着,虞氏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带着不甘和无力:“这么多年,你爹全靠救活那贱人的信念活着,如今眼看万事俱备,十七年布局却付诸东流,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爹他……” “他会寻死,会让整个相府陪葬。”颓然掩面,虞氏已然癫狂,喉中发出骇人声响,不知是哭还是笑。 “扣扣!”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就听得那领头侍卫高声道:“夫人,时间不多了。” 他声音抬得比往日要高好几分,带着刻意的提示,可虞氏处于失神状态,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夫人!”声音再次响起,虞氏清了清嗓子,故作冷静道:“再等一会儿!” “娘,您是在开玩笑吧?”为了一个死去十七年的女人生无可恋,甚至在十七年后为那人放弃高官厚禄殉葬,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你当你爹为何明明宠凤盈,却能放任我们母女二人在背后不断做出小动作,不是因为你爹爱娘,而是娘能救活他心爱的女人。”悲痛地捂住胸口,虞氏笑得极为灿烂,泪水“簌簌”往下掉:“你爹在官场上做出的一切,在相府给予我们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贱人。” 如今那女人再也没机会活过来了,她从此失去了价值,他亦没了活着的希望。 “娘……”凤容还是不敢相信,她没经历过虞氏的遭遇,无法体会她口中那近乎扭曲的观念。 “娘先走了,你爹如今还在昏迷当中,明日你若是寻着空子,就逃到三王府去求得三王爷庇佑,这样或许能保全你性命。”虞氏言罢,起身去将门推开。 “陟儿?”她大惊,声音惊动了屋内的凤容,她以探头看来,就瞧见昏暗的月光下,门口静静坐着一模样清俊儒雅的男子。 “哥……”二人惊慌失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虞氏一瞬间变得口齿不清,心底里乱成一团麻。 “在娘说不怪妹妹害断了孩儿的腿之前。”凤陟面上挂着极浅的笑,越过虞氏直勾勾地盯着屋内女子,不紧不慢道:“孩儿是随着娘到了这偏院,该听的,不该听的,孩儿都听了个遍。” “陟儿……”虞氏伸手想要触碰他,却被偏头躲开。她的手尴尬地悬在空中,不知该往哪放。 “孩儿很喜欢盈儿,她比起凤容更像孩儿的亲妹妹。”浅笑着凝视凤容,凤陟长指敲击着臂托,声音倏地变得阴寒:“凤容,你残害胞妹,作为兄长,我一定会将这件事……” “扑通”一声,虞氏跪在他面前,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声泪俱下地恳求道:“陟儿,容儿可是你的亲妹妹,你不打算要这个妹妹了吗?算娘求你了,别将此事告诉你爹。” “这样吧,孩儿与容儿之间,娘亲选一个。”他脸上的笑消失殆尽,用温柔得极度客气的声音道:“娘若选择孩儿,就要支持孩儿的所作所为,娘若选择容儿,那孩儿无话可说。” 虞氏沉默了,她低下头,在凤容和凤陟期待的目光中缓缓道:“为娘的,不能害了自己的孩子。” 她做出了选择,最终选的依旧不是他。凤陟牵强地扯动几下唇角,发现根本无法笑出。 没有扶起跪地的虞氏,他缓缓调转轮椅,慢慢朝自己的院子行去:“此事凤陟不会再提,你我二人,便从今日断绝母子关系。” 伏在屋顶许久的黑影动了动,消失不见。 第67章 再结梁子 一夜瑞雪,待到卯时方停下。地上积着寸许深的白毯子,踩上去有细微的“吱呀”声,听起来舒服极了。 “六皇兄!”银铃般清脆的女声骤响,凤盈瞧见她身旁的婢女眼底露出几不可见的笑意。 “六皇兄,你走那么快做什么,你理理萱宁嘛!”女子声音里带着几缕撒娇的意味,脚步声离凤盈越来越近。 “谁允许你私自出宫的?福叔把她送回去。”慕容南宇显然不吃她撒娇这套,话语里透露出几分严厉。 “哈!”听着不远处二人传来的对话,凤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捻起一块玉寇糕放入口中。她细细地嚼着,忽地眼睛一亮,直接将整盘糕点端起走了。 “凤小姐!”冼雨连忙追上,看着她神色如常地端着糕点,想要伸手去接,又觉得怪异得很。 这凤二小姐当真不似那些深宅大院中的千金小姐,那些自诩大家闺秀的姑娘们在他人府上居住都拘谨得很,哪像她,没有一丝不自在,在王府中随意走动不说,现在连坐着吃糕点都做不到,还直接将盘子端走,这样也实在太不礼貌了吧。 “有事?”她当然晓得冼雨目光中的深意,可她不在乎。她既不想见到萱宁公主,也不想饿着自己。 “奴婢帮您端着盘子吧!”冼雨手伸到半空中,然而凤盈并没有半分要拿给她的意思。 “人呢?”踱至主院,看着满桌琳琅,独不见往日在此用膳的女子。 “六皇兄,这些是为萱宁准备的吗?”萱宁公主欢喜地奔到桌前,扫视了一番,没瞧见自己喜欢吃的玉寇糕,当下小脸垮了下来:“这不是为萱宁准备的啊……” 尾调拖长,带着几分怨念。 慕容南宇不去理她,转头问一旁的丫鬟:“她人呢?” “回王爷,凤小姐刚走!”丫鬟说着指向积雪之上的两行足迹。 睨着那两行不知延伸到何处的足迹,慕容南宇眼眸微眯,忽的眼中染上几分笑意。他抬脚,大步朝足迹所至的方向走去。 “六皇兄!”萱宁公主正在吃糕点,来不及将桃花糕吃完,将手中剩下的大半块一丢,抓起裙摆就追了上去。 沿着足迹行了数十丈,在一个屋檐下,萱宁远远看到了立在那里的冼雨。 “冼雨,冼雨!”萱宁欢快地唤着她,大步奔了过去。 “奴婢见过公主!”冼雨盈盈行礼,就见一张小脸伸到她面前,上下嗅了嗅她:“冼雨,你好香啊,身上一股子玉寇糕的味道。” 冼雨微窘,这萱宁公主对玉寇糕当真是喜爱到了极致,她身上这么点味道都能嗅得出来。 “别闹!”揪住萱宁衣领将她拎开,慕容南宇开口道:“你怎在这?凤盈她人呢?” 四下看去,除了来时路上的足迹,别处的脚印杂乱无章,显然不是凤盈的。 “凤小姐她叫奴婢在这边候着,然后人就不见了。”冼雨当然晓得自家王爷的心思,可自打凤盈身子越发好转,她就难以跟上了。 “汪!汪!”几声犬吠从不远处传来,萱宁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看向犬吠处:“好香啊。” 闻言,慕容南宇挑挑眉,看向被他揪着的萱宁:“什么味道?” “玉寇糕啊!”萱宁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六皇兄没闻到吗?” 萱宁对吃食的痴狂是世间罕有的,只要五十丈内有她喜爱的吃食存在,她就能嗅出味来。 “带皇兄去,皇兄叫厨房给你备好吃的!”眼中染上几抹笑意,慕容南宇勾起唇角。既然她想要避开他与萱宁,那他便让萱宁与她提前相见。 “汪汪!”小狗一口咬住女子的手,龇着獠牙,模样凶悍。女子反掐住小狗的颚骨,原本凶悍的小狗顿时焉了,“呜呜”地低咽两声,乖乖地将嘴松开,用脸蹭了蹭女子手背。 凤盈睨了眼那沾满口水的左手,嫌弃地在雪上抹了抹,而后捻起一块糕点递给小狗,自顾自的嘀咕道:“最后一块,没了莫再讨要,否则一掌拍死你拿来炖着吃。” “呜!”小狗耷拉着脑袋,大口吞咽着她手中的糕点。 “沙沙!”身后传来脚步声,凤盈知来者是谁,但她没离去,更没起身。她不想叫自己的规避太过显眼,像是在心虚什么,显得有些狼狈。 “乖!”伸手揉揉小狗的脑袋,那毛茸茸的感觉叫人欢喜。 “啊!”尖叫声突兀响起,而后就听得萱宁公主大声嚷嚷道:“你这女人竟然用王府的玉寇糕喂狗!” 凤盈侧目,在萱宁公主愤怒的目光中神色淡然地捻起盘中最后一块糕点,而后递向小狗。 她的神色淡然,却只是面上的淡然,慕容南宇晓得,她在瞧见萱宁的那一刻就已经恼了。 “六皇兄,你看这女人,她在挑衅我!”萱宁公主气得直跳脚,从地上捧起团雪就朝凤盈撒去,但被慕容南宇以衣袍裆下:“不许胡闹。” 凤盈眸光暗了暗,心中对萱宁公主多了几分不屑。 要说这萱宁公主,那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自幼聪慧可爱,人人赞扬。只不过那是往日了,娇宠过度带来的除了蛮横的性子和自视甚高的眼界,对她的心智才华没有半分用处。如今除了皇上的宠爱,这萱宁公主可以说是人见人厌。至于她嘛,应当比常人要更讨厌萱宁公主。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前世她当皇后之时,这个嫁不出去的萱宁公主仗着慕容南宇对她的宠爱时常来找她麻烦,像个跳蚤似的,危害虽然并不大,却烦人得很,叫她恨不得将她丢水里。 可那时的她不似现在这般活得随性,她受太多的身份束缚,其中一个便是前朝皇后。她曾是慕容南朝的妃子,在慕容南朝诈死后隐忍着,布下大局要替他报仇,容不得自己出现一丝一毫的闪失,所以对于萱宁的挑衅她通常只能忍着,生生憋出内伤。 “六皇兄,你看她那态度,见到你都不行礼!”萱宁打从心里听慕容南宇的话,一瞧见他出手阻拦,当下也不敢太过造次,只能紧拽着他的衣袖大声告状。 “见过六王爷!”这回凤盈终于起了身,她双腿微曲,盈盈福身,一举一动大家闺秀风范尽显。 萱宁公主愣着了,冼雨也呆住了。她原本坐在雪地上,半倚着树干,随性得像是江湖中人,可如今这么摆正仪态,骨子里养成的气质显露无疑。 “免礼!”慕容南宇伸手去扶她,不料凤盈不着痕迹地将手缩至身后。 她动作虽然不显眼,但还是叫萱宁瞧见了,她自地上团起一团雪,在手中捏紧,上前几步,狠狠地往凤盈身上砸去。 凤盈不躲不闪,抬手接下雪球就往萱宁身上砸,没有一丝犹豫。 “哇!”一声破空嚎啕,萱宁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哭了起来。 “公主!”冼雨慌了,托起萱宁被砸中的手,清晰地瞧见她手背上有一团淤青。 “凤小姐,你下手也太狠了吧!”萱宁是六王府的常客,虽然性子骄纵,但也活泼可爱,甚是得王府中人喜欢。如今冼雨见她受到这般欺负,当下对凤盈的好感消失殆尽。 “本小姐并非故意,此乃习武之人的条件反射。”她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心中更是感到无比痛快。 当年她就被这嫁不出去的公主折磨,使得神经日渐衰弱不说,还被生生气出病来。如今她逮着机会,用雪团往萱宁身上这么一砸,整个人通体舒畅,轻盈得随时能飘起来。 “六皇兄,你得替萱宁做主啊!”眼看慕容南宇没有反应,萱宁干脆整个人躺在地上打起滚来,根本顾不得地上的雪会将衣裳弄湿。 冼雨看得呆了,显然没料到堂堂洛朝九公主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事。她手忙脚乱地去阻止,但萱宁满地乱滚,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别胡闹,再闹就送你回去。”慕容南宇低声呵斥,但这句平日里甚为有效的法子在今日失了灵,萱宁大声嚎啕着,完全掩盖了他的声响。 “噗!”一旁的凤盈没忍住,捂嘴喷笑,眉梢眼角带着止不住的笑意。今生能够把前世最讨厌的人给打了,还站在一旁看笑话,可算是她回洛阳一来最欢喜的一件事。 忽的,萱宁止住了打滚猛然坐起,背脊挺得笔直,一双杏眼瞪得圆滚滚的,泪水还在不停往下掉。她抹了把眼泪,直勾勾地注视着凤盈,咬牙道:“你竟敢嘲笑本公主,报上名号,本公主今日就让父皇派兵抄了你的家。” “本小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凤盈是也。”双手环胸冷冷地睨着她,凤盈扬声道:“今日你不抄了本小姐的家,你就是属王八的!” 话落,萱宁公主被气得面色涨红,瞪着她半响说不出话来。 她这番话可不是为了求死,左右皇上不会因她与萱宁公主的矛盾波及相府,她今日不如跟萱宁把梁子结下,日后二人互看不顺,直接叫慕容南宇夹在中间。反正慕容南宇定当袒护他的九妹,只要他一对她凶,她就能顺着杆子往上爬,断掉现在这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 “萱宁!”慕容南宇俯身将萱宁拉起,附在她耳畔不知在说了些什么,只见萱宁破涕为笑,狠狠剜了凤盈一眼后屁颠屁颠地将地上的小狗抱走,临走时不忘傲慢道:“本公主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你一命。” “你别走,那是我养的!”凤盈想去追,眸光触及慕容南宇似笑非笑的表情又觉得追出去挺丢人的。 前面为了一口气争执还能理解,为了一条狗两个加起来过三十的女人在王府闹起来,就凭着萱宁的嗓子,能叫全洛阳的人知道,这让她前元帅的面子往哪搁,日后谁会投入这么个小家子气的人门下。 第68章 与她无关 “小黄乖!”再见到萱宁时已经接近午时。她怀中抱着今早在她眼皮底下顺走的小黄狗,小黄狗已被精心梳洗过,温顺地枕在她的怀中,乌溜溜的眼睛四处转着,看起来可爱无比。 萱宁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小黄狗,面上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小黄狗偶尔伸出粉色的小舌舔舐她的手背,引得她“咯咯”直笑。 她的狗,她养了整整半个月还时常朝她龇牙咧嘴的小狗,如今窝在萱宁怀里乖得像被驯养多年一样。凤盈咬牙,捏筷子,再咬牙,再捏筷子,“咔”,力道一下没收住筷子就被她折断了。 “换双新筷子。”慕容南宇探手将她手掰开,取下断成三节的银筷子。 “哇啊,你这女人好恐怖,连银筷子都能掰断!”抱着小黄狗的萱宁公主本来想借机炫耀气气凤盈,可当她看到那被折断的银筷子竟是实心的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凤盈斜眼睨了她一眼,接过新筷子不理她。 但萱宁却没有因此停止话题,她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冲到凤盈面前,脸凑到距她不足一寸处:“你叫凤盈?” “恩!”这回凤盈实在无法忽视她,往后挪了挪椅子,拉开二人间的距离。 “右相府二千金?”萱宁更加凑近几分,整个人几乎要贴到她身上。怀中小黄探出脑袋,一口咬住凤盈手指,颇有一股锲而不舍的精神。 “恩!”掐住小黄的下颚,逼它松了口,凤盈往后再挪了数十寸寸,远离了萱宁的同时也远离了香气四溢的餐桌。 “玉面修罗凤盈!”萱宁像看见美食般两眼发亮地看着凤盈,抬手揉眼间怀中小黄狗跌了下去,发出“嗷”的一声悲鸣。 “扶公主坐下!”一旁的慕容南宇看不下去了,她再凑近一次,凤盈定然直接弃了这顿午膳。 如他所料,凤盈已经做好了离桌的准备,然而他及时开腔,冼云上前将萱宁半拖半扶地拉开,众人的耳根子这才清静下来。 食不言寝不语那是富贵人家的规矩,偏偏餐桌上的三人都不太喜欢遵守,可碍于现下诡异的气氛,没有一人主动开口。 萱宁扒着碗中的米饭,目光直勾勾地睨着旁边的凤盈,眼神炙热如火,烧得凤盈整个人都不自在。 萱宁很想开口说话,很想向旁边的女子表达自己的仰慕,但又不敢开口,万一对方不喜欢在用膳时说话,到时候她给对方留了个坏映象可就不好了。但她似乎忘了,就在今日辰时她已经跟对方结下了梁子。 夹了块鸡肉,凤盈慢条斯理地嚼着,像是没有感受到一旁越发灼热的目光。 好俊啊,玉面修罗怎么可以一举一动都那么风雅,一身白衣似随时要入画般。萱宁双目泛光,连饭都不吃了,就这么盯着她,流露出欣赏的神情。 侍候在凤盈身后的冼雨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早上还险些掐起架来,怎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就完全变了呢?那灼灼目光,莫要说是被她盯着的凤盈,就是站在身后的人也有些招架不住。 “吃饱了?”慕容南宇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还没!”萱宁摇摇头,目光没有偏移半分。 “那就快吃!”她那痴迷的神色叫慕容南宇心中有些不痛快,那画面怎么看怎么烦人。 “北方有佳人,倾国又倾城……”顿了顿,萱宁朗声道:“哦,简直是秀色可餐,萱宁看她便够了……” “叮”一声极细的声响,凤盈的筷子敲到碗上。 众人瞧向她,那表情,活像刚吞进去的不是鸡肉,而是只蟑螂。 “凤元帅不舒服吗?”萱宁凑近几分,凤盈几乎是慌乱地站起,连退数步,朝二人行礼道:“凤盈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凤元帅,萱宁送你啊!”萱宁“腾”地站起,方要追上去就被冼云给拦住了。 “公主,厨房特意为您备了您爱喝的银耳莲子羹,您若是吃不下饭可以喝一点羹,莫要损了身子,皇上同王爷会心疼的。”冼云说着拍拍手,立即有丫鬟端上羹盅。 “我……”萱宁张了张嘴,正欲反驳就被慕容南宇一个眼刀给震住了。 “好生吃饭!”夹了块肉放她碗里,慕容南宇起身离去。 萱宁看着满桌佳肴,扁扁嘴,抄起筷子捡着喜欢的吃,一边吃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不给我追过去就算了,还不陪我用膳,六皇兄真是太可恶了……” 凤盈疾步走在前头,冼雨小跑着跟在后头,但纵然是跑着,也被她落下了数丈远。 入了房屋,关上门,脱下厚重的外袍,踢掉脚上的绣鞋,凤盈一股脑儿钻入被窝,将整个人裹住。只要萱宁在,她今日便窝在床上不出去了,她就不信萱宁能跑到屋内来恶心她一个睡着的人。 待冼雨追上,入了屋,就瞧见榻上隆起一团,外袍好生生地挂着,绣鞋也摆得整整齐齐。 她小步上前,想要为她掖好被角,就听得榻上传来闷声:“出去。” 冼雨眸光闪了闪,恰巧慕容南宇踱入屋内,她屈膝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下。 听到脚步声,凤盈将自己裹得更紧,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撮青丝。 脚步声在榻前停下,而后是脱鞋声,很快床榻边缘一沉,凤盈整个人被捞了起来。 “慕容南宇!”脑袋从被子里钻出,凤盈直视着他,咬牙道:“萱宁公主会在王府待多久?” “今日便回!”搂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慕容南宇眼中浮现几缕清浅的笑,他伸手拨开她散乱遮脸的鬓发,不紧不慢道:“不过估摸着她明日还会来。” “哦!”凤盈应了声,一个翻滚从他怀中挣出:“明日你们兄妹二人自己吃吧,我今日吃撑了,没胃口。” 她才不要和萱宁那个讨人厌的女人一起用膳,方才那讨厌鬼口中溢出的赞美之词和灼灼的目光简直要把她给恶心吐了。 前世她被那讨厌鬼折腾了三年,今生那讨厌鬼定是发现没法撒泼,所有就改变策略,用言语和目光来恶心她,一定是。 “万一她日后天天来呢?”慕容南宇半支着身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自是晓得二人前世结下了梁子,论起讨厌,萱宁在凤盈心中说是第二无人能做第一。可到底萱宁是他的皇妹,日后三人相处机会还多着呢,总不能让她两关系越来越差,最后把他夹在中间难做。 “我又不天天呆在王府。”凤盈撇撇嘴:“左右不过要再喝几日药,喝完就走,她就算年年来也不关我的……喂,你干什么?” 黑影压下,凤盈身子一动,就被大手制住。她不明所以地看着慕容南宇,眸光向下落在他解腰带的手上,脸“唰”地一下烧了起来。 “你……唔……”她蠕动着想将手从锦被中伸出,不料男子忽然吻上她的唇,趁她一时失神攻城略地。 慕容南宇内心一团无名大火灼灼燃烧,他炙热地吻着她,带着惩罚的意味。 萱宁年年来都不关她的事,她这句无意的话透露出她根本没想要跟他在一起,一丝一毫都没想过。她只想过自己安逸的小日子,那日子里没有他。 咬破她的唇,血腥味在口腔内弥漫,凤盈蹙眉,身子向后挪动,想要拉出一丝空隙,奈何慕容南宇紧追着,抓住她即将挣脱的手往锦被中塞。 凤盈可不是吃素的,对方这般占便宜就算了,还妄图压制她,当下就恼了,卯足了劲和慕容南宇对峙。慕容南宇虽然是男的,但他在纯力气上拼不过天生神力的凤盈,两人僵持了片刻败下阵来。 “这破药本小姐不吃了!”抹了把被吻痛的唇,凤盈怒摔锦被,越过他就往床下走:“你我各救对方一次,算是两清了,本小姐今日就走,日后再无关联。” “凤盈你再说一遍!”怒火灼红双眼,慕容南宇抬手将她拦下,清俊的面容染上一层戾气。 “说就说!”虽然不曾见过他这般生气的模样,但凤盈还是无畏地仰着头一字一句道:“本小姐现在就走,从这一刻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日后再无关联。” “好,好一句再无关联!”慕容南宇怒极反笑,妖孽绝艳,邪肆异常。 凤盈一怔,默默绕过他,汲起绣鞋,抬手去拿挂着的外袍,却被他拦腰抱起丢回榻上。 “你觉得你单方面说再无关联就能作数的吗?本王不允!”将床榻下榻处堵住,腰带在手中一甩,霎时一分为二。 迎上他的目光,凤盈冷着脸,咬牙切齿道:“慕容南宇,有意思吗?你这样只会叫自己失了风度。” “本王从不做没意思的事!”他笑得邪肆,腰带一甩直击凤盈手臂。 空间太过狭小,凤盈又不料他会先动手,堪堪躲过脚踝就被缠上,整个人被绊了个趔趄。慕容南宇迅速欺身而上,将她堵在更小的角落里,出手快如闪电。 第69章 情绪失控 “本王今日便折了你手脚,看你怎么离去。”他身上戾气颇重,面露杀机,凤盈有些心虚,左手往身后缩了缩,避免使力折断。 狭小的空间二人皆施展不开,慕容南宇招招直攻凤盈左手,她只能用右手抵挡。 内力尚未完全恢复,双腿被捆住,左手不敢使力,又被堵在小角落里,凤盈很快占了下风,慕容南宇抓住机会反擒住她的手,将她反手用腰带捆住。 “你要干什么?”背贴着墙,凤盈怒目而视。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你觉得呢!”戾气尽褪,慕容南宇不紧不慢地解着衣裳。 外袍掉落在地,随后是锦衣,里衣,层层脱下,露出隐于衣裳和清瘦外表下的健硕肌肉。他肤色偏白,腰身肌理分明,上面印有三道狼爪般的伤痕,凭添一股子野性,光是看着就叫人血脉喷张。 “慕……慕容南宇,你别冲动,冷静点。”凤盈心乱如麻,似有战鼓在胸口敲响,耳畔清晰可闻“咚咚”声。 “本王很冷静!”衣裳尽褪,好在他裤子还完整地穿在身上。凤盈尚来不及庆幸,男子便倾身而上,不紧不慢地解她身上的衣裳:“当初你羞辱了阎四,你当血煞盟能那么轻易放过你吗?若不是本王从中擀旋,甚至在听说冷老大接的死亡名单上有你的名后撇下程阳的大事赶回洛阳,你能好生生地活到现在?” “撕拉!”解不开的衣裳被他扯破,慕容南宇轻吻着她的锁骨,叹息道:“既然你想要日后再无关联,今日就把欠本王的情给还清了。” 脖颈处传来湿热的触感,很快窜遍全身。凤盈有些呆愣地看着帐顶,脑袋里有声音在回荡……“他为你放弃皇权。” 谁?谁为谁?前世今生的画面模糊重叠,直到凉意袭来,她才回过神。 “你哭了……”叹息声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指腹抚过眼角。 慕容南宇松开捆住她的腰带,脸上再无把控一切的自信淡然,眼中是那么清晰的伤痛。他冷笑着,颓然道:“是我不该勉强你。” 凤盈身上只留下一层薄纱里衣,隐约可见其中藕荷色的肚兜。她双手环胸,静静地看着他为她解去脚上的束缚。 抹了下眼角,有些湿湿的。她并没有一丝泪意,可泪水就这么没有征兆地流了出来,将她从任人宰割的砧板上救下。 起身,捡起地上衣物,凤盈心有余悸地防备着身后人,动作迅速地将衣物穿上。 慕容南宇将她的动作看在眼底,心像被剜出埋在冰雪里。 她抵触他,排斥他,想要逃离他,无论他做了什么。前世今生,他的付出她看不到,也不想要。 “凤盈!”她迈出数步,慕容南宇忍了又忍,还是开口叫住她。 凤盈顿下脚步,紧拽着衣角没有回头。 “如果今日对你做此事的是三皇兄,你还会如此吗?”他笑得惨淡,极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上前拦她。 他之前说的话全是真的,比起相见陌路,永无交集,他宁愿折了她手脚将她囚禁起来,好叫她一生都陪着他。可他做不到,只要她流一滴泪,就能将他的心融化。 “六王爷,别拿自己跟三王爷比,这是对你的侮辱。”言罢,推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一、二、三……慕容南宇在心中默念,本只打算数到三,可他没有顿下,一直这么数到了凤盈消失在雪地里,仍不见她回头。 “凤盈啊凤盈,你好狠的心啊!”他低笑着,一拳将床打断。 “爷!”冼云冲了进来,在瞧见地上散乱的衣物后有眸光闪了闪,低下头不去乱瞧。 “滚出去,这几日别让萱宁来烦本王,否则本王断了她的腿!” 凤盈出了王府,背靠府墙坐在雪地上,百无聊赖地积着雪球,不知不觉就这么一人独坐到黄昏。 点点斜阳将雪地染红,凤盈抛接着捏实的雪球,缓缓站起,动了动发麻的双腿。 若说他之前所受的伤是为了帮她,她感激,但也只是感激。她并没有求他出手,更不是无法对付冷老大,她不该欠他这份恩情,不该。 心中这般想着,凤盈舒了口气,却始终不能迈开步子。 忽的灯火亮了起来,灼灼光芒似要照亮渐沉的天色。有丝竹之声奏响,靡靡之音入耳,凤盈眉头几不可见地拧起,回头看向王府画楼。 隔得太远,她瞧不清细致模样,但依旧能看出上面灯火通明,不时有人影晃动。 在六王府住了大半月,那画楼如同虚设,如今她一走,就热闹起来。轻歌曼舞,靡靡声色,分明是喧闹取乐的氛围,她却觉得慕容南宇在难过。 他那么个世人眼中清雅如仙的男子,那么个洁身自好的人,若非心中烦闷,又怎会听这靡靡之音。 “冼雨,你找什么啊?”冼云的声音入耳,凤盈竖起了耳朵。 “我找凤盈凤小姐,她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把王爷给弄成这副模样,实在太过分了。”冼雨愤愤道。 “你找到她又能如何?抓她回来?你打得过她吗?况且她早走了,你在府内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有何用?”冼云说罢,拉住她往回走,不多时没了声响。 收回注意力,凤盈越过墙头,四下探了探,并没有人。抬脚往前,还未沾地又收了回来。 她过去做什么,去安慰慕容南宇?万一他借酒发疯真要把她怎么样,莫说现在的她打不过,就是打得过她也下不去死手啊。去看看他现下如何?六王府戒备那般森严,她也就只能在墙角蹦跶,越靠近慕容南宇暗卫越多,要是被人给发现了,岂不是丢脸得很。 踌躇间一队巡夜的侍卫走了过来,凤盈连忙隐蔽到假山后。同样隐蔽在暗处的冼雨、冼云二人相互推搡,挤眉弄眼,最后冼云被推了出来。 “冼云姑娘,你怎么出现在这?”为首的侍卫发现了冼云,上前询问道:“姑娘可是有事?但说出来在下定尽力相助。” “无事无事,你们去吧!”支走一众侍卫,冼云兀自嘀咕道:“去倚红楼请琴悦和魅莲姑娘来王府,要是叫人瞧见了多不好啊,也不知道爷是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的,还不是叫凤小姐给气的。”冼雨走出推了下冼云:“你不去我去,找倚红楼的姑娘来正好,听说里面的头牌魅莲酥媚入骨,无数男子想一亲芳泽,兴许也能入了爷的眼。” “那可是烟花女子,你这么做也不怕污了爷的眼。”冼云说罢偷掐了冼雨一把,暗示她说话要克制。 收到暗示,冼雨不仅没有克制,反倒越说越过:“烟花女子怎么了?卖艺不卖身,是个干净的,给爷当个通房、小妾还是可以的。” 听到这里,凤盈没法冷静了,她暗暗咬牙,在远去的脚步声中捏了团雪球,狠狠砸向墙壁。 酥媚入骨,一亲芳泽,是个干净的,当通房当小妾……方才二人对话中的露骨词汇在她脑海中回旋,她越想越窝火,越想越急躁,却还理不清自己怒火的根源。 “慕容南宇让你通房,让你通房,你个流氓,伪君子,色中饿鬼。”狠踢了几脚墙,一个没控制住力道,绣鞋嵌入墙缝,她用力将脚往回抽,脚抽了出来,鞋却留在了墙上。 凤盈单脚站立看着被踢得凹陷的围墙,整个围墙经她摧残已然摇摇欲坠,凹陷最中心处还留有一只绣着荷花的绣鞋,怎么看怎么怪异。 伸手往回扯,墙身晃了几晃,显然她要是将绣鞋抽出围墙就会倒塌。 这双绣鞋可是王府里的绣娘专门帮她绣的,通常府内人只消一眼就能辨认出处,她要是不把鞋拔出来可就糗大了。 这般想着,凤盈也顾不得画楼上的声色犬马了。她往前跳了一小步,蹲下身子就去拔绣鞋。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吗?”另一支巡夜的侍卫行至离凤盈还有三丈处停下,为首的侍卫有些疑惑地四下张望,只听得“轰隆”一声,墙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塌了。 “快去瞧瞧怎么回事!”话落,在众人尚未看清之际,一道人影快速闪过。 “追!”厉喝响起,不知从何处窜出三个暗卫,直直击向凤盈。 她偏身躲过,左手以袖掩面,右手拂开一攻击之人。眼看出路被暗卫给堵上了,凤盈只好扭身往王府内奔去。 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能被抓住,不能被发现,否则她在慕容南宇面前可就抬不起头来了。 动静越闹越大,凤府的侍卫出动了数十人,暗卫也由原来的三人变为五人,她的衣裳显眼,在越发通亮的灯火中无所遁形。 好在她对王府地形还算熟悉,闪躲间潜入她原本居住的屋内,整个人躲在梁上,抚着胸口轻喘着气。 坐在梁上,听着外面搜寻的喧闹声,一把把火把将屋外照得通亮,火光映入屋内,似能感受到那炙热的温度。 “吱!”有人将这屋子的大门推开一条缝,凤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忽的门又被关上,正庆幸之时屋外巡逻的守卫多了起来,整齐化一的脚步声叫她的心沉到谷底。 第70章 你们全家都是乌龟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人手丝毫没有减少的意思,偶尔能听见三两声低语和福叔的指挥声:“你们怎么办事的?到现在还没将人抓到,还想不想在王府里待下去了?” “是小的失职,还请福爷责罚!”被责备的侍卫低垂着头,没有推卸和辩解。 “责罚不责罚的等爷来了再说,你们在这附近好生巡查,多查几遍,避免遗漏。”福叔的声音传入耳中,凤盈怎么听都觉得别有深意。 “福叔,你这闹的什么动静?已经把爷惊动了。”是千龙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解:“平日里就属你办事效率最高,今天可是遇上什么难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跟爷说有人把王府的墙给踢倒了!”说到“踢倒”二字时,福叔还加重了音。 千龙一听怒了:“谁难么大胆,竟然在六王府撒野,看老子抓到他不剥了他的皮。” “你要是剥了她的皮,就等着被爷五马分尸吧!”福叔小声嘀咕。 “什么?”千龙揉了揉耳朵,他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没事没事,你回爷身边侍候吧!”福叔连连摆手,而后推搡着示意他快些离去,莫要在这添乱。 “等等,你们走来走去的怎没人搜查这间屋子?指不定人就在这屋里呢……哎呦!福叔你干嘛打我?” “你忘了屋子里住的什么人了?那可是凤小姐休憩的房间,你要派人进去爷非削了你脑袋不可。”福叔捋着胡子,声音里带着几缕意味深长。 “凤小姐今天下午不是走了吗?你要不搜我就自己……哎哎……”千龙话还没说完就被福叔用力推走。 “没事别在这瞎添乱,你只需要去禀报爷,就说墙被踢倒了,其余的你管不着!”福叔一脸嫌弃地睨着千龙,挥挥手:“快走,别在这坏了本大爷的事!” 千龙疑惑地看了眼福叔,最终发觉自己无法猜透这老狐狸在玩什么把戏,只好回画楼禀报。 画楼之上灯火璀璨,有一红衣女子立于桌上,如红云变幻的水袖甩、转、开、合、拧、圆,动作一气呵成,似灼灼红花盛放,只为离她半丈远的白衣男子。 她媚眼如丝,玉足勾起,水袖同时甩向男子,绵软的腰身下伏,眼中显出男子倒着的长影。魅莲眼中带着痴迷,半眯着眼,红唇微启,娇媚尽显。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俊逸的男子,长身如玉,眉目细啄,像是最好的匠人雕刻而成。他分明是在看她,而她使尽魅惑之能事,却不见他眼眸间有一丝惊艳,眸光平稳得叫她不由得想起那淡然的清俊男子。 他和风公子可真像啊,身上散发着高洁不可侵犯的气息,不同的是,他比风公子更为俊逸,更为贵气、优雅。风公子让她寻得知己,而眼前的六王爷让她想要魅惑他,想要被他看中,更想要今夜留宿六王府。 这人上人的男子,当真如外界传闻般清冷如仙,可她坚信自己能融化他,叫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慕容南宇听着缕缕琴音,眼中映着女子大红色的衣裳,慢慢品着杯中美酒。他醉了,有些头晕,但神识却清醒得很,他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女子在勾引他。 她妖娆、妩媚、风情万种,偏偏生着张清纯的面容,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她身上形成强烈反差,能叫无数男子倾倒。可她不是凤盈,若凤盈勾引他他会欢喜,这女人勾引他只会叫他作呕。 卖艺不卖身,媚而不妖,果然还是要看对象的,慕容南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爷!”千龙赶了回来,附在慕容南宇耳边低声道:“福叔说王府围墙叫人给踢倒了,现在人尚未抓到,不过福叔已派人搜寻。” “踢倒?”微醺的眸光透出几缕清明,慕容南宇忽的笑了。 这世间能将院墙踢倒的人能有几个,福叔定是将人给困起来,然后给他发讯息。 “爷似乎很高兴?”千龙有些疑惑了。看来不止是女人心海底针,他家主子的心思他也猜不透啊。 见他笑了,还是看着她笑的,魅莲心下大喜,水袖朝他抛去,就等他接住一切便可水到渠成。可男子忽然站了起来,毫无征兆地走了,水袖扑了个空,挂到了千龙身上。 “你这女人会不会跳舞?还头牌呢!”厌烦地将水袖扯下,千龙大步跟上慕容南宇。 “噗嗤!”在场的丫鬟、小厮哪个没看出门她勾引的意图,但碍于主子没反应只能咬牙忍着,现在主子走了,皆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他们谪仙般的王爷岂是这种烟花女子可以污的?冼云嫌恶地睨了眼魅莲,朝冼雨道:“看你做的好事,还不快将二位姑娘送回去。” “是!”冼雨撇撇嘴,没把凤盈给气回来,反倒将爷给气走了,她就不该跟福叔出这鬼主意,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屋外火光忽然散去,感受到光的变化,凤盈迷迷瞪瞪地揉揉眼,小小地伸了个懒腰。 这群人可算是找累了,他们要再不累她今夜就得睡这横梁上了。 “王爷!”外守卫传出的声音将凤盈吓了一跳,险些从横梁上摔下去。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男子白袍加身背光而立,叫人看不出他的神情,但随着他的进入,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酒香。 “王爷,砸墙之人并没有抓获,是属下无能!”福叔低着头,眼角余光在屋内扫了一圈,并没瞧见藏身之人,更没感受到气息的吞吐。 藏得可真好啊,希望不是他眼花看错她进了这屋,不然可就叫王爷白欢喜了。 “无妨,先叫人将墙补起,只要砸墙之人还在王府内,本王就能将其抓到。”他说着抬眼看向屋内横梁,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 “是,王爷!”福叔退了下去,将门带上。 屋内陷入一片昏暗,只能借由屋外的隐约火光能瞧见里面的摆设。 慕容南宇精确地走到桌前,为自己斟了杯桃花酿,细细品味其中芬芳。 凤盈就这么在横梁上躲着,闭着气,自欺欺人地认为慕容南宇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屋内的男子起身了,并没有往梁上多看一眼,而是直直朝床榻走去,脱了靴子倒头躺下。 酒气在屋内弥漫,凤盈探头,发现榻上男子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应该是酒喝太多睡着了。屋外守卫的只剩三五人,可现在并不是她逃跑的好时机,千龙和福叔两大高手都在屋外,且保不齐她一动就叫慕容南宇给觉察了。 凤盈权衡一番,决定等福叔离去再行动,那时慕容南宇恰好也睡得熟些,只剩一个千龙她还是有把握对付的。 这般想着,凤盈缩回脑袋,将头埋入膝间浅眠。 屋外的走动声与福叔的说话声从头至尾就没有停下的意思,凤盈又饿又累,索性放弃挣扎,睡了过去。 “唔!”难受地翻个身,忽如其来的坠落感叫凤盈惊醒。 “啊……唔!”双手捂唇,将失措声堵在口中,意料之外的跌入一个柔软的物体里。 凤盈尚来不及反应,就被物体这么一卷,天旋地转间瞥见一双含笑的眸。 用腰带将她拦腰系上,慕容南宇眸中似有星辉闪烁,直接将她扛到床上。 “你你你……”凤盈脸一下烧了起来,慌乱道:“你在梦游吗?” “你说呢?”往榻上一丢,慕容南宇抱住被裹成春卷模样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的凤盈。 他眼睛很亮,倒映着她滑稽的模样,身上淡淡的酒气将她包围。凤盈大窘,脑袋使劲往被子里缩,闷声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你说呢?”双手捧起她的脑袋,慕容南宇眼神温柔得要将她溺死在里面。 “这是幻觉,我已经出王府了!”凤盈说着身子往后挪了一小寸,见他没反应又往后挪了一小寸:“你闭上眼,等一会儿我就不见了。” 她在慕容南宇的灼灼目光中奋力挪动,刚要跃起就被他按回榻上:“凤盈,本王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怎么幼稚?” 他笑,绚烂得叫星辰失了光辉。 凤盈咽了口唾沫,再次将脑袋缩回被子里,活像只大乌龟。纵然身子被裹得动弹不得,但她心中还在盘算着怎么逃,绝不能等明日叫众人瞧见。 见她没了反应,慕容南宇伸手去掐她的脸颊:“凤二小姐的霸气哪去了,现在怎像个乌龟似的?” “你才像乌龟,你全家都像乌龟!”被他一激凤盈梗直脖子,恶狠狠道,可一说完她就后悔了。 六王爷一家都是乌龟,那她岂不是将皇上一起给骂进去了,这可是藐视天威的大罪啊。 “还有呢?”将她脸颊揉出一层粉晕,慕容南宇越瞧越欢喜,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凤二小姐,你可知你如今犯下大罪了?” “……”凤盈恶狠狠地瞪着他,而后偏头咬牙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可是凤二小姐自己说的!”捧起她的脸,炙热的吻烙在眉心。 第71章 对不起的机会 时间在这一刻如同禁止,凤盈睫毛颤了颤,低垂眼眸。 良久,慕容南宇松开她,眸光缱绻:“盈儿!” 这声“盈儿”道尽他无线柔肠,凤盈抬眼瞧他,却见他眸光肆无忌惮地凝视着她,黑眸中快速形成涡流,欲将她吸入。 “咚咚咚!”屋内很是安静,只听得心跳声阵阵作响,连呼吸都细不可闻。 “盈儿!”他呼唤得如此熟稔,像是曾千万遍地演习过。凤盈不知他也记得前世,但内心依旧无比复杂,她转过身不去瞧他,默默将自己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能降低存在感。 遇见慕容南宇之前,她从不知自己性子这般别扭,虽然她意识里觉得自己并没有错,是慕容南宇忽然不受控制意图侵犯她二人才起了冲突,可对方的态度叫她莫名觉得自己并不占理。 她不占理,对于慕容南宇,她从始至终就未占过理。前世他的温柔被她弃之如履,今生他温柔依旧,她却不敢要。她始终过不了自己心中的坎,她始终记得,这个护她周全的男子曾癫狂地笑着,用尽毕生的力气嘶吼……慕容南朝,朕终究是输给了你,明知道她是你的棋,却还是入了你的局。 她负他,负他一世温柔,纵然当时不知自己心中有他,却愧对依旧。 她身子微颤,慕容南宇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头置在她头顶,轻声叹道:“你说的悉听尊便,怎只是唤你你又恼了?” 他话里带着宠溺,像对待使性子的小娃娃。 凤盈偏开脑袋,僵持着不愿靠近,闷声道:“你不是说的放我走吗?是你言而无信在前。” 她话落,屋内一片沉寂,而后是慕容南宇的轻声叹息:“你总能轻易将本王激怒。” “本王给过你走的机会,谁让你在王府外坐了整整一下午,还自个翻进来,顺带把墙砸了。”将她身子翻过,整个人强行压入怀中,慕容南宇眉目舒展:“你自己放弃机会,还损坏王府东西,本王再把你放掉岂不亏大发了。” “王府外又不是你六王府的,本小姐就喜欢那条巷子,就喜欢在那静坐冥想。”眸光闪躲,凤盈闷声道:“砸你墙是因为墙太硬了,靠着不舒服。” “盈儿说得在理。”闷笑着将胳膊收紧:“日后王府内盈儿有什么看不过眼的尽管砸。” 他得庆幸福叔的细心,若非福叔顺着脚印一路追去,发现她坐在王府外的小巷子捏雪球,二人就这么形同陌路,他们怕是很难再有交集。 “王府内本小姐最看不过眼的就是六王爷你。”抬头瞪视着他,凤盈蠕动着将手挣出,抓起他的大掌掰出一根手指头:“本小姐最恨别人算计我了,现在咱们一桩桩地算,鉴于你把我从山崖下救起,就这么抵消了。” “好!”慕容南宇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下。 “还有上回血煞盟的事,你虽是为我受的伤,但我并没有求你帮助,加上后面我为你疗伤,此事也一笔勾销。”掰出他的第二根手指,凤盈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睨了她半响,慕容南宇依旧点头:“随你。” 这些个小事他从未图过她回报,只要她不说两人日后再无关联的话,一笔勾销便一笔勾销。 “还有!”掰出他第三根指头,凤盈的声音忽然降了下来,低声道:“今日之事是你有错在先,你得保证日后不再做这样的事,我们才能做朋友……哎!” 身上忽的一重,慕容南宇就这么压在她身上,直勾勾地注视着她:“朋友?本王要的从来不是这个所有人均能扮演的角色,你明知道本王的心意,为何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被他戳中心思,凤盈抿唇不语。 “你总是能将话题扯开,你明知那个吻和那句话的含义,本王是要你做本王的王妃。” 他话说得太过直白,凤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飞快地垂下眼睑,低声道:“六王爷,凤盈觉得我们还是适合做朋友,凤盈配不上您。” “做朋友?你见过哪两个朋友是共睡一榻的?你见过哪两个朋友唇舌相抵地缠绵过的?你见过哪两个朋友……” “你别说了!”凤盈伸手捂住他的嘴,却感受到他温热的吻。 将裹着她的锦被掀开,慕容南宇手探上她的胸口,感受着心脏的剧烈跳动。 手无力地垂下,她的所有借口都在无法抑制的心跳中溃解。 “你心里是有本王的,不是吗?”擒住她的双手,慕容南宇头枕在她的心口,听着那响如擂鼓的跳动:“凤盈,你心里是有本王的!” “……”被他擒住的手紧了紧,凤盈没有挣开。 “凤盈,你心里是有本王的,不然你怎会在院墙外徘徊不去,不然你怎会在听到冼雨要找姑娘给本王做通房时情绪失控,不然你怎会在暗卫的追击下入了这间房。”慕容南宇低笑着:“那三人敌不过你,以你的功力可轻易躲过包围,可你最终却被逼入这间房。一切的一切是因为你心里有本王,你害怕本王寻花问柳,所以以躲不过三人联手给自己找了个回到这里的完美借口。” 胸口的重量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凤盈急促地呼吸着,想去否定他的话,却因他字字中地而开不了口。 他说得没错,她怕他寻花问柳,所以才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回到这里。同时她也是在给自己找离去的理由,只要瞧见他左拥右抱、寻欢作乐,她就可以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从未辜负他,他就是个伪君子,不值得她喜欢,而后绝然抽身。 “你心里是有本王的!”得不到她的回应,慕容南宇心底的自信不再稳固,他抬眼凝视着她,却见凤盈红着脸,咬着牙,一副气恼的模样。 “本小姐心里有你又怎样!”将他从身上推下,凤盈猛然坐起,恨恨道:“你念那么多遍做什么,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本王想让全世界都知道!”眼眸含笑,慕容南宇牵起她的手,认真道:“盈儿,做本王的妃好吗?本王定当此生不负。” “盈儿,做朕的后好吗?朕定当此生不负。”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誓言,凤盈眼眶红了红,泪水打转着。她垂头抠着衣袖上的花纹,有些不知所从。 慕容南宇耐心地等待着她,他晓得她的犹豫,她的纠结,经过慕容南朝与凤容一事,或许她会害怕被人背叛,毕竟曾经她付出了那般多,有岂会轻易相信红口白牙的誓言。 良久,凤盈轻声道:“六王爷,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慕容南宇声音很是温和。 “你想要皇位吗?”她直勾勾地看着他,扬唇笑问:“想吗?” “势在必得!”慕容南宇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闻言,凤盈眸光闪了闪。对于他的回答她并不意外,洛朝需要明君,而他曾是当之无愧的明君。 “皇宫并不自由!”凤盈依旧浅笑嫣然:“而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慕容南宇凝视着她,片刻后低声道:“这不是问题,本王可让你出入自由。” “我要的不是洛阳内的自由!”凤盈有些咄咄逼人道:“世间安得双全法,有道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本王要的只有两样,如何不能兼得?”他要美人,亦要江山,这两样他都不会放手。 凤盈注视着他的眸,抿了抿唇,算是退让一步:“这样吧,此事暂且绕过,你能答应我两个要求吗?” “你先说!”她拒绝的话说过太多,慕容南宇至今心有余悸,不敢轻易允诺。 “第一,你不能求皇上赐婚,我不想让相府深陷其中。” “好!” “第二,给我对不起你一次的权利。”世间既有重生,她就不能保证他有朝一日不会想起往昔,她怕自己深陷了,他却痛恨抽离。 这话入了慕容南宇耳中,却觉得她在为自己留后路,但他还是点头:“我答应你!” “没想到王爷对凤小姐这般深情!”屋外偷听的人溜远了,冼雨拍拍胸脯,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还好我往日没得罪过凤小姐,不然没法在王府待下去了。” 他们四人不敢光明正大地偷听,要是被抓到那就死定了,因此只能竖着耳朵听个大概,最清晰的便是那句“本王定当此生不负”,可把冼云、冼雨给感动坏了。 “就你这急脾气,你得罪人你自己知道吗?”福叔弹了弹她的脑袋,一旁的千龙听二人说完后这才开口道:“王爷喜欢凤小姐?” 三人以看诧异的眼神看他,冼雨先一步开腔:“你傻啊!” 见千龙面色冷了起来,又想到他往日淫威,冼雨后退一步,躲到福叔身后。 “王爷若不喜欢凤小姐,何必大费周章地派出大半高手将凤小姐救回府里。”福叔摇摇头,果真是榆木脑袋,也难怪千虎这么个看守私牢难近女色的都娶了妻,千龙却过了三十岁还是个童男身。 “抓来炼双修之法,吸取对方功力!”千龙说罢一拍脑袋,两眼放光:“是啊,还有这法子可增进武艺,我怎给忘了呢!” 福叔:“……” 冼雨:“……” 冼云:“千龙大人,您真是活该娶不着媳妇。” “冼云,你这是何意?”千龙不明所以地看着冼云,冼云摇摇头,默默离去。 “福叔……”三人散去,独留千龙一人原地迷茫:“为什么老子没有女人呢?” 第72章 左相章锐 时间一晃过了十日,昏庸的皇帝忽然连日早朝,不仅治理天灾,更是连下数命剿匪,前文状元、正二品大官苏扬死于匪徒刀下,皇上震怒之余下令彻查,竟牵连出无数贪官污吏。 “啪!”奏折甩下,慕容玄德横眉冷对:“左相啊左相,朕让你查钱晃,你竟然把人给查死了,可是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失了能力?” “臣罪该万死!”左相惶恐跪地,叩首,不敢去瞧高位上盛怒的皇上。 “启禀皇上,钱大人秉性良纯,事必躬亲,乃难得的清官,臣以为,钱大人之死或许事有蹊跷啊!”一文官出列,手捧奏折,只是不待他多说什么,高位上的男子就将手中奏折砸下。 “清官、清官,黄老儿不也是你们口中的清官,如今他贪污一万两黄金,强占良田千亩,甚至是逼良为娼,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清官?”慕容玄德盛怒,堂下众人霎时静默,无人应声。 “朕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章锐!”一声呼唤,声音顿时转柔,众臣瞪大了眼,为首几人目疵欲裂。 在一道道尖锐的目光中,青衣自帘后踱出,男子轻摇折扇,魅惑的桃花眼淡淡地扫过众人,发出不屑的冷笑:“皇上,这些个大人长得也忒丑了点,这不是在磨人眼球吗?” 话落,众人怒目而视,却听得高位之上传来爽朗大笑:“若他们能生得如你这般好看,朕又何须动怒?” 闻言,高大人遏制不住心中翻腾怒火,上前一步道:“皇上,此乃朝堂,章锐小儿非文武官员,又岂能出现在这恢弘的金銮殿,莫要叫这一介肖小污了此神圣之地。” “高爱卿,谁说章锐不在文物百官之列了?”面色柔和地看向章锐,慕容玄德开口道:“章锐,从今日起你便是洛朝左相,官居一品,你可还满意?” “皇上!”左相抬头,身子一歪跌坐殿上。 “左相这官位倒挺不错!”摇着折扇,章锐忽然看向空着的某处:“皇上,章锐想站那上早朝!” 众人随他目光看去,面色顿时扭曲了,高大人怒不可遏,指着章锐骂道:“你这以色侍人的佞臣,竟妄图染指右相高位,你……” “来人啊,将高大人拖下去!”皇命一出,左右侍卫上前将高大人擒住拖出金銮殿。 众臣不可置信地看着皇上,他们原以为皇上连日早朝是转了性子,不曾想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找出罢官之由,好将新宠章锐送上相位。 “莫说是站在那块小位置上,就是与朕一道坐着又有何不可,只要你高兴就好。”昏庸无道的话自口中说出,众臣虽心中甚恼,但也晓得章锐是皇上新宠,若是再多言,下场可能会比之前诛杀沐白的凤将军还要惨。 “父皇,凤相有功之于社稷,切不可将其罢官啊!”听到慕容玄德要将凤相从相位上赶下,慕容南朝连忙出列求情。 “凤爱卿称病十数日,想来身子骨大不如前,朕念其功勋,让其还乡休养,有何不可!”慕容玄德言语间满是体恤之情,听得是群情激奋。 “皇上若是将凤相罢官,微臣愿随凤相一道。”一三品朝臣走出,而后无数朝臣走出,接连跪下:“求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这位大人既然不愿为官,您便赐他个一亩三分地叫他好生耕作,也算是造福百姓。”章锐睨着那人,摇着折扇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哈哈哈,如此甚好!”慕容玄德抚掌大笑,随即拂袖道:“把他给朕拖下去,限今日搬至洛阳北郊荒地,日后就在北郊耕作,没朕命令不准迁移。” 眼看侍卫将那求情大臣拖出,慕容南宇上前一步,沉声道:“父皇,儿臣以为章锐章大人可立右相之位上朝,但不可罢右相官位,毕竟章大人处理朝堂政务经验不足,还需有人提点一二。” “还是六王爷通情达理!”章锐仰头大笑,嚣张的模样叫一众大臣咬碎银牙。 “既然章爱卿满意,那便如此了!”慕容玄德说罢走向章锐,二人并肩离去。 “退……退朝!”管公公张了张口,这才将卡在嗓子里的话喊出。 “小人得志!”慕容南宇面色阴沉,眸中火光闪烁。 “哎,六王爷莫恼,莫恼啊!”众大臣分为四拨,一拨安慰左相,一拨宽慰慕容南朝,一拨为慕容南宇顺气,还有一拨怕惹上事的在想着该如何巴结新的左相。 “二位皇弟莫急,父皇许是图的一时新鲜。”慕容南都折扇轻摇,一双桃花眼怎么瞧怎么与章锐几分神似。 众人本就恼那章锐,如今见着装扮、眼睛有几分像的慕容南都,当下只觉肝火烧心,一个个接连散去,眼不见为净。 “二皇兄这话可就说错了,章锐生得比沐白还好看,这样的美色又岂能轻易烦厌?”慕容南鸿是所有王爷中最好男女之事的,府中不仅姬妾如云,脔宠亦是数不胜数。 众人虽厌烦他的好色,但兄弟数人中他与皇上的眼光也最为相近,慕容南宇不由问道:“七皇弟,依你之见父皇如何才能厌弃章锐?” “要么是容颜老去,要么是身子不好玩了,不过我瞧那章锐肌肤细腻,又年轻力壮,怕是得等很久啊!”慕容南鸿赏男玩女很有一套,说的话自然也令人信服,慕容南宇与慕容南朝对视一眼,皆见对方眼中有狠光闪过。 “六皇弟可有高见?”慕容南朝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步出金銮殿。 “高见倒谈不上,皇兄方才也听见了,章锐不过是以色侍人。” 以色侍人,若是将其资本毁了,对方也就无法再嚣张蛮横了。二人相视,皆是一笑。 “事到如今,你我兄弟二人何不联手?”从皇上对章锐的宠爱上看,莫说是区区相位,就是章锐开口要皇位怕是皇上也会拱手相送。 他方才细瞧章锐,虽目中无人,但从举止中可以看出,腹中定有几两墨水,若他野心勃勃,这洛朝的江山怕是就要易主了。 “皇兄,此事并非本王不愿,然父皇早对你我二人心存忌惮,你我二人若是联手,怕是会遂了某人的愿。”慕容南宇说罢拱手道:“先行告辞!” 慕容南朝站在原地,思付着他的话后扼腕,此事怕是要将洛朝搅得天翻地覆了。他们兄弟却是不能联手,若是惊动了父皇,危及皇权,他二人皆会被削权,届时章锐岂不轻易就能将洛朝吞了。 回到王府,远远的就瞧见凤盈在树下舞剑,行游龙之势,巧如灵蛇,叫人叹为观止。 大雪纷纷,青丝染白,蓝色裙摆旋身间绽开,美得妙不可言。 她住在王府的这些日子,给他多年的沉闷带来一丝鲜活。她不温柔也不体贴,可就这么看着她舞剑,所有的烦恼忧思都能抛却自九霄云外,内心归于平静。 慕容南宇走得近了,忽见她剑势急转,直直刺来,他偏身躲过,长剑尾随而至。他旋身跃起,凤盈剑势依旧不依不饶,挑起横刺,凌厉无比。 侍候二人的下人皆倒吸一口冷气,唯独福叔饶有兴致地观看,不时点头,看向凤盈的目光多了一丝耐人寻味。 慕容南宇避开长剑,凌空跃起踏于剑上,沉声道:“出手可真狠,若本王方才心中有事,岂不得见红?” “你不是没见红吗?”收剑,凤盈挑挑眉,眼中闪着晶亮的光。 她功力已经完全恢复了,方才比试也使了七成内力,看着慕容南宇的身手,怕是内力在她之上。不过她天生神力,要真与慕容南宇打起来,也有五成胜算。这般想着,凤盈心中升腾起棋逢对手的快感,恨不得现在就与慕容南宇战个三百回合。 “瞧你这如狼似虎的目光,巴不得把本王给吞了,本王虽今日不见红,但指不定哪日就被你伤了。”慕容南宇心知她是个武痴,有意显山露水却不与她交手,为的就是吊着她的胃口。 “这里可是王府,你六王爷的地盘,小女子哪敢造次啊!”凤盈说罢端起身侧的茶,她细细吹着,在慕容南宇略显期待的目光中仰头喝下。 “还以为是端给本王的,没想到啊……看来距你亲手沏茶的日子还远着呢。”他这话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冼雨连忙偏过身子,假装听不见,然而耳朵早已竖起。 “六王爷满面春风,喜上眉梢,此时需要的不是茶,而是酒。”放下茶盏,凤盈弹去衣上白雪,眸中带着几分笑意。 “盈儿可真了解本王!”他大步走去,欲揽她肩头,岂料凤盈直接坐了下来,躲过了他的手。 环顾四周后,凤盈拿眼横他,眼中满满的威胁。慕容南宇也不恼,紧挨着她坐下,手悄无声息地拦住她的腰,低笑道:“本王很欣喜。” 他隐藏得那般好,躲过了所有人,却被她一眼识破。 章锐是他的人,安上皇上脔宠的恶名是为了更好地铲除朝中看似忠心之奸臣,将那人的党羽尽数清除。 佞臣当道,迫害忠良一世恶名,能有胆识背负这些的,他手下也只有章锐一人了。 “别趁机占便宜!”凤盈咬牙低语,伸手去抓他搭在她腰上的手,不料手被握住。 慕容南宇目不斜视地端起她喝过的茶盏细品,面上带着得逞的笑,手越收越紧。 第73章 盈儿,莹儿 凤府内,寒风凛冽,李管家眉头紧锁地听着小厮禀报,长叹一口气:“老爷病重,如何能上早朝,如今这朝中事态……哎!” “李管家,不仅是苏扬苏大人死了,章锐为相后更是杀了不少追随三王爷与六王爷之朝中要臣,如今老爷再不早朝,怕是乌纱不保啊!”小厮面色焦虑地说罢,探头看向榻上静卧的男子。 “事到如今朝中之事如何能够顾及,老爷颓唐至此。”李管家怅然叹道:“若是罢了官……不如就罢了官吧!” “可老爷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不白费?”小厮扮相的男子附在李管家耳边低声道:“我总觉得皇上似乎清醒了,他……” “咳咳!”屋内传来轻咳声,李管家喜极奔入,只见榻上之人眼睑颤了颤,缓缓将眼睁开。 “老爷,您可算醒了!”瞧见凤相转醒,李管家老泪纵横。 “盈儿……盈儿她是被谁害死的?”昏迷十数日,这是凤相头一次恢复完全清醒。 他的身子本无大碍,只是悲怒攻心,但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不配合医治,所以侯谷兰为他开了安神的药,一连数日安睡服药。 如今他从沉睡中醒来,面色红润,精神不似往日恍惚,李管家不由暗暗松了口气,但听到他提及凤盈,便知他心病难消。 “回老爷的话,小的早前让魅特别注意府中小厮动向,发现有人暗中泄露您昏迷一事,而后此事传入夫人耳中。魅觉察事情不对,跟踪夫人后发现,引魂蛊果如侯谷兰所言是夫人下的,但杀害小姐的并不是夫人,而是大小姐!”李管家说罢,又开口道:“老爷,您一连多日不曾上朝,苏扬苏大人他……” “备轿回府!”凤相大手一扬,打断李管家的话。 他此时无瑕顾及朝堂之事,心中所想所念就是为他女儿报仇。他已对尘世了无牵挂,他要杀了虞氏母女血祭他的妻女。 “是,老爷!”李管家随他多年,忠心耿耿,自是知他心中所想,但他没有前去阻拦,或许死对凤盈、凤相而言都是解脱。 十七年的镌刻入骨的仇恨,积攒起来的是毁天灭地的力量。他忠于凤相,却也希望黎明百姓不要受到波及,这个王朝已因为凤相私人的爱恨陷入水深火热,就此画上句点也未尝不可。 回到相府,府内所有人皆出来迎接,包括虞氏。她面有惧色,依旧恭敬福身道:“老爷!” “啪!”一个耳光甩来,虞氏被打趴在地。 “老爷?”她泪光盈盈地看着凤相,该来的一切终究来了。 他们夫妻情分二十多年,虽说他不爱她,但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可近日他先是将容儿关押冷落于她,后又连着数十日夜不归宿,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就是对她动手。 关押容儿是为了凤盈,打她也是为了凤盈。他眼中只有他那个宝贝女儿,根本就没将她和她的三个儿女放在眼里。 这般想着,虞氏潸然泪下,哭得梨花带雨:“老爷,您为何责打妾身?” “为何?你还不知道为何?”凤相双目充血,表情凶煞得似要将她生吞活剥:“本相信任你,将整个相府后宅交由你打理,可你看看你自己,把这相府后宅搞成什么样子了?女儿你没教好,还叫相府里死了人,你这女人心肠怎这般歹毒?” “是,这一切是妾身的错,但妾身如何心肠歹毒了?”慢慢地爬起身,还未站稳,就被凤相一把抓住拖往书房。 “老爷,老爷!”一众下人惊呼,但不敢上前阻拦。迈开腿想要跟上,却被李管家制止:“都各做各的,老爷正在气头上,你们最好离书房远些!” “可夫人她……”一个丫鬟嗫嚅着,在李管家锐利的目光中闭了口。 “吱呀!” “碰!”虞氏被摔入书房。 “爷……”虞氏咽了口唾沫,满脸惊惧地朝后挪动。 和凤相在一起二十多年,她只曾见他有过一次这般模样,那就是凤盈的生母逝世的那天。那想要全天下陪葬的疯狂,她至今记忆尤新。 “知道怕了?”凤相狞笑,取下挂在墙上的长鞭,不由分说地朝虞氏身上抽去。 “啊!”虞氏痛呼,被他抽打得在地上翻滚,整个人缩成一团,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贱妇,你个贱妇,本相今日便要抽死你,然后再抽死你生的贱种,用你们的命给子莹陪葬。”他神色癫狂,好像眼前被鞭笞的不是他同床共枕多年的结发妻,而是有灭他九族的血海深仇。 “爷,妾身究竟做错什么了?若是您觉得妾身没教好容儿,妾身日后会好生教她,若是盈儿跟您说了些什么不好的,妾身一定改正,妾身一定去将盈儿请回相府。”趁凤相打累了,虞氏满身伤痕瑟缩在墙角,哽咽道:“别再鞭笞妾身了,妾身顶不住了,爷若是打死妾身,子莹姐姐就没法救活了……啊!” 她不提到“凤盈”和“子莹”还好,一提到这两个名字,凤相整个人便发了狂,丢下鞭子拽住她的头发就将她往墙上撞。 “老爷,老爷息怒!”陈管家在门外听出事态不妙,连忙推门而入,抓住凤相的手:“老爷,再打下去您就要把夫人给打死了。” “本相今日便是要打死她!”深吸几口气,凤相怒火攻心,喷出一大口鲜血。 “老爷,息怒,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帮凤相顺着气,陈管家劝道:“您现在身子不适,不如老奴先去将黄大夫请来为您诊治?” “你出去,没有本相吩咐不许进来!”凤相推搡着陈管家,他本就耗费了过多力气,加上前几日在凤府因凤盈的死讯大病一场还未痊愈,自然没能推动对方。 “老爷,您不分青红皂白,一回府就鞭笞夫人,可是二小姐跟您说了什么?”陈管家是凤相心腹,他一向看不惯凤盈一身男儿气,加上凤盈一直被全府人捧在手心,所以他直觉是凤盈跟凤相说了什么,凤相才会如此失控。 “本相倒希望盈儿跟本相说些什么,可如今……如今本相白发人送黑发人,再也听不到盈儿的声音了!”他身子颤抖着,猩红的眼中泣出血泪。 听他这般说,陈管家心中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凤相:“二小姐……二小姐没了?” “盈儿没了,莹儿也没了,她们俩都没了。”双手抱头,凤相痛苦跪地:“她们都没了,本相最爱的女人,最疼的女儿,都没了!” 血泪大颗大颗地滚落,颜色浓艳得骇人。 “老爷……”虞氏心存一丝侥幸,意图用编造好的谎言欺骗他,可凤相并没给她这个机会。 “都是这个毒妇,都是这个毒妇害的!”发疯般扑向虞氏,双手用尽全力扼住她的喉咙。 他最爱的人都死了,他要让这个毒妇陪葬,然后一把火烧了相府,叫所有人陪葬。 “老爷,老爷,魅,快拦住老爷!”眼看虞氏两眼翻白,再不阻止就要被掐死了,陈管家顾不得其他,连忙出声呼唤。 黑影闪过,一小厮装扮的男子卡主凤相虎口,用力一掰就将虞氏从生死线上解脱。 “咳咳!”虞氏剧烈地咳着,身子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陈管家将她扶到椅子上,软软地枕着椅背。 “老爷,十七年来妾身为了救活子莹姐姐尽心尽力,如今您什么都没问清楚,就要掐死妾身,妾身心寒啊!”手无力地捂着胸口,虞氏看着那杀红了眼的她爱了大半生的男子。 她为他做小,明明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室,却只能以扶正的平妻的身份示人。可她甘之如饴,因为她爱他,就像他深爱凤盈的娘亲那般疯狂。 “尽心尽力?你把盈儿害死了,毁掉本相十七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这就是你所谓的尽心尽力?”凤相也脱了力,一屁股瘫坐地上,血泪在他脸上形成四道干枯的血痕,看起来异常狰狞可怖。 “盈儿已经搬出去住了,她身边有那么多高手保护,自己本身又武功高强,妾身如何能够害得了她?”轻声啜泣着,虞氏用绣帕抹泪,哪怕她此时狼狈不堪,她的一举一动依旧优雅柔弱。 她依旧在装着,单凭丫鬟一面之词如何能将她定罪,她定要咬紧牙关矢口否认,不能将此事牵连到容儿。 “你害不了她?盈儿六岁时你便给她下了蛊毒,你这毒妇早就谋划好了这一切,就是为了在本相即将成功之际破坏掉一切。”听到她找了这番说辞,凤相心中怒火更甚。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走到案桌前,双手撑着案桌与虞氏对视,恶狠狠道:“因为你爱本相,你爱相府主母的荣光,爱这里的荣华富贵,所以你根本不会尽心尽力地救莹儿,一旦莹儿活过来,你就将失去现有的一切。” 凤相一字一句如同尖刃,生生划开虞氏柔弱不争的伪装,叫她无所遁形。 第74章 如何收场 被说中心事,虞氏眼神闪烁,不敢去看凤相。 是的,她有私心,她不仅不愿意救活那个抢夺她丈夫的女人,更不愿那个女人的孩子好过。哪怕凤盈眼前已是凤相安排好的万劫不复,哪怕凤盈成为六王妃以后将面对无尽的痛苦,她仍心有不甘。 她不要那女人的孩子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她要让她的女儿享尽荣华,她要让她的女儿成为三王妃,成为皇后,成为让天下女人艳羡的人,然后将那女人的孩子狠狠踩在脚下,一刀一剑凌虐致死。 所以她在凤盈六岁的时候就给她下了引魂蛊,她要在凤盈成为六王妃的那天奏响《引魂曲》,让她被全天下最肮脏的男人玷污,让那女人的孩子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以此偿还那女人让她受的委屈和痛苦。 “怎么不说话了?被本相猜中你的龌蹉心思然后无言以对了吧!”凤相仰头大笑,笑着笑着又扑过去掐虞氏,但隔着一个案桌,加上有人拦着,所以这次他并没能成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紧咬银牙,虞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盈儿当初是妾身接生的,妾身若是动了歪心思,当初便可叫盈儿死于难产,又何必等她长到六岁再做手脚?” “那是因为当初有郑奶娘一道接生,你无从下手。”冷冷地睨着虞氏,凤相恨声道:“你这个毒妇,盈儿在相府你若是下手便脱不了干系,所以你就将她气得搬出相府,再伺机而动。” “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当初盈儿为何搬出相府老爷您也是清楚的。”以帕抹泪,虞氏哽咽道:“妾身晓得老爷您正在气头上,但老爷可否告诉妾身,盈儿究竟怎么了?” “你还在装,本相……”凤相绕过案桌,双手狠狠掐住虞氏的脖颈。 “将凤丞相拦下!”一声霸气呼喝,屋内涌入大量人马,将凤相的手生生扯出。 “你们竟敢擅闯相府!”陈管家亦被控制住,嘶吼间看到被用麻绳困成一团的李管家。他艰难地扭动着身子,嘴被白布堵住,只能发出“呜呜”声。 “放开本相!”凤相奋力挣扎,见挣脱不开,冷声命令道:“都给本相杀,把这群来路不明的人都给杀了!” 青天白日竟动了杀意,跨入屋内的慕容南朝眉头紧锁,只觉掌风袭来,狭小的屋内忽然出现数个黑衣蒙面人。 “凤丞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怎能行害人性命之恶事?”兵刃交接声四起,慕容南朝的下属很快便落了下乘。 “本相家事与你何干,既然你今日闯入本相府邸,本相便叫你一道陪葬。”见到慕容南朝,凤相理智消失更甚,他猩红的眼中迸射出狠光,厉声喝道:“先把慕容南朝给本相杀了!” 话落,三个黑衣人剑势一转,抬手刺向慕容南朝。 慕容南朝哪里料到凤相如此失控,竟敢以下犯上,当下慌乱躲过三人攻击,抬掌与为首的魅对上。 两拨人马打得难分难解,凤相府中其余侍卫碍于慕容南朝的身份不敢上前,只能将凤相从他手下解救,几人围成圈保护。 “凤丞相,你疯了吗?”被一掌击退数步,胸口传来剧痛,慕容南朝方知凤相已然入了魔障。 “这府内的所有人皆要给盈儿陪葬,尤其是你!”癫狂地看着慕容南朝,凤相不知想到什么,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子。 “老爷,老爷!”有小厮追上,惊惧道:“老爷,那可是三王爷,您怎能对他兵刃相向呢?” “滚!”一把将小厮拂开,凤相奔入卧房,自枕头下翻出一片柳玉叶。 “哈哈,还在,哈哈哈!”凤相仰天大笑,癫狂地凝视着手中物品,如对珍宝般揣入怀中。 “老爷?”凤相在他们眼中一直是儒雅、温润的模样,如今见他满身杀气,一众小厮、丫鬟皆被吓得不敢靠近。 他大步踱回书房,眼前形势有几分逆转,慕容南朝不知何时唤来人马,屋内多出几个黑衣蒙面人。 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来人,鲜血泊泊直淌,一具尸体叠着一具尸体,像是繁华都城内隐藏的一座乱葬岗。 将玉叶搁自唇边,就着上面细小的孔洞奏响,诡谪的乐声在空中弥散开来。 众人打得难解难分,忽有一蒙面人抽身向凤相袭去。 “莫要伤他!”慕容南朝出声喝止。 他应凤容请求来相府稳住凤相,为的就是不让凤相逞一时之气,卷入牢狱之中。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凤相竟在府内养了四大高手,而且理智全无,杀心难止。 蒙面人应声止住,他方想同慕容南朝解释,就听得“嘶嘶”的蛇吐信子的声音,蛇舞曲奏成,已然无法制止。 “啊啊啊!”尖叫声四起,无数条黑蛇从四面八方涌入,为首的黑蛇足有一丈来长,身子巴掌粗细,最小的也有一臂长,手腕那般粗。 “怎么回事?”慕容南朝骇然,挥剑斩断离他最近的一条蛇,然而那黑蛇并未咽气,反用尾部缠住他的脚踝,蛇头猛扑而来。 挥剑将蛇头劈成两半,鲜血与脑浆四溅,黑蛇这才动弹了两下,化作一滩黑水。 “爷,方才凤相所奏的是南疆的蛇舞曲,这些黑蛇拥有不死之躯。”方才朝凤相出手的蒙面人护在慕容南朝周身,就见地上的那团黑水叫另一只蛇吞去。 “嘶!”吞下黑水的黑蛇身子扭曲着,忽然胀大。 慕容南朝带来之人所剩无几,黑蛇虽在减少,但活着的黑蛇变大数倍,每一条都有两丈长,腹部隆起,粗壮似水桶。 “南疆妖术?”慕容南朝愕然,堂堂洛朝丞相,竟然使用南疆妖术?还有这些黑蛇,如此听话,难不成是凤相所养? “爹,爹,你快住手!你们都住手!”凤容赶到,那些黑蛇无一不绕过她,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恭敬。 “凤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只跟他说凤盈的死讯叫凤相生无可恋并迁怒虞氏,并未提及凤相暗地里培养死士,还弄出这么多怪物蛇。 “我……我也不知道!”凤容只晓得虞氏屋内有一条黑蛇,没想到今日却在府中瞧见这般多的黑蛇,当下也被吓得六神无主。 “容儿,你这傻孩子,你怎么回来了呢?”幽幽转醒的虞氏在瞧见凤容后感动得涕泪连连,同时也对她回来送死一事气恼不已。 她好不容易才将她送出,没想到她还是不明凤盈之死的厉害关系,就这么莽撞地冲了回来。 莫说是带来一个三王爷,就是把当今圣上带来,那也阻止不了他的杀心啊。 “娘,容儿不忍留您一人受苦,有事我们一道承担!”凤容哭着将虞氏扶起。 无法放下虞氏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如果相府毁了,她相府嫡出千金的娇贵身份便没了,强大的倚仗便没了,慕容南朝还如何会娶她,到时当他的小妾都成奢望,又如何能够企及后位。 “来得正好!”凤相长鞭扬起,狠狠抽向凤容。 “啊!”背部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凤容尚来不及反应,又是一鞭子落下。 当凤相再次扬手,鞭子被慕容南朝抓住:“凤丞相,你若再不住手,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要不客气也是本相对你不客气,若不是你勾引容儿又心系盈儿,容儿又怎会叫人将盈儿推下悬崖!”凤相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他又怎会不知凤容与慕容南朝的那些龌蹉事,可虞氏不管,他也就懒得插手其中。 “爹!” “什么?”凤容与慕容南朝齐呼出声,凤容绝望地看着慕容南朝,剧烈摇头:“不,不是我,王爷你要相信容儿。” 慕容南朝深吸一口气,绝望地闭上眼,待睁开,眼中一片厉色:“凤丞相所言可真?” “自然!”凤相点头,将手中鞭子抽出。 他看着屋内三人,最后目光落在慕容南朝身上。 “杀了他,杀了他!”内心有一个声音叫嚣着,凤相眼中闪过狠光,唇启,溢出毒厉的声音:“杀了他们。” 声音落地,众人围上,巨大的黑蛇一个甩尾,慕容南朝堪堪躲过,手中佩剑便被击落。 大蛇缠上他的脖颈,凤容虞氏被控制住,凤相捡起地上的佩剑,直刺虞氏心口。 “噗!”长剑入肉,虞氏痴恋地看着凤相,泪无声滑落。 将剑抽出,对上凤容心口,方刺入寸许深,就听得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老爷,老爷!”小厮急匆匆跑来,在瞧见屋内情形后一愣,向往后退便被魅一手拎住:“说!” “有人瞧见二小姐回凤府了!”话落,凤相握着长剑的手缓缓松开,他猛然回头,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二小姐回相府了!”小厮怯懦地重复。 “再说一遍!”长剑坠落,凤相身子直颤,唇角抽动着,泪水缓缓滴落。 “二小姐回相府了!”小厮再次重复,凤相欣喜若狂,他顾不得衣裳凌乱面容可怖,朝门口奔去。 李管家将他拦住,一面哭一面道:“老爷,老爷,您这样怎么去见小姐啊?” 环视满地鲜血,横尸数十,伤亡惨重,这般景象,此事该如何收场? 第75章 效犬马之劳 “放人!”凤相一声呼喝,人已恢复冷静。 黑蛇缓缓松开尾部,慕容南朝狼狈落地。 “爷!”身受重伤的暗卫将慕容南朝护住,有些忌惮凤相的喜怒无常。 凤相身边的魑魅魍魉四大高手已经叫人难以招架,加上他养的怪蛇,若是他再发起狂来,他们一行人根本无法活着走出相府。 “将大小姐关押,等候本相处置。” “三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凤相做了个请的手势,慕容南宇警惕地看着他,而后缓缓朝前踱去。 此时的相府寂静无比,没有一丝人烟,仿若方才的杀戮已叫这里成为一座死宅。 但凤相知道,自他跨入相府的那一刻,李管家已经将所有不相干的人关了起来,他为他铺垫好了杀路,也留好了退路。 “凤相有话不妨直说。”慕容南朝一袭玄衣立在皑皑白雪中,锦袍上的银丝纹路被鲜血染得灰暗。 他衣裳凌乱,鬓发松散,看着狼狈不堪,但丝毫没有折损他高人一等的态度。 “今日之事,下官恳请三王爷代为隐瞒,下官不胜感激!”凤相毕恭毕敬地作揖行礼。 他的行为有些出乎慕容南朝的预料,但慕容南朝面上平静依旧,冷冷地睨着眼前人,从他猝不及防的慌乱中寻出一丝惧意。 “本王的侍从、暗卫死伤无数,凤相凭何让本王为你隐瞒此事?”看出凤相的惧怕,慕容南朝扬唇冷笑:“本王多年来的心血全数付诸流水,不参上凤相一本,已是仁至义尽。” 凤相言罢跪地,一字一句道:“下官愿自此追随三王爷,为三王爷效犬马之劳!” “你说什么?”慕容南朝心中狂喜,不可置信地看着凤相。 想他拉拢凤相多年,却不得其青眼,对方更是有意将凤盈许与六皇弟,没想到今日因祸得福。 “下官愿自此追随三王爷,尽心辅佐。”凤相言罢用力磕头。 他态度转变得太过突然,慕容南朝心中虽喜,却存有几分疑虑,当下开口问道:“本王很好奇相爷为何失控,又为何突然冷静下来?” “不瞒三王爷,下官今日已存了火烧相府,叫相府百人为盈儿陪葬的心思。”凤相方说完,就被慕容南朝扶起。 “相爷还是坐着说吧!”拂去石凳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慕容南朝与他一道坐下:“凤相儿女五人,凤盈并非独苗,相爷何故如此悲伤?” 因为一个女儿的死就要整个相府陪葬,可之前凤陟九死一生他也只是难过痛哭,每日依旧早朝如故。 “盈儿并非下官独苗,却是下官亡妻拼死产下的,与下官亡妻秉性相似,每每看到她,总能瞧见亡妻身影。”眸光落在一地白雪上,凤相双目泛红:“亡妻乃下官此生挚爱,当亡妻死的那一霎,下官曾想以死追随,后因容儿的娘亲献上复生之法,下官才苟且于世。” “复生之法?”今日短短一个时辰,就叫他大开眼界。这相府内奇闻层出不穷,更是让他愕然不已。 “是的,南疆复生术,以血脉落红配以龙精,加上十条南疆黑蛇的蛇血,便能有起死回生的神效。” 凤相言罢,慕容南朝的眸光变得晦暗:“你的意思是……” 以凤盈的落红配以龙精,那岂不就是让凤盈同当今帝王行男女之事。 “正是!”凤相焦灼地看着慕容南朝,言辞真切地恳求道:“求三王爷为下官保守此事,下官感激不尽。” “凤相如何表明忠心?”半眯着眼睨着他,慕容南朝心中尚存疑虑。 凤相言之凿凿,加上他对凤盈的宠爱和之前的失控行为,倒是叫他的解释合情合理。 “三王爷要下官如何表示?”见他如此神态,凤相心中隐隐不安。 “本王要凤盈!”慕容南朝眼中流露出势在必得的暗芒,沉声道:“本王要她的身子,由凤相亲自送到本王榻上,本王便相信你的忠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既然要以龙精为引,他就必须逼得凤相只能辅佐他,没有回头之路。 “这……”凤相面露菜色,嚅了嚅唇,只觉喉头干哑,说不出话来。 要他把最宝贝的女儿亲手送到他的榻上,那他让盈儿成为六王妃的想法岂不破碎?不,绝对不能。 见他神色有异,慕容南朝知晓已踩中他的软肋,当下无所谓地耸肩道:“凤相若是不愿,本王也不勉强!” 他说着起身,大步离去。 “三王爷,等等!”凤相连忙追上,拦住他的去路。 他内心无比挣扎,大掌自袖中紧握,恨不得将眼前男子碎尸万段,可他不能,盈儿没死,莹儿便还有救,他不能放弃救活莹儿的机会,他苟活这十多年,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莹儿看遍世间花开、共剪烛光话白头吗。 “三王爷打算何时要?”他声音极轻,若非唇形,旁人根本不知他所言。 “具体时间,本王会派人通知相爷。”前世发生的一切,他要在今生重演一遍,叫慕容南宇追悔、痛苦。 这一世,他当以一己之力扳倒慕容南宇,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是!”凤相垂头,就听得慕容南朝大笑着离去,笑声在院内回荡,一遍又一遍。 “啪!”瓷瓶被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慕容玄德面色铁青,怒道:“好啊,老三他真是好样的,他真是朕的好皇儿!朕还没死呢,他就满脑子都是结党营私,图谋篡位。” 如此明目张胆地图谋皇位,与那老儿串通一气,若有朝一日凤相要逼宫谋反,他定然袖手旁观。 “皇上息怒!”章锐将瓷瓶内的花捡起,浅笑道:“三王爷既然那般说,可见他对凤盈上了心,皇上不如直接破了三王爷的美梦,叫他与凤相一番恶斗。” 慕容玄德面沉如水,胸口剧烈起伏道:“章爱卿有何妙计。” “过些日子便是德贤郡主的寿辰,届时皇上可见到凤盈,来个一见钟情,封为贵妃。”章锐一边说着,一边去看慕容南宇的脸色,却见他神色如常,没有一丝恼意,当下不免郁闷。 “胡说八道!”他的孩儿他怎会不了解,区区一个凤盈,不过是他想要争夺的皇位附属品,有了最好,没了他还有佳丽三千。 更何况,他怎么能娶凤盈,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孩儿倒觉得父皇没必要因三皇兄的所作所为大动肝火,毕竟父皇近年越发昏庸无道,身子更是每况愈下,诸位皇兄皇弟又怎会不做好夺位盘算。”慕容南宇话落,周遭雅雀无声。 章锐僵直在原地,表情有些微抽搐,显然很不赞同慕容南宇的做法。 “你说的倒是事实!”慕容玄德亦是一愣,随即抚掌大笑。他看向慕容南宇,眸光柔和道:“那你呢?” “孩儿想让他死!”对上他的目光,读尽眼底暗涌,慕容南宇身上戾气毕露:“千刀万剐,以洗净他给儿臣带来的耻辱。” 摩挲着手上玉扳指,慕容玄德颇为后悔:“早知今日,当初凤盈抗旨就该把她斩了!” 凤盈死了,凤相自行殉葬,如今省去不少麻烦。 闻言,慕容南宇眸光一暗,沉声问道:“敢问父王,洛朝上下忠义之士多为文官还是武官?” 慕容玄德听罢,没有丝毫犹豫:“自是武官居多。” 文官圆滑,武官鲁莽,比起尽出贪官污吏的文官,志在杀敌报国的武官当然更为忠义。 “文官以凤相马首是瞻,那武官呢?”慕容南宇循循善诱,慕容玄德的脸色再次发青。 文官以凤相马首是瞻,武官自是崇敬凤盈。是啊,杀了凤相会朝堂动乱,杀了凤盈怕是事态会更加严重。 “父皇,武官可比文官重义气多了,不像文官那般会见风使舵,犹记得凤盈被罢官当日,朝中半数以上武官不惧牵连朝相府递拜帖,您再看看左相,他被罢官后只有三五人前去拜访。” 这么一说,章锐也想起凤盈被罢官当日,那些个武官的拜帖都快要把相府的大门淹了。反观同是忠臣的左相,他被罢官之后门可罗雀,倒显得文人险恶。 “这么说来,一个凤盈倒是能顶两个凤丞相!”折扇轻摇,章锐眉头紧皱。 “朕的江山,何时轮得上他们父女二人摆布!”大掌往案桌上一拍,留下深深的印记。 十多年的昏庸叫他心尽失,他若从今日起勤政爱民,也敌不过凤相多年积累,为今之计,只有继续荒淫下去,好麻痹那只老狐狸,将他连根拔起。 “皇上,小的不明白为何要让凤盈在今日回府,袖手旁观让凤丞相自杀岂不更好?” 立于皇上身旁的暗卫一开口,就遭到了章锐鄙视的白眼:“本官昨日才说要站在右相之位,今日凤丞相便放火自焚,傻子才不会怀疑到皇上头上,到时候……” 剩下的话章锐没敢说出口,却被慕容玄德接上:“届时朕民心尽失,那老狐狸心腹便带头谋反,拥立新帝。” 说罢,眸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慕容南宇,冷笑道:“他还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 见他恼怒至此,慕容南宇也不劝解,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思付着。 慕容玄德看着他,身子缓缓向后倒去,靠着椅背,眉宇间透出一丝疲惫。 第76章 兄妹雪仗 相府的闹剧被压了下去,就连府内的丫鬟、小厮皆不知情。而虞氏伤得虽重,却不至死,被安排在暗室内养伤。 凤相处理后续问题忙得焦头烂额,加上死于剿匪的苏扬乃他暗地里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不免元气大伤,因此他闭门不出寻求对策。 凤盈回到凤府当日,凤府一片喜庆,尤其是白芷,直接哭晕在凤盈怀中。 可欢乐的气氛并没维系多久,回府几日后,凤盈眉头越锁越深,从希望到失望,最终绝望。 爹爹对虞氏的偏听、偏信、偏爱皆叫她心寒,当初她死讯放出多日,爹爹又晓得是她二人所为,却不曾做出惩戒。 如今她安全回来了,相府传出虞氏伤风卧床不起,爹爹衣不解带地照顾的信息,却抽不出半分世间来探望她这个死里逃生的女儿。 她在他心里,到底比不过虞氏。耳边风,温柔乡,最终将她这个做女儿的埋葬。 “盈儿!”温雅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回头,就见凤陟缓缓而来。 “听白芷说,你近日心情不佳!”提及此事,凤陟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二哥!”她迎上去,挽住他的胳膊,状似无所谓般笑道:“只是身子还未恢复完全,加上谷兰熬的那些个补药实在难喝得紧,所以食欲差了些。二哥你也是晓得的,盈儿最不喜欢喝药了,如今整日被谷兰换着花样折磨,脸色能好吗?盈儿只不过使了小性子不肯喝药,白芷就跟你告状,她总是爱小题大做。” “你又何必安慰二哥。”托着她的手,长指抚过那一个个被养护得快要消失的薄茧,凤陟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叹:“最为难的总是你。” 虞氏是他的娘、凤容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她们做了这么多坏事,她不仅没有迁怒于他,反倒顾及他的想法而没有对他的母妹二人报复。 她是个吃不得亏的性子,如今他这个碌碌无为、叫人弃之如履的兄长咬牙咽下所有委屈,叫他何尝忍心。 握住他的手指,凤盈面上笑意不减:“因为二哥一向待盈儿很好,值得盈儿为难。” 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凤陟仰头望着漫天飘雪,像是在看另一个世界。 世上有那么一种人,和她相处的时候,时间总过得很充实安逸,哪怕是在萧瑟的隆冬,也能瞧见雪融后的葱郁。 “往昔二哥也不明白为何明明与凤容才一母同胞的兄妹,却偏偏对你喜欢到了骨子里,还以为是因着与大哥同是男儿走得亲近,连带着跟你相处的时间久了,也就亲近了。”在空中掬一捧雪花,凉意透过掌心渗入血液中,他将雪拂去,忍不住笑了:“如今细细想来方知,那是因为你是种花人。” 她总是最先付出,在身边心中种了满园春色。百花齐放,蜂蝶狂舞,身边人得此美景,又怎会不去善待她这个种花人?如今她得的所有好,皆是自己耕耘而出。 “二哥这是什么比喻,盈儿可只种过狗尾巴花,还给弄死了。”挥舞着手臂在空中抓了一把雪,凤盈扬在凤陟身上,坏笑道:“二哥可是在说盈儿总是生事闹腾?盈儿可不依。” 她说罢,大步跑在前头,回身一脚一踢,扬起的白雪覆盖了凤陟大半身。 知她有意转移话题,凤陟却存了将话摊开的意思,他看着她脸上的笑,不由心中生出一丝苦涩:“是二哥对不住你,二哥做了对不住你的事,曾经……” “过去的事便叫它过去吧,翻旧账只会叫我们兄妹感情生疏了。”猜到他要说曾有意算计她一事,凤盈按着他的臂托,对上他的眼,一瞬不瞬地认真道:“只要如今我们兄妹二人是相亲相爱的,不就够了吗?” “够了,够了!”凤陟释然一笑,压在心头许久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他一直觉得愧对她的好,但如今细想,正如她所言,不愉快的前尘往事只会叫他们兄妹二人的感情生疏了。既然觉得愧对她,那便日后多对她好些,将以前亏欠的慢慢补回来。 “这就对了嘛!”没大没小地掐住他的脸,左右扯着将他嘴角往上勾起大大的弧度:“二哥还是笑着好看些!” “你这丫头!”凤陟乱抓一把雪贴在她脖颈上。 “啊!”凤盈一个激灵,“腾”地往后跃了半丈,双手捂住脖子使劲搓着。 冷啊,这雪贴在脖子上的感觉可真冷,尤其是雪化了后还往衣裳淌,所经之处皆起鸡皮疙瘩。 “二哥你偷袭,你不厚道!”嘴上说着气恼的话,但凤盈面上没有丝毫怒意,她眼珠骨碌碌转着,心下起了坏主意。 “你在算计什么呢?”瞧她一副贼兮兮的模样,凤陟被逗乐了,躬身捞起地上的雪,捂成雪团,用力朝她砸去。 “哪有算计什么!”抬手接住,凤盈眸光在他身上上下扫过,坏笑道:“盈儿只是想起我们兄妹二人许久没打雪仗了!” 言罢,她将手中雪团一分为二,左右开弓朝他砸去。 凤陟偏头的同时大手一挥,衣袖带起的风生生将雪团挡住。雪团直直掉在地上,溅起少许白雪。 “盈儿既然想玩,二哥奉陪。”捏起雪团,凤陟眸光忽然变得无比认真。 二人摆开架势,像要上演一场决斗。 “怎么聊着聊着开始打雪仗了?”远远观望的众人有些不明所以。 “我也好想参与啊!”侯谷兰话落,就见凤陟拂袖,雪团飞出,一分为四,将凤盈包围。 凤盈纵身跃起,一脚踢上最上方的雪球,白雪纷扬而下。 还未有喘气的间歇,又有八个雪球飞来,凤盈在半空中没有着力点,加上不曾料想凤陟会来这招,只能任由三个雪球砸在身上。 “你赖皮,玩个雪仗还用内力!”揉着被砸红的额头,凤盈单手叉腰指控。 “雪地难行,椅轮深陷,不用内力难不成杵这给你当活靶子?”凤陟一语洞穿她的小心思。 凤盈撇嘴,不满嘟囔道:“你用内力那我怎么办?” 难不成她也用内力?凤陟躲不了,她用内力那是在凌虐他,她可下不去这手。 “你不用轻功我就不用内力!”凤陟状似公正地开口道。 “行!”凤盈点头应下,而后朝远处的人唤道:“过来。” “小姐!”四人不明所以地上前,就见凤盈有些为难地看着白芷。 “小姐?”白芷一开腔,凤盈便大步跨来。 “你,和二哥一组!”将白芷拉到凤陟身边,凤盈拍拍手,很是满意自己的安排。 “小姐这样也太赖皮了吧!”看着坐在轮椅上温雅的男子,白芷不禁开口道。 “不用内力不用蛮劲的,本小姐哪玩得过啊!”凤盈说罢朝游弘图和章泽勾勾手:“你们二人跟本小姐一组,不许使用内力,也不许使用轻功躲球。” “那我呢?”眼看身边三个并不想玩雪的三人都被安排好了,侯谷兰指着自己,眼中是万般期待。 “你啊……”想到侯谷兰平日里的鬼马,凤盈有些犹豫,但今日的雪仗不能使用内力,所以她还是将侯谷兰推向凤陟:“你就和二哥一道吧!” 听着她“公正”的安排,凤陟不由笑了。 往年他们兄妹打雪仗,那都是以凤盈得意洋洋为开端,落荒而逃为终止。 她一玩起雪就犯孩童心性,像是被束缚许久的解放,各种闹腾,注意力不集中,所以每次都是他占了便宜。 “你们两个,负责为本小姐阻挡攻击,莫要让本小姐被击中了!”凤盈言罢,二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难怪她挑他们两个男子,原来是找人肉盾牌啊。 “呵呵!”白芷掩唇轻笑,转头时对上凤陟的眸,不由得一愣。 “啪!”一大团雪球砸在白芷脚边将她惊醒,她慌乱地看去,就见凤盈坏笑着抛接雪球:“都小心点,你们这边的本小姐通杀!” 话落,又一个雪球击向白芷。 “啊!”白芷后退一步,以手遮面,好似瞧不见了就不会被砸中。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白芷打开指缝,就见凤陟将手收了回去。 她还在愣神,凤陟这厢已然开始还击。 游弘图与章泽将凤盈很好地护在了身后,挡住了凤陟的所有攻击,凤盈则在后面不时抛出硕大的雪球。 “白芷姐姐,快,砸游弘图,快砸他!”侯谷兰兴奋地唤道。 白芷堪堪回过神,就瞧见侯谷兰雪球一个接一个地往游弘图身上砸,明眼人都能瞧出她在借机报复,而游弘图则黑着张脸,上面似乎写着三个大字:你等着。 她眨了眨眼,蹲在地上团起一团雪,奋力朝游弘图砸去。小姐妹报复,她又怎能不帮忙呢。 “叫你们帮忙挡雪球不是让你们当活靶子,都快被埋成雪人了,还不快还击!”眼看两堵肉墙就要被雪球淹没了,凤盈急忙出声。 她话落,侯谷兰面露惧色,还未来得及脚底抹油,就遭游弘图重击。 第77章 恶作剧 哪怕凤陟扔雪球的技巧再高超,行动不便也让他吃了亏。几个雪球落下,在触及胸口的一瞬绽裂,四溅的白雪迷了他的眼,一切恍如隔世,美好得不真实。 “哈哈哈!”凤盈得意地笑着,肆无忌惮地欺负兄长与贴身大丫鬟。 白芷平日里稳重自持,鲜少撒野,打起雪仗来速度和力度都不是对手,被凤盈攻击不说,还被过往的雪球误伤,脑袋上挂着一片雪白跌坐在雪地里,一袭白衣俨然与雪地融为一体。 “小姐,你这样也太欺负白芷姑……”“娘”字尚未出口,章泽就挨了凤盈一球。 她将雪顺着衣领塞入章泽后背,冻得他直跳脚,而后不忘也给游弘图来一记闷球,当下把所有人都给惹了。 “小姐最过分了,快扔她!”侯谷兰玩得兴起,哪里顾得上尊卑有序,男女有别,飞身将游弘图压到雪地里,然后就去砸凤盈。 被扑倒的游弘图眼中闪过错愕,耳上浮现不自然的红晕。他抬眼看向飞奔离去嬉闹的身影,那抹橘色犹如一只大花蝴蝶,只在他身上驻足片刻,便循着花香而去,流连不返。 “哈哈哈!”银铃般的笑声入耳,游弘图心中一动,慢慢从地上爬起向嬉闹的三人走去。 “放开点,不必拘谨!”凤陟朝坐在雪地里起不了身的白芷伸手。 白芷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心中犹豫挣扎,最终缓缓将手放入他掌心。 火热的手掌将她的柔荑包裹,一股巨大的力量一带,将她从雪中拉起。 “谢二少……”白雪扑面,打断了她的话,白芷愕然,怔怔地看着凤陟:“二少爷,我们好像是一队的。” 睨了眼不远处闹作一团的四人,凤陟不紧不慢道:“现在可没有这说法了!” 他从地上团起雪球,间隙白芷反应过来,先他一步扬了他一身白雪。 这下轮到凤陟错愕了,就见白芷蹲在地上团着雪球,一双杏眼警惕地盯着他的手,面上笑容沉静无害:“奴婢这叫先下手为强。” 话落,绵软无力的雪球砸到他身上。 “哈哈哈!你们几个臭家伙!”凤盈的声音远远传来,她嬉笑着躲闪,不时还击,口中还溢出威胁之词:“砸本小姐一球扣你们一两银子,你们就等着签卖身契吧!” “哈哈哈!扣吧扣吧,谷兰还怕小姐不要呢!”侯谷兰与凤盈撒了欢地对砸,情形又忽然从攻击凤盈转为攻击侯谷兰。 四个人闹成一团,待跑到凤陟那边,就见他竟然在柔弱的白芷手下吃了亏。 “小丫头片子藏得挺深啊!”雪球在手中抛接,凤盈挑挑眉,收着力道朝白芷砸去。 另外三人一看这架势,纷纷不厚道地转为欺负白芷。 雪花纷扬,飘荡着落地,又被迅速扬起,欢乐的笑声叫巡院的侍卫侧目。 六个人没了拘束,在雪地里自由地笑闹,白芷脱了力,直挺挺地倒在雪地里不肯起来,众人二话不说用雪将她埋得只剩圆滚滚的脑袋,默契得好似事先商量好的。 凤陟在埋白芷的雪中用手留了个缝隙,大家都发现了,却没有多想。白芷柔弱,是他们中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留了缝隙叫她好从雪中出来是情理之中。 唯独章泽存了别样想法,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凤陟,面上笑意讳莫如深。 从方才的对仗在白芷手中吃亏,到现在的细心留缝,凤陟的行为只能用四个字解释……怜香惜玉。对一个丫鬟怜香惜玉,要么是极其温柔之人,要么是多情之人,可他两者都不是,那便只可能…… “啪!”一个大雪球不偏不倚地盖到沉思的章泽脸上。 “哈哈哈!”哄笑声入耳,由于被雪遮盖了视线,章泽只能从一片笑声中得知,罪魁祸首是那好兄弟游弘图。 他抹了把脸,只觉一股风直冲脑门。这力道,不用内力的情况下也就只有凤盈一人能做到了。 为免于破相,他下蹲躲过攻击,不料面上再挨三球。 “哈哈哈!”这回笑声更大了,章泽顾不得瞧不清事物,团了个雪球就朝笑声最大处击去。 “啊!”是凤盈的声音,随即笑声戛然而止,章泽心下觉得不妙,忙拍去面上的雪。 待能重见,他慌乱循声看去,就见凤盈捂脸蹲着,所有人面色凝重。 有什么鲜红的液体顺着她捂脸的指缝缓缓淌出,滴落在雪地上,被那苍白映衬得触目惊心。 “小姐!”章泽慌了神,她指缝对应的位置可是眼睛,难不成他没轻没重伤了小姐的眼睛,万一落下什么病根,或是就此失明,他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六王爷砍啊。 他步伐沉重地迈过去,眸光紧锁在身子微颤的女子身上,旁边的侯谷兰红了眼,好不容易从雪地里爬出来的白芷颓然坐在地上,游弘图与凤陟面上皆是一副沉痛的神色。 他的心渐渐沉入谷底,脚下步伐加快。 “哎呦!”一脚踏入小雪坑中,另一脚上前半步,欲稳住身形,不料亦踏入小雪坑中,整个人被绊了个趔趄。 “哈哈,快砸他!”凤盈率先跳起,双眸没有一丝红肿,更别说是血迹了。她像个顽劣的孩子王,带领着一群没长大的孩子做着劣质却吓人的恶作剧。 大小参差的雪球落下,不痛,却密集得叫人晕眩。章泽反应迅速地跳起,有些恼怒地去砸得意洋洋的侯谷兰。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她的鬼主意,还有那指缝中像血一般渗出的东西,定是她炼制的丹药。 “啊啊啊!为什么就攻击我一人,这是小姐的主意!”恼起来的章泽动作敏捷而精准,侯谷兰被砸得落荒而逃。 能欺负侯谷兰的机会游弘图自是不会放过,他很快变了阵营,与章泽成了一队。 侯谷兰很快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喘息间被游弘图放倒,众人亦将她埋了起来。游弘图最为卖力,不忘将捧起一大捧的白雪盖在她脖颈上,冻得侯谷兰嗷嗷叫唤:“游弘图你等着,女子报仇明日不晚,看我回过力来怎么收拾你。” “等你回过力来再说吧!”游弘图唇角勾起一抹邪笑,面上没有一丝惧色,全然不将对方的恫吓放在眼里。他抓起两把雪,左右开弓,紧紧贴在她脸上。 “哇啊啊,杀人啦!”侯谷兰哀嚎,杀猪般的惨叫惊起枝头喜鹊,刷啦一声,院子里的鸟儿全数飞上天空。 “谷兰,我帮你收拾他!”章泽话落,众人顿时有了攻击目标,追着游弘图满院子跑。 “章泽你定是因着前些日子比武输了伺机报复。”游弘图躲闪间不断朝章泽攻去,奈何寡不敌众,很快速度便慢了下来。 众人身上满是皑皑白雪,就连眉梢眼角都带着晶莹的雪花,活像是移动的雪人。雪团在空中旋转飞舞,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度,砸到人身上发出一声声或惨叫或闷笑。 将游弘图砸到脱力后,章泽与凤盈一人扯着他一只脚将他拖到快要破雪而出的侯谷兰身边笑嘻嘻地将他埋了。 侯谷兰双手已然动弹自如,当下捧雪去埋游弘图的脸,面上的笑好不得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游弘图叫你欺负我,遭报应了吧,哈哈哈!” “呼!呼!呼!”三人累得直喘,凤盈单手撑着膝盖,探手抹了把脸,拂去眉角上融出的雪水。 章泽弓着身子,低着头,显然有些回不过气来:“这打雪仗真是太累人了。” 闻言,凤盈看向他,忽然露出一抹坏笑:“二哥,只埋他们三人好像不公平吧!” “盈儿说得在理!”凤陟点头应和。 方才他们打定了主意好好欺负平日里闷头做事的章泽,可不知怎地就跑歪了,将侯谷兰和游弘图给先埋了。 见二人达成共识,章泽举手投降,往雪地里一倒,双手刨雪自埋。 捧了几捧雪将他小腿盖上,凤盈也没了力气,倒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双手摊开呈“大”字状,任纷扬白雪轻抚脸颊。 “真是痛快,今日定然可以睡个好觉了。”她轻叹着,细数天上云彩。 “是啊,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靠着椅背,凤陟缓缓闭目,仰头感受着不时贴面的凉意。 六个人就这么躺着,清空所有思绪,享受难得的舒适。 雪停,白云依旧聚拢不散,舒展间变幻莫测。 阳光自云层后洒下,舒适得叫人直犯困。 光秃秃的树头上飞落几只喜鹊,它们喳喳叫着,争先恐后地报喜。 “小姐,莫要着凉了!”白芷将凤盈扶起,用狐裘大衣将她裹上,执起她的双手用烘烤过的、带着几分适宜热度的暖巾细细擦拭,而后方将手炉置于她掌心。 “二少爷!”递上狼毛大衣,为他拂去衣裳上的雪花,同样用暖巾为他将手试热,方递上暖炉,避免忽如其来的灼热将人给伤了。 “白芷姑娘真细心,日后谁娶了她定有福气。”章泽由衷感叹。 话落,只觉两道目光直直射来,其中一道锐利得如同刀子。 章泽猛然抬头,却见两道目光都是带着几分探寻,并无锐意。 第78章 栽赃陷害 “能娶上我家白芷自是有福!”凤盈挑眉,伸手勾住白芷的肩,颇有深意道:“但我家白芷可不是好娶的。” “小姐!”白芷脸上飞起红霞,低声道:“小姐莫误会了,章泽大哥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我当然知道他是随口一说,但……” “小姐,柳神医在前厅等候!”红雪的声音忽然响起,凤盈面上一喜,急忙道:“快让他进来。” “没想到柳宗竟抽得出时间。”凤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凤盈,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盈儿,凤二哥可在?”人未到,声先至。 柳宗急急奔入,在瞧见凤盈后眼眶就这么一瞬间红了。 “你寻的可不是我,怎一直盯着我瞧。”凤盈上前照着柳宗胸口就是一拳,然后整个人便被他抱住。 “盈儿……”他哽咽着,再说不出第三个字。 “好啦好啦,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嘴上虽然凶他,但凤盈还是拍拍他的背表示安慰:“我这不是好生生的吗,胳膊腿都利索得紧。”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谁说我是为你哭的?我这是在为自己高兴。”抹去眼角泪珠,柳宗温吞道:“李大人打算在德贤郡主生辰当日求皇上赐婚,若皇上开了金口,我这辈子算是毁了。你当初说的有法子帮忙,如今我见到你能不喜极而泣吗?” “柳御医!”凤盈咬牙切齿,三两下就将文弱的柳宗按倒在雪地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你,本小姐今日就好好帮你松松筋骨。” “哎哎哎,我这是开玩笑!”知道她没有死的那一刻,柳宗高兴得都快疯了,如果不是被他爹柳俞禁足,他定然当日直闯她府邸,抱着她大哭一场,然后再好好给她诊脉,开上个三、四十副补药。 “你若不是开玩笑,本小姐就……咔!”说着,凤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表情阴狠凶煞。 “哈哈哈,还是这么凶,看起来人没被摔坏!”柳宗仰头大笑,全然没有被她欺负的恼怒。 “好了,别扯皮了,快说说你找我二哥何事?”往他衣襟里塞了两团雪,凤盈拍拍手,心满意足地走到石凳上坐下。 “凤盈你太狠了!”柳宗慌乱地扑着衣裳内的雪,动作依旧温吞,雪都被体温捂化了,将胸膛和衣裳打湿,最后还是凤盈府里的小厮上前帮他,这才将雪弄出。 他起身拍了拍衣裳上沾染的白雪,有些懊恼地看着胸前一滩水迹,撇撇嘴,闷声道:“你就等着嫁不出去吧!” 话落,就见凤盈甩来一个眼刀子,满是恫吓意味。 “对了,凤二哥,我爹说相爷寻你回府。”柳宗识相地将话题转开:“怎么你如今不住相府里了?” 对于凤陟不在相府住一事他是欢喜的,若非凤相托了他爹帮忙找人,他爹也不会放他出来,他更无法确定凤盈如今的情况,可有伤着惊着,蛊毒是否医好了。 “恩,搬出许久,还劳烦柳御医替我回复一声,就说我不会搬回去,叫他们莫要再费心了。”凤陟淡然说罢,扭头欲走,不愿在这上面多费唇舌。 “凤夫人病了,挺严重的,你就不回去探望她?” “只是心病,会好的!”凤陟声音不复温雅,周身气场阴沉压抑,像是被人踩痛处。 见他如此反应,柳宗心中不免奇怪。凤陟可是难得的孝子,对虞氏虽说不是言听计从,但每每虞氏卧病,他总是衣不解带地侍奉在身侧,如今听说虞氏病了,他态度竟这般淡漠。 “凤夫人却是心病,但……” 他话还没说完,凤陟已快速离去。 “这……”柳宗有些不明所以,迷茫地看向凤盈。 “二哥!”凤盈出声唤道,凤陟背脊一僵,并没有停下。 “二哥,你究竟怎么了?”凤盈将他拦住,就见他面色阴沉,戾气颇重。她握住他的手,能感到原本温热的掌心如今冰冷如雪。 “没事,只不过不想在那呆着罢了。”他知道这个借口很荒诞,骗不过任何人,可他如今只能想到这个。 “你不想回相府便罢了,生什么气。难不成你忘了自己说的人不伤己,怒不迁人。”揉搓着他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凤盈眉目含笑道:“你现在可是在迁怒于我?” 凤陟定定地看着她,良久,目光渐渐柔和。 “你我是血缘至亲,你可以有你的秘密藏在心里,但你得让我在你心情糟糕的时候陪着你。别的或许我做不到,但一起喝喝茶,品品酒,看日出日落,观云卷云舒我还是行的。”她笑容依旧,手拍上他的肩头:“这位公子,要不要来杯解忧茶,长乐亲手泡制。” “呵呵!”凤陟摇摇头,笑得有些苦涩。 她说得没错,他方才是在迁怒于人。那种被至亲伤害的苦痛难以宣泄地抑制在胸口,只要被人稍稍触碰,他就会恼,会怒,恨不得避开所有人,好将痛处遮掩。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他不想让她知道。回想他曾经对她做的一切,他就像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傀儡,在放肆践踏了她的一片真心后,得到的却是比枷锁更加沉重的真相。 “这位公子!”凤盈抬高了音量:“你喝不喝?” “有劳姑娘了!”凤陟有些哭笑不得地朝她作揖。 “那就回去好生坐着,等本姑娘回来!”凤盈言罢,白芷快速上前将他往凤府深处推去,生怕他跑了。 “盈儿!”柳宗上前,手堪堪撑到她肩上,凤盈肩一沉,让他险些摔倒。 “回去报你的信去!”在他衣袍大腿处印下一个鞋印,凤盈扭身去库房拿她那套最好的茶具。 “盈儿,不带你这样的,我若不报这信,根本无法出来寻你。”柳宗勾住她的肩膀,整个身子的重量沉到她身上,温吞道:“茶就泡给本医喝好了,凤二哥此时更需要酒。” 茶越喝越清醒,酒能够二人轮着喝,将他灌醉了,好将事情始末套出来。 “那就好生在柳府里呆着。”凤盈不客气地将他抖落,照着他胳膊就是一拳:“你现在还想喝茶呢?本小姐不把你扔入药酒里泡了那都是你命大!” “嗷!”柳宗捂着胳膊,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表情可怜兮兮的:“你别生气啊,你生气了李小姐可怎么办。” “当然是嫁给你啊!”凤盈说罢,上下打量他一番,摸着下颚道:“其实吧,你要是娶了李小姐也不亏,李小姐像我大姐那般温婉贤惠,聪明过人,才华横溢,娶了就是叫你赚了。” “别跟我提凤容,说到她我就觉得恶心!”柳宗撇撇嘴,显然受不了凤盈的措辞。他一把勾住她的肩,威胁道:“你要是不帮我解决了李小姐这个麻烦,待德贤郡主生辰那日我便宣告天下,说我柳宗倾慕你凤盈数年,非你不娶。” “你这可是赤裸裸的栽赃陷害啊!”一个手肘直捣他心窝,瞧着他龇牙咧嘴的模样,凤盈不客气地笑道:“恰好本小姐嫁不出去,到柳府去把你一家都给祸害了,小的看不过眼打小的,大的看不过眼揍大的,老的看不过眼锤老的,这种日子过得何其痛快。” “连我爹都不放过啊!”柳宗假意打了个寒颤,脑袋枕着她的肩,用几分幽怨的语气道:“横竖我都被你揍习惯了,三日一揍改成一日三揍也并无不可,只是难为了我爹。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那李小姐的温柔我消受不起,就只能难为他老人家了。” “噗嗤!”凤盈喷笑,拖着一边沉重的肩头走到库房前。 “小姐!”在一众侍卫诧异的目光中,她插入钥匙将锁打开。 入了房间,推开肩上的脑袋,凤盈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开了暗道:“到时候可别被我揍得嗷嗷叫唤。” “你可别当真了,本医这是在开玩笑呢,你莫要听着本医要娶你高兴坏了,而后假装帮不上忙。”跟着她走入库房,柳宗捡起一把金扇摇了摇,又拿起柄玉箫晃了晃,正寻宝寻得高兴,脑袋忽然一痛。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回首就见罪魁祸首拿着锭金子抛接:“说你胖还真喘上了,本小姐若说要嫁,洛阳多少公子哥赶着趟朝凤府里挤。” 末了,凤盈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他安心,当下补充道:“李小姐的事你放心好了,本小姐有法子叫她在德贤郡主生辰后自个退亲,到时候可就是他李家亏欠你柳家,他日后想反悔都不成。” “你若招亲定有无数男儿趋之若鹜,不过那些公子哥定然无法进来,毕竟有六王爷这么个有权有势的,凤府大门定然被他派人给堵上了。”言罢,柳宗揶揄地看着她:“与六王爷独处多日的滋味如何?” “话别往我这带,否则本小姐一脚让你飞回柳宅。”飞给他一记眼刀,凤盈躬身翻找茶盏。 柳宗识相闭嘴,但眉眼依旧带着揶揄的笑。 第79章 决定反击 翻了一大圈,就是没瞧见那西域进贡的三彩玉茶盏,凤盈皱了皱眉头,开始翻看装金银的宝箱。 “话说,你的赏赐都在这?”方入内时只觉进入宝屋,但细瞧之下就能觉出不对。 屋子被赏赐塞得看起来满满的,实则并无太多值钱的物件。金扇上攥有铭文,是个好东西。玉箫的玉质不错,但算不得珍宝,至于那些个朱玉玲珑,更是差远了。 “都在这,怎么了?”凤盈有些不明所以。 征战三年这么多赏赐已然足够养活一城的老百姓,而她名下还有千亩良田,光是佃租就足够她一府的人挥霍享乐,可柳宗的脸上怎一副嫌弃的模样? “没怎么!”柳宗摆摆手,强压下心头疑云,温吞道:“你找什么呢?” “三彩玉茶盏,我记得皇上在两年前的那场大胜后赏了我一对三彩玉茶盏,据说是西域进贡的上品。大哥二哥好茶,所以我将这给记下了。”凤盈说罢暗自嘀咕道:“莫非我给记错了?不该啊!” “你确定叫三彩玉茶盏?”柳宗猛地抬头,说话速度都快了几分。 “是啊!”凤盈茫然地看着他:“自入了库房后你就一惊一乍的,到底怎么了?有话你便直说。” “半年前,凤二哥卖了一对三彩玉茶盏,若我没记错,如今这宝贝在裘王手上。”他言罢,小心翼翼地看向凤盈,就见她面上失了神采。 凤盈看着满屋钱财,面色铁青,素手紧紧拽住。 “盈儿,你对钱财没概念,更料定了皇上赏赐的财宝都锁在凤府便不会丢失。可你想过没,这库房钥匙时隔三年才落入你手中,且每每有赏赐都是先送往相府,相府清点后才往这运送。”说完这些,柳宗拿起一柄短刀猛然自刀鞘拔出,他上下端倪着,皱眉道:“这刀与刀鞘并不契合,想来是被调了包。” “你的意思是……”出于对爹爹的信任,她从未清点过库房内的东西,如今看来,怕是皇上给她的赏赐被动了不少。 她还真是愚蠢,竟然忘了爹爹对虞氏的偏爱,就连害她性命爹爹都能置之不理,何况是夺她钱财这种小事。 “我晓得你在北疆之时对封赏并不在意,所以那些封赏的清单你也没留着,但每次封赏下来时都声势浩大,累加起来光是金银财宝就能堆满两间这样的库房,不可能才这么点东西。”虽然眼前的一切可抵数十座柳府,但比起她得到的封赏还是少了。柳宗拍了拍她的肩,认真道:“有人挪用了你的封赏,甚至典卖了里面的宝物。” 他一提及典卖,凤盈就联想到那一对三彩玉茶盏。她面色沉了沉,心下五味杂陈。 “瞧你这副模样,凤陟他定没跟你提及此事吧!”柳宗长叹一口气:“你待他如此,他却连跟你坦白的勇气都没有。” “他今日说过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制止了他,没让他往下说。”随手拿起一套成色上等的玉茶盏,凤盈缓缓走了出去:“钱财乃身外之物,被他们拿去了也要不回来,此中财宝已够我富贵一世,又何必翻那前尘旧账。” “好,就算此事揭过了,那他搬出相府一事呢?你确定此事没有涉及你?”柳宗跟在她身边,表情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就不打算问问?什么事都任由他瞒着?” “你……”凤盈顿住脚步,认真地看着他,沉声道:“柳宗,我晓得你是为我好,但他是我二哥,他不想说的我会尊重他。” 她相信凤陟如今不再存有害她之心,不仅不存在害她之心,反而已经偏向了她。既然如此,如果他搬出相府一事事关她的利益,他便会告诉她。如今他藏着掖着,想来是被踩到痛处,她又何必去揭他伤疤。 “凤盈你搞清楚,血脉亲情是断不了的,他是虞氏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他和虞氏闹成这样,还搬了出来,你就不觉得事有蹊跷吗?”柳宗拉住她的胳膊,神情是难得的严肃:“凤陟有多孝顺你比我清楚,如今虞氏病了他视而不见,这是大事!” 路过的小厮见二人拉拉扯扯,当下绕路规避,假装没有看见。 “这是他母子二人的私事,与我无关!”凤盈心乱如麻,不愿在此事上多做猜想,但偏偏柳宗根本没有松口的打算,他不依不饶到:“与你无关?你难道忘了自己所遭受的?” “那是曾经,如今我不会再让自己被虞氏、凤容所伤。”凤盈打断他的话,眉头拧出一道深沟,似被烦忧砸出:“他虽然曾有过害我的想法,却未曾行动,你别老是将他与虞氏扯到一处。” “好,不将他二人扯到一处,那你倒是反击啊,依着你的性子,不是该狠狠将虞氏踩在脚下吗?”她逃避的态度让性子温吞的柳宗恼了。 她是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他只希望她能过得幸福,过得自在逍遥,像以前那般上山下水,怡然自得,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因为一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束手束脚。 “……”凤盈不语,脚下步伐加快。 “就因为他是你二哥,他夹在你和虞氏之间,为了不让他为难,你就得生生抗下虞氏对你所做的一切恶事,像只乌龟一样缩着,任她们母女二人欺凌?”扶正她的肩膀,柳宗正色道:“他为你做了什么?他可曾阻止过这一切或跟你通风报信?这次虞氏将你推下悬崖,下回呢?你若报复害死了虞氏,那你就是凤陟的杀母仇人,这是不共戴天之仇,你想过没有?” 闻言,凤盈沉默了。 他说得很对,面上是凤陟夹在她和虞氏之间,实际上是她左右为难。她动不得虞氏,欺不得虞氏,辱不得虞氏,只能生生受着一切。 可她能受得了多久?虞氏和凤容连杀她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做不了的?她可以退一步、两步、三步,可她退不了一百步,她凤盈做不到活得那么窝囊。 “盈儿,你以往待他那般好,他轻易就对你动了杀心,如今你能保证自己不对虞氏和凤容下手吗?届时他说翻脸就翻脸,再对你下了杀心,难不成你甘愿死在他手里?”柳宗步步紧逼,凤盈步步后退,她闭目垂头,表情挣扎。 她手颤抖着,缓缓揪住柳宗的衣袖,力道大得像要捏碎手中衣料:“我相信二哥,他不会……不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忽的转大,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知道吗,白芷说二哥自晓得我的死讯后跑到殉情崖要下去找我,若不是被章泽与游弘图拦住,他就下去了。那般有去无回的险地他都为我去了,可见他心里有我这个妹妹。” “所以你要为了他做一辈子的乌龟吗?”柳宗有些无力,她太过重情,却不知往往重情者伤得最深。 听到他说这话,凤盈忽的笑了,眼中迸出狠光:“本小姐不是乌龟,坠崖一事,该还的,本小姐会叫她加倍偿还。” 她心中的摇摆不定被柳宗的一席话稳了下来,虞氏、凤容有心要让她死,爹爹更是对其包庇,难不成她还想指望她们二人良心发现看到她的退让。就算她们看到她的退让,那也只会更加得意,行事更加肆无忌惮。 她必须反击,她要将凤容狠狠踩到泥地里,撕碎她最为在意的虚名,更要让虞氏为此背负骂名。 “你……”她转变得太快,柳宗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虞氏可是凤陟的娘亲,你确定……” “谁说我要对虞氏下手了,买凶害我的是凤容,我那貌美如花的大姐!”买凶杀她不说,竟要人先污了她的身子,此等大仇她若不报就白活两世。 “什么?”凤容?那个世人眼中温婉善良的凤容?她竟做出如此歹毒之事。 柳宗心下诧异不已,还未回过神来就见凤盈朝偏院走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急急追上,面上浮现怒容。 “凤容买凶用《引魂曲》将我引到崖边,本欲先毁我清白,但貌似游弘图追上了,所以……”凤盈耸耸肩:“后面的你都知道了!” 她跟柳宗无话不谈,所以并没有打算向他隐瞒此事,反倒将连白芷都未曾泄露的始末跟他提及。 “那个贱人!”柳宗目疵欲裂,恨不得将凤容撕成碎片。 敢对凤盈做这档子事,他定然会加倍偿还,叫凤容生不如死。 “莫生气,对方并未得逞,我连根手指头都没被他碰到!”凤盈用肩膀顶了下他,浅笑嫣然:“瞧把你给气的。” “我自是知道没被得逞,不然你还能让那女人这般蹦跶?早一剑把她杀了!”短短几句话的时间,柳宗对凤容的厌恶几乎要溢了出来,他强忍着,心中盘算该如何帮凤盈出这口恶气。 “小姐,二少爷已经歇下了!”步入偏院,侯谷兰迎了上来,她朝其中一间屋子努努嘴:“二少爷好像很累似的,白芷姐姐刚将她带进去。” 凤盈看了看手中茶盏,叹了口气:“可惜了,难得我有闲情逸致。” “盈儿,不可惜,这里不还有一人吗!”柳宗指了指自己,巴巴着眼,满是期待。 “今天就便宜你小子了!”手肘给了他一肘,二人相视而笑。 第80章 道尽心思 将新采的雪水置釜中,以铁棍支架起,下至柴薪,用火折子将干草点燃,投入柴薪之中。 匀力研碎茶饼,待雪水微沸,加入茶末。 茶与水交融,二沸时在釜中微微打旋,出现沫饽。 柳宗探头看着水面上大大小小的茶花,贪婪地嗅着溢出的清香,这时脸上忽然多出一只小手将他推开:“别在这添乱!” 将沫饽杓出,置熟盂之中。 凤盈继续烧煮,波滚浪涌间茶香四溢,此时她将二沸时盛出之沫饽浇烹茶的水与茶倒入适量。 茶汤煮好,均匀的斟入茶盏中,以腊梅缀饰。 柳宗迫不及待地将茶盏端起,置于鼻端轻嗅,发出一声长叹:“真香啊!” 拨动白玉盖,推开细小的茶花,吹了吹,凤盈细品其中滋味。 “煮茶共话,人生当如此啊!”小啜一口,柳宗心满意足地半眯起眼,面上笑意止都止不住。 “这种人生,只是痴妄罢了!”凤盈亦笑,眼中有几分失落。 “怎么了?”觉出她的异常,柳宗伸出手,将宽大衣袍上绣有花纹的一面翻向她。 放下茶盏,素手拂过锦袍上的木芙蓉,凤盈用指甲划断一根绣线,慢条斯理地扯着。 她动作极缓,表情淡漠木然,良久,原本栩栩如生的木芙蓉被全数拆尽,只留下密密麻麻的狭小空隙。她抬眼看向柳宗,柳宗乖乖地伸出另一只胳膊,任她将他最华贵的一件衣袍毁去。 “柳宗,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凤盈垂眸,难得地露出柔软:“大哥远在南疆,偌大的一个洛阳,只剩下你与白芷同我贴心。” 但他与白芷又有所不同,她与他认识的时间要远超白芷,他们一起做了许多白芷不能参与的荒唐事,白芷的温柔叫她心安,柳宗的兄弟情则让她能在征战时将后背留给他,能让她在柔弱时与之倾述。 “你放心,在你赔本医那上百件衣裳之前,本医会一直缠着你。”他晃了晃被扯坏的衣袖,面上笑容不言而喻。 “你这辈子都别想本小姐把衣裳赔你!”凤盈做出个傲慢的表情,头慢慢枕到他肩上,唇角咧出大大的微笑。 有白芷在,有他在,有大哥在,这就足够了,哪怕爹爹曾给她的安心没了,磨去了她的依赖,但她还有他们。只要他们还在,她就能勇往直前。 “咳咳,那茶水呢?”轻轻地环住她,在侯谷兰惊得下巴都要脱臼的目光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的背:“本医亏了那么多衣裳,你总得有点表示吧!” 眼珠骨碌碌地转着,素手勾起他的墨发,凤盈打着哈哈道:“茶水不正喝着吗?釜里还有呢,你若实在想要可以带回府上。” “这可不够!”将青丝从她的魔抓中救出,柳宗扶正她的脑袋:“日后这款茶只能煮给本医喝。” “行行行!”凤盈应得飞快,脚上一蹬,身子后仰,把自己摔入雪地中。 雪花溅起,二人沾染一身。 柳宗挑眉看着她,仰头将杯中茶水喝了个大半,这才走到她身边蹲下:“突然这么好说话?” 她的得失与恐惧他看在眼里,只是她突然问这个,怕是打算有什么行动了。 果不其然,就见凤盈仰头看着天,唇角勾起一抹诡谪的笑:“当然是有事请你帮忙啊!” 是夜,月明星稀,点点光亮透过窗纸映入,在明亮的烛火前失了颜色,无迹可寻。 书房内简单地陈设几样瓷瓶,窗台上有一盏琉璃,插放着含苞待放的腊梅,花香在屋内弥漫,与淡淡的书香混合沁人心脾。 一双红烛泣泪燃烧,案桌后的女子将手上兵书翻了一页,抬头瞧了眼略显疲惫的白芷,摆手道:“你先睡吧,明日德贤郡主寿辰,还得早起呢。” “那小姐您……” “没事,最近歇得多了,现下也不乏,你陪着我也不知要等到何时。”凤盈打断她的话,白芷见她坚持,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等等!”凤盈忽然出声唤住她。 白芷转身,恭敬道:“小姐可有吩咐?” “让谷兰那丫头来侍夜。” “是,小姐!”白芷小步退下,很快没了声息。 将手中兵书丢弃,凤盈起身从书柜夹层中抽出一本被包裹得极好的书籍。布帛层层打开,能瞧见书外是薄薄蜡纸。 就在她细心翻看之际,屋外传来敲门声,伴随着侯谷兰的声音:“小姐?” “进!”凤盈合上书籍,转头看向满面倦容的侯谷兰。 今日雪仗打得众人皆很疲乏,尤其是侯谷兰,尽情地疯闹,耗了大量体力,最需要休息。 她步伐轻缓地走到红烛旁,执起剪子将过长的烛芯剪去。火光晃了晃,整个屋子亮了起来。 “谷兰!”书籍递上,侯谷兰接过,在瞧见封页上的蜡纸后有些疑惑地将书凑近蜡烛,明亮的烛光透过蜡纸,隐约可见上面有三个模糊的字,还有一衣裳半褪的女子。 “小姐!”瞌睡虫一下子从脑海剔除,她张大杏眼,眸中满是兴奋的光芒:“您要这个?” “恩!”凤盈点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灼热。 “小姐……”尾调无线延长,带着几分讨好。 看出她眼中疑问,凤盈扬唇,拨开额角鬓发:“自是送给碍眼之人。” 现下最碍凤盈眼的,除了凤容还能有谁。得了她的解惑,侯谷兰眼中笑意更甚:“小姐,您早该这样了。” “这可是柳御医拿来的宝书,他没法下手炼药,只能由你来了!”跨回案桌后,坐上檀木椅,指尖敲击着臂托,凤盈淡淡道:“今夜你可能炼制出来?” “小姐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谷兰定不负小姐所托。”嘴几乎咧到耳根,侯谷兰笑得如同痴汉:“小姐如今越发信任谷兰了,谷兰欢喜得紧。” “记住,本小姐要无色无味的!”想到这药往凤容身上一撒,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凤盈心中冷意更甚。 欠她的,她一件件地算回来,尤其是凤容,前世今生,欺骗、陷害、雇凶杀人,这一桩桩仇,她必须得报。 “小姐尽管放心!”侯谷兰认真翻阅手中典籍。 她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凤盈坐在案桌后,二人各自忙碌,只能偶尔听见一两声翻书声。 “哈!”凤盈打了个哈欠,抹到放在案桌上的剪子将烛芯剪去。 她强打着精神,诗词在脑中盘旋着,慢慢飞了出去,一个时辰的翻阅就这么没了成效。 “小姐,若要无色无味,如今府中的药材只能炼制出水,不能炼制出丹药。”侯谷兰蹙眉,忧虑道:“水太容易被发现了,要不奴婢趁夜出去买别的药材?” “你若是出去买药,岂不叫人有迹可循,发现她是被本小姐陷害的。”她所需要的是凤容纵然明白这一切都是她做的,也只能咬牙强咽下这口气,背起骂名,被所有人戳脊梁骨。 “是哦!”侯谷兰一拍脑袋,满脸崇拜地看着案桌后手持书卷,坐得笔挺的女子:“小姐果然冰雪聪明,心细如尘……” “行了行了!”凤盈打断她的话,好笑道:“再夸下去天都亮了,还不快炼药去。” “是,小姐!”侯谷兰福了福身,兴高采烈地走了。 手中书卷展开,玉指指点着书卷上的诗句,凤盈一字一顿地念着:“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哎!” 末了长叹一声,无力地枕着胳膊趴下:“这种肉麻兮兮的情诗本小姐哪写得出来啊,这不要命吗!” 纵然她有几分才情,写得出诗词歌赋,但要她写出这么肉麻的东西,还是送给憎恶之人,她万万做不到。就算是昧着良心写了,也会用力过度,字字如刀。 洛阳可真难混啊,明明对方是厌恶之人,她非但不能将对方痛扁,反倒要写情诗,以美色诱之。勾起一支狼毫,在掌心把玩着,凤盈有些理不出思绪。 “本王欣喜得很!”一个男声在脑内幽幽响起,凤盈猛然直起身,摇摇头,想要将脑内景象驱赶出去。 她在想的是怎么写情诗,怎么忽然想起慕容南宇呢。大概是朝夕相处的时间久了,所以才会这样,一定是。 狼毫在指尖飞速转动,忽的停住,掉落。凤盈一手捏袖,一手砚墨,神色有些纠结。 “罢了!罢了!”她兀自摇头,摊开宣纸,手执狼毫良久没有下手。 墨水顺着狼毫尖端滴落,在宣纸上留下朵朵墨梅,她有些失神地看着那些小花,脑海中浮现出慕容南宇的模样。 这次她没有急于将回忆驱逐,而是缓缓闭目,回味着自坠崖被他救上的情感,感受着其中每一丝变化。 她的字骗不了人,千言万语,不如就当做是写给慕容南宇的罢。 落笔,游走转折,待她睁目,就见宣纸上书两个大字:多谢。 这是发自肺腑之言,于她而言,胜过万千情诗,是最纯粹的想法。 凤盈不由得笑了,写情诗骗慕容南朝未免太假,这两个字,道尽无限心思,最简单也最容易让慕容南朝上当。 第81章 招蜂引蝶 清晨,阳光散落一地,偶有几声鸟鸣虫语,欢庆着难得的晴天。 白芷站在凤盈身后,细致地为她梳理鬓发,眉梢眼角带着几丝忧虑。 “小姐,好了,成了!”侯谷兰拿着个拇指大的小瓷瓶咋咋呼呼地奔入房间,还没跨入就被门外的长腿绊了个趔趄。 “游弘图,你故意的!”叉腰做茶壶状,侯谷兰瞪视游弘图,双眸中有熊熊烈焰翻腾。 “恩?”游弘图缓缓睁眼,看着满脸怒火的女子,神色有些茫然:“什么?” “你……你……”侯谷兰被气出内伤,就听得屋内传来温柔轻唤:“谷兰,还不过来。” “白芷姐姐!”侯谷兰扁嘴,临入屋不忘恶狠狠地瞪游弘图一眼。 “我要的东西好了?”抬眸看向那拇指长的白瓷瓶,凤盈眼中闪过笑意。 “好了,小姐放心,保证无色无味!”侯谷兰拍着胸脯保证。 拔去瓶塞,嗅了嗅瓶内珠水,凤盈扬了扬眉角,露出邪肆的笑。既然她们母女二人将事情做绝,那就莫怪她手下不留情。 “小姐,这……”白芷的眉头不曾舒展开,看着瓷瓶的目光更是忧心忡忡:“这怕是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的?她凤容给的明损暗亏本小姐都照收下了,不礼尚往来岂不显得本小姐太软弱好捏?”起身,拔去头上多余的缀饰,凤盈睨着铜镜中的自己。 高高竖起的流云髻,上簪白玉,耳上戴着珍珠银环,眉心一点朱砂,把身上英气消弱不少,增添几分女子的娇柔。 “小姐,不戴珠玉宝石会不会太素了?毕竟这是德贤郡主的寿辰。” 白芷话方说完,就见侯谷兰眼睛发直地看着凤盈,口中啧啧赞道:“小姐打扮起来可真美,跟天仙似的。” “谷兰,擦擦你的口水!”白芷拿起帕子为她擦拭唇角,语气里带着几丝嗔恼。 她侍候小姐的日子也不算短了,这没事盯着小姐眼睛发直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呢?也难怪小姐不让侯谷兰给自己更衣,被这种目光直视着,还真是叫人心中直打鼓。 “白芷姐姐,给小姐打扮成这样就够了,再美下去小姐就要飘走了。”侯谷兰神色异常认真道:“小姐就算不飘走也会被那些男子如狼似虎的目光盯出洞来的,还有那些女子,万一她们跟大小姐一样妒忌小姐呢?” 侯谷兰越想越可怕,开始满屋子搜寻纱巾:“快,找一顶面纱给小姐遮面。” 凤盈有些哭笑不得得看着侯谷兰急乱的动作,哑然失笑。 “安啦安啦!”稳住侯谷兰,白芷亦是哭笑不得地宽慰道:“小姐武艺高强,岂是那些文弱公子、娇贵小姐能对付的。” “是哦!”侯谷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就见三人齐齐摇头。 “只要那些公子小姐不似你这般,小姐便安全得很!”白芷笑着将侯谷兰退出屋内,而后为凤盈宽衣。 巳时三刻,洛阳街道上可见华贵马车来来往往,相府派出一辆六匹之乘来接凤盈,不料扑了个空,人已从后院悄无声息地走了。 裘王王府门庭若市,往来宾客手持拜帖,络绎不绝。 “吁!”一辆八匹之乘在裘王府门口停下,一双鎏金云纹靴跨出,而后走出眉宇间透着霸气肃杀的男子。 “三王爷!”有小厮急急迎来,毕恭毕敬道:“王爷等您许久,让小的务必请您前去叙旧。” “带路!” 慕容南朝前脚一走,后面又来一辆八匹之乘。 “吁!”马车停稳,慕容南宇从马车上走下。 他身着银白色长袍,腰系白玉环,清雅如仙,叫人不敢企及。 “六王爷!”众大臣涌上,纷纷作揖行礼,慕容南宇同他们一道寒暄着,并没有入裘王府的打算,似在等人。 不一会儿,凤相府的车缓缓驶来,凤相率先下了车,而后是虞氏母女三人。 凤容显然经过一番悉心打扮,水粉色的对襟流仙裙将她衬得面如桃花,墨色长发披于半露香肩,上簪最新样式的粉玉簪,左右鬓发缀有流苏,加上身上特有的温柔柔弱之气,娇嫩得叫人怜惜。 不少官人、公子在瞧见凤容的模样后已然挪不开眼,尤其是后来的慕容南鸿,更是盯得眼睛都直了。 都说凤相的大千金是一朵娇花,乃洛阳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不负盛名。 “茜茜,走吧!”凤容伸手去牵凤茜,不料凤茜躲到凤相身后,眉梢眼角都是对凤容的嫌恶。 凤容心中不悦,但碍于多人在场不好发作,也只能维持面上笑意,嗔道:“茜茜乖,莫要使这小性子。” 声音温柔,带着几分少妇的妩媚,直叫人骨头都酥了。 “茜茜,你这样成何体统!”凤相拧眉,将她从身后揪出,推向凤容。 凤容强拉住她,尖锐的指甲嵌入她细嫩的皮肉,面上带着温柔笑意,低声威胁道:“你最好安分点,别给我丢人。” “呜……”凤茜害怕地缩缩脖子,颤着手去挽住她,就听得清冷的声音入耳:“茜茜!” 凤茜欣喜回头,直接甩掉凤容的手扑过去抱住凤盈胳膊:“二姐你可算来了,茜茜好想你啊!” 当初凤陟与凤容狼狈为奸,为避免她将事情泄露,在凤盈来的那天派人紧盯她不说,更是在第二日就将她送到洛阳外的书院,导致近日书院大雪她才能回到洛阳。 “就数你嘴甜!”凤盈浅笑,清冷之气骤减。 见二人如此,凤容强忍怒意。她挽着虞氏,随凤相娉婷而去,只余一抹幽香勾人魂魄。 “那女子是……”有人痴望着凤盈,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爱慕。 “凤相二千金:凤盈!”有在朝堂之上见过凤盈的官员解惑道。 “不是说凤盈长着一张修罗脸吗?”那人颇为好奇,一瞬不瞬地盯着凤盈,被凤盈身旁的侯谷兰发现了,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男子讪笑着收回目光,就听旁人道:“传闻何曾可信过?世人还皆称凤大小姐才貌双全,温柔善良,但有关凤二小姐的谣言都是凤大小姐派人传出的。” “没想到凤大小姐是这样的人。” “……” 二人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凤盈耳中,她蹙眉,对于二人的对话很是反感。 当初将凤容捧上天的人中何尝没有如今将她踩下地的,不过是群人云亦云的家伙,说着传闻不可信,但口中吐出之言又有几句不是传言?披着高官、公子的皮囊就在背后妄自议论他人,全然没有君子之态,与市井妇孺有何区别。 “小姐,我们走吧!”对于窥视凤盈的人,侯谷兰无一不瞪回去,但苍蝇多了,她瞪得眼睛也酸了,当下也无力去理会那些狂蜂浪蝶。 “走吧!”凤陟温雅一笑,轮椅行在了最前头。 凤盈与凤茜还有一干丫鬟侍卫走在后头,到了裘王府门口,小厮探手道:“帖子!” 一个府宅只有一张请帖,凤相一行先行入内,留他们三人如今倒有几分尴尬。 按理来说,这些个裘王府的小厮侍卫就算不认识凤盈,对凤茜也该是熟悉的,偏偏他摆出了一副只认请帖的架势,显然是有意刁难,叫他们二人出丑。 众人怀揣看好戏的态度观望事态发展,忽见银衫掠过,慕容南宇踱至前头,身后之人递上帖子道:“这二位小姐乃是凤相家的千金,亦是萱宁公主的至交好友。” “小的眼拙,不知来者是凤家小姐,快请进!”六王爷出面了谁敢阻拦,小厮连忙点头哈腰将几人迎入。 进了裘王府,入目是奢华之景,大红毯铺满能行之路,将皑皑白雪覆盖,营造出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 行至人烟较少处,凤盈盈盈行礼道:“多谢六王爷!” 她在府外就发现他同往来的官员、公子寒暄着,明明是不喜喧闹的人,却没有先入王府,直到他出来解围,她才惊觉对方怕是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所以才迟迟不入。 “凤二小姐客气了!”慕容南宇浅笑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视线交汇,凤盈弯了弯唇角,而后偏头看向凤茜,生怕凤茜瞧出什么端倪,好在对方只是一脸崇拜地看着慕容南宇,并没觉出他们间的微妙气氛。 “多谢六王爷!”凤茜亦行礼,满脸崇拜地看着他。 慕容南宇写得一手好字,就连先生都赞不绝口,此刻凤茜恨不得冲上去向他求得真迹,但碍于和对方乃是初见,她没敢上前。 “六王爷繁忙,盈儿就不耽误您了,方才之事盈儿感激不尽。”凤盈盈盈行礼,那刻意的生疏分明是有赶人之意。 慕容南宇也不恼,面上带着几分淡笑:“本王还有事在身,就不与凤二公子同行了!” 他言罢,大步离去,在与凤盈擦肩而过的瞬间长指划过她的掌心。 触电般将手缩回,垂眸就对上凤茜探寻的眼:“二姐和六王爷认识?” “算是认识。”凤盈含糊其辞,在两丫鬟揶揄的目光中面上一热,转移话题到:“我们先进去吧。” 第82章 非人之痛 还未完全跨入裘王府大院,便已知裘王府奢华,当跻身穿行人流后,不得不感叹裘王不愧有洛朝第一王的头衔。 四处台柱脚皆有鎏金,光彩奕奕。写有“寿”字的大红色灯笼悬于高空,纵然离得甚远,凤盈也能瞧出那字出自一字千金的大文豪之手。领舞的舞姬穿着一匹万金的五彩纱,头戴各色玛瑙,光是一条水袖就比她这个相府二小姐的全身行头来得值钱。 “哇!”凤茜摸了把身旁以假乱真的梅花,不禁发出惊叹。 凤相为官清廉,常有救济灾民,虽比一般人家富裕,但一百个相府也抵不过一个裘王府,里面的假梅树更是不曾见过,凤茜尚年幼,当下对梅树爱不释手。 “谁家的丫头这般没见过世面!”讥诮声入耳,凤茜手触电般缩回。 那女子的声音不小,引来无数目光。凤盈蹙眉,看向那女子:“姑娘甚傲,不知是谁家千金?” “凭你也配问我家小姐身份?”黄衣女子身侧的丫鬟讥讽道:“我家小姐可是季大人的独女。” “季大人?”询问般看向白芷,得到她口型示意后,凤盈低笑出声:“原来是官拜三品的季大人。” 说罢牵起凤茜的手,施施然离去。 “你给本小姐站住!”见她如此态度,季茹恼了,话一落,身旁的丫鬟、小厮就将他们围住。 “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还不快向本小姐行礼。”她这一闹,看过来的人更多了,但她依旧不知收敛,一想到心仪之人目光紧随凤盈的画面,她就满腹妒火。 长得一副好皮囊又有何用,两个主子才四个丫鬟、小厮随行侍候,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来的。 不能怪季茹有眼无珠,实在是凤盈姊妹二人打扮得过于低调,裘王府中随意拎出个人都穿得比他们来得华贵,谁能想到凤相子女竟做这种打扮。 “让我家小姐给你行礼,你也不怕折了寿。”凤盈不屑于看她一眼,但她身边的侯谷兰却忍不了有人对自家小姐这般态度,当下反唇相讥。 “你……”季茹何曾被人这般待遇过,当下面色一沉,朝一旁的侍卫以眼神暗示。 侍卫上前,扬手朝凤盈脸上打去,但他还未来得及下手,只听得“咔擦”一声,他的胳膊被半空中横出的手拧断。 “啊!”尖叫声让原本热闹的四周安静下来,人们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场闹剧,由于不明凤盈身份,众人纷纷为她的冲动扼腕叹息。 惹谁不好,那可是三品大官季大人的掌上明珠,敢动季茹身边人,那可是在跟季大人过不去。 游弘图扬手将侍卫甩开,而后退至凤盈身后。 “呵呵!”清冷的低笑声响起,凤盈半眯着眼,看向面如菜色的季茹,悠悠开口道:“相府清贫,舍妹自是不如姑娘那般有见识。” 相府?听她提及相府,众人当下猜出二人身份。季茹亦是一颤,还未来得及开口,又听得凤盈不紧不慢道:“本小姐与季大人有缘,曾于北疆共处数月,常听季大人夸奖季小姐,才德兼备,满腹诗书,知书达理……” 她话语忽的顿住,神色淡淡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神色淡然,语调清冷,但口中说出的话却是那般嘲讽,比起季茹的行径,二人高低立判。 “你是……你是……”听她这么一说,季茹原本身上的嚣张气焰全数褪去,面如死灰地看着凤盈,眼中有着不可置信。 “凭你也配问我家小姐的身份?”侯谷兰抓住机会,嘲讽道:“我家小姐可是凤相府二千金!” 话落,一片哗然。 众人愕然地看着凤盈,这般绝色女子,竟是那曾在疆场浴血卫国的女将军,着实叫人难以置信。 “就她这副模样,怎么可能是凤二小姐?”惊惧褪去,季茹冷笑道:“这世间谁人不知凤二小姐喜静,从不参与各种宴席,你莫要在这虚张声势。” 凤盈实在太过神秘,未去北疆时被凤相养在深闺,未曾参加过任何酒宴,第一次领兵出征又戴有修罗面具,甚至到了搬出相府独居大宅,众人也不曾见小姐模样的人自正门走出。 她这话一出,有人点头应和:“是啊,这块地方招待的可是三品以下官员的家眷,凤相乃一品大官,又怎会出现在这。” “元帅?”一声惊呼让众人侧目,只见一身着将服的男子大步跨来。 “陈旭?”虽然明知他已升官,但在瞧见他的着装后,凤盈依旧有些愕然。 数月未见,那个原本跟在她后头听她指挥的小将已然成为了独当一面,人人称颂的四品武官,真叫她有些不习惯。 “元帅,您怎么跑这来了,这是污了您的身份!”在陈旭心中,凤盈是尊贵的,不该被这么一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包围,而应该站在高处睥睨他们。 听着二人对话,季茹嚅了嚅唇,半响说不出话来。 陈旭如今风头正盛,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让他如此礼遇的女子,除了他曾经的元帅凤盈还能有谁。 她本是想欺软柿子,没想到却踩到刀子上。如今瞧这形势,怕是难收场。 一干公子、小姐抱着看好戏的姿态瞧着季茹,有被她欺凌过的更是心中窃喜。善恶到头终有报,看她日后怎么横行。 “茹儿,是谁欺负你?”不知是何人报了信,季大人匆匆赶来,抓着宝贝女儿的手上下查看,在确定季茹没事后扭头,眼中的怒火灼灼燃烧,忽的熄灭:“凤元帅?” 他愕然地看着女子,怔在原地回不过神来。 他曾被派往北疆担任行军督军,在凤盈手下待了近一年,由于凤盈指挥得当,屡战屡胜,他也跟着沾光,连升三级,并最终又调回洛阳。 那将近一年时间里,他对凤盈越发佩服,只是一直不知其容貌。后凤盈被押解回洛阳,那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早朝,他才有幸得见凤盈庐山真面目。 “凤盈见过季大人!”凤盈方要行礼,季大人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她拦住:“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是在折煞下官啊!” 凤盈也不客气,顺势而起,神色淡然依旧:“季大人,许久不见,不知大人腰伤可有好转?” 她没提及季茹一事,便是不想多做计较,季大人心中感动,连连点头道:“好多了,好多了,多亏了凤小姐啊!” 他答完转头看向季茹:“茹儿,你还不快……” “季大人。”凤盈打断他的话,浅笑道:“不过是女儿家的小摩擦,季大人何须介怀。” 见她不计前嫌给她台阶下,季茹面露愧色:“是茹儿无礼失言,还请盈姐姐和茜妹妹莫怪。” 她被心仪之人的痴迷之色气昏了头,如今瞧着凤盈的气度,实在是自愧不如,难怪心仪之人一见凤盈便喃喃着“卓然之姿”。 “季小姐言重了!”凤盈言罢暗中推了把凤茜,凤茜扬唇笑道:“季小姐言重了,只是小摩擦罢了。” “哈哈哈,如此甚好,甚好!”季大人松了口气,而后向凤盈做出邀请:“下官甚是怀念当年与凤小姐促膝长谈的时光啊,怎奈凤小姐回洛阳后婉拒所有人的拜帖,叫下官失落好久,这回凤小姐能否移步,与下官把酒谈天?” “季大人都开口了,凤盈又岂敢拂了季大人的面。”凤盈说罢,就见一旁的将袍男子上前行礼:“季大人,不知下官能否有幸参与?” “哈哈哈,陈将军赏脸,那是自然!”季大人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请!” 几人对话叫周遭的人听了去,皆是不解:“这凤二小姐都被罢官了,季大人怎对她还如此恭敬?” “要我说你们,只知寻花问柳。”一男子摇着折扇,不急不缓地解惑道:“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凤二小姐虽然被罢了官,但她手下带出了不少官员。” “难不成季大人是她带出的?”只知垂涎女色的蓝衣公子愕然。 “季大人算是其中之一,毕竟他能有今日高位,全靠凤二小姐指挥得当。”见越来越多人围向自己,李瀚像个说书人般清了清嗓子,见吊足了众人胃口,这才悠悠道:“刚刚出面的将军你们看见了吧,就是近日剿匪有功,直接取代了战死的张大人四品官位的陈旭陈大人,往昔他便是凤二小姐的左膀右臂,得了凤二小姐不少提拔!” “陈旭本公子晓得,传言他是凤二小姐豢养的男宠。”蓝衣公子说罢笑得猥琐:“也不知凤二小姐是否真养男宠,若真如此,就凭着她那如花美貌,本公子今日就去自荐枕席。” “哈哈哈!”听罢众人大笑,有黄衣公子吹着口哨,用不入流的腔调道:“这般模样的女子,当真不多见,本公子待会便去问问,好生勾搭一番。都十七岁了还未嫁人,这种姑娘看着清高,实则好骗得很,本公子三言两语就能将她哄到床上。” “就凭你那身份,你若敢将她哄到床上,看凤相怎么收拾你!”有人不屑嘲讽,黄衣公子也不恼,耸耸肩笑道:“能怎么收拾?当然是把本公子收做东床快婿。” “哈哈哈!” 一众公子哥笑得欢快,不远处的慕容南朝眸光暗了暗,冷声道:“记下这几人,待今夜酒席散去,便叫他们不能人道!” 敢对凤盈存有这种龌蹉心思,他便让那些人承受非人之痛。 第83章 计划生变 寿宴即将开始,慕容南朝循着官阶,寻找季大人的坐位,然而季大人他寻到了,却并未瞧见凤盈。 心中怅然之际,就见凤盈的两个贴身大丫鬟朝这走来。 既然她的两个大丫鬟从那个方向来,岂不说明凤盈就在那边!心中一动,慕容南朝大步走去。 自晓得凤盈没死后,他陷入了懊恼和愤怒中,但相较于那种失而复得的快慰,这两种情绪细微得可以忽略。 他试想过很多种二人再见的场景,在人烟稀少之地,他的告白可以深情而自然。可当凤盈出现在眼前后,他先是惊艳,狂喜,而后是深深的愤怒。 这个让他心心念的女子,穿着和他六弟同一颜色的衣裳,眉目间有同样的一丝清冷,直挺的背脊都有股锐利的气势。尤其是二人站在一起的画面,他竟觉得二人看起来是那般登对,似双双自画中来,随时回画中去。 “凤二小姐与六王爷看起来好生登对!”寿宴尚未开始,高大人已被灌了不少酒,他看着凤盈,有些口齿不清道。 凤盈与慕容南宇隔了半丈远的距离,一个站在凤相旁边,另一个在与裘王搭话,只是二人同样气度不凡,又同穿银衣,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凤相自是听见了高大人的话,他心中一喜,在瞧见慕容南朝后面上冷了下来:“高大人莫要开玩笑。” “爹有何吩咐,若无要事盈儿便回了,季大人还在等盈儿呢。”打断二人话茬,凤盈话语里带着疏离,眉目间是丝丝冷意。 “胡闹,你一介女流,又非官僚,怎能同季大人坐到一处,你还有尊卑秩序吗?”一听到她要坐到三品官员的席位上,凤相顿时担心章泽会借机生事。 他同章泽政见不合,二人互相参奏弹劾对方更是常有的事。如今他相位岌岌可危,若凤盈做了尊卑无序之事,章泽再将此事上奏皇上,皇上岂不是有了将他左迁,扶正章锐的借口。 “原来爹爹叫盈儿来是要说这个!”凤盈冷笑,眸中不带丝毫温情道:“爹爹尽管放心,盈儿并没流连此处的意思,等寿宴开始了自然会走,不会波及爹爹的仕途。” “你!”凤相怒起,一口浊气堵在心口,他面色渐渐发青,吞吐气息的速度减慢。 “凤大人,你怎么了?”高大人上前为他抚背,一众目光聚拢,位于后座的凤容忙不迭上前,美眸含泪道:“妹妹,爹爹大病初愈,你没探望一次便罢了,怎能如此气爹?” “姐姐是不是记性不大好,爹可是在小妹府上治的病,小妹何须探望。”轻晃手中酒杯,凤盈嗤笑:“不过话说回来,小妹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爹爹生病一事与小妹脱不了干系,毕竟是小妹豢养男宠将爹爹气病的。爹爹不行处罚,已该感恩戴德,如今跑出来丢人现眼,实属小妹的不是。” 她冷言自嘲,声音不大,却极有穿透力。 觥筹交错的宾客停下,看向似乎正在闹矛盾的一家人。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Τ ` 捌`零` . C`O`M 凤盈豢养男宠一事闹得洛阳人尽皆知,在场官员更是晓得此事乃是凤相大千金凤容栽赃陷害。 人们总是对高门大户的私事格外关心,因此多数官员晓得,凤相在知道此事后病倒了,却对长女没有半分责罚。 “盈儿,你怎能如此诬陷大姐,我……” “大姐,盈儿可有说你半分不是?”沉声打断她的话,看着面色涨红的凤容,凤盈冷笑依旧:“大姐为何曲解盈儿意思?” 往日她闷声吃亏,凤容还真当她软柿子好捏,竟想借爹爹发怒一事踩她一脚抬高自己,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你……你……”凤容面色不虞,双眸中狠光乍现。 “容儿,还不快回来!”在一群夫人的嗤笑声中,虞氏心道不好,连忙上前去拉凤容:“盈儿,此事是娘不对,娘已处罚过容儿,你莫要气坏了身子。” “此事当然是姨娘的错!”微微勾唇,露出讥诮的弧度,在凤相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中,凤盈缓缓道:“有道是上行下效,姨娘觉得,盈儿说得可对?” 区区被扶正的平妻,说到底也就是个妾,平日里她唤她一声娘,她还真以为自己身份尊荣了。 “这凤夫人不过是一平妻,竟然对正嫡女这般说话。” “我看啊,凤相这是在宠妾灭女,不然也不会放任凤容对正嫡女如此欺凌,搬出相府后也不闻不问。” 众人议论纷纷,刺中二人痛处,虞氏面上温柔的笑有些挂不住。 见众人如此反应,凤相面沉如水,厉声呵斥:“你们三人胡闹什么,有事回府再说,莫要毁了德贤郡主的寿辰。” 闻言,凤盈眼中闪过落寞。她还在痴妄什么,眼前的男子早已不是她记忆中肩膀宽厚的爹爹,她竟还指望他给句公道。 她眼中的绝望和落寞刺痛了凤相的眼,他想拥住她,诉说他对她的疼爱,可他不能。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赖以生存的信念都在告诉他,此时他只能顺着虞氏,哪怕被痛恨,哪怕背上宠妾灭女的骂名。 心被撕扯般疼痛,凤盈紧咬着唇,强忍泪意,直到觉出一股猩甜,这才盈盈行礼道:“就依爹爹所……” “言”字尚未出口,就被一娇声打断:“二姐莫回相府,茜茜怕你入了相府便出不来了。” 此言无异于平地惊雷,将事情演变得更为复杂。 裘王大手一挥,笙歌骤停,所有人都注视着这场闹剧。 凤茜是虞氏的亲生女儿,她所言的一切,当然是最可信的,毕竟是血肉至亲,若非对方做得实在过分,又怎会出来指证。 凤盈有些错愕地扭头,娇小的人儿扑入她的怀中,哽咽道:“姐姐,你不要回相府,你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千万别回去。” “茜茜?”凤盈不曾想到会有这般变故,她抱着凤茜,神色瞬间柔和,素手抚着她的背脊,轻声哄道:“别哭了,二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慕容南宇不着痕迹地看向两人,在瞧见凤盈眼底的愕然后,心下断定此事并非凤盈安排的。 眸光扫过哭泣的凤茜,带着几分探寻。据他所知,虞氏与凤容并未对她做过分的事,凤盈、凤陟的经历她也不知道,她怎会突然跳出来呢?长指划过杯沿,掩去眼底若有似无的笑意。今日的寿宴想来会很有趣,必要时,他可以推波助澜。 “茜茜,你这说的什么话?”她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她,如今还跳出来说这般危言耸听的话,着实叫凤容恼了,她打定主意等凤茜回府后好好收拾她。 “呜呜,二姐你别回去,大姐害断了二哥的腿,她还要对你下毒,你若回去就死定了。” 她语如惊雷,迎头劈得众人回不过神来。 “凤茜!” “茜茜!” “你说什么胡话?把这胡言乱语精神失常的逆女给本相扭送回府!”凤茜平日里温顺听话,如今她突然将家丑抖出,叫凤相勃然大怒。 左右侍从领命上前去拉凤茜,她紧抱着凤盈,嚎啕大哭:“二姐救救茜茜,茜茜不想被关小黑屋,二姐救救茜茜……” 她的泪水打湿了凤盈的衣裳,凤盈眸光暗了暗,单手搂住她的腰身后退两步,抬脚直接踢开其中一名侍从。 “凤相!”各位大人上前欲劝,就见凤相额上青筋“突突”直跳,铁青着脸道:“把凤茜给本相扭送回府。” 除了四大死士,凤相往日随身有两个高手陪伴,他话音一落,随身侍从与高手皆朝凤盈走去。 “二小姐,三小姐在书院被吓得魔障了,还请您将让小的将三小姐送回医治。”为首的侍从话落,一瞬不瞬地盯着凤盈,警惕她出手伤人。 “凤容啊凤容,没想到二哥的腿是你给害断的!”凤盈眸光森冷地睨着凤容,她能感受到凤茜抱着她的力道加大,身子微颤。这种一听到名字就条件反射的恐惧,是需要多大的多大的伤害才能造成? 周身杀气毕现,月光下银衣黑发的女子宛如修罗,如狼锐利的眸光叫人不寒而栗。 听说,玉面修罗凤盈杀人不眨眼;听说,她曾凭一己气势吓退千军;听说,她仅凭两千孱弱将士对峙鲜卑八万大军,死守天云山。 这听起来虚幻的事件在她杀气毕露的那一刻变为了不争的事实,没有人会怀疑拥有这种浴血磨练才会出现的杀气,只是远观,就已经叫众人两股战战。 “你……”凤容瑟缩后退,她身子止不地颤抖,虞氏亦是面色发白。 “盈儿,你这是要干什么?”凤相欲怒斥,却说不出半分狠话。 恍然间,他瞧见一个身影与她重叠。与她一般霸气,与她一般强大,与她一般战功赫赫,那是他心心念的人儿,洛朝第一位女将军,也是她的生身娘亲。 凤盈不语,眸光瞥见有人袭来,抬脚直直踢去。 “保护三小姐!”她一声喝,游弘图飞身而出。 银光划过,快如闪电,凤盈招招狠厉,打得两大高手节节败退。 得了空隙,踏在凤相酒桌上,凤盈扬手便是重重一巴。 第84章 以青丝断情丝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凤容身子一歪,不知撞到何人,跌倒在地的同时一杯热茶迎面浇下。 “啊!我的脸,我的脸!”凤容捂面大叫,尖锐的声音似要划破众人的耳膜。 “容儿!”虞氏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凤容:“快,快叫大夫。” 凤盈眼尖地发现那浇茶之人脚底抹油要跑,正欲追上,就被一只小手握住手腕,有绵软之音怯声道:“二姐!” 她回头,看到凤茜眼底的歉意,心下五味杂陈。 众人将他们围拢,柳神医闻讯快步赶来,经过凤盈身边时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了声“妖女”。 凤盈也不恼,冷冷地旁观着,态度淡然得像在看一场笑话。 不过一盏热茶,能留下多大的伤?就算凤容被毁去容貌,那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这伤怕是会留下疤痕!”柳神医话一出口,众人皆看向凤盈,眼中赤裸裸的光,赫然认定了这事就是凤盈安排好的。 “盈儿,容儿可是你姐姐,你怎能对她下得去手?”虞氏泪眼婆娑,声泪俱下地控诉凤盈:“你怎能唆使茜茜说出这般胡话,你怎能毁去你亲姐的容貌,你这么做还是人吗?” “在场的人可都瞧见了,是凤大小姐有错在先,凤夫人莫要因着一场意外就红口白牙地将所有过错推给凤二小姐!”陈旭率先站了出来,一双剑眉倒竖,怒视虞氏:“但凡在凤二小姐麾下待过的人皆知她重情重义,岂会做出故意毁去亲姐容貌的恶事。” “是啊,此事明眼人都能瞧出实乃意外,下官明白凤夫人此刻心境,但不能无赖好人啊!”季大人连声应和。 得二人开口辩解,凤盈心下万分感动,她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得一慵懒的声音道:“凤大人,令千金好生厉害,本相站得这般远看热闹都能被她给撞了!” 晃着只有一点残渣留在杯底的茶盏,章锐像不怕事大般笑道:“这可是皇上御赐的好茶,若不是令千金容貌毁了,本相得向皇上参你一本。” “章大人,你怎么可以这样?”众大臣愤然,就见章锐走到凤盈身边,上下打量她几眼,哈哈笑道:“凤元帅别来无恙?” 二人认识?众官员先是一愣,而后有人想到,章锐曾在凤盈手下待过数月。 “章大人方才也在一旁瞧见了,就这样!”他有意为她解围,将祸水往自己身上揽,凤盈也不客气,顺势就给推掉了:“只不过不知章大人方才是手不小心抖了,还是刻意而为之?” “当然是手不小心抖了。”折扇轻摇,章锐旁若无人般张狂道:“凤大小姐不过是个连一母同胞的兄妹都能残害的蛇蝎美人,如今容颜毁去,做个表里如一的蛇蝎也不错。” 这话一出,众人看向凤茜,想要探寻她方才话中之事有几分真实。可此时的凤茜却没有了方才的胆量,她缩了缩脖子,在锐利的目光中躲到游弘图身后。 “章大人可是在罔顾洛朝律法?”凤相虽厌恶凤容,但此刻他必须站出来,而不是由人踩在脚下:“章大人借题发挥,趁机毁去小女容颜,如今还大放厥词,实在是欺人太甚。” “是啊章大人,容颜对女子而言是最重要的,你怎么能够如此?”高大人率先应和,眼中是浓浓不悦。 这个章锐,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简直是国之害虫,迟早毁了洛朝根基。 有人出头,群情激奋,恨不得将章锐就地处决,但谁也没那魄力动皇上的眼前红人,步凤盈被罢官的后尘,担可能会被灭满门的风险。 “本相又不是故意的,你这老家伙莫要诬陷本相!”说着,章锐打了个哈欠:“凤丞相素来刚正不阿,如今爆出家丑,是否应该给个答复?” “此乃我相府私事,还轮不到章大人插手!”听到他提及此事,凤相一拂衣袍,欲先行离去。 此事到底是虞氏与凤容的错,可哪怕是大错特错,他都得庇佑她母女二人。为今之计便是先走为妙,待寿宴过了再同凤盈统一口径,他是她的生身父亲,她那般重情重义,断不会让他身败名裂。 “断人双腿,下毒害人性命,这两条无论哪一条,都触犯了方才凤丞相口中的洛朝律法!”桃花眼微眯,章锐说罢拍拍凤盈的肩膀,叹息道:“凤元帅,瞧瞧你爹对你大姐在意的,当初你可是去阎罗殿走了一遭,也不见凤丞相心疼啊,本相若是你就趁着这个好日子断了父女关系,免得日后灾祸难避。” “章大人说得极是!” 章锐的话已叫人愕然,凤盈的回答更是让一众官员瞪大了眼。 “盈儿……”凤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方才说了什么?她赞同了章锐说的断绝父女关系一言,她怎么能够这样。 “盈儿!”柳宗方去德贤郡主那诊脉,一听说这边出了事就急忙赶来,他挤开众人,冲进去将凤盈挡在身后,厉声道:“凤容你莫要欺人太甚!” 他平日言语温吞,动作缓慢,如今的着急模样像换了个人。当他瞧见他爹在给凤容诊治,也不管凤容究竟怎么了,上前拉开柳神医,咬牙道:“爹,你莫要治那恶女!” “你这是做什么?”柳神医被拉开了,他目光停留在凤容的脸上,着急道:“再不医治就要错过最佳时辰了。” “错过就错过,当初她下毒毒害盈儿,就该想到会有今天的报应!” 这是今日第二个提及下毒之人,指向的亦是凤容。众人面面相觑,凤茜是凤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柳宗是凤盈从小到大的至交好友,从关系和为人来看,二人都不大可能说谎。 “柳兄,你是如何教子的?”凤相大怒,胸口浊气叫他面色铁青,不复往日风度。 “宗儿,莫乱说!”柳神医扯了把柳宗衣袖,就见他梗着脖子,温吞道:“我柳宗行得端,坐得正,从不诬陷他人。” “是不是诬陷,一诊凤元帅的脉便知!”章锐摇着折扇,面上带着几分看热闹的笑意。 柳神医闻言,伸手去搭凤盈的脉,却被一直横出的大掌隔开:“盈儿,同为父回府!” “爹爹这是在怕包庇一事昭告天下吗?”对于凤相,凤盈算是彻底死了心,她将手抽回,递向柳神医。 凤相意图上前,却被众大臣合力拦下:“凤丞相,就让柳御医诊脉吧,您可不能糊涂至此啊!” 布满老茧的大手搭上她的脉搏,在凤相死灰般的面色中,柳神医摇头,看向凤盈的眸光中终是露出一缕怜惜:“苦了你了!” “柳神医?” “柳神医,您快救救小女啊!”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虞氏发出悲凄的大喊。 “凤丞相,非常抱歉,令千金下官不救了。下官行医数十年,无论贫穷富贵一视同仁,独独救不得心肠歹毒之人。”柳神医叹了口气,怜惜地看着凤盈:“身中如此剧毒,怕是已去鬼门关走过一遭,原来你在相府受如此欺凌,真是苦了你了!” “多谢柳神医!”凤盈展颜,笑得苦涩。 她拔出游弘图腰间匕首,削断一缕青丝。黑发紧拽手中,对上凤相泪光点点的眼:“爹,割肉还父一事盈儿做不到,因为盈儿早已死在爹爹对大姐的纵容之下。如今这条命,是盈儿捡来的,只能以青丝断情丝,就此断绝你我父女之情。” “本相不允许!”老泪纵横地看着凤盈,凤相带着哭腔厉声道:“血脉亲情岂是你说断就能断的?” “凤茂乾!”柳神医大声唤了声他的名,摇头道:“这般好的女儿,你既无法做到悉心呵护,舍得让人给她下如此剧毒,为何就不断了父女之情?” “柳兄,本相对盈儿的感情你是知道的……” “下官不知道!”柳御医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相府之事在下本不该插手,但下官想请在场各位同僚今日做个见证,从今日起凤盈与凤丞相断绝父女关系,此后再无瓜葛。”柳宗扬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莫要让曾经为我们保家卫国的将军最终惨死深闺府宅之中。” 话落,久久的沉寂,忽然不知是谁开口喊了声:“本官愿为此事见证。” “下官愿为此事见证!”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凤盈扬唇轻笑,忽然感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转身,挤出人潮,浑身力气在这一瞬间被抽干,豆大的泪珠滚落,淹没在雪地里。 “盈儿!”身后传来凤相的呼唤,带着浓浓的悲伤:“爹爹这般疼你,你如何忍心?” 凤盈顿下脚步,凄凉笑道:“凤盈遭到如此迫害,凤丞相如何忍心?” “盈儿,只要你愿意回来,爹可以将府中宝物全数予你。”他这句话说罢,众人纷纷摇头。区区宝物,又如何能换来亲情。 “凤丞相若是秉公处置凤容投毒一事,凤盈愿意回去,凤相以为如何?”她话落,就听得身后声音无力道:“你误会你大姐了……” “呵呵,哈哈哈!”凤盈大笑着,生生将泪水逼回。她扭头看向凤相,笑得凄凉:“多谢凤相一语叫凤盈心死,多谢!” 抬脚,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去。 第85章 谢幕的闹剧 回洛阳后经历的所有闹剧就此在身后谢幕,她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解脱,亦是从未有过的疼痛。曾经的温言软语在脑海中如皮影戏般一幕幕回放…… “盈儿想学武艺?那爹爹便给你请最好的师父。” “你尚在长身体,酒酿丸子吃多了不好。哎呀,别生气啊!罢了,罢了,爹爹将那厨子请来府中做给你吃。” “皇上赏赐了不少东西,盈儿你先挑几样喜欢的拿去把玩。” “洛阳不缺男儿,你又何必上阵杀敌,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爹爹如何苟活,如何有颜去见你娘亲?” “……” 曾经得到的宠爱让她觉得娘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否则爹爹又怎会爱屋及乌宠她至此,可今日,一切都幻灭了。身后传来脚步声和呼唤声,她听不出来是何人,听不清他们在喊些什么,在迎面走来的丫鬟惊诧的目光中,她凌空跃起,飞出裘王府,而后一路狂奔。 曾经得到的好像是昙花一现的幻影,或许她像庄子一样做了个快活的梦,那些宠爱和疼惜不过是她的黄粱一梦。又或许以前的那一切都是真的,如今她只是在梦中,不然怎会从受无尽宠爱无忧无虑的掌上明珠变为现在的孑然凄苦。 她不知跑了多远,捡着无人之地穿行,最终在停在一棵树下。仰头,看着已高出她一个身子的桑葚树,泪悄然滑落。 树上挂着白雪,只露出一块块灰色的树皮,像是个苍老的皮肤病人。她拼命去扒树皮上的雪,手被冻得通红,指尖肌肤被树皮划破,在雪上蜿蜒出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忽然身后伸出一只大掌将她受伤的手包住,温暖源源不断传来,凤盈瞪大了眼,任寒风将眼睛吹得生疼,也不让泪水滑落。 她像只刺猬,张开了全身的刺,以此遮挡住身前的柔软,好叫别人无法发现。但慕容南宇并没有掰正她的身子,他只是禁锢住她受伤的手,下巴抵着她沾满白雪的脑袋,大掌扬起将树皮上她没扒下的雪一点点弄净。 白雪自眼前飞落,凤盈眨眨眼,泪珠一颗颗砸在他包裹住她的大掌上。 “呵呵!”她笑,肩膀耸动,忽的转为哭泣,身子轻颤,活像是得了失心疯。 身后的男子没有安慰她,只是扒着雪,周遭安静得只剩下她的啜泣声和细微的扬雪声。 灰色的树皮全数露出,凤盈微微踮脚,抬着头,想要看清树皮上的东西。忽的她只觉腰上一紧,整个人被他举起。 “往左点,往左点!”她带着哭腔指挥道。 慕容南宇挪动步伐,耐心地按她指令行动。 “再高点!”身子往上升了两寸,可清晰看见树上刻着四个名字。四个名字字迹皆不同,其中两个工整俊逸,颇有大家风范,另外两个歪歪扭扭,鲜活可爱。字迹工整的是凤阗和王宇,歪歪扭扭的则是她和柳宗。 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树干,将脸贴在那四个名字上。 第86章 只要有心 这是她的过去,美好而纯粹的童年。那时她还年幼,不遵礼仪教化,每日和柳宗一道跟在大她六岁的大哥凤阗和王宇屁股后面。 他们一道潜入围场,本来是去抓兔子,最后却被老虎追杀;他们一起下河摸鱼,最后成果都被洛阳外小村庄的孩子抢了,她怒上心头,打掉了那些小孩的门牙,最终还是没能将鱼抢回;他们一起在桑葚树上刻字,只因传说同在桑树上刻字而名字不被抹去的人最后会永远在一起。那时他们找不到桑树,就用桑葚树替代了。 可桑葚树终究是桑葚树,它会结出好吃的果子,却无法庇佑他们年幼的情谊,最后王宇消失了,悄无声息,没有一声道别。 桑葚树下采凉小憩的那段时光仿佛还在眼前,不仅有柳宗,还有另外两个哥哥陪伴在她身边。 她真想回到年幼的时候啊,很想很想。有大哥庇佑她的时光,她过得恣意逍遥,大哥若是在洛阳,她又怎会经历这般心碎。 “凤盈!”托着她的男子出声唤道。 “你手酸了?”凤盈扭身低头,对上他的眼。 “没!”他笑,浅浅的,淡淡的,却抵过世间所有美好。 凤盈看着他,忽的转头继续抱着树干不撒手。树皮上有一股淡淡的泥土气息,哪怕经历时光轮转,却依旧没变。 良久,她扭了扭身子,慕容南宇将她放下,二人并肩坐在树下。 他依旧没有安慰,只是静静陪着她,执起她的手将划破的手指用帕子包起。 “这是我丢的绣帕!”从针脚和图案上可以看出,是白芷绣给她的。凤盈直勾勾地看着他,表情活像对方是偷帕贼。 “恩!”他应了声,算是承认了。 “你既然捡到了为何不归还?”她伸手去揉红肿的眼,却被他将手拍开:“脏!” 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哭得最惨的一次了,使得眼睛酸胀难忍。她难受地眨眨眼,想再伸手,男子先她一步探出大掌为她按揉。 凤盈垂眸,抽着鼻子,像个规规矩矩的孩子。 “你怎么找到我的?”她听见自己问。 “只要有心,便能找到!”他笑,扭头看了眼远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六王府的画楼。 凤盈愕然,王府离这极远,他怎能看到她在这? 似看出她的疑问,慕容南宇笑道:“认出你很简单,方才你跑的途中捶倒了别人家的院墙。” 只要记在心里的人,想要认出便很简单。他在她离开裘王府之前便悄然回府,站在最高处等待。瞧见细小的人影在狂奔的那一瞬,他就认出了她,待她顺手捶倒了一道院墙后,他便完全笃定。 “你……”凤盈吸吸鼻子,被泪水洗涤得发红发亮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天知道他出现在她身后的一刹那,她想骂他,想打他,想扑在他怀中痛哭。可当他为她将树干上一整圈的积雪拭去,将她举向高处,她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嫁给他。 第87章 牺牲色相 这个想法太过荒谬,她不知来源于对他的几分爱,可她心知更多的是依赖。每每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他都能及时出现,他像她在挣扎无助时抓住的浮木,让她急切地想要靠近。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本王!”慕容南宇将她轻轻环住,戏谑道:“本王会觉得你想要‘吃’了本王。” 他刻意将“吃”字加重音,不料凤盈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张口就对着他的嘴唇咬下。她瞪大了眼,一副本小姐就要吃了你的模样,但微颤的唇出卖了她心底的紧张。 “呵!”慕容南宇忍不住轻笑,呼出的气喷薄在她鼻端,叫她心头一紧,牙口猛地闭合将他的唇咬出了血。 血腥味在二人唇齿间弥漫,凤盈急忙松口,用袖中去擦拭他唇角的鲜血。 “三颗虎牙还真不是白长的!”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近几分,慕容南宇眼中似有火光摇曳。 “你怎知我有三颗虎牙?”惊愕之际,男子的脸在眼前慢慢放大,她慌忙抵住他的胸膛,轻声问道:“你想要皇位吗?” 又是这个煞风景的问题,慕容南宇眼中升腾起几分怒意,咬牙道:“凤盈,你是故意的吗?” “我就问问!”眸光闪了闪,她咧出一抹假笑。 “本王要江山,亦要你!”他说着,炙热的吻落下。 凤盈美眸半阖,环住他的脖颈,试探着去回应他,心中百感交集。你既将我看得同江山一般重,亦不因我如今没了身份而另觅他人,我该怎么回报你? 感受到她的分神,慕容南宇将她重重压在雪地里,吻上了她的唇。凤盈双眼迷蒙,就听得他的声音恶劣道:“本王就是这样数清你的虎牙。” “你……”再次被他以唇缄口,凤盈脸上有红霞飞起,她双手抵在他的胸膛,有些难受地扭了扭身子。 “呼!呼!”慕容南宇伏在她身上粗喘着气,额际有青筋隐隐浮现,似很难受。 “慕……慕容南宇……”凤盈咽了口唾沫,眨巴着水汽弥漫的眼,低声道:“你……压着我了。” “你还不起来!”见身上人还是一动不动,凤盈面色微恼,伸手便去推他。 她一用力,身上男子翻至一旁,额上若隐若现的青筋暴露在她眼底。 “你怎么了?”疑惑地看着他,凤盈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不烫啊,怎么感觉他怪怪的。 见她如此反应,定当是不知道男女之事,那她前世与慕容南朝有了夫妻之实又是何解?慕容南宇眉头拧成“川”字,忽的舒展起来,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 会不会,她前世根本没有同慕容南朝行夫妻之礼,只是出了什么意外叫她误解了。 “无事!”握住她的手,慕容南宇站起,将她拥入怀中:“占了本王便宜,现在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凤盈横他一眼,忍不住笑了,头抵着他的胸膛,伸手把他环住:“心情舒畅得紧,多谢六王爷牺牲色相安抚民女。” 第88章 吃味 直到太阳西沉,天色渐暗,似随时能下起雪来。 “该回去了,莫要叫人担心。”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凤盈一惊,连忙撒手,从他怀中跳离。 不舍地从闲适、心安的时光中抽离,最后抱了抱桑葚树,悼念她失去的一切。 “再见了!”她长长叹了口气,起身拍去身上的雪,默默朝凤府走去。 二人并肩走着,摆手间手背相互摩挲,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凤盈有点尴尬地假装看风景,毕竟二人并非夫妻,也没互许终身,她方才又抱着慕容南宇忘了撒手,实在是窘迫到了极点。 慕容南宇倒是淡然,不紧不慢地迈着长腿,享受二人闲庭信步的悠然时光。 暮色四合,白云染上两抹红晕,太阳羞羞答答地躲下山头,光线越发昏暗。 二人还未绕出小巷,便迎面跑来一人。 “柳宗!”凤盈两眼一亮,喜滋滋地朝他奔去。 见凤盈如此反应,再遥想章泽所说的二人亲密无间,搂搂抱抱,煮茶共话,慕容南宇不禁有些吃味。 “你果然在这!”看到她好生生的,柳宗暗暗松了口气。可当目光触及她身边的慕容南宇,柳宗先是一愣,而后眉头紧锁,略带敌意地看着他。 慕容南宇自是晓得他尚恼自北疆回洛阳路上发生的事,当下勾起唇角,带着几分挑衅。 青梅竹马,亲密无间又如何,凤盈是他的,莫说他柳宗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琴语,就是他柳宗对凤盈有意思,那也斗不过他。 “下官见过六王爷!”敛起眸中冷色,柳宗恭敬作揖。虽然他记得慕容南宇轻薄过凤盈,但凤盈的命是他救的,且能够看出,他对凤盈是真的上心。 “柳神医不必多礼!”慕容南宇虚扶了他一把,显然是做上宾以礼相待。 “我就知道你会找来!”凤盈上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于是柳宗清晰地瞧见慕容南宇黑了脸。 一个平日里高高在上,清雅如仙,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王爷如今露出吃醋的模样,柳宗怎么瞧怎么觉得有趣。 敛起眸光,柳宗温吞道:“往日里哪次不是我同凤大哥最先发现你,你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去处,我能找不着吗!” “那是因为你了解我啊!”松开环着他的手,凤盈全然没发觉身后男子似要吃人,兀自叹息道:“如今也就只有你一人能找着我了。” “本王不是人吗?”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凤盈只觉胳膊被向后一拽,袖中飞出一白色物品。 白色物品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出了一段曲折的路线,最后停在了慕容南宇脚边,三人定睛一看,是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 拣啊,快点拣!凤盈无声地朝柳宗挤眉弄眼,柳宗不明所以,但还是迅速动手。只是他方躬身就见那穿有墨蓝色银丝藤纹靴的脚轻轻一踢,将瓷瓶稳稳握入手中。 “六王爷当然是人啦,还是个难得的大好人呢!”凤盈说罢伸手欲夺瓷瓶,被他轻易躲开。 第89章 为兄弟插老爹两刀 “这是什么?”慕容南宇看向神色紧张的凤盈,就见她立即淡定咧嘴,笑得温柔:“没什么,这是柳宗的东西!” “是下官的东西,劳烦六王爷交还下官!”忽然想到凤盈的计划,柳宗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 凤盈原打算给凤容和慕容南朝分别下药,好让他二人滚到一处,届时再让他“一不小心”领人观摩了过程,好败坏这对渣男贱女的名声。 原本一切都计划好了,可凤茜半路杀出,将事情搅乱。这药没能用着,自然是还带在身上,该不会这瓷瓶内的就是媚药吧?若是叫慕容南宇认出瓶内东西的用途,岂不是糟了。 “原来是柳御医的东西。”意味深长地看了柳宗一眼,慕容南宇状似无意般问道:“也不知是哪方灵丹妙药,柳御医可否让本王开开眼界?” “……”柳宗看向凤盈,就见她龇牙咧嘴,满脸焦急。 “不瞒六王爷,家父叫美妾掏空了身子,此药是下官托谷兰姑娘帮忙炼制的壮阳药!”他咬咬牙,直接将亲爹给出卖了。 凤盈险些为他伟大的兄弟情拍掌叫好,但她还是故作愕然,随即羞怯道:“原来谷兰交给我的是这种东西,六王爷你快还给他吧。” 见凤盈如此反应,柳宗断定那瓷瓶内的东西是媚药无疑,当下心一横,干脆坑爹坑到底:“劳烦王爷将瓷瓶交还下官,家父还等着急用呢。” 反正他爹近些年身子骨确实大不如前,也偷偷吃了不少牛鞭、鹿鞭,他也算不得冤枉他。 连壮阳药都能够掰出来,还把自己亲爹给坑了,慕容南宇心下觉得好笑,握着瓷瓶的手紧了紧,状似疑惑道:“大补丸?” “大补丸!”柳宗肯定地点头,凤盈的表情顿时就像吃了只苍蝇。 怎么回事?柳宗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凤盈,就见她绝望地别过脸,完全不愿搭理他的模样。 就在他依旧摸不着头脑之际,就听得慕容南宇悠悠道:“可瓶内是水,而非药丸,凤二小姐大概记错了,此物并非柳御医的。” “……”柳宗窘,无色无味的壮阳药品都是丹药状的,水状的还真没有,他无法将谎圆过。 “我也忘了是什么,你还来,这是本姑娘的东西。”凤盈说罢伸手去夺,懒得再寻借口。 慕容南宇眼中疑色更深,摊开手掌,将瓷瓶归还。 触及瓷瓶,凤盈暗暗松了口气,将东西塞入怀中,大步朝凤府走去。 三人并肩而行,慕容南宇一言不发,神色清冷,已是有几分恼意。 “盈儿!”柳宗努努嘴,表示让她注意身边的另一个男子。 凤盈奇怪地看了眼柳宗,耸耸肩,表示不搭理。 东西是她的,拿回来是必然,不告诉他也在情理之中,他还真是小肚鸡肠,这种小事都能生气。 两人的眼神交流和默契慕容南宇看在眼里,心中越发吃味。为这种小事生气有失风度,可他心头满满的是对她的独占欲,见不得她跟别人如此默契,心照不宣地将事情对他隐瞒下来。 气氛越发尴尬,柳宗只觉背脊生寒,眼看就要到凤府后门了,他长出一口气,温吞道:“快进去吧,白芷正担心你呢。” 第90章 关系很好 “恩!”凤盈点点头,而后朝慕容南宇福身:“今日有劳六王爷了。” 慕容南宇没有回应,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她。凤盈被他这目光盯得微微发恼,扭身跨入府邸,柳宗随后跟上。 “六王爷!”看守后门的小厮忽然一声唤,凤盈回头,就见那银衣男子泰然自若地跟她走了进来。 小厮询问般看向凤盈,她勾起唇角,广袖一挥:“关门!” 她这是在默认放慕容南宇进来,小厮心中暗暗庆幸没有阻拦,手脚麻利地将后门关上。 柳宗如芒在背,整个人绷着不似往日同凤盈嬉闹,直到拐过游廊,耳朵遭了一记一指禅,疼得他龇牙咧嘴:“凤盈你下手太狠了!” “你今日好生奇怪,怎不说话呢?”凤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神色迷茫。 “过来!”柳宗将她拉过,快步奔到前头,而后俯身在她耳畔低语道:“你后头跟着个罗刹,你想小弟我享年十七岁吗?” “恩?”凤盈疑惑地看着扭头,待回过身来就见柳宗急急离去。 “柳宗……” “你们关系似乎很好?”沉默良久的慕容南宇缓缓开口,淡然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当然!”凤盈不置可否,忽的表情诡异地睨着他,试探性地问道:“你该不会是因为柳宗生的气吧?” “你说呢?”慕容南宇反问,依旧是淡然的语气,只是眸中有隐隐火光。 “呵呵!”凤盈闷笑,肩膀耸动,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要是因为柳宗生气的话……”强忍着笑,凤盈再次开口。她拖长了音,忽的没了下文,在他一副爱理不理眼中却有几分期待的表情中,她心情愉悦的揶揄道:“日后六王爷还有得生气呢,毕竟我自小与柳宗一块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很多不方便同他人说的事情都会跟柳宗讲,还有……” “你是想气死本王吗?”慕容南宇打断她的话,面色沉了下来。 柳宗在前世不过是个为了女人而投靠慕容南朝的叛徒,前世她信任柳宗没能觉察,今生亦是推心置腹,她难道就没长脑子吗,一个叛徒在她心中的地位竟然比他来得要高。 “六王爷,小女子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难不成你没有青梅竹马,没有至交好友?”柳宗在她心中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他们虽不互相爱慕对方,但十七年的友谊已然升华为了亲情,融入骨血之中。 他们从小好到几乎同穿一条裤子,他们并肩作战过,他们相互之间没有秘密,哪怕慕容南宇吃柳宗的醋,她也不会改变和柳宗的亲密。 “你的青梅竹马、至交好友是男子!”慕容南宇咬牙。 “你的青梅竹马、至交好友不也是男子?”凤盈倒出满腹歪理:“六王爷可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本王并没生柳御医的气,只是想向他好生学习罢了!”慕容南宇忽的勾唇,神色讳莫如深。 见他如此,凤盈只觉一阵阴风刮过,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第91章 请走凤相 凤盈方入了偏院,就见白芷迎面走来。她福了福身,低声道:“小姐,凤丞相在前厅等候,柳御医已移步前厅代小姐招呼凤丞相。” 凤盈看了眼身旁的男子,扭头正对有些拿不定主意的白芷,冷然道:“凤丞相乃朝廷一品大官,我们凤府小门小户,供不起这尊大佛,现在去将凤丞相请走!” 听了她这话,白芷心知凤盈是真恼了,并打定主意断了父女关系,当下心中有了底,行礼道:“奴婢这就去。” “等等!”唤住她,凤盈微微勾起唇角,眼中带着骇人的绿光:“将府中高手全数带上,若是请不出去,那就打出去。” “……”白芷一惊,但很快敛起愕然之色,匆匆退下。 “让盈儿出来见本相!”一干人还未入得前厅,就听得凤相愤怒咆哮。待进去,就见凤相面色铁青,对柳宗怒目而视。 柳宗面不改色,依旧一副没脾气的模样温吞道:“凤丞相,盈儿今日心情不佳,她是不会见您的。究其缘由您自是晓得,又何苦前来呢?” “柳御医,你非我相府中人,又与盈儿只是普通好友,你凭什么代她接见本相?”凤相怒极,微颤的老手几乎要戳到柳宗鼻梁上。 今日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打得他措手不及,但慕容南朝已经发话了,让他无论如何都得修复与凤盈的父女关系,并且只给他两天时间,否则他也不会挑着凤盈正在气头上的时间前来。 “就凭下官了解盈儿,便能代她接见凤相!”见他态度如此,柳宗心下不免怅然。 他本是对凤相崇敬的,如今凤盈承受了那般多,他不仅没让虞氏母女登门请罪,还妄图将凤盈带回相府补救名声,着实叫他失望。 那个曾让他无限艳羡凤盈的男子,那个刚正不阿的男子,那个遇事处变不惊的男子,仿佛只是个幻象,破碎之后便是眼前宠妾灭女,风度不再的老者。 “你……” “凤丞相!”一众二十余人同时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白芷,你这是什么意思?”虽然他不学武艺,但也晓得眼前除了白芷剩下之人皆会武艺,算是凤盈府内拔尖的护卫。 “小姐今日身子抱恙,特派奴婢请凤丞相回府。”白芷说罢福身,眉眼低垂,模样很是恭敬。 她委婉地表达了凤盈的意思,一言一行皆让人挑不出半分错漏。 “本相府中有大夫可为盈儿医治,让本相进去好生探望她。”凤相言罢上前,那二十多个男子一字排开,挡住他的去路。 “凤丞相,凤府不缺大夫,亦有灵丹妙药,不牢凤丞相费心了。小姐此刻需要静养,还望凤丞相见谅!”白芷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若本相执意进去呢?”凤相话落,他身旁的侍从上前推人,俨然一副硬闯的架势。 “啪啪!”白芷抚掌,白色药粉洒撒出,凤相身边的侍从双目顿时失了神采,摇晃两下便倒了下去。 第92章 不需要补偿 “本相乃盈儿的生身父亲,她这样做是不孝!”眼看身边只剩两个高手,凤相拧眉,怒视白芷。 “凤丞相,小女子今日在众人见证下已与您断绝关系,您如今意欲擅闯,按着洛朝律法,算是滋扰民宅,饶是您贵为一朝右相,亦会被关押。”清冷的声音响起,在凤相期待的目光中,凤盈缓缓而出。 她方坐下,就有丫鬟端上茶盏,神色恭敬地侍候一旁。 “小姐!”白芷迎上去,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今日小姐哭着跑出裘王府,可见是难受到了极致。如今好不容易在六王爷的陪伴下舒展眉头,再见凤相怕是又会受到刺激。 “盈儿,你我父女亲情,怎能说断就断?”凤相痛苦地看着她:“若非有苦衷,为父又怎会……怎会……哎!” 苦衷?凤盈挑挑眉,唇角勾起嘲讽的笑。 什么样的苦衷能让他不顾她的生死?她劫后余生,身子被蛊毒折损,他不仅没有探望,反而守在害她之人的床头尽心照顾。若是他有苦衷,那便是有把柄被虞氏握着,才会让虞氏嚣张至此。 对了,把柄,如果不是有把柄被虞氏握在手中,他又怎会改变至此?凤盈眸光锐利,看向凤相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探寻。 “盈儿……”凤相一声唤,道尽无数苦痛:“为父亦是于心不忍,你就随为父回去吧,为父保证你不会再受半分伤害。” 听了他的保证,凤盈不屑嗤笑:“凤丞相,小女子能受何种伤害?小女子征战北疆三年,只受过四次重伤,未曾被俘虏,未曾被羞辱,亦未曾遭过生死磨难,如今在这安居太平的洛阳城内,在这天子脚下,除了阴暗泥泞的凤相府,又有何处能伤得了小女子,叫小女子去阎王殿走一遭?” 刀口舔血的战场上她未尝一败,却差点死在歌舞升平的洛阳,相府的水何其深,在她具备实力之前绝不会盲目地回去走一遭。 “盈儿,是爹爹对不住你,你就原谅爹爹,让爹爹好生补偿你,好吗?”凤相上前一步,侍从看向凤盈,见她未曾蹙眉,便没有阻拦。 凤相以为说动了他,又上前几步,就见凤盈半眯着眼,眸中寒光乍现:“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凤盈不需要任何补偿,若凤大小姐与凤夫人能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从相府到我凤府门口道歉,凤盈便既往不咎回到相府。” “盈儿,你就不能体谅下爹爹吗?枉爹爹疼你这么多年。”凤相话落,前厅弥漫冷煞之气。 “送客!”凤盈猛然站起,周身煞气浓烈骇人。 他不提往昔还好,一提起就叫凤盈心中难受。 过去,过去,过去,他们父女间除了过去,已然没有值得多言的情感!难道要她活在过去,天天念着那些好,然后咬牙承受现如今的痛,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吗?她凤盈做不到! 十一年蛊毒,欲毁她清白和害命之恨,她会一点一点地朝虞氏母女讨要回来。 第93章 都成为过去 “盈儿!”凤相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凤盈手下侍从无情架出。 “吱!”“轰!”凤府大门重重关上,隔绝了所有的喧嚣和议论。 她颓然跌回檀木椅上,疲乏地摆摆手,一众下人无声散去。 周遭安静得能听见呼呼风声,还有几声雀鸣鸟叫,她缓缓闭上眼,强忍泪意。 一天之内,为同一件事哭一次就够了,她没那么多时间去浪费,做这些损害自己身体又无意义的事情。 “小姐!”白芷轻轻地将她抱住,感受着她身子的细微颤抖,心像是被一双大手揪着,疼痛不已。 “白芷!”喊出她的名后,凤盈像是脱了力,再也支撑不住笔直的背脊。 “盈儿,放宽心,至少白芷还在,大哥还在,我也还在!”柳宗轻轻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兄弟,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伴你身边。” 凤盈反握住他的手,抬起头,咧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也永远是我最好的姐妹。” “哈哈哈,好姐妹,我们三人都是彼此的好姐妹!”柳宗大笑,浑不在意自己在她口中成了女子。 在白芷的搀扶下起了身,凤盈眉头紧锁,麻木地朝偏院走去。 她终究是心情低落的,怅然,迷茫,太多的情绪在心头萦绕。有时她会想,是否错在于她,可人终究是难以自省,她也不例外。 她能看到大姐的阴毒,虞氏的伪装,爹爹的偏爱,可她看不到自己犯的大错,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大错能让原本的和谐美满都变了。 失神地坐在冰冷的石凳上,望着白芷沏的热茶,她眼睑颤了颤,没有将茶捧起。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柳宗紧挨着她坐了下来。他团起一团雪,长指灵巧翻飞,像在雕刻泥雕。 不一会儿,一个可爱的雪人递到她面前。柳宗抓起她的右手,在雪人面上划过一个弧度,雪人顿时咧起大大的笑脸。 捧过雪人,轻轻摩挲着那简单的弧度,凤盈忍不住笑了:“柳宗,谢谢你!” “这才是你该有的模样!”探手去揉她的脑袋,柳宗轻声宽慰:“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再难过也无济于事,想要不被人欺负,就得自己变强大。” “呸!”凤盈淬了他一口,面上乌云驱散:“你倒学得厉害了,拿着本姑娘的人生信条给本姑娘讲大道理,况且这道理是这么用的吗?” 她的积郁不是因为她不够强大,而是她被在乎的人从美好的仙界重重推落,堕入人间的苦难中。 “这道理不是这么用的,但你也的确应该强大起来,不是吗?现在凤容是凤丞相嫡出千金,你只是个平头百姓,你拿什么跟她斗?”说到这,柳宗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见她神色没有分毫变化,这才开口道:“往日你活得顺风顺水,那是因为你是凤相二千金,如今你无权无势的,难保以前得罪的小人不借机生事。” “是啊,凤元帅、凤相二千金都是过去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飘摇着散失在空中。 第94章 深夜对弈 送走柳宗已是一更天,凤盈恍恍惚惚地往回走,途经书房却见内里灯火通明。 “小姐,六王爷在书房内等您!”还未等凤盈问,白芷便开口道。 “他还在?”凤盈有些错愕,当即脱口道:“那他用过晚膳了吗?” “奴婢已让红雪送入饭菜,只是六王爷并未动箸,饭菜原封不动地撤了下来。后来六王爷自己点了几样糕点,却也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白芷说罢,看了眼书房,低声道:“小姐可要进去看看?” “看看吧!”手堪堪触及门框,凤盈回头道:“去温壶酒来。” “是,小姐!”白芷退了下去。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凤盈缓步跨入,就见案桌后的银衣男子手执书卷,桌上摆放着五盘各式各样的糕点和一副骨棋。 听见声响,慕容南宇并没有抬头,好像她会到来在她意料之中。 凤盈看着他,搬了张凳子坐到他对面。 “六王爷不饿?”关切之词从口中溢出,见他挑挑眉,眸光落在她身上,凤盈有些不自在道:“府中人都睡了,你怎么……” “原来凤府的人都睡了。”打断她的话,慕容南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凤小姐提醒本王这个作甚?莫非……” “六王爷多想了!”凤盈急急打断他的话,面上浮现不自然的红晕。 “本王倒觉得是凤小姐多想了。”慕容南宇扬唇,笑容带着几分暧昧,绝世出尘的容颜在微暗的烛光下掩映出一丝魅惑。 凤盈有一瞬间恍惚,待回过神,整个人已被高大的身影笼罩。 大手揉着她的脑袋,而后抚过她的肩,温热的气息吹过脖颈处,带着几分力道,像要吹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最后,他执起她的右手,轻轻揉搓着。 “你怎么了?”凤盈有些迷惑不解,就见他面上的笑愈发绚烂夺目:“本王在学习。” 他这话里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凤盈听出来了,却不知他口中的学习是什么。 见她依旧有些迷糊,慕容南宇松开她的手,将桌上的骨棋摆出一个精巧的局。 只有他知道,他口中的学习是指学柳宗。今日柳宗揉过她的脑袋,拍过她的肩膀,握过她的右手,现下这些地方都被他的气息所替代。 至于她心中的依赖,那个对象绝不能是柳宗,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将他一点一点挤到角落里。 “一起下盘棋。”回到案桌后坐下,慕容南宇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选子。” 凤盈虽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选了离她较近的白子。 她先落一棋,吃掉黑子,局势仿佛在一瞬间明朗,依稀可见白子胜利在望。慕容南宇却并不急,放过可以吞并的白子兀自走着自己的局。 待白芷进来,就见二人执棋厮杀得火热,凤盈皱着眉头,凝视不知何时落了下乘的白子,深思下一步该走何处。 嗅到酒香,慕容南宇抬眸,以唇形道:“换。” 看了眼还在沉思的凤盈,白芷福了福身,悄无声息地退下。 第95章 守株待兔 “你输了!”慕容南宇淡然地看着她,而后重新布局。 凤盈虽然方才开始下棋前有些迷糊,但真正开始时却是格外认真,因此她清楚地知道,慕容南宇布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局,只是黑白子的位置颠倒了。 他拿起白子递给她,凤盈接过,两个青瓷茶盏出现在眼前。 “白芷?”凤盈拧眉,她何时这般不听话了,竟擅自做主。 “酒在于品,乃风雅之事。”端起茶盏吹了吹,递到她面前:“饮酒买醉,只能消半日苦愁,何必。” 知是他叫白芷换的茶,凤盈抬眸紧盯着他。 慕容南宇一动不动,保持着递茶的姿势,须臾,她将茶接过。清香入口,干哑了大半日的嗓子得到纾解,如久旱的庄稼逢得甘霖,竟觉得爽口无比。 一块糕点递到她面前,凤盈接过,咬了一小口,而后猛然抬眸看向他。只见男子双眸如缀星辰,长指摩挲着黑子,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咚!”“咚!”“咚!”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连忙低下头,继续啃着手中糕点,末了伸手,自己去拿。 这些糕点酥软清香,口感偏淡,但于此时的她而言是再好不过了。脑海中忽然回响起白芷的话……“后来六王爷自己点了几样糕点,却也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 想来这些东西是为她准备的,他在守株待兔,而她这只兔子就这么径自蹦了进来,一头撞在树桩上。 不一会儿,桌上的糕点少了一大半,茶盏见了底,白芷来不及去换新茶,慕容南宇便已将自己的茶盏递上。 白芷在一旁看着,将见底的茶盏撤下,默默退了出去。 她从未见过小姐如此顺从的模样,今日不愿用晚膳,她与柳宗劝不动,只能干陪着,由着小姐的性子。可六王爷一句话就能叫小姐好生用膳,她忽然觉得,小姐这辈子已经载在六王爷手里了。 又一盏茶见了底,凤盈小小地打了个嗝,就听得对面传来声音:“饱了?” “恩!”凤盈点点头。 “你先!”此次慕容南宇依旧让凤盈先走,但她不愿意,猛然摇头:“上回我先,公平起见,这回你先。” 凤盈并非是在追求公平,而是想看看慕容南宇的走法,借由他的走法打败他。 黑子落下,吃掉一颗白子,棋局状似明朗,与她之前走的位置相一致。 根据之前的棋局推算,凤盈按照慕容南宇上一局的走法来行。 二人你来我往,白子从一开始便落于下乘,直到最后一颗黑子落下,都没能扭转局势。 “又输了!”凤盈撇撇嘴,显然已经从怅然中抽离。 同一个棋局,从棋面上看哪怕是败局,依然能被善棋者扭转。他找她下棋并不仅仅是为了下棋那么简单,而是要告诉她这场人生博弈的道理。 她原本还在伤怀于失去了那陪伴她十多年,已然融入骨血的东西,但此时此刻,她明白了自己所需所求。 第96章 不远送 她不是元帅,不是凤相千金,她失去了带给她荣光的身份,但她还有资本能够创造更加高高在上的身份。走不了仕途又,没有了身份又如何,她还有大批财宝,还有优渥的人脉,足够她建立属于自己的一切。 白芷方端来茶水,就见凤盈神采奕奕,执棋与慕容南宇拼杀。 “你先去歇着,有事我再唤你!”握住白芷的手,凤盈眼中带着点点笑意。 “是,小姐!”白芷小步退下,没有半分担忧。 有一个聪明人伴着,很多囚人的死局都能迎刃而解,她在这反而会打扰二人。 “你这丫鬟不错,只用来当丫鬟可惜了。”黑子落下,无情地堵住白子去路。 听他这么一说,凤盈挑挑眉,右手捻起白子下在预想好的位上:“我也这么觉得。” 财宝和人脉可以用来做什么呢?答案显而易见……经商。只是她从未涉足商场,对这方面毫无头绪,该何从下手呢? 抬眼看向慕容南宇,见他神色认真地研究棋局,凤盈连忙收回目光。一遇到事她就往他那瞧,妄图他给出建议,这种行为还真真是不可取。欠他过多人情,日后可就还不掉了。 “那你觉得她应该用来做什么?”吃掉白子,胜负已然一片明朗。 “……”用来干什么呢?这点凤盈还真没想好。 见她晃神沉思,慕容南宇直接道:“你若答应本王一件事情,本王便给你一个提示。” “什么提示?”忽闪着眼睛,凤盈心中隐隐觉得他们似乎想到了一处。 对面坐着的可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他应该猜出她会往经商方面走,那么他给的提示也极有可能是关于经商的。 “凤陟、柳宗、白芷、小厮。”他言罢,勾起一抹坏笑:“凤小姐冰雪聪明,应当猜得出意思吧!” “……”给她三个人名和一个群体,她哪里猜得出他打什么名堂。 “凤小姐好似不清楚?”慕容南宇故作愕然。 “清楚得很!”凤盈暗暗咬牙。 他都夸她冰雪聪明了,她还能说些什么?今晚已经被他用棋艺碾压了,她可不想再被碾压一次。 “你做的所有营生本王都要参与,本王出一半钱,分一半利,你可愿?”他手下持有的东西终究不宜太多,名下的铺子都被查遍,剩下该转移的必须转移。 让别人获利他终归不甘,此时凤盈涉足其中,转到她手里最为稳妥。 “好!”意料外的,凤盈没问缘由便答应了。 慕容南宇有些错愕,随即落子,将胜局奠定。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一局呢!”嘴上这般说,但凤盈心中是高兴的。 棋局本就是一场博弈,棋逢对手哪怕是被对方无情碾压也会乐在其中,若是被有意相让,反倒是种侮辱。 “当!”“当!”“当!” 转眼三更的更鼓敲响,慕容南宇缓缓起身:“本王该回府了。” “多谢!”凤盈笑着上前抱住他,头抵着他的胸口,哈欠连天道:“本姑娘乏了,就不远送了。” 感受着怀中娇小的身子,慕容南宇心满意足地闭上眼,须臾,怀中温暖离去,他这才阔步走向书房门口,临走时留下一句话:“凤陟,食香客栈。” 第97章 被买走 阳光透过窗纸洒下,在地上投落斑驳的影,床上人儿不安分地翻了个身,一脚将床上的锦被踢落。 站在一旁静候的白芷不厌其烦地拾起锦被,还未来得及直起身子,又有一条锦被被踢下床,稳稳地盖在她身上。 白芷伸手摸索着,将锦被抱在怀中,而后小步上前将锦被盖在床上横着呈歪曲状的人儿身上。 “唔!”今日阳光大好,不仅将屋内照的暖烘烘的,巳时的光线更是已然晃眼。凤盈不满地嘟囔一声,三两下将自己卷成春卷状,整个人几乎要贴到墙上。 “她还没醒?”屋外传来凤陟刻意压低的声音。 “瞧白芷姐姐眼圈黑的,想来昨夜侍候小姐到很晚才睡。”侯谷兰言罢,屋外再次安静下来。 “呖呖!”不知名的鸟儿鸣叫着,“扑棱”一声,从窗前划过。 “习武之人警觉性不该很高的吗?莫非盈儿是例外?我们在屋外等半响了她都没有醒的意思。”屋外传来柳宗的声音,原本睡得昏昏沉沉的凤盈“噌”地坐起,扬声道:“柳宗你大早上的欠揍是吧?” “这就醒了?”柳宗与凤陟面面相觑,他拍拍胸脯,庆幸自己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小姐!”白芷上前一步,见她眼睛没有睁开,想来是还困乏着,不免有些想笑。 “咚!”人重重倒回床上,屋外之人嘴角抽了抽,就听得柳宗温吞道:“凤二哥,这日上三竿还未醒,盈儿怕是要成猪了。” 倒在床上的人再次“噌”地坐起,此次她双目张开,眼中倦意烟消云散。只见她朱唇一张一合,沉声道:“来人啊,把那个叫柳宗的家伙给本小姐叉出去丢了。” “噗嗤!”屋外有人喷笑出声,而后是柳宗温吞的声音:“你到底是真睡还是假寐?” “在你说本姑娘坏话之时便是假寐。”凤盈说罢,挣扎着从锦被中脱离。 见她意欲起身,白芷试了试面盆里的水温,而后往里倒了些热水,再用帕子过水,细致地为她擦拭。 知凤盈已起来洗漱,屋外等候的二人忽然都显露出了些许不安。 毫无规律的脚步声响起,时大时小,时快时慢。“吱”,开门声打断这份不安,柳宗顿下脚步,扭头看向从屋内走出的,墨发披散的凤盈。 “今儿个倒是个好日子,你两竟一道来了。”看着面色有几分神似的二人,凤盈不由笑道。 二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不安,只是对方那份不安究竟是为何,两人皆不明了。 “盈儿!”柳宗率先上前,直接将她扯入屋内,面上的焦虑是她不曾见的。 “你怎么了?”入了闺房,凤盈刻意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 “今早琴语叫人买走了,我想同你借些银子,好将她赎出来。”他活了十七年,虽然有几个通房丫鬟,但琴语是他第一个动了心思的姑娘,他真心想将琴语娶回府上。如今她被一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头子买去,日后指不定会遭些什么罪。 第98章 语出惊人 “买走?琴语可是自由身啊!”凤盈费解,然心思转了几转,立即觉出其中大有玄妙。一个自由身的女子叫人给买去了,又不闻任何声响,要么是被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买走,要么就是自愿的。 位高权重者?凤盈脑海中浮现出凤相,又摇了摇头将其甩出脑海。此事八成是冲着柳宗去的,而柳宗性子温吞,鲜有树敌,那么对方应当就是要从她身边人下手。 “琴语是自由身?”柳宗亦是愕然,当下也觉出其中不对。 二人相视,凤盈率先开口道:“不管怎样你先同白芷去支钱,要多少自己取。” 言罢,她将库房钥匙塞入他手中。柳宗握着手中钥匙,无比感动地看着她。 “快去吧!”被他眼神盯得不自在,凤盈伸手将他推出屋子,扬声朝不远处的白芷道:“白芷,随柳宗一道去。” “是,小姐!”白芷迅速跟上。 待二人消失在视线中,凤陟这才看向她。他眸中的光在跳跃,叫人捉摸不定他的猜想。 凤盈紧挨着他坐下,也不说话,静待着他开口。 “你猜,琴语被谁给买了?”凤陟语出惊人,见凤盈看向他,这才自问自答道:“琴语对三王爷动了心思,三王爷乃达官显贵,你觉得呢?” 凤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中有疑惑,更多的是沉静。 “二哥搬来你府上住,你可愿收留?”凤陟忽然话锋一转,眼中有温柔笑意。 “二哥愿意搬来住是盈儿的荣幸。”回以笑意,凤盈没有追问前面的事情。 “你这府上备用的锦被缎料应当不多,陪二哥去买些吧。” “好的!”凤盈点点头,起身欲去屋内拿些银两,却被凤陟按住。他自怀中取出一柄乌玉梳,光泽剔透的梳柄叫人一瞧便知是难得的稀罕货。 乌玉梳插入她鬓发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头发被卷曲摆弄,良久,凤陟叹道:“你头发越发多了。” 这一声叹包含太多复杂情绪,凤盈忽然想起,他离家战败前也曾帮她束发,很漂亮的流云髻,簪的是皇上赏赐的双花彩蝶玲珑玉。 凤陟自袖中掏出双花彩蝶玲珑玉为她簪上,凤盈摸了摸鬓发,忽的笑了:“二哥手法越发娴熟了,可是偷藏了姑娘?” 闻言,凤陟也忍不住笑了:“藏了好几个,各个貌若天仙。” “貌若天仙?北疆女俘虏那般模样?”凤盈言罢,二人相视一笑。 “那些个急色的家伙,都把你给带坏了。”凤陟摇摇头,面上是说不出的眷恋。 他们都曾经历战场,晓得对于守疆将士而言,所谓的貌若天仙,不过是两眼睛一鼻子的北疆女战俘,只要能够泄欲便行,哪怕长着绿豆眼蒜头鼻,在守疆将士眼里那也是美的。 “他们哪敢带坏我,有你和大哥的吩咐在,老高那家伙都不把我元帅的身份看在眼里,严防死守着不让我靠近关押女俘虏的营地。”说到这,凤盈眸光暗了下来。 第99章 同病相怜 她去北疆不到半年,那个对她管手管脚的老高便战死了,万箭穿心,脑袋也被剁下来悬在城楼上示威。 与其说那是一场战役,不如说那是一场屠杀,血雨腥风过后,只剩一片残骸焦躯,她身上第一道入骨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现在想想,如果不是老高死了,她不会在两天内拿下易守难攻的隆空城;不会在半月内抓住鲜卑首领凌虐至死,几乎将敌军杀绝;也不会飞速成长,从空有蛮力的元帅,化身震慑匈奴的修罗。 “别想这些,我们兄妹二人好久没一道逛逛了,开心点。”凤陟揉了揉她的脑袋,眉目含笑。 “恩!”凤盈点头应下,招来侯谷兰与游弘图陪同。 这是回到洛阳以来凤盈头一次与凤陟一道上街,凤相府残缺的二公子身旁伴着一蓝衣罗裙、明艳照人的姑娘,自是引来不少人侧目。 一个清俊儒雅、温润如玉的公子,一个行如松柏、英气逼人的姑娘,走在一道竟看起来这般和谐。有人看罢惋惜地摇摇头:“可惜是个瘸子,白糟蹋了如花美眷。” 闻言,凤盈侧目,凌厉目光如九尺寒冰,生生要将对方肌骨凝结。那人一下噤声,缩回脖子躲到茶楼里。 “小姐眼神好生厉害,一下就叫那些个嘴碎的没了声响。”侯谷兰满脸崇拜,一旁的游弘图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估摸着在她眼里凤盈做什么都是英气的,一颦一笑都是无人可比的,就连恫吓他人那也是威风凛凛。 “盈儿哪都厉害。”凤陟笑,语气中颇有几分自豪,浑不在意自己在别人口中就是个瘸子。 “凤二公子旁边的女子是谁?该不会是他的姬妾吧?”有人目光在凤盈身上流连,如苍蝇般恼人。 “瞧那气质应当不是寻常人家的千金,哪会给人当姬妾。” 众人窃窃私语,忽的有一男子高呼:“她是凤二小姐。” “什么凤二小姐,她已经同凤相断绝关系了。” “断绝关系了他们兄妹二人又怎会在一块?” “都是被凤大小姐给害的,自是同病相怜。” “……” 议论声不绝于耳,凤盈看向面色坦然的凤陟,仿佛人们口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被生身母亲与一母同胞的胞妹加害,他的心里怕是很痛苦吧,也难怪他会搬出相府,会在明知虞氏重病的情况下不愿回去。 入了一家玉器铺子,掌柜的热情迎上,招呼道:“小店新来了一批成色、样式皆为上品的玉扳指,客官可要看看?” “拿出来瞧瞧!”凤陟手一挥,掌柜的忙不迭跑去将玉器端来,一样一样地举起给二人看。 “这个白玉扳指不错,与二哥甚搭。”拿起白玉扳指细瞧,凤盈越看越欢喜。 二哥喜穿白衣,这个白玉扳指由他戴着再合适不过了。 “小姐,这有个蓝色和田玉做的扳指,好漂亮啊!”侯谷兰像发现新大陆般指着角落里的一个半开的匣子,透过匣子隐约可见里面放着一个玉扳指。 凤盈上前,只一眼就被匣子里的宝玉吸引。 第100章 夺玉 那是一个玉面上有淡淡水纹的蓝色和田玉扳指,一股淡蓝色的玉气氤氲缭绕,如梦似幻,为那玉扳指添了股仙气。 和田玉本就少有,更何况是成色极佳的蓝色和田玉,更是其中珍宝,凤盈当下心中微动。 “这般好东西掌柜的藏着掖着,莫不是用来镇店?”眼中浮现一双长指,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带上这蓝色和田玉扳指岂不是锦上添花。 若这宝玉是铺子里的镇店之宝,她自然不会强求,可要是摆出来卖的,她便不愿错过。 “这位姑娘说笑了,此玉并非用来镇店,只是它未能寻得其主。” 闻言,凤盈素手抚过匣子,颇为好奇道:“这扳指还要寻主?” “此扳指浑然天成,不经半分人为雕琢,故内有蓝色玉气萦绕,非宝玉所要之主则会被玉气灼伤。”掌柜的说罢叹了口气,颇为惋惜道:“因为此玉已伤了三位顾客,故而将它摆放在角落处。” “哦?”掌柜的声音方落,就听得一个霸道的声音响起:“既然如此,这扳指本王要了。” “三王爷可要试用之后再定夺?”掌柜的瞧向慕容南朝,就见他眸光紧锁于凤盈身上,而凤盈则蹙眉细瞧盒中宝玉。 如此美玉摆在显眼处能给店铺招揽不少营生,但拥有灼伤人的玉气,反倒会给铺子招惹不少麻烦,想来此时掌柜的巴不得将这烫手山芋扔掉。 “无需试用,本王……” “这玉扳指本姑娘要了!”凤盈先他一步说罢,抱着盒子就朝凤陟走去。 “小妹顽劣,但此玉确系小妹先看中的,还请三王爷多多担待。”凤陟言罢,侍候一旁的良弼上前道:“敢问掌柜的,此玉多少银两?” “这……”掌柜的偷睨了眼凤陟,而后比出五根手指:“最少五百两金子。” “嘶!”侯谷兰倒吸一口凉气,一个玉扳指五百两金子,那都可以买下洛阳数一数二的酒楼了。 “这么多?”凤盈也有些惊到,不过随即一想又觉物有所值。 玉自破土之后玉气便会消散,如今这蓝色和田玉尚存玉气,若非选主灼人,怕是能值上两千两金子。 “本王出六百两金子。”慕容南朝霸气一挥手,身后小厮呈上六百两金票。 “这……”掌柜的再次看向凤陟,就见他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这里一共是一千两金票,掌柜的可否帮舍妹将玉扳指包起?” “二少爷!”侯谷兰被他的阔绰出手惊呆了,五百两金子都已经可以买下一家酒楼,他竟直接在这基础上翻了一倍。 “凤二公子可是有意与本王作对?”慕容南朝能明显觉出这蓝色和田玉扳指不是买给凤陟的,更不可能是买给柳宗的,他心中有不好的猜想,当下誓要夺得这枚扳指。 “三王爷,此物乃小妹先相中的,三王爷又何必夺人所好,损了自己的风度。”凤陟也不相让,不同于之前的恭敬与犹豫,他态度明显地表现出他日后不会归于他幕下,成为他的谋士。 第101章 不值当 凤容为何要害断他的腿?就是为了让他痛恨凤盈兄妹,与他二人作对。凤阗与慕容南宇亲如手足,他若是要与之作对,最好的选择便是投入慕容南朝门下。 由此可见,凤容的所作所为极有可能是受慕容南朝指使的,对于一个残害自己的人,他又怎会相让、辅助。 “本王出两千两黄金。”慕容南朝不甘示弱,在他出价的基础上翻上一倍。 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凤陟,手一扬甩出一张两千两的金票。 二人的争抢引发了围观,对于慕容南朝一掷千金的豪气,不少女子面露爱慕之意,溢于言表的少女情怀让小小的玉器铺子溢满春色。 “三千两黄金!”凤陟眼都不眨,亦从袖中掏出一张两千两的金票加上。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诧异地看着凤陟,像在看待异域装扮的西域来客。 他们从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碌碌无为的凤陟竟然这般有钱,且他怀中掏出的金票必然是自己赚来的,绝不可能出自凤相之手,毕竟凤相的清廉是所有洛阳百姓有目共睹的。 “四千两金票!”慕容南朝也来了劲,从来只有他拿钱砸别人的份,没有别人用钱压他的份。既然今日他有意与他作对,又引来众人围观,那他便让他颜面尽失。 “五千两金票!” 二人一张张地甩着金票,就好像普通人家丢弃宣纸那般随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将小小的铺子堵得水泄不通。 就在今日今时今刻,再没有人看不起凤陟,在洛阳少女心中,他就是不亚于三品官员的权贵,挥金如土的模样简直让人为之着迷,为之疯狂。 “九千两金票!”柜台上积压的金票叫无数人红了眼,他们目光赤裸且贪婪地看着二人甩出的金票,巴不得此时吹来一阵邪风,将二人身上财物吹个干净,他们好一哄而上,拣那天上掉下的馅饼。 只不过幻想终究只是幻想,今日天气晴好,没有一缕寒风吹拂,人们连鬓发都没纹丝不动,更别说是一张张金票了。 凤盈站在一旁看着好戏,待慕容南朝喊出“一万两金票”后,她忽然将放在匣子上的手抽离,似笑非笑地看着慕容南朝:“两万两金票!” 围观众人雅雀无声,一个个将目光转向凤盈,就连慕容南朝都被她惊到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两万两金票买一个玉扳指,她是疯了吗? “看来三王爷钱财用尽了呢!”唇角微微扬起,素手卷着垂于肩头的墨发,凤盈含笑道:“掌柜的……” “三万两金票!”打断她的话,慕容南朝面沉如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似要将她盯出个洞来。 就见凤盈唇角越扬越高,而后笑道:“既然三王爷对此玉扳指如此偏爱,凤盈也就不同三王爷争了,毕竟三万两金子足够盘下这一间铺子,就买这么个未必戴得了的玉扳指也太不值当了。” 言罢,她扭头看向凤陟:“二哥觉得呢?” 第102章 恭喜三王爷 “盈儿说得在理!”凤陟点头应和,面上没有丝毫夺玉失败的恼怒。 三万两金子买一个玉扳指,今日是争得一时之气,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况且这蓝色和田玉扳指乃双生玉,这个叫人买去了,还有另外一个。 “那本王就多谢凤姑娘相让了!”慕容南朝暗暗咬牙,周身一股子骇人的森冷之气。 “三王爷既然已经买下了,那便付账吧,若是三王爷手头银子没带够,凤盈还想就五百两金子的价捡个便宜。”凤盈言罢,所有人都看向慕容南朝,似要瞧清他是否真如凤盈所言没能带够银两。 “怕是凤姑娘没这机会了。”慕容南朝只觉自己快要被凤盈给气疯了,这女人分明是故意的,她挖下圈套叫他无论如何都落了下乘。 金票一张张从怀中掏出,掌柜的瞪大了眼,微胖的面颊上堆满笑意,看慕容南朝的目光就像在看财神爷。 “爷!”有小厮从人群中挤出,他身后跟着个身形健硕的男子。 “爷!”健硕男子瞧见慕容南朝正在掏钱,当下眉头微蹙,但还是自怀中掏出一沓金票递上。 见他带来的金票数量,慕容南朝暗暗松了口气。他身上一共只有一万三千两黄金,还是为盘下某间客栈专门准备的,若非他早前遣了小厮回府取钱,怕是真得折损了颜面。 一共三万两金票甩在柜台上,掌柜的拿过,笑得合不拢嘴,双手将装有玉扳指的盒子奉上:“三王爷,这宝玉是您的了,多谢您的关照,您屈尊驾临简直让整个铺子蓬荜生辉,铺子里的玉器能得到三王爷垂青,实乃小的福气……” 掌柜的滔滔不绝,句句带着奉承讨好,俨然将慕容南朝视作移动的金山。 “掌柜的,将这枚玉扳指包起来!”凤陟递上先前看中的白玉扳指,掌柜的顿时噤了声,将白玉扳指接过,交由一旁的伙计。 “这位客官,一百两金子。”看热闹的人散去了七七八八,有听到玉价的人发出一声哄笑,似嘲笑慕容南朝财大气粗,竟做了冤大头。 “二哥,走罢,还有好些东西没买呢!”凤盈言罢,含笑朝慕容南朝行礼:“民女告退,恭贺三王爷得偿所愿。” 慕容南朝面上霎时铁青,但眼前女子浑不在意,眉梢眼角带着笑,扭身走出玉器铺子。 “哈哈哈!”出了铺子,待走到确定慕容南朝瞧不见的地方,凤盈与侯谷兰恶劣地笑着,恣意而痛快。 “二哥,你今日可赚大发了!”眼中笑意越发浓烈,一想到慕容南朝被气得内伤却只能憋着的,凤盈心情顿时大好。 “你瞧出来了?”凤陟扬眉,眼中亦是含着隐忍笑意。 “那掌柜的前面一直在偷偷看你脸色行事,我能瞧不出吗?”若非慕容南朝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她身上,怕是早瞧出那铺子的问题,如今他掏出三万两金子送到她二哥手中,她真想双手合十朝他行礼,道一声“大善人”。 第103章 布庄 “叫你瞧出来也好,今日二哥叫你出来,不只是要采买物品,更重要的是让你看几样东西。”凤陟言罢推动轮椅行在前头,领着她走进一间布庄。 这间布庄兴起已有六、七年的历史,从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发展到如今,已成洛阳数一数二的铺子。里面的锦衣蚕布华美无比,绝大多数的达官贵人和大家小姐都来这里量身裁衣。 入了布庄,可见几位老师傅来回忙碌着,一位灰衣伙计迎了上来,毕恭毕敬道:“几位客官是裁衣还是买布?” “听说你们布庄进了一匹雪戎布,暖和得很,可否拿出来看看。”他话落,伙计面露异色。 “这位公子请稍等,小的这就去将掌柜请来。”他恭敬地说罢,扭身上了二楼。 在等待的空隙,凤盈看着老神在在的凤陟,脑海中腾升出一个想法。这可能吗?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但还是俯身凑到凤陟耳畔,低声道:“二哥,这间布庄也是你的?” 凤陟微微侧头,点了点,算是承认。 “几位客官,里面请!”那伙计再次出现,面上的神色较方才更为恭敬。 “进吧!”凤陟说罢,率先跟上灰衣伙计。 行至楼梯口处,伙计面露为难之色,正欲唤人帮忙,就见白衣一闪,凤陟连人带轮椅到了二楼。 见他上去了,凤盈也不急,她眸光扫过布庄,认真打量里面的布局。 布庄一共分为两层,一楼外卖布匹,内有师傅量身裁衣。二楼则是中间摆放更为贵重的布匹,如云锦、凌光耀、和供放在最高位的雪戎布,两旁隔出六间隔间,专为身份尊贵或财力雄厚的夫人、小姐量身。 无论布庄的铺面、结实的木梯、还是摆放布匹的长桌,统一漆以朱漆,看起来喜庆又亮堂。 方踏上二楼,便有一丫鬟迎上,手中还端着一盏茶。她将凤盈引到一旁休息,奉上茶盏,恭敬道:“小姐请用茶。” “这家布庄的掌柜可真聪明,把布庄与估衣铺合二为一,难怪生意如此红火。”待人退下后,侯谷兰由衷感叹道。 相比于对面布庄门可罗雀的惨淡,这家布庄的生意简直好到让人瞠目。莫说那些个忙到焦头烂额的师傅,就连伙计也几乎要脚不沾地,偶尔还能听见女子抢夺布匹的争吵。 “哈哈,是聪明!”接了侯谷兰话茬,凤盈看了眼凤陟。此时他不知在与掌柜的说些什么,掌柜的笑得嘴都合不拢,硕大的耳垂在他笑声中颤动,好似一尊弥勒佛。 二哥的聪明她素来知晓,可她在这一刻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二哥了。这三年的时间,她以为他早已陷入颓唐一蹶不振,没想到手下竟有如此红火的铺子,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不一会儿,有伙计将放置在高处的雪戎布取下,递到掌柜的手里。他摸着丝滑的布匹,面露不舍,但当他看向凤盈后,忽的满意地点点头,模样很是高兴。 第104章 成叔 “盈儿!”凤陟一声唤,凤盈起身上前。 “成叔,这位便是二妹凤盈。”凤陟方介绍完,就见被称作成叔的掌柜抚掌大笑:“难怪你小子舍得将珍藏取出,这丫头当真是不二人选啊!” “成叔!”见凤陟对他礼遇有加,凤盈自然是恭敬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雪戎布并非我不愿取出,是您老舍不得吧!”对于这匹布,凤陟本是存了天价卖出的心思,奈何这织布的成叔不愿,非说要等待配得上这雪戎布气度的人。 “那要看什么人用了,有的人用了是糟蹋,自是不能给。”成叔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凤陟一眼。 “成叔说得极是!”凤陟点头,面色温雅柔和,带着丝丝笑意。 当初凤容觊觎这匹布许久,向他开口讨要过无数次,他心中不忍,欲将雪戎布取走,成叔怒极摔玉,表示他若将雪戎布给了凤容,污了这无瑕通透的布匹,他就离开布庄。如今他只是开口一说用雪戎布给凤盈裁衣,成叔便欣然同意,可见玲珑剔透,历经风雨的老者确能一眼洞悉一切。 “二哥?”凤盈反应过来,二人这是打算用雪戎布给她裁衣呢。 她听过麻布、锦布、云锦、凌光耀,就是没听过雪戎布,这布匹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白布罢了,竟有珍藏和糟蹋一说。 “来来来,凤小姐,老夫帮你量量尺寸。” “去吧!”凤陟眸光几不可见地沉下,轻轻推了她一把,凤盈蹙眉,有些不情愿地跟着成叔进去了。 量身实在是件麻烦的事情,尤其是成叔动作磨蹭,比柳宗来得还要温吞。他一双笑眯眯的眼灼热地打量着她,像是一个三餐未食的人盯着摆在眼前的满汉全席。 “你……” “凤小姐可知老夫为何会在凤二公子的手下做事?”成叔忽然开口,未等凤盈接茬便露出神秘一笑:“因为凤小姐。” 凤盈蹙眉,神色诡异地看着他,像是在瞧一个怪人。 若说因为她曾经的赫赫威名她信,可这间铺子的掌柜从未换过,也就是说成叔最少跟了她二哥六、七年,那时她别说是当元帅了,就连牙都还缺一颗。因为她?简直是无稽之谈。 “凤小姐现在大可不信,但来日方长!”他笑得越发莫测,收起量身的工具,率先出去了。 “二哥!”凤盈后他几步出来,但已然看不到成叔的身影。 “布匹已经选好了,我们去下一家吧!”凤陟飞身下了楼,凤盈足尖一踮,追了上去。 “二哥,我总觉得那掌柜的怪得很!”二人并肩行着,凤盈回想起成叔灼灼的目光,奇怪的言语,还有那讳莫如深的笑,总隐隐感到不安。 这个世间太多未知了,她分明是清醒着的,在成叔一席话后她忽然觉得自己才是陷于迷茫中的那个。 “成叔素来如此,他言行看似荒诞,却是有所依据的,若他对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不妨记下,指不定这事很快就成真了。”凤陟话落,凤盈有些晕乎了。 第105章 扎死的是鹦鹉 “二哥很相信他?”那么一个胖墩墩的,笑起来如同弥勒佛,言行却像个疯子的怪老头,有他口中这般厉害吗? “并非相信,而是不得不信!”凤陟说罢,拐入另一条街,进入下一间铺子。 凤盈有些恍惚,脑袋里是成叔离去前的那个诡谪的笑,还有口中吐出的话。 “凤小姐可知老夫为何会在凤二公子的手下做事?因为凤小姐。” “凤小姐现在大可不信,但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品味着成叔的话,凤盈蹙眉沉思。 接下来的行程,凤盈都心不在焉的,他们挑选他们的,而她兀自等在铺子外,面色淡然,眸光凝于手中包好的白玉扳指。 有玉器铺子发生的事在前,打量他们一行的人很多,但她总觉得其中有一道锐利的目光紧锁着她。 “这发簪小姐觉得如何?”侯谷兰把玩着一根玉兰簪,越看越欢喜,当下爱不释手,举起就要戴入发中。 忽的,凤盈夺过她手中玉兰簪,几乎是电光火石间,扔向了穿流的人群中。 “嘶!” “啊!” 慌乱的尖叫声传来,凤盈凌空跃起,以雷厉之势逼近声源。 是的,她听到了,她绝对没有听错,有人在跟踪她。 橘色闪过,有鲜血飞落到她面上,凤盈定睛一看,她扎中的竟是一直鹦鹉。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小爷花三百两银子刚买来的灵鸟被你一簪子扎死了,你得赔我!”一棕衣男子手上提溜着鸟笼,气势汹汹地冲到凤盈面前,厉色道:“今日你要是不赔你就别想走。” “这鹦鹉是你买的?”凤盈挑挑眉,就见对方眸光闪烁,似有点心虚。 “不然呢?鸟笼都在我手中!”棕衣男子挺直背脊,几乎要将鸟笼按到她脸上:“快赔给小爷,否则小爷把你给卖到倚红楼去。” 话落,他手中的鸟笼被打掉,一只脚踢到他喉头处,硬生生将他顶到柱上。 “盈儿!” “小姐!” 三人赶来,就见凤盈高抬右脚抵着不知名男子的脖颈,周边围着一群想看热闹又怕被波及的群众。 “既然是你新买的,死也当死在笼中,为何它会飞出?”凤盈一语击中要害,就见男子眸光闪烁,支支吾吾道:“我打开笼子查看它的伤势,有何不可。” “谷兰,把鸟笼给他,要他再开一次。”凤盈话落,侯谷兰连忙拾起滚落地上的鸟笼递给棕衣男子。 “你……我……你凭什么让小爷开?”棕衣男子显然慌了,手不住地颤,怎么都不肯接过鸟笼。 因着鹦鹉是种聪慧的生灵,加之买鸟的商贩害怕鹦鹉被盗,洛阳的鹦鹉素来是一鸟一笼,且每个鸟笼的开笼方法基本不同,若非商贩教过,平常人打开笼子得研究许久,也就避免了鹦鹉逃出笼子或失窃。 “你若是打不开,本小姐就将你扭送官府,告你个偷窃之罪。”威胁声落下,就听得棕衣男子连连告饶:“女侠饶命,这鸟笼是一个男子塞给我的,他要我缠着你,说是能得到三百两的赔偿,小的也是一时鬼迷心窍,绝非偷鸡摸狗的小贼。” 第106章 化尸虫 听他这么一说,凤盈将脚放下,冷声询问道:“那人生得什么模样?” “浓眉大眼的,穿着身灰衣裳,个头应当比小的高些,当时他动作太快,别的特征小的也记不得了。”棕衣男子颤着身子,试探道:“小的将所知的都说出来了,女侠可否放过小的。” “滚!”凤盈朱唇微启,冷冷地丢出一字,那棕衣男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开。 “盈儿,你这是怎么了?”凤陟上前,正欲询问她为何出手,就见她眸光停留在被扎死的鹦鹉位置上。 她的目光那般专注,凤陟有些不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忽的面露骇色。 只见那本该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鹦鹉此时已然消失,一滩血水中静静躺着一根玉兰簪,从地上的血迹可知,那鹦鹉在短时间内已然化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小姐,这玉兰簪上有毒!”见此情形,侯谷兰大吃一惊,而后便判断出玉兰簪上带毒。 忽的,凤盈猛然抬头,就见那棕衣男子消失无踪。 她被摆了一道,棕衣男子就是跟踪她的人,而且极有可能是故意露出马脚叫她晓得。至于他的目的呢?帮她? “还好我没往头上簪去,这玉兰簪被做了手脚,上面养了化尸虫。”侯谷兰面如菜色,一想到方才若非凤盈抢了玉兰簪她现在就与那鹦鹉是同种下场,她就没来由的心悸。 “你怎么这么粗心!”听罢,游弘图忍不住摇头。 他们一行四人中,唯有侯谷兰是懂得医术的,且精通毒药,如今她作为世间毒术最强的嵩山余老的弟子,竟差点死在毒上,还真是粗心得可以。 “先入铺子再说!”凤盈镇定下来,大步朝贩卖首饰的铺子走去。 入了首饰铺子,凤盈缓步行走观察,最后在一个柜台前顿下脚步:“谷兰,你的玉簪是从这取出的?” “是的,小姐!”侯谷兰还未缓过神来,苍白着小脸朝凤盈靠近,似乎这样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爷,这玉兰簪不是咱铺子里的啊!”掌柜的奔出,慌乱地同凤陟解释:“我们铺子一共就进了五根玉兰花样式的簪子,全都卖出了,这……” “闭嘴!”凤陟冷声打断,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不要是她,千万不要是她,如果是她他将如何有颜面面对盈儿。 “照着这里玉簪摆放的规律来看,玉兰簪并非铺子里原有的,而是被人给加上去的。”凤盈说罢,掌柜的长舒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 “谷兰,你的簪子样式皆是玉兰花,大多数是哪里买的?”扭转着手中玉兰簪,凤盈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她对首饰不感兴趣,自是不会去试戴,但侯谷兰不同,她对玉兰花样式的簪子钟爱有加,形形色色的玉兰花簪子有不下二十个,若这毒是人有意瞄准他们一行的,那必然是针对侯谷兰而来。 听她这么一说,游弘图蹙眉,凤陟眉头有所舒展。针对侯谷兰的,那就不大可能是她所为。 第107章 太过巧合 “大多是以前带入洛阳的,余下的六七根是从不同铺子里买的。”手紧拽住凤盈的衣摆,侯谷兰几乎是带着哭腔道:“可谷兰不曾得罪过别人啊,怎么会有人对我用化尸虫呢?” “你不曾得罪别人,但本小姐得罪的人可多了去了。”凤盈森冷一笑,手上用力,掌中玉兰簪断成两截:“化尸虫是什么毒药?” 左右顾盼一番,侯谷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一种蛊毒……” “什么?”蛊毒,又是蛊毒,那岂不是极有可能是虞氏下的手?若是虞氏动手,对象又是侯谷兰,那么白芷也…… 一想到这,凤盈心中顿生寒意,她强迫自己不去多想,沉声命令道:“白芷今日不知是否同柳宗一道出去,游弘图你立即去寻,谷兰你随本小姐回府!” “是,小姐!”游弘图领命离去,看着将手划破的玉兰簪,凤盈心头“突突”直跳。 风风火火地回到凤府,大门前的侍卫尚来不及行礼,凤盈便没了踪影。她急忙冲进偏院,紧张和窒息感叫她额角发汗,环视了一周,没有那白色的身影,心当下凉了半截。 “白芷!”她唤,可那抹熟悉的白衣并未出现,反倒奔来一抹水红色。 “小姐,白芷姐姐半个时辰前出去了,您若是要找白芷姐姐,奴婢晓得她在哪!”红雪迎上前,还没顿住脚步就被她抓住肩膀。 “调齐府内所有会武艺的,出府搜寻白芷,由你带路,快!”白芷出去了,她在这时刻出去了,希望一切并非如她所想,否则她定血洗相府后宅。 “是!”红雪忙不迭将凤盈的指令传达下去,一干二十多号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凤府。 “小姐!”侯谷兰见她面色凝重,不由愧疚道:“是奴婢没用……” 身为一个通晓医毒的人,竟然差点被蛊毒害死,虽然化尸虫可变色,对方能养出化尸虫也说明对方用毒之术绝对在她之上,但这不能掩盖她的无能。 “化尸虫究竟是什么东西,你且跟本小姐好生说说!”能把一只鹦鹉化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又无色无味,那是何等厉害的毒药啊! “小姐,化尸虫是一种蛊毒,养在铁上可随铁变色,养在玉上亦会随玉变色,只不过不同于在铁上的灵活,养在玉器上的化尸虫几乎是不动的,人只有触及它才会被化作一滩血水。”养在铁器上的化尸虫,不仅能将人化成血水,行动速度更是快如闪电,只要有人触及铁器,便会被它所伤。 “蛊毒?化尸?”凤盈扬唇,终于维持不住清冷的模样。 有道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昨日她方与凤相断绝父女关系,今日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朝她身边人下手,不是虞氏母女又能是何人。 “凤夫人!”侯谷兰惊呼,忽的将目光转向凤陟,眼中是无尽怀疑:“小姐,凤夫人善用蛊,她也曾给您下过蛊,而今日之事,未免也太巧合了。” 第108章 白芷受伤 今日他突然出言要搬入凤府,又要出府采买物品,且所入的每家店都是他带入的,叫人不得不怀疑他。 凤盈亦看向凤陟,眸中有神伤,有疑惑,素手在袖中紧拽,而后松开,再紧拽。 两人相视无言,神色皆复杂无比。 “盈……” “小姐,游护卫身受重伤!”凤陟的声音被打断,赵金一路急奔而来,顾不得喘口气,急急道:“白芷姑娘险些遇害,好在被六王爷给救了下来,行凶的人也被抓住了……” 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在瞧见凤陟后怒目圆瞪,粗指指向他,厉色道:“小姐,就是他的贴身小厮良弼将白芷姑娘引出去的。” “对白芷下手?”凤盈面目在一瞬间扭曲,双眸猩红,似随时渗血。 她的目光太过可怕,赵金被吓得一个冷颤,大气都不敢出。 “盈儿……”凤陟语凝,不知该如何开口。良久,他蠕着唇,艰难地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何用?他不知道这句对不起能挽回什么,今日她贴身的侍卫、丫鬟皆遭遇毒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他百口莫辩。 “小姐……”在红雪的搀扶下,白芷一瘸一拐地跨入偏院。 她身上裹着红雪的大衣,走动间隐约可见破碎的衣裳,还有坦露出的雪白的小腿。她腿上有清晰的四道血痕,胳膊处有淤青,还有刀痕,脖颈上是掐痕,唇角挂着血迹,面上青一块紫一块。 “呵!呵呵!哈哈哈!”凤盈低笑,声音似从嗓子缝中一点点挤出的,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像极了辽原上嗜杀的野狼。 “小姐!”白芷想安慰她,告诉她自己没事,可她堪堪将手伸出,凤盈便飞身离去。 她的白芷,跟随了她十余年的白芷,跟她贴心暖肺的白芷,如今因为她被人给玷污了,如此深仇,她必要让虞氏母女二人生不如死。 入了房间,取出三翎剑,凤盈飞上屋檐直奔相府。 “娘,都是侯谷兰和白芷那两个小贱人把女儿害成这样,若不是她们将这件事抖露出来,凤盈根本不可能知道,女儿也不至于沦落至此。”院中支着软榻,凤容面上敷着膏药,懒洋洋地躺在上面晒太阳,她旁边有侍女为她剥黑葡萄,一颗颗送入她口中。 “容儿放心,那两个小贱人活不过今日。”虞氏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面上再无昔日伪装的柔弱,眉梢眼角皆是阴毒之气。 “娘亲可是确定了?”闻言,凤容眸子一亮,以帕掩唇娇笑:“白芷若是死了,我倒要看看凤盈会不会疯掉。” “过了今日,陟儿便会重新回到为娘的身边。”虞氏亦笑,眼中得意还未褪去,就听得传来阵阵惊呼声。 她慌忙站起,两片树叶急急飞来,打在她的腕上。银针般尖细的松针穿过她的筋骨,大到令人恐怖的力气叫她连退数步,左腕被钉在老树上。 “啊!”虞氏凄厉惨叫,就见凤盈凌空跃来,如修罗降世。 第109章 千刀万剐 “娘!”凤容惊呼,不待她从榻上爬起,手中长剑直刺她面颊,将层层纱布刺破,皮肉外翻。 “啊!我的脸!”凤容大声嚎啕,她身旁的丫鬟被一脚踢开,凤盈踏在她的脚腕上,在她痛苦的神色中越发用力,直接踩碎她的左脚踝。 相府众人不曾见过凤盈这般模样,他们瑟缩着身子,没有人敢上前,只有被钉在树上的虞氏在不断嚎啕:“容儿,容儿……” “来人,快来人,给本夫人拦住这个贱女!”她嗓子几乎都要喊哑了,而剑下女子更是痛得失声,眸光涣散,像是挣扎在生死线上。 “凤盈,速速放开大小……”那些被虞氏收买的侍卫冲上前,在对上凤盈锐利如刃的眼神后噤声,将口中还未吐出的字全数咽了回去。 长剑灵巧翻动,雪白的锦衣片片舞于空中,像是下了大雪。凤盈眸中不带一丝温度,剑下的女子并非她同父的嫡姐,只是她的仇人,让她想要凌虐,却不给个痛快的仇人。 娇嫩的肌肤大片大片露出,大红色的肚兜被挑去,亵裤被一剑剑划开,凤容几近完美的妖娆身段暴露在众人眼前。 肤若凝脂,足若巧玉,腰若细蛇,缩瑟着躲在远处的一众侍卫小厮在瞧见那凹凸有致的身子后眼睛都瞪直了,目光毫不避讳地将她身子上下看了个透彻。 “咕咚!”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难耐的吞咽,粗重的呼吸绵延起伏。 “都给本夫人闭上你们的狗眼,闭上你们的狗眼!”虞氏目呲欲裂,声嘶力竭地嚎叫着,眼中是痛,是恨。 “二小姐,万万不要胡来,请您快收手!”陈管家闻讯而来,他身后跟着方下朝回府的凤相。 “盈儿,你怎能如此胡来,她是你嫡姐!”凤相推开一众不敢上前的侍卫,就见凤盈双目猩红,手持长剑一刀一刀在凤容身上剐着。 她似没听到凤相的声音,脚下用力碾着凤容已然筋骨碎裂的左脚踝,手上长剑缓缓刺破她的手腕,挑出手筋,面上勾起点点笑意:“洛朝禁巫蛊,擅用巫蛊之术者株连九族,你们以为这样本小姐就会怕了吗?” “老爷……盈儿,你饶了你大姐吧,你怎能这样对她,啊!放开她,放开她!”虞氏声嘶力竭地吼着,在对上凤盈平稳无波的眸后,霎时噤声。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啊,平稳、沉静、清冷,那寒气自眼底袭出,传遍她四肢百骸,叫她动弹不得。 “凤夫人莫急,下一个便是你!”凤盈扬起唇角,笑容灵动绝美,像及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可她却做着魔才会做的残忍之事。 “快将她拦下!”凤相命令一出,身边的暗卫魅飘然近身,不待他夺下长剑,就听得“啊”的一声惨叫,凤盈挑断凤容手筋,反手将三翎剑刺入他的腹部。 旋身,一脚将他踢飞,凤盈转过头,对痛得几乎死去的凤容勾唇:“凤大小姐,盈儿送您的礼物您可还满意?” 第110章 求死不能 三翎剑自她脸上划过,力道极小,绵延着从胸上到腹部。 “拦住她,都给本相拦住她,万万不得伤了。”这般恐怖折磨人的场面凤相何曾见过,眼前的女子还是他所熟知的二女吗?简直就是十八层地狱里逃出的魔鬼,一刀刀凌迟着、折磨着别人,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像是天真烂漫的孩童。 “杀了我,求你杀了我!”凤容崩溃地喊着,可她早已脱了力,只能听得细微的呻吟。 魑魅魍魉四大暗卫连同相府的侍卫一道逼近凤盈,可她只是专注着脚下的女子。忽的她再次开口,带着浅浅笑意,声音如幽魂般飘入人们耳中:“痛吗?通常这些招数都是用来逼供战俘的,叫他们痛着,意识却无比清醒,没有分毫生命危险,可他们无不一心求死,只想图个痛快。” 剑光闪过,猛然刺向近身的暗卫。 若往昔有人问,凤盈功力如何,多数人只能想到她的天生神力。可今日,她让四个暗卫品尝到了何为人剑合一,何为武艺卓绝。 空中似有凤翅展开,剑气横扫一众侍卫,凤盈以凤容为中心游走,在对付四大暗卫的间隙在凤容身上划上剑痕。 从额头到脸颊,从胸口到小腿,凤容身子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盈儿!”凤相猛然冲上前,却被凤盈无情地以掌风挥开,若非有侍卫眼疾手快地上前搀扶,怕是此时已跌入花丛中。 “拦我者,死!”眼中狠光乍现,凤盈显然已被苍蝇般恼人的暗卫、侍卫惹怒了。剑势变换,从原本守多于攻的温和突变为招招狠厉的进攻。 鲜血喷溅,她已然杀红了眼,内力注入三翎剑中,用力一挥击飞众人,而后抬剑击向四个暗卫。 “小姐!”白芷的声音忽然传来,凤盈刺入魍脖颈的动作顿住,鲜血顺着剑柄滑落。 “小姐!”白芷飞奔上前拨开众人,在凤相的眼神示意下,没有任何人阻拦,四大暗卫也迅速退下。 她飞扑着抱住凤盈,滚烫的泪珠顺着两颊滑落。一地鲜血,将纯白的积雪染出大片的红,她就这么抱着凤盈,身子不住地颤:“小姐,白芷没事,白芷真的没事……” “当!”长剑坠落,凤盈反抱住她。她脑袋抵在白芷肩膀,隔得远远的,她能瞧见凤陟在张望,眉梢眼角没有一丝心疼对凤容的心疼。 “小姐,白芷没事,我们回家吧!”她没被玷污,清白还在。在拐入巷子须臾,在她被撕扯衣裳被毒打的时候,六王爷的手下便及时出现将她救下。 “你真的……没事?”凤盈看着她,眸中满是苦痛之色。 “真的没事,不信您可以问谷兰。”抱她的手紧了紧,白芷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感动和温暖。 “真是太好了!”凤盈释然一笑,握住白芷的手,抬脚踢起地上的剑,往后一刺,准确无误地刺断凤容的另一根手筋。 “小姐!”白芷惊呼,捂眼不敢看凤容的惨状。 第111章 没了隔阂 “容儿!”虞氏撕心裂肺地大喊,在她的痛苦声中,凤盈手腕一转,将凤容另一根脚筋挑去。 “你们都给本小姐记好了!”她沉声开口,周身森冷之气叫人不寒而栗:“谁要敢动本小姐身边的人,本小姐有得是法子能叫他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牵着白芷走到虞氏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她以剑柄挑起虞氏下颚,凑近她低声道:“凤夫人,你最好收起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本小姐从未想过跟凤大小姐抢那便宜王爷,可你得记住了,逼急了本小姐,本小姐有得是法子叫你们母女二人欲死不能。” “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虞氏疯狂嘶吼,抬起右手就朝凤盈打去。 她眸光不曾偏转,左手猛然举起,在那鲜血淋淋的手靠近她面颊的前一刻握住,用力一拧,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虞氏冷汗“簌簌”往外冒。 “给本小姐记清楚了,敢再对本小姐或本小姐亲近的人下手,本小姐只要不死,便还你以百倍之痛。”她笑,眼底没有一丝温度:“从今日起,有本小姐走的地方你们最好退避三舍。” 手上用力,如对待废弃之物将虞氏随手抛开,而后从怀中掏出帕子嫌恶地拭手,丢在失血过度的凤容身上。 “盈儿!”凤相蹙眉,像是不认识她般厉声质问:“你怎能如此恶毒?” “相爷身边皆是毒人,凤盈相形见拙,愧不敢当‘恶毒’一词。”言罢,带着白芷大步离开。 凤陟调转轮椅,默默跟在二人后头,直到二人迅速消失在相府外的人流中。他眸色暗了暗,自嘲地笑笑,耳畔传来虞氏痛苦的喃喃声,他没有停顿,不带半分犹豫地出了相府。 “你……”凤陟眸光一亮,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女子。 她脸上血迹已被白芷拭净,唇角挂着淡淡的笑,直达眼底,没有丝毫疏离:“二哥的动作可真慢,盈儿在这等得都要睡着了。” “你……”他张了张口,除了那个你字,再也说不出其它。 “走吧,回府去,回到那个属于我们兄妹二人的府宅。”大步跨到他身后,扶着椅背慢慢将他往前推。 暖暖的阳光洒下,将三人的身影拉长,行走间交错在一处、重叠,不分彼此。 凤陟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湿湿的,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奔腾着向外涌。他强忍泪意,扬唇笑道:“我方才以为,我什么都没了!” 没了娘亲,没了妹妹,没了那叫人释然一切的温暖,自此孑然一身,愁苦满腹。 “怎么会呢!”任无数道探寻的目光落在身上,凤盈浅笑嫣然:“方才我也怕,可瞧见你站在不远处,就不怕了。” 他害怕失去她这个妹妹,她亦怕毁了他们间的兄妹情谊。她顾不得其它,她不能任人宰割,可万幸是,他还在,他们之间终归没有了隔阂,不必相互揣测,不必勾心斗角。 “我也不怕了,自此不怕。”凤陟开怀大笑,一滴男儿泪无声滑落。 终究他与她是同病相怜的,他失去了母慈,她失去了父爱,但至少从今以后还能相互陪伴,也算不得凄惨。 第112章 彻查此事 入了凤府,在几道诧异的目光中,凤盈将凤陟推入府邸,朝游弘图一行所住的偏院逍遥轩走去。 一路上,有巡院侍卫经过,皆是规规矩矩地朝二人行礼,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事般,但看向凤陟的目光却泄露了他们心底的敌意。 面对着那一道道不善的目光,凤陟也不恼,面上淡然依旧,将为首的赵金气得拳头紧握。他很想冲上去狠狠将凤陟从轮椅上揪下,但碍于凤盈的态度,哪怕满腹的怒火也只能强忍着。 不多时,二人入了逍遥轩,就见一众侍卫围成一个小圈,圈子的最里面是受伤的游弘图。他显然伤得颇重,拄着拐,侯谷兰在他身旁蹲这,不知鼓捣着什么。 “小姐!”见凤盈回来,侯谷兰先是一喜,丢下手头的活计站起,但当她瞧见凤盈手中推着的人后面色立即沉了下来。她张了张口,方欲说些什么,就被人捂住口鼻。 “小姐,二少爷!”游弘图一手拄拐一手捂着侯谷兰,不紧不慢地朝二人颚首行礼。 他左腿上包着层层纱布,露出的左眼上有一圈淤青,将原本俊朗的外貌折损,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 “你……”凤盈顿了顿,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千言万语凝成一句:“好生修养。” 游弘图来她府邸上不久,光这伤筋动骨的大伤就受了两次,对于他的忠勇,她看在眼里。 “唔唔!”侯谷兰挣扎着,又不敢太使劲,怕触及他的伤,然游弘图晓得这点,当下并没有松手的打算,不紧不慢地躬身道:“小姐且宽心,属下并无大碍!” “你是如何伤成这样的?”游弘图功力不差,能在短时间将他伤成这样,要么是高手,要么是用了阴招的小人。 “属下去寻白芷姑娘,在城东隐约瞧见她转入偏巷,方跟上就觉得整个人头晕无力,被两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地痞给伤了。”说到这,游弘图不免气恼。想他师承天机道长,虽算不上绝顶高手,也不曾叫地痞流氓给欺负,落得这般狼狈。 “唔唔!”双手用力将他大掌扒开一道缝,侯谷兰瞪着凤陟咬牙道:“游弘图中的可是蚀骨之毒,寻常的小流氓哪里弄得出这种毒药,肯定是虞……唔唔!” 另一只手继续将侯谷兰捂住,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游弘图面色恭敬地对凤盈道:“小姐可要彻查此事?” “这是必然!”敢动她身边人,不管是收了钱财受人指使,还是被胁迫的无奈之举,她都会让对方付出相应的代价。 “小姐,行凶之人皆已抓着!”章泽上前拱手言道:“一共五人,此时六王爷的下属正在屋内看管着。” “速速带路,二哥同我一道进去审问。”感受到白芷的不安,凤盈善解人意地没有让她随行。 纵然她没被玷污,但头一次遇上这档子事,心中难免惧怕。此时让她去面对欲行不轨的歹人,若是对方以言语激她,怕是会承受不住。 第113章 谁动了白芷 章泽在前头领路,见二人行远,凤盈没有立马跟上,而是朝侯谷兰伸手:“你身上可有银针?” “奴婢身上不仅有银针,还有各种毒药。”侯谷兰一面掏出银针一面咬牙道。 方才若非急于救治游弘图,再加上有人阻挠,她早就将那些个恶人五马分尸。敢对她的白芷姐姐下手,真是不要命了,不折磨得他们半生不死她就不叫侯谷兰。 接过银针,凤盈眼中闪过暗芒,唇角微微扬起,勾勒出残忍的弧度:“毒药便不必了,给本小姐准备逆鳞鞭、辣椒水、蜂蜜和蚂蚁这四样东西,待会遣人送来,动作麻利些!” “是,小姐!”侯谷兰福身应下,心中却不明白她要这四样东西有何用处。 “少爷,救救良弼,求您救救良弼!”还未入后院柴房,凤盈便听见良弼声嘶力竭的呼号,她眼中闪过讥讽,随即推门而入。 “少爷,良弼知错了,良弼不该对白芷姑娘意图不轨。”良弼跪趴在地上抱着凤陟的双腿,身子因害怕而战栗,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念在奴才服侍您多年的份上,少爷您就发发慈悲,救救小的啊!” “你侍候本少爷多年,可你却一直不是本少爷的人。”凤陟神色淡淡地看着他,无喜、无怜、亦无怒。 良弼是他娘亲买来给他的陪读小厮,前前后后也侍候了他十多年,他虽离开相府,但因着良弼往昔表现不错,所以将他带在身侧,没想到…… 他昨日晓得德贤郡主生辰上发生的事后,有意将挪用凤盈赏赐扩大营生一事告诉她,并准备好了各个铺面的账簿。这事良弼知道,也晓得他们一行必然会入那间玉器铺子,所以才会提前准备好吸引侯谷兰的玉兰簪。 至于白芷,恰好因为柳宗一事留在凤府,给了他们可乘之机。良弼借着他贴身小厮的身份轻易将白芷引出,目的定然和对付侯谷兰一样,杀害白芷。 “现在认错未免太晚了!”凤盈双眸含笑,玉腿微抬,一下将良弼踢出老远。 “凤小姐!”福叔见到凤盈后展露笑容,上前作揖道:“这四个恶徒便交由凤小姐处置,在下先行回府。” “有劳福叔了!”凤盈还以一礼,面带诚挚之色:“还得劳烦福叔代凤盈跟六王爷道声,处理好府中事宜,凤盈改日定亲自登门道谢。” “在下定然转达!”福叔言罢,广袖一挥,身后六王府的侍卫随他一道退下。 冷眼看着地上被五花大绑艰难蠕动之人,素手把玩袖上暗纹,挑起丝线,不紧不慢道:“你们五人中,是谁动了白芷?” 她唇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身姿挺拔如松柏,周身散发着锥心刺骨的寒意。地上五人为她气势所摄,面面相觑,无人敢应。 “章泽!”朱唇微启,章泽会意,上前一脚直踹离他最近一人的心窝。 “砰”的一声响,那倒霉的恶人被踹得口吐鲜血,面朝地趴着,艰难蹬着腿,却无力翻身。 第114章 逆鳞鞭 “你们五人中,是谁动了那白衣姑娘?”这次开口的是章泽,他眸光森冷,将手指按得“咯吱”作响:“若不老实交代,老子一个个将你们凌虐致死。” “……”话落,一片寂静无声,众恶人面面相觑,唯良弼没见过这种架势,瑟缩着摇头,口中喃喃着,声细如蝇:“不是我,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我不知道……” “哈哈哈!”笑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就见凤盈素手撩发,笑得魅惑。那五人被她的笑容迷惑,眼中流露惊艳,可她接下来的话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不仅叫他们清醒过来,也让他们意识到,眼前的三人中,最可怕的就是这个女子。 “章泽,你这讯问的招式也太老套了,这些人牙口紧得很,不会被这种小把戏吓到。”在一众惊恐的目光中,她掏出布包展开,挑出最细长的一根银针在手中拿捏:“起码得这样,才会让人乖乖听话。” 话落,银针飞出,直刺良弼下面。 “啊!”良弼捂着下面痛呼,冷汗“簌簌”往下冒,他疼得满地打滚,可越打滚越疼,只能声嘶力竭地哀嚎着,颤声不已。 “本小姐曾听家师说过,对付男子,这一招最好用!下一个,该谁呢?”虽然不知他们为何这般痛苦,但凤盈谨记她师父的话,并达到了想要的效果。 “不是我,不是我,是他,是他!” “是他!” “不是我!” “……” 四人争执推脱着,很快凤盈锁定目标。 “哒!” “哒!” “哒!”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凤盈踱至一粗布灰衣的男子面前,以脚勾起他的下颚,眼中含着浅浅笑意。在男子心猿意马之际,她狠狠踩住他的脖颈,手上银针一根接一根地飞出,扎在他身体各处。 “啊!”男子痛苦地嘶吼着,方觉脖颈上一轻,手便被重重踩住。 “吱!”一众侍卫将紧闭的门推开,在瞧见屋内惨象后眼都不眨,把手中物品放置在桌上,而后开口道:“小姐,您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将脚从男子手上移开,凤盈回身走到桌前,执起逆鳞鞭细瞧一番后,摇摇头:“未免太尖锐了,倒刃钝些才疼。” “嘶!”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凤陟率先回过神来,知她要用军中隐晦的手段折磨这几个恶人,当下忍不住蹙眉:“去将逆鳞鞭换了,行刑之事由我来罢!” 在他心里,她终究是个姑娘,哪怕她已见惯杀伐,但如此血腥残暴之事依旧不该由她亲自动手。 待赵金将逆鳞鞭换来,那遭凤盈以针刺体的地痞早已痛到几欲昏厥,鲜血自扎针处溢出,星星点点,将灰衣颜色染深。 “啪!”鞭子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凤陟面无表情地重复动作,将地痞鞭笞得体无完肤。 “呃!”灰衣地痞从初时的挣扎呐喊,痛苦打滚,到现在已然没了力气。捆绑他的绳索被倒刃隔断,鲜血混合着汗水将他衣裳浸湿,地痞双目翻白,眸光涣散,似失去了神识。 凤陟这才收手,对着伫立一旁已然看傻眼的赵金道:“上身包括眼鼻处皆浇上辣椒水,下身灌蜂蜜,而后放毒蚁。” 此时,良弼与另外三名恶徒已被吓得面如死灰。 第115章 指甲还没拔 辣椒水兜头泼下,“啊”地一声惨叫,地痞无力地捂住眼睛,整个人不住地痉挛。 然而这并非痛苦的尽头,他的口鼻和脚底处被涂上大量蜂蜜,鲜红的大蚂蚁从罐中得了自由,循着蜜香爬到他身上贪婪地撕咬,尤其是男子脚底血肉模糊处,被赵金倒了满满一罐的毒蚂蚁。 “啊……呼……”灰衣地痞大口地吐着气,浑浊的双目瞳孔不断放大,身子扭曲成诡异的弧度,不断痉挛着,而后头一歪,没了气息。 “指甲都还没扒呢,这就死了。”凤盈吹了口茶,小口慢饮着,仿佛眼前血流如注被毒蚁包围的尸体不过是个沙袋,连眉头都不曾一皱。 她见惯了这种场面,能够淡定从容,但章泽就没法如此了。原先他只是眉头紧锁,到了后边,尤其是蚂蚁啃食灰衣地痞伤口的那一刻,一股恶心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 当凤盈口吐那句淡然的话后,他再也忍不住,冲到外面“哇哇”吐了起来。 赵金脸色也不大好,冷汗顺着发际流下。看到灰衣地痞被啃食,他只觉自己的脚底也痒痛难忍,若非极力克制,只怕现在也同章泽那般。 “求凤小姐饶命,我招,我什么都招!”不知是谁开的头,三个地痞用力地磕着头,直至鲜血横流。 然,知晓一切的良弼并未开口,他虽吓得脸色煞白,身子瑟瑟发抖,却紧咬着牙,一个字也不肯说。 “说吧!”放下茶盏,掂起桌上的一个蚂蚁罐,凤盈眼中尽是玩味的笑。 “是凤夫人……是凤夫人今日将近午时找到小的,让小的虐杀白芷姑娘,制造白芷姑娘被侮辱后自杀的假象。”深蓝色褂子的地痞连连磕头,颤颤巍巍道:“她还给了小的一包粉末,说是若有人跟入巷子,就用那粉末洒他。” “哦?”美目流转,眸光落在着深蓝色褂子的地痞身上,手指着一旁的尸首,凤盈浅笑嫣然:“除了他,可还有人碰过白芷?” “没有,绝对没有!”那地痞连连摇头,惊恐道:“白芷姑娘性烈得很,又会一点拳脚功夫,我们兄弟四人都被她用匕首伤了,还没碰到她一根手指头,就有一个男子冲了进来。我们三人疲于应付,唯独狗剩心有不甘,打了白芷姑娘,还撕扯她的衣服。后面的一切我们都不知道,因为我们兄弟三人都逃走了。” “是啊,后面的一切我们都不知道了,狗大朝那男子洒了点毒粉,趁他晕眩之际我们三就逃了。可还我们没出巷子就听到脚步声,以为他是那男子的同伙,就往空中撒了毒粉,一拥而上将来者给打骨折了。” 凤盈一听,就晓得他们口中被打断骨头之人是游宏图。想来他是走得急了呼吸不匀,因此吸入不少毒粉,才会被三个地痞打成重伤。 “你们几个倒是老实!”他们所言与白芷的话并无出入,凤陟心下暗暗松了口气,扬手道:“将他们三人拖下去,交由林副将处置。” 第116章 守护虞氏一族 他话落,赵金看向凤盈,见她微微颚首,这才将三人拖下。 “谢凤公子不杀之恩,谢凤公子不杀之恩。”三地痞连连叩谢,却不知入了林副将手中,得到的折磨与灰衣地痞无异。 柴房内此时只剩三人,凤陟推着轮椅缓缓上前,沉声道:“良弼,还不老实交待。” 良弼痛苦抬头,看着他温润如玉的主人,身子因疼痛而战栗,但眼中没有一丝悔恨:“少爷,您想过夫人所受之苦吗?您怎能这般对夫人?” “良弼,我素来将你当自己人看待,如今只要你老实交待,本少爷可留你一命。”到底他服侍了他多年,终究还有一丝情谊在。 凤陟言罢,就见良弼眼泛泪光:“少爷,不是良弼想背叛您,可良家人的使命就是守护虞氏一脉,良弼不得不听从夫人的。” “你……” “少爷与三小姐性子不似虞家人,夫人自然偏疼大小姐,可良弼心中是向着少爷的……”良弼掩面嚎啕:“是良弼对不起少爷,负了少爷信任。” 听了他声泪俱下之言,凤盈垂眸沉思。 对于虞氏,她只晓得她是爹爹的妾室,孤苦无依的孤女,如今她从良弼口中得知,竟有家族暗中守护虞氏,可见她的身份没那么简单。 “事到如今,良弼唯能以此报答少爷信任。”他言罢,重重磕头:“少爷腿疾尚有药可医,去凤朝寻您祖父虞老,他隐居……” 良弼话音未落,面色突然涨得通红,他整张脸因痛苦而扭曲着,整个人诡异地收缩。 “快将谷兰叫来,快!”见势不妙,凤盈连忙出声呼唤门外呕吐不止的章泽,然而不待章泽做出反应,已然为时已晚。 “咚”地一声闷响,良弼直挺挺地倒下,身子不断抽搐,收缩,忽的猛然胀大,“嘭!”鲜血溅得二人一身,伴随着血肉。 置于臂托上的手晃了几晃,凤陟别过脸,不去瞧地上的残骸。 有一指长的大虫在地上蠕动,凤盈眸光冷然地盯着,记下大虫的模样,而后脱下被溅上模糊血肉的狐裘,抹了把面上血迹,施施然走了出去。 她前脚方踏出柴房,灰褐色的大虫亦化作血水,与良弼的尸骸混合在一处。 “良弼,本少爷不会恨你!”逝者已去,带走他对良弼的复杂情感,那被背叛的痛恨随之消散。他侍候他十多年,最后背叛了他,这一切便这么一笔勾销罢。 回了闺房,砚墨执笔勾画,灰褐色的大虫自笔锋游转间呈现,栩栩如生。 素手描画着墨迹未干的线条,直到指尖被墨迹沾染的乌黑,她方才收起手,强压下心头的熟悉感。 “小姐,林将军派人前来,被二少爷引入柴房了。”侯谷兰气喘吁吁地奔入屋内禀报,在瞧见凤盈古怪的神情后噤声,怯怯地低唤:“小姐?” 凤盈抬头猛然看着她,眉宇间带着一丝凌厉:“大胆!” “小……小姐……”侯谷兰被吓得后退半步,眼中流露丝丝恐惧。 第117章 熟悉感 直到此刻,凤盈才似方回过神般,身上戾气散去,不解道:“谷兰,你怎么进来了?” “方才奴婢敲门小姐没回应,便推门进来,瞧见小姐对着宣纸发呆……”言罢顿了顿,侯谷兰继续道:“奴婢向您禀报了府内发生的事,您却忽然出声呵斥奴婢。” 她偷偷拿眼去瞧凤盈,见她表情如常,没有发怒的征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什么?”凤盈微微蹙眉,待低头去瞧宣纸上的画,却是一团漆黑凌乱,只依稀可辨虫影。 她方才画完大虫后心头升起熟悉感,而后用力压下,从始至终没有听到敲门声,亦没听见侯谷兰的禀报,更别说是出言呵斥了。可瞧着侯谷兰战战兢兢的模样,根本不可能是在说谎。 “小姐?”见她一直盯着她,侯谷兰有些瘆的慌,堪堪朝后退去,就听得凤盈道:“方才我想事情入了神,没听见你的声响,可是府内出了事?” 没听见?可方才她的眼神和呵斥……侯谷兰心中只觉不大对劲,但她没有再提此时,而是恭敬道:“回小姐的话,林将军派人前来,被二少爷引入柴房了。” 柴房内的讯问状况如何她并不清楚,可从章泽靴上沾染的血迹和煞白的脸色上看,定然是无比血腥残忍的。林将军是朝廷官员,为人又严谨正直,若是知晓小姐动用私刑,还害出人命,后果可就严重了。 “无妨,此事由二哥处理。”凤盈摆摆手,正色道:“谷兰,我晓得你是为我好,但凤陟是我二哥,他待我亦是真心,且从今日起他便入住府内,你切莫对他不敬。今日你面色不虞乃事出有因,然绝对不能有下次,他是本小姐的二哥,你们既喊他一声二少爷,便得有点尊卑秩序。” “小姐,可今日之事你不觉得有蹊跷吗?”侯谷兰一听急了。她原本对凤陟就没甚好感,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更是对凤陟厌恶到了极致。她素来心直口快,要她对凤陟笑脸相迎,绝不可能。 “今日之事乃虞氏有意为之,目的就是破坏我们兄妹关系,也就你和赵金傻愣愣地中了计,都不知好生想想其中蹊跷。”凤盈摇摇头,表情似有些恨铁不成钢。 枉她一开始便让侯谷兰跟着白芷学,如今过了这般久,也不见侯谷兰有明显长进。她若是能学到白芷三成,也就不会如现今这般叫她不省心,成日咋咋呼呼的了。 “这……这不是二少爷的计谋吗?”侯谷兰迷糊地挠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赵金都说了,明眼人都能瞧出此事乃凤陟的有意谋划,怎到了小姐嘴里却成了二少爷被陷害了? “谷兰,你过来!”凤盈招手,欲唤她前来一看宣纸上描绘的虫子,好做辨认。可她手方离开案桌,只觉脑袋一阵晕眩,屋顶旋转,整个人如被漩涡吸入。 隐约间,她瞧见侯谷兰面露惊慌,急急朝她奔来。侯谷兰在奔来的途中身子扭曲晃动,她强睁眼,最终陷入无边黑暗。 第118章 不能同外人道 “这是凤朝秘辛,南疆秘术,不能同外人道也!” “长乐,泄密之人必死,这是南疆的规矩。” “这是凤朝的秘术,凤朝屹立不倒之本!” “不该说的话,莫乱说,你会害了你的至亲。” “长乐……” “长乐……” “这是凤朝秘辛……” “凤朝秘辛……” “这是南疆的规矩,你怎能忘本?” “怎能忘本……” 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杂糅在一处,冲击着她的听觉。凤盈想睁开眼,看看是何方神圣在搞鬼,可她做不到。 她意识无比清醒,哪怕是如今有四个人陪伴在身侧她也晓得。可她听不见除了那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呼号外的声音,只能够感受到一双柔荑握着她的手,一只微凉的指拂过她的鬓发。 “长乐,不语虫之事你切不可泄露,不可泄露!”苍老威严的声音猛然钻入耳中,凤盈“腾”地坐起,冷汗“簌簌”往下流,浸透里衣,风一拂来,冷入心坎。 “小姐!” “盈儿!” 有四道兴奋的声音同时响起,可她听不见,拼命想要瞪大眼睛,却只能从眼缝中瞧见隐约的人的轮廓。 “盈儿这是怎么了?”凤陟瞧着直挺挺坐在榻上冷汗直流的女子,眉头几乎要拧成一团。 “这……”柳宗探手去翻凤盈的眼皮,却无论如何也翻不动,他只好缩回手,无奈道:“我也不晓得,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症状,我还是回去求我爹罢。” “有劳柳御医了。”听他这么一说,凤陟长出一口气,拱手作谢。 “凤二哥莫要如此见外,盈儿同我乃是青梅竹马的至交好友,她有难,我便不该袖手旁观。”柳宗言罢,拱手道:“凤二哥,小弟先行告辞。” “红雪,送柳御医!”话落,是二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凤陟探手为凤盈拭去额际的冷汗,不料越拭越多,仿佛眼前的人儿堕入无边的噩梦。 “二少爷,您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同谷兰,您就不必担心,切莫熬坏了身子。”看着下巴长出暗青色胡茬的男子,白芷柔声相劝。 “是啊二少爷,您去休息吧,您不会医术,又不似白芷姐姐心细,何必在这守着虐待自个的身子骨呢。”侯谷兰话落,就被一旁的白芷狠掐了一把腰际,当下痛得嗷嗷叫唤。 “你说得倒是在理!”凤陟微微一笑,眼底有些惨淡。 “二少爷,谷兰不是这个意思,您千万不要误会。”虽然她对他心有嫌隙,可到底他是小姐的二哥,且也守了小姐数日,其中用心她看在眼里。方才她那般说只是想要他去休息,别累垮了身子。 “二少爷,奴婢晓得您心疼小姐,但小姐亦心疼您,若是小姐醒来瞧见您这般憔悴,定会难过的。”上前不着痕迹地将侯谷兰挡到身后,白芷柔劝声道:“且整个凤府就指着小姐与二少爷主持大局,如今小姐病了,这重担二少爷得多担着,这样整个凤府才能平稳,众仆各司其职,而不至于慌了手脚。” 她话讲得合情合理,不仅圆了二人间的尴尬,更是向众人表明了她对凤陟的态度。 白芷作为凤盈的贴身大丫鬟,是凤盈在凤府内最重视最倚仗之人,她都承认了凤陟在凤府中可掌大权的少爷地位,其他人便不敢将凤盈卧床不醒一事迁至凤陟头上。 第119章 柳神医 “是是是,奴婢就是白芷姐姐这意思。”侯谷兰忙不迭点头,同手同脚地行了个怪异的礼,讪笑道:“奴婢方才一时口误,还请二少爷见谅。” “无妨,你话糙理不糙。”凤陟浅笑,转身出了厢房。 耳畔苍老的声音渐渐褪去,周遭安静得只有虫子的蠕动声。凤盈用力地睁眼,却始终无法看清眼前景物。 “小姐可是很难受?”见她眉心隆起,白芷手执细绢为她拭去额角的汗,在经过她眉心时轻抚,却见她眉头越拧越深,不由万分心疼。 “白芷姐姐,柳神医怎还不来啊,柳御医不是去请他了吗?”眼见天色越发暗沉,屋外刮起大风,雪花在空中狂舞,侯谷兰不免心急了。 着雪要是再下,就寸步难行了,时间再晚上些许,柳神医可就没法来了。 “柳神医素来不愿医治小姐,柳御医前去请他,着实是无奈之举,我们也不可报太大希望。”说到这,白芷长长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侯谷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大眼睛忽闪着,却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呼!”“呜!”风雪交加,如鬼哭狼泣,叫天地失色,为一片纯白所覆盖。 屋内炭火已然不足,白芷呵了口冷气,怅然道:“罢了,我们也不必在这死等,你去取些炭火来,我去找章泽,叫他带我出城。” “白芷姐姐?外头正下大雪呢!”侯谷兰有些不明地望向窗纸,那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窗纸颤动着,隐约可见外头风雪弥漫,天气的恶劣程度可见一斑。她现下出城,很可能会被风雪埋了。 “我晓得正下大雪,可柳神医不会来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谁说老夫不会来的?”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屋外响起,而后是小厮毕恭毕敬的声音:“柳神医,柳御医。”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从外面推开,寒风灌入屋内,将积攒的热气吹散。白芷顾不得行礼,连忙帮榻上的人儿加了一床被子。 “柳神医!”侯谷兰连忙行礼,眼中满是兴奋。 入屋内的二人身上积满皑皑白雪,连眉角鬓发都被染白,活像两个老头子。 “你这不孝子,平日里老夫有点腰酸腿痛的不见你嘘寒问暖,为了个女人竟冒着风雪将老夫背来。你呀你,真是中了毒了。”柳俞一挥广袖,将身上雪花拂去,眉梢眼角满是未消怒气。 “谷兰,快去煮两碗姜茶来给二位御医驱寒,顺道叫人给屋内添些炭火。”白芷激动得不能自已,当下也顾不得说那些个场面话,连忙将柳俞往屋内带:“柳神医,我家小姐已经三日未醒,劳烦您给瞧瞧。” “老头,快……”柳宗已经累到说不出话来,一屁股朝地上坐去,粗喘着气整个人疲惫到了极点。 他靴上满是积雪,深橘色的衣袍从膝盖往下湿了些许,还挂着未融的雪花,可见方才是他背着柳神医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柳府走来的。 第120章 尽力 “老夫连口热茶都还没喝上,快什么快。”见他这副脱了力的模样,柳神医面色愈发阴沉,他淬了口,低语道:“就是个跟她娘一样的狐骚媚子,勾得男人魂都没了。” 他声音不小,闻言,白芷面上的笑容僵住,外头看守的侍卫更是神色愤愤。 还是从外头进来的白筠率先反应过来,半跪地上为柳宗脱去靴子,轻轻抖了抖,大片灌入其中的积雪抖出:“二位御医真是辛苦了,奴婢瞧着二位衣裳湿了大半,要不奴婢烧些热水给二位御医清浴一番。” “哼!”见她这态度,柳俞面上神色缓和几分,不耐烦地拂袖道:“都出去,莫扰了本医。” “是,奴婢告退!”强撑着笑,在侍卫的帮助下将柳宗搀了出去,屋内霎时只剩下柳俞与凤盈二人。 他踱到凤盈面前,眉头紧拧,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见榻上人儿与他一般蹙眉,背脊挺得笔直,他眼中的厌恶忽的就这么散去了。 隐于广袖下的左手伸出,干枯得好似死去的老树。他搭上凤盈的脉搏,眉心隆起,神色万般变化,最终溢出几缕怜惜:“可怜的孩子,真是苦了你了。万般病痛,双蛊噬体,又是如何熬过来的呢?” 他能感觉到凤盈强烈的求生意志,若非这意志支撑,她怕是早入了阎王殿,被牛头马面勾了魂了。 从随身的药箱内取出布包,在榻上摊开,轻旋着刺入她的鼻尖、双目、人中。鼻尖处扭曲抽动,有细小的红色虫子钻出,探头探脑,却迟迟不愿完全出来。 柳俞猛然出手,却只按住蛊虫上身,截断了头颅的蛊虫迅速钻回凤盈体内,没了踪迹。 “哎!”柳俞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将银针拔去,一一置回布包内:“若非你是那女人的孩子,你也不至于沦落至此。老夫心知上代人的恩怨不该波及你,可眼看那女人破坏掉了我们三人的兄弟情,老夫做不到不去迁怒你。” 榻上的人似听见了他的话般,睫毛颤了颤,却依旧没有醒来的征兆。 “都过了十七年了,这是老夫第一次细瞧你,有松柏之姿,乃是难得的才人。可你不该如此优秀,你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出挑只会招来无尽的怨恨。”柳俞言罢,清明的眼中溢出些许悲勃:“虽然痛恨你娘,但你终究是宗儿的至交好友,老夫不知他对你存了怎样的心思,也希望你能熬过今日,过了今日,死活便由天意来定,只是你那蛊毒带来的神力,却是保不住了。” “叩叩!”门外响起敲门声,而后是柳宗的轻唤:“爹,如何了?” “吱呀!”柳俞将门打开,沉声道:“为父已尽力,剩下的就看她的造化了。” “爹,你才施了四针,这叫尽力了?”柳宗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而后低声哀求道:“爹,孩儿愿娶李小姐,求求您救救盈儿,她是孩儿最好的朋友。” “李小姐?”他不提李小姐还好,一提柳俞就吹胡子瞪眼:“李大人昨日已经将亲事给退了,你敢说不是你们二人合谋搞的鬼?” “爹……” “为父已然尽力,让人将周遭的护卫都遣散了,丫鬟小厮也莫留,她此时不宜被任何人打扰。”柳俞言罢,拂袖道:“待会我会将药方开给你,明日她若是醒了,便照方抓药。” 第121章 错言 “柳御医!”听见二人对话,白芷求助般看向柳宗,眼中满是哀求之色。 何谓尽力?何谓看造化?她不懂!她只知天下只有柳神医不愿医治的人,没有柳神医医不好的人。 柳俞也不管她的哀求,冷眼横了二人一眼,阔步离去。 “将周遭的人遣了吧!”犹豫半响,柳宗一咬牙,肯定道:“将周围的人遣了。” 他爹柳俞对凤盈的厌恶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然而他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就好似说不医凤容,哪怕凤相遣人送上珍宝,并亲自登门求访,亦是将对方拒之门外。如今他爹答应他医治凤盈,说是尽力了,那便是尽力,毕竟他和侯谷兰也算在医术方面小有成就,却根本诊不出半分异常,可见此次事件有多严重。 “柳……”白芷尚来不及说些什么,柳宗便大步离去。 他一路跟随在柳俞身后,隔了不足半仗的距离,前面的人停下他跟着停下,前面的人走动他跟着走动。 “你这臭小子,究竟还想要干什么?”柳俞被他的行为气得吹胡子瞪眼:“还不滚回去照看你心尖上的人儿。” 知他是在嘴硬心软,柳宗暗暗松了口气,顺势搭上对方的肩,好声好气道:“爹,药方您还没给呢,再说了,您总得告诉孩儿盈儿的病因吧,孩儿日后也方便照看她。” “日后照顾她?你已经多久没回府了?皇上传旨你也不去,你还要不要你脑袋上的乌纱帽?”一听他要长久照顾凤盈,柳俞彻底恼了。他拂开对方的手,怒目圆瞪,全然顾不得平日里的风骨仪态,指着眼前人骂道:“你怎么就这般不知长进,被一个南疆的狐狸精迷得团团转,你……” 心知说错话,柳俞连忙缄口,但为时已晚。柳宗大步拦住他的去路,神色凝重道:“爹,您这是何意?” 凤盈的亲娘,也就是凤相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女子,乃是贡湖城县官的千金,而那姓金的县官是个地地道道的贡湖人,世世代代居住在那,凤盈又怎会变成所谓的南疆狐狸精?且南疆人严禁外嫁,又极其痛恨洛朝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柳俞先是一慌,而后镇定下来,冷哼道:“南疆人善用巫蛊之术,你若非中了凤盈的蛊毒,又怎会这么多年来鞍前马后地为她做牛做马?” “爹,您不是这个意思的!”挡在前路不让他离去,柳宗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微微急促的呼吸透露出他的紧张:“爹,求您了,告诉孩儿实情好吗?您上次给盈儿诊过脉,您定然早就发现她身中此毒,您为何不肯告诉孩儿,您就这么巴不得盈儿去死吗?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让您痛恶至此?” “……”柳俞张了张嘴,随即转身,朝后门方向走去。 他行了数十步,忽然感觉衣袖上一紧,他尚来不及呵斥,就听得“扑通”一声,柳宗跪倒在他面前:“爹,孩儿求您了!” 第122章 真相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瞧瞧你自己,现在像什么样?”柳俞浑身直颤,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 “洛朝自开朝以来便禁巫蛊之术,您上回替盈儿诊脉就已知她被凤夫人下了蛊毒,可您却将此事瞒下,足见您与凤丞相的兄弟情深。”紧拽着他的衣袖,柳宗低垂着脑袋,任风雪自后颈灌入。他咬着牙,强忍着冰寒,哽咽道:“您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您记着凤丞相对您的一饭之恩,所以多年来相府中但凡有个重要的人有点小病小痛,您都随传随到……” “你到底要说什么?”柳俞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面色阴沉,像是被戳中什么痛处。 “您为何唯独对盈儿厌恶至极,不闻不问。她自小身体底子不好,凤丞相四处寻医问药,您不曾为她诊脉治疗,哪怕她高烧不退,所有人束手无策,您亦是冷眼旁观。” 听着他一字一句的控诉,柳俞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渐渐冰冷的小小身子。 哪怕不愿意承认,他也不得不佩服凤盈,那个女子,打小就与别人不同,清冷,睿智。她可以咬牙在生死线上徘徊,忍下无数次的疼痛和折磨。她面对他的袖手旁观而不痛恨,更不迁怒柳宗,这是多少人活了一辈子都无法做到的,可她仿佛一出生就如此通透。 “往日您说是与盈儿八字不合,可如今看来,定然是因着盈儿娘亲的缘故。”柳宗猛然抬头,猩红的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您还记得她九岁那年险些高烧而死吗?您应该不记得吧!当年她不仅自己从生死线上爬回来,还将您的儿子我从虎口解救,您就不能看在这点上透露点实情,帮帮她吗?” “你……”柳俞哑然,怔着半响都没能回过神来。 “当初您儿子被人掳劫了整整三日,您子嗣繁多,自是没能发觉,是她不顾自身安危将宗儿救下,这恩情宗儿永生难忘,若是您对她有一丝感激,宗儿求您帮帮盈儿。”因为凤盈对他的义气,对他的恩情,他会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凤盈,见不得她受平白的委屈。 “这世间哪有女子天生神力,所谓的天生神力,不过是蛊毒带来的效果罢了。”轻叹一声,柳俞缓缓道:“凤盈的生母不是金氏,她和凤阗也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至于她身上的毒,是她的生身母亲下的。” “……”柳宗被惊得身子一个趔趄,他险险稳住,嚅了嚅唇,却说不出话来。 “往日她发作为父确实不愿医治,但时至今日,为父已然尽力,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柳俞言罢,伸手将他拉起,拍拍他的肩,沉重道:“为父能告知的只有这些,你九岁时发生的那件事,为父并不知情,你……” 剩下的话他并未出口,因为八年前的事情如今解释也成徒然。 “谢谢爹!”紧紧握住老者的手,柳宗心下如释重负。 “还有……”凑到他耳畔,柳俞压低声音道:“若她能够醒来,让她离六王爷远些,泥足深陷最终也只是害了她自己。” 第123章 续命良药 寒风肆意吹拂,风府内灯火通明,偶有烛火被狂风熄灭,很快又有人燃起。没有一声吩咐,府内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守着夜,像是在期盼天明,无一不瞧向东方,那个太阳升起的地方,也是他们主人休憩的地方。 床榻之上,凤盈坐得背脊笔直,如果不是双眸紧闭,任谁也想不到她处于昏迷状态。 “吱!”窗被轻轻推开,有人影窜入,悄无声息。 “盈儿!”男子伸手,身后便传来一清亮的声音:“别动她。” “是,师父!”慕容南宇将手缩回,眸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榻上女子。 “她死之后,两朝动乱,这是你的机会!”窗外飘入一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伴随着他的进入,窗无声关上。 “还请师父救她!”转身,眸光依依不舍地从女子身上移开,慕容南宇低垂着头,面上是面对慕容玄德都不曾有过的恭敬。 “南宇,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忘了自己身上的担子吗?你怎么能够对她动了心思!”老者语气中浮现丝丝怒意。帐幔被无形的风扬起,而后轻轻垂落,地上炭火晃了晃,与烛火一道熄灭。 屋内陷入一片昏暗,慕容南宇依旧低垂着头,轻声道:“南宇并未对她动了心思,只是不希望战乱与天灾让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 “哦?”黑色斗篷悄无声息地靠近床榻,一双干枯的手伸出,卡住凤盈的脖颈。 心中一急,步伐移动,慕容南宇尚来不及制止,就听得老者怒声道:“南宇,这便是你口中的不在乎?” 被戳中心事,慕容南宇不再隐瞒:“师父,您心知徒儿抱负……” “你既还记得你那些抱负,就别在这儿女情长,杀了她!”老者开一双浑浊的眼发出诡异的红光,语气中是不可抗拒的命令口吻:“只要你现在杀了她,离你的抱负实现就不远了,杀了她!” 慕容南宇缓缓抬腿,一步步朝凤盈迈进,步伐缓慢,踌躇。 “杀了她!”老者再次沉声命令,慕容南宇满脸痛苦地闭上眼,大掌覆上她的脖颈。 耳畔的嗡嗡声忽然消失殆尽,凤盈感到有两只手卡在她脖颈处,而后是什么圆润的东西滚入她喉内。置于她脖颈上的干枯大掌猛然用力,而后是愤怒的咆哮:“南宇你疯了吗?如此续命灵药世间不会再有第二颗。” 身子被剧烈摇晃,随即稳住,枕入宽阔的胸膛:“续命丹入口即化,已然成为她身体里的一部分,您这般做已是徒劳。” 男子声音里带着几分歉意,更多的则是坚定。 “你……你这个逆徒!”老者猛然拂袖,转身之际唇角勾起一抹贼笑,心中暗道:“好徒儿,师父只能帮你到这了。” 见老者离去,慕容南宇暗暗松了口气。他抱着凤盈的手不断收紧,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盈儿,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旁。” 他晓得她真实身份,晓得她命途多舛,更晓得他们之间本无姻缘。可他只想伴在她身侧,为她遮风挡雨。 他那声极轻的承诺重重地压在她心上,凤盈很想环住他,怎奈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轻拥着她。 第124章 渡过难关 屋内人影交错,白芷来回踱步,步伐凌乱。哪怕是风雪交加的夜晚,她的额际依旧闪烁着晶莹的汗珠。她双手紧紧交握,指甲深深嵌入手背,印出一个个细小的月牙。 “白芷!”一只大掌握住她的手,源源不断的温暖传入她的手心。白芷低头,泪光莹莹地看着大掌的主人,嗫嚅道:“二少爷……” “呜呜呜,为什么柳神医不让我们在门外守着呢?谷兰好担心小姐!”侯谷兰蹲在角落哽咽着,头枕在膝盖上,身子一抽一抽:“会不会谷兰其实是灾星,不然怎会自被小姐带在身侧后小姐便灾祸不断。” 与亲人关系疏远不说,更是二度出现性命之忧。 “按你这么说,这凤府中除了白芷和二少爷,余下的都是灾星咯?”章泽出声安慰道:“一切都尚未明朗,我们连小姐是如何中的毒都不晓得,当务之急不是哭哭啼啼,而是相信小姐,相信她能挺过这一关。” “是啊,相信盈儿!”凤陟牵唇,笑得有些苦涩。 前脚审完良弼,后脚她便出事,若说不是虞氏所为,他根本无法相信。 屋外风雪忽然有减弱的趋势,静坐椅上如老僧入定的游宏图忽然睁眼,笃定道:“小姐挺过来了。” 众人费解地看向他,他却只是神秘一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她是师父口中有凤命之人,又岂会轻易没了性命。 “宏图何出此言?”凤陟看向游宏图,眼底有几分探寻。 说实在的,单论武艺游宏图已是难得,可他不仅有勇,更是有谋,怎会甘愿屈居凤府,做一个小小侍卫。 “天机不可泄露,二少爷静待天明吧!”游宏图言罢,打了个哈欠,朝凤陟行礼,而后拄着拐杖朝门口走去:“大家都回屋歇着吧,待明日才能更好地照顾小姐。” 他迅速离去,众人面面相觑,章泽随后起身,行礼道:“在下先行告退。” 他心知慕容南宇会拿出镇宅宝药,如今瞧着这时辰,药效定然差不多了。 “唔……”手脚用力缩着,疼痛让她精致的面容变得扭曲而狰狞。慕容南宇站在榻前,强忍着搂住她的冲动,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 “呃……”冷汗将衣裳打湿,热气忽的钻入骨内,似有火烧灼骨、血。凤盈身子不住地颤,恍惚间她瞧见榻前站着的男子,她探出手,扑了个空,睫毛颤了颤,眼睛缓缓闭上。 隐忍的呻吟声消失,凤盈身子舒展,肌肤红得骇人。 “盈儿!”见她如此,慕容南宇松了口气,上前将她紧紧抱住,那般用力,像是在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 凤盈身上像着了火般燥热,唇红欲滴,忽的身子各处肌肤诡异凸起。慕容南宇将她衣裳扯下肩头,就见有无头的红色蛊虫毫无规律地在她肌肤下飞速窜动,所到之处激起一片红浪。 忽的,无头蛊虫猛然一窜,没了踪迹。她身上诡异的红褪去,显露出洁白如玉的肌肤,唇色也恢复正常。 凤盈的意识依旧清醒着,她感觉到眉心传来温热触感,大掌怜惜地抚着她的面,而后…… 她很想睁开眼,一番剧烈的挣扎后,终于撑开一道细缝,隐隐瞧见男子模糊的身影。 他像是能够分身,有三道一模一样的人影在她眼前晃动。但仅仅是瞬间,她便推翻了自己的猜想。衣裳被褪去,印入眼底也是三条一模一样的。 他在脱她的衣裳,她瞧不清他的神色,却能听见呼吸声变得沉重。 “南……”凤盈艰难地嚅了嚅,干哑得像是锯木声。 闻言,慕容南宇停下手中动作,起身倒了杯凉茶,温柔地送至她唇边:“来,喝点。” 感觉到唇瓣上的凉意,凤盈很想张口,奈何根本没有气力,只能任由凉茶顺着唇角滑至脖颈,而后没入衣内。 慕容南宇手忙脚乱地为她拭去流出的茶水,眼见倒了差不多半杯,他张口含住一大口茶水,以唇度入她口中。 渴求已久的甘霖入口,凤盈哪管这是对方唇对唇喂的,食指微动,搭住他低垂的衣裳,小口小口地贪婪吞咽着。 很快一杯茶水就见了底,凤盈的唇染了水汽,晶亮亮的分外诱人。 长指拂过她的唇,见她依旧艰难吞咽着,慕容南宇不舍地将目光收回,起身再次倒了杯凉茶。 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五趟,凤盈无声地打了个饱嗝,慕容南宇这才停下。 他伸手探入她的里衣,停在她富有弹性的肚皮上,轻轻压了压。凤盈皱眉,没有吱声,心中却万马奔腾:“慕容南宇你个臭不要脸的,占本小姐便宜也就算了,本小姐才刚喝足,你这样按下去我会吐的。” 慕容南宇虽然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但还是将手收回。就在凤盈心下松了口气之际,里衣就那么被对方直接撩起。 “慕容南宇,亏本小姐被你的出现和帮助感动得一塌糊涂,你就这么‘善解人衣’吗?你要是敢动手乱摸,本小姐就把你从窗户丢出去。”凤盈心中咆哮,可面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依旧是锁着眉,似有愁容。 她心中咆哮方落,慕容南宇便摸上她柔软的腰。他双眸紧盯着她腰际上花瓣状的红痣,轻轻一按,红痣如水散开,而后慢慢聚拢,又是另一种形状。 “无头蛊虫竟化为红痣?”慕容南宇为这奇像所惊叹,长指划过红痣,红痣再次散开。 “无头蛊虫是什么鬼东西?慕容南宇你别用指甲划我啊,很痒的,你再划下去本小姐翻脸了。”她心中的咆哮无人听见,慕容南宇依旧绕有趣味地挠着她的腰,凤盈急得都要哭了。 现在的她就连动动手指都很费力,更别说是把慕容南宇给丢出去。且她晓得自己面部僵硬,哪怕此时将对方痛扁一顿的心思都有了,可依旧做不出凶煞的表情恫吓对方。 “唔……”低咽声入耳,慕容南宇收回落在诡异红痣上的目光,抬眼看向不安的人儿。 “难受?”他问,声音温柔。 “呜……”嗓子依旧难受,她说不出话,只能从鼻腔发出细微的声音。 “衣裳都汗湿了,定然难受得紧,我帮你换去吧?”询问般看着榻上的人儿,在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后,慕容南宇便动手褪去她身上的衣裳。 直到上身只剩一件薄纱,月黄色的肚兜若隐若现,慕容南宇偏过脸,淡定地用锦被将她盖住,而后摸索去解她的衣裳。 期间因着看不见的缘故,他摸了不该摸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肚兜上的结他始终未能解开。 凤盈心跳如擂鼓,几乎是用尽全力,她终于将眼睛睁开。 四目相对,慕容南宇眼中露出笑意,凤盈则将眼睛越瞪越大,死死盯着他手中拎着的肚兜。 “醒了?”男子淡定地将肚兜放至一旁,伸手帮她掖了掖被角。 凤盈死死地瞪着他,眸光分外平静。 见她如此,慕容南宇有些心虚,轻咳一声,不自然地解释道:“本王怕你着凉,所以才将你湿透的衣裳褪去。” 解释声入耳,凤盈依旧瞪着他,原本平静的眸多了一丝血丝。 “因着你的病情,院中服侍的下人皆被遣下,白芷也不在院中,你也晓得,我不方便叫太多人见到。”感觉到她似乎生气了,慕容南宇心中有些发急。 以他的功力,避开她府中之人不成问题,替她更衣一事他自是可以叫白芷动手,可他…… 他承认自己有些趁人之危,可他素来不认为自己是正人君子,对一个倾心两世的女子能够坐怀不乱。 听着他的解释,凤盈艰难地动了动食指,勾住他垂落的青丝,双眸一瞬不瞬。 此时的凤盈无疑是想哭的,四目相对时尴尬无比便罢了,如今她竟无法将眼睛闭上。偶有寒风灌入屋内,叫她眼睛难受得紧。 慕容南宇此时终于觉察她的不对劲,大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却见那大眼上的睫毛都不曾一颤。 “你闭不上眼?”猜出问题所在后,他用大掌轻轻包住她的小手:“若是如此,你便动动手指。” 凤盈使出此生用过最大的力气,死死地勾住他的掌心,大眼中涌出泪水,顺着眼角没入鬓发中。 左手捂住她的眼,避免灌入屋内的冷风叫她感到难受。右手搭上她的脉搏,而后长指在她手臂上灵巧点捏,不过数下,待将左手移开,她已然将眼闭上。 “你且放心,最多三日,你便能行动自如了。”揉了揉她的脸颊,在触及那细腻的肌肤后便再也不愿意松手。 他将她层层裹住,而后搂入怀中,语带笑意,用着温柔得能让人腻死其中的声音道:“盈儿,你我都有肌肤之亲了,你日后若是不嫁,本王便将此事宣扬出去,叫你这辈子都嫁不得。” 他的声音那般坚定,凤盈晓得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很想娶她,至于将此事宣扬出去,她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软软地枕在他怀中,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她觉得此刻分外安心。 多次陷入危机,都是他出手相救,回洛阳的这短短数月里,她已深陷他的温柔,如今发现,已然抽不开身了。 “盈儿……”得不到她的回应,慕容南宇将手收紧,呢喃道:“睡吧!” 第125章 挑明 风雪已过,树上挂着串串冰晶,偶有一阵风吹来,树枝摇曳,细小的冰晶掉落白雪中,砸出一个小坑。 洛阳大街上,家家户户奋力扫雪,关门许久的粮铺开了张,百姓们拥挤着排队购买米、面,喧闹声直冲云霄,场面好不热闹。 凤府门前,小厮奋力扫着雪,丫鬟们忙里忙外的,借由着今日的大好天气将府邸上下一番大清扫。 前几日持续的暴风雪来得很是时候,阻隔了外人的窥探,凤盈曾奄奄一息之事被顺利瞒下,除了慕容南宇,不再有外人知晓。 凤府偏院内,腊梅朵朵怒放,满院飘香。 凤盈坐于腊梅树下翻阅账薄,枝头上朵朵黄色小花随风摆动,翻涌着细碎的花浪。 “这府内的腊梅树多年来鲜有人修剪照看,花期比他人府邸的要晚了半月,没想到却因此躲过暴风雪,开得绚烂至极。”凤陟眼眸含笑,抬手去折离他最近的一株黄花。 手堪堪抬起,伸向枝头,却在距离不足一寸处停下。他手有些僵硬地高抬着,没有垂下的意思。一只纤细的手伸出,折下那朵开得绝美的腊梅,而后递到他面前。 凤陟抬头,二人四目相对,无言一笑。 眼角余光瞥见二人互动,凤盈勾了勾唇角,应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的祸事,不过是一时罢了。” “此言在理!”接过白芷递来的腊梅,凤陟无声地将黄花别在她袖口处,为那抹素色增添了亮丽。 啜了口茶,凤盈合上手中账本,由衷叹道:“二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短短几年功夫,他竟涉足如此多方面,且样样赚得盆满钵满,着实叫她心生佩服。 “这不值得称道,士农工商,商为末,我不过是舍本逐末罢了,及不上你与大哥。”凤陟说这话出自真心,他虽对经商感兴趣,但一开始并无人支持,若非他双脚残疾,相府中人断不可能放任他如此。 “可这世间若无人营商,何来洛阳这般繁华的都城。”随手拿起桌上另一本账薄,凤盈一目十行地翻看,唇角噬着浅笑:“自古以来都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可见营商之人有多厉害。” “你……”凤陟抬眸,见她并没细看,只是随意翻阅,心下不免感到高兴。她依旧对这些身外之物不甚在意,哪怕经历了那般多,她依旧是她,不曾变化。 将最后一本账薄合上,凤盈伸了个懒腰,端起茶盏悠悠品味:“其实二哥想说的话盈儿心中也猜到了大概,很多事情盈儿都晓得,不提及是因为并不重要。” “……”她说得轻巧,但凤陟心知自己不仅挪用了她钱财,更存有诛害她的心思,当下眉头微蹙:“盈儿说得极是,只是这钱财既是挪用你的,时至今日也该连本带利地归还。” 两人间心照不宣的事情就这么被捅破,凤盈先是一愣,而后觉出他眼底的尴尬,当下大笑出声。 “哈哈!”她笑得爽朗,身子颤得将茶水洒了一地。对上对方不解的眸光,她耸耸肩,讪笑道:“是我欢喜过头了。” “你愿意接受便好,下午我便整理地契、田产等交还于你。”她愿意接受,凤陟也不觉有所损失,心中盘算着将除了布庄外的所有资产全数移到凤盈名下。 可他还没完全想好,就听凤盈道:“你我是兄妹至亲,又何必说两家话。既然那些个铺子、房产在二哥名下,那就不要动了,洛朝的税收得这般贵,多划不来啊!” “可你……”她方才欢喜,不就是因为他要归还她财产,手头可以有大量的银子创建属于自己的势力吗? “二哥,盈儿早打算做些营生,正愁着无处下手,二哥就自个送上门来了,盈儿能不欢喜吗?”言罢,将桌上账薄推了回去:“二哥既对做些买卖营生有一套,那便继续做下去吧,盈儿再投些钱,顺道拉拢些旧时,来个官商勾结。” “噗嗤!”一旁的白芷没忍住,笑了出来。 官商勾结那可是禁忌,她却给这么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实在是…… 凤陟暗暗摇头,无奈道:“莫要任性妄为。” “有这么厉害的二哥帮衬,盈儿想不任性都难啊!”对于官商勾结这点,凤盈心知自己不是说着玩的。想要扩大营生,并有一定的影响力,官场上无人帮扶根本不可能做到。 “你确定不要?”凤陟不确定道。 面对重重束缚,他尚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做到不为相府之事所扰,她这般信任他,着实叫他倍感压力。 “盈儿并非经商的好料子,这些个铺子落到盈儿手里也是浪费。”凤盈言罢,将库房钥匙从怀中取出,交到他手中:“府里剩余的银子就交由二哥打理了,免得盈儿整日只知花钱享乐,改日付不起府内下人的月银。” “你呀!”凤陟无奈地摇摇头,算是接受了。 “盈儿这厢谢过二哥了!”凤盈行了个江湖人的礼数,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你就晓得瞎胡闹。”瞧她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凤陟悬着的心也就放下大半了。 “盈儿不仅晓得瞎胡闹,还晓得别的!”眸光别有深意地扫过二人,凤盈忽地起身,走到白芷面前:“白芷,你头往下低点。” “……”白芷不明所以,但乖乖照做,将头低了下去。 “再低点!”凤盈手往下比了一截,白芷再往下低,那角度恰好与凤陟四目相对,二人相距不足寸许。她的脸“噌”地红了起来,像极了煮熟的虾子,慌乱地别过脸。 “小……” “诶,刚好,别动!”制止了白芷起身的动作,凤盈抬手折下一朵腊梅,递给凤陟:“二哥!” 凤陟抬眸看着她,忽的笑了,儒雅温润,如同一块无暇白璧。 那笑太过好看,白芷只觉心跳漏了一拍,而后如小鹿般乱撞,乱了她平日里的沉静,乱了她平日的内敛,乱了她平日里的自持。 直到耳畔传来温热的触感,她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盯着凤陟的脸走了神,一股子热气呼呼地往脑袋上冒。 她的脸烧了起来,像极了初生的红霞,衬着耳鬓上的腊梅,竟叫俏生生的花失了颜色。 见白芷如此反应,凤盈心头有了底,眉眼带笑地凝视着二人,想看看他们还能无视她多久。 “二……二少爷……”白芷慌乱地直起身,有些寻不着东南西北。在瞧见凤盈满面的笑容后,脚一跺,将头几乎埋入胸口:“小姐怎乱拿白芷开玩笑。” “哈哈哈!”凤盈笑得花枝乱颤,顾不得半点形象,捂着肚子,看向白芷的眼中尽是不怀好意的光:“我家可爱的白芷害羞了!” “奴婢不和您说话了!”脚一跺,白芷扭头就跑,速度快得,生怕后头有人唤住她。 “二哥,看来白芷对你有点意思!”凤陟喜欢白芷有些时候了,那眼神就跟慕容南宇瞧她的时候如出一辙,再加上有那个略为好事的章泽提示,她根本没法发现不了。 “你打算把她许给我?”凤陟上前,执起她的柔荑,以一种深沉苍老的口吻道:“这么多年二哥没有白疼你。” “噗嗤!”凤盈忍不住喷笑,对于他口吻中的认真,还有那一个“许”字很是满意。但她没有点头同意,反倒扒拉下他的手:“这事可不由我做主,全看二哥你的!” 言下之意便是……喜欢人家得看你自己的本事,追到了就是你的,追不到,小妹我也没办法。 “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作为你的二哥,总得给多点机会吧!”没有一丝扭捏,凤陟大方表明自己的态度。 瞧他那架势,凤盈也不含糊其词,掰着手指一条条说道:“第一呢,白芷跟我是多年的好姐妹,虽然俗话说,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但我不会让白芷做穷人妻,她只能做富人妻。第二呢,对方一辈子通房和小妾的数量不能超过三个。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白芷得看得上对方,白芷若是没那心思,本小姐便不允了。” 白芷在她心头的位置,不单单是一个大丫鬟那么简单,更多的像是一个贴心的姐妹,让她想要给她安排一个好的归宿。 听着她一条条地数着,凤陟神色淡然依旧,眉头不曾一动。 今日果然是个好日子,不但艳阳高照,枝头上的腊梅更是开得绚烂无比。偶有几声喜鹊鸣叫入耳,他展颜一笑,颇为自信道:“盈儿口中的三个要求似乎是为为兄量身打造的。” “是妻,是妻,不是妾!”凤盈重复着,生怕他给听错了。 “为兄晓得!”他浅笑依旧,眼底有着势在必得的光。 时间仿佛倒回四年前,那时的他意气风发,眉梢眼角都写着自信,和现在的他一模一样。 “那……” “小姐!”侯谷兰跨入院中,朝二人行礼:“二少爷。” “你怎来了?”她此时应当在前院做事,该不会是白芷跑过去和她换了吧? 果不其然,只见侯谷兰警惕地看了眼凤陟,凑到她耳畔低语道:“白芷姐姐同奴婢换过来了,她现在应该在前院扫雪呢!” “哦,在前院扫雪啊!”凤盈点点头,睨了眼凤陟:“既然她现在手头有事,那便由你陪我在院子里走走吧!” 凤盈小步离去,自言自语道:“谷兰,我好像记得白芷对账目有些兴趣。” “啊?”侯谷兰被问得发懵,摇摇头,不解道:“奴婢不清楚白芷姐姐的兴趣爱好,小姐怎么了?” 微微侧头,见男子转身离去,凤盈弯起唇角,眼中尽是狡黠的光:“没怎么!” 第126章 冰面薄厚不匀 “小姐似乎很是高兴!”绕了院子大半圈,侯谷兰被她面上的笑感染,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 “连日的暴风雪过去了,满园祥瑞之兆,可见本小姐霉运尽去,好运将来。”舒展身子,凤盈尽情沐浴在阳光下。 空气中弥漫着腊梅的清香,她随手折下一根,拿在手中,脚往前一滑,跃上结冰的湖面。 抬腕,将腊梅枝举于空中。 广袖开合,半掩芙蓉面。 折腰,踮足,素手微转,湖蓝色的衣决绽开,青丝飞散,如梦似幻。 蓝衣带雪,袖口处的朵朵兰花像活过来般,发散着香气。枝头颤动,有花瓣掉落,旋即近了她身,随着她身子的旋转上下摆动,似朵朵花蝶。 侯谷兰在一旁看得入迷,躲在暗处的男子眼中亦是闪过惊艳之色。明知那花瓣是她以内力吸引,却觉得此时的她就是一朵孤傲的梅,挺于风霜,香飘万里。 漫天花瓣跌落,凤盈停下身子,摘下腊梅枝上的黄花至于掌心。她轻轻一吹,黄花打着旋儿飞出,矗立在腊梅树枝头上,与另一朵腊梅紧靠,远远瞧去,像是开出了并蒂梅。 空中的余香未散,凤盈很是享受地轻嗅着,美眸半阖,垂眸敛下眼底暗芒。 “小姐竟然会跳舞!”侯谷兰惊叹,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崇拜:“小姐真是文武双全……不不不,是武舞双全。” “大哥对我管教严厉得紧,这些个琴棋书画,自是一样都没落下。”撩了撩微微松散的鬓发,凤盈低眉浅笑:“这曼舞笙歌,洛阳没有一个大家闺秀不会,我在里头最多只能算是中流。” 大哥虽对她宠爱,但绝不是由着她不学无术,他对她的要求极为苛刻,几乎是想要将她培养成世间最完美的女子。 只是可惜了,她终究做不到大哥心中的才情无双。她习武成痴,方能有今日的成就,至于才情方面,堪堪在洛阳混个中流罢了,算不得多好。 “可是小姐,习武之人中你跳舞定然是最出挑的,而会跳舞的人中你定然是武艺最高强的!”侯谷兰双手交握,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崇拜:“小姐是谷兰见过的最完美的女子,勘称大家闺秀中的典范!” “噗嗤!”凤盈被她认真的模样逗乐了,忍不住打趣道:“你且说说,除了本小姐,你还见过多少个大家闺秀?” “这……”这个问题可难倒侯谷兰了,她掰着手指头,细细地算了起来:“三个凤小姐,一个季小姐,一个陈小姐,一个……” 见她如此认真地细数着,凤盈被她缺根筋的呆样弄得啼笑皆非。 “十一个!”侯谷兰认真道。 待瞧见凤盈的表情后,侯谷兰回过神来,感情她不是真的在问她见过多少个大家闺秀,而是说她见过的大家小姐少,不能乱下定论。 “虽然谷兰没瞧遍世间的大家闺秀,也没见过她们笙歌曼舞,但在谷兰心中,小姐便是世间最完美的!”侯谷兰踏上湖面,轻轻扶着她的手,面上带着认真的神色:“打从谷兰梦到小姐那天起,谷兰便决意永生追随小姐左右。” “梦?”凤盈扬扬眉角,很是好奇地看向她:“什么梦?” “没……没什么!”以手捂唇,侯谷兰头摇得好似拨浪鼓。这是师父交待她保守的秘密,时机不到,不能叫任何人知晓,就连她家小姐也不行。 眸光上下扫视她一番,凤盈没有追问,抬脚朝不远处走去。 她的步法看似平常无奇,其中暗藏漩涡。 “哒!” “哒!” “哒!” 在暗处的人屏息,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的步法,生怕秘密暴露在她眼前。 行到假山处,凤盈没再前行,半倚着假山,折一叶障目,就这么闲适地就地小憩。 侯谷兰不明其中意味,但觉得今日的她看着怪怪的,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为,好像有什么事。 安静地侍候在她身旁,站得久了,见她没有醒来的迹象,侯谷兰一屁股坐下,捞起一旁的雪把玩。 日暮四合,点点余晖将白云灼红,侯谷兰堆得一地雪人,身边的雪几乎要被她刨尽。 “谷兰!”凤盈忽然睁眼,抬眸遥望远方:“我记得你说过,有一日你路过这湖泊,背上忽的一痛,险些跌入湖中,是章泽及时出手救了你。” “是啊,可这是半月前的事了。”直到此刻,侯谷兰痛恨起自己的蠢笨,她若是像白芷那般玲珑剔透,就不至于小姐的什么心思她都猜不出来。 “你方才走过湖面,可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凤盈继续发问,眼中的笑意破碎得只剩星星点点。 “奇怪的感觉?”侯谷兰蹙眉,细细回味着方才走过的路,忽的眼眸一亮:“那湖面上结的冰薄厚很是不均。” 厚实的冰面和薄薄的冰面踏上去的声音是不一样的,她方才没有注意,经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方才经过的路一边薄一边厚。 “过来!”凤盈勾勾手指,侯谷兰附耳,就听得一串低语。 “小……小姐……”侯谷兰兴奋得人都结巴了,指着自己,不确定地重复问道:“这事让奴婢来做?不是让白芷姐姐来做?” 这般重要的事,小姐不是交待给心细如尘的白芷,而是交待给粗心大意少根筋的她,难不成她的春天来了? “你会做好吗?”凤盈眸光淡淡地看着她。 “奴婢一定做好,一定做好!”侯谷兰点头如捣蒜,就听得背后传来温吞的声音:“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第127章 可有哪里不适 “想见的人,何时来都是时候。”从假山上直起身子,凤盈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你可算出现了,若不是晓得宫里事务繁忙,我还以为你被李小姐抓走了呢!” 听她这么一说,柳宗大笑,带着无比痛快的语气道:“我很好奇你用的什么法子,能让李小姐自个要求退亲,退了亲后又厚着脸皮赖上门。” “这很简单,给她一块玉石,她就会屁颠屁颠地将你这金子丢了。等发现玉石原来只是幻影,她就回来捡你这块金子。”卷起垂散的青丝,无聊地摆弄着,凤盈勾唇,神色淡淡道:“也就只有贪慕虚荣的女人才会觉得七王爷是块宝玉。” 李小姐和她大姐凤容的关系有多铁她一清二楚,有道是蛇鼠一窝,李小姐是什么样的秉性,瞧瞧她大姐就能找出个七、八成。 “七王爷与李小姐素不相识,又怎会……” 见他一副费解的模样,凤盈朱唇微启:“德贤郡主生辰!” 闻言,柳宗顿悟。 李小姐被养在深闺,平日里也就只有夫人小姐的聚会能出去走走,根本没有见到王孙子弟的机会。 但德贤郡主的生辰当日不同,皇上重用裘王,自是允他大宴八方,从朝堂重臣,到深闺小姐,皆是一个不少。只要寻了个机会叫二人见上一面,以七王爷的好色,貌美如李小姐他又怎会放过?而李小姐又是个贪慕虚荣的,本就对凤容艳羡无比,如今有了攀高枝将她踩在脚下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 想到这,柳宗竖起大拇指:“凤盈,你可真阴啊!” 如今李小姐回头过来找他,瞧起来眉根散乱,想必是已经被七王爷给祸害了。医者仁心,他虽不喜李小姐,可李小姐因他被糟蹋,而后又被弃之如履,他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怪我?”凤盈不客气地给他来了一拳,面上没有对李小姐的半分怜惜:“是她自个想攀高枝,本小姐一没逼迫她,二没给她下药,不过是让白芷小小地引了个路,怎么到你口中就成阴险了?” “这……”柳宗语凝,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大可娶她!”耸耸肩,凤盈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鄙视。 “你知我心无此意……”柳宗叹了口气,颇为无力道:“其实本可以不这样的,只是你诸事缠身,而我有心无力,只能平白祸害了一个姑娘。” “柳宗,你的事我素来放在心上,难不成你觉得,七王爷是我随意选的?”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凤盈不紧不慢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没有失身的李小姐回心转意,柳神医会不要?” 对于七王爷这个人选,她可是比对了洛阳所有的王孙子弟后挑出的不二人选,不仅好色成性,更是油嘴滑舌,懂得哄骗女子,糟蹋过的大家闺秀十根手指数不过来。 “真是……难为你了!”这是业障,她为他这般谋划,着实叫他感激又忧心。 “柳宗,我不信神佛,所以没有为难一说。”搭上他的肩,凤盈随意道:“对了,琴语的事情如何了?若是钱财不够,或是有什么需要打通的,尽管开口。” 话落,她只觉胳膊下的肩膀僵住,侧头看去,捕捉到他眼底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没……没什么缺的,已经同对方谈得差不多了。”他扯动唇角,笑意不达眼底,整个人表情极其不自然。 扒下凤盈的胳膊,长指搭上她的脉搏,柳宗正色道:“我今日前来是为了给你诊脉的,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第128章 分忧解难 “都挺好的!”慕容南宇给她服药一事她没有同任何人讲,对于慕容南宇,她还是希望多隐蔽点,免得一时不慎为他招来祸患。 “气力方面,可有觉得哪里不对?”柳宗看着她,神色有些古怪:“你的气色看起来似乎比往日还要好。” 听他这么问,又知他诊不出名堂,凤盈试探性道:“近日总觉得乏力得很,往昔一根手指头就能挑起的东西,如今用着全身的劲都搬不动。” 侯谷兰闻言,正欲开口,就被凤盈一记眼刀给噤了声。 “盈儿……” “可有法子复原?”凤盈打断他的话,眼中带着盈盈笑意,有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这……”柳宗抿唇不语,半响才悠悠开口道:“盈儿,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或许,我是说或许,你的神力不会再恢复了,你会变成和普通女子一样。” “柳宗你玩笑了!”她勾起唇角,肩头不客气地撞了他一下:“医术不精你就直说,莫要生个乌鸦嘴平白咒我。” “我……我并非咒你。”提及此,柳宗将柳俞当日所言和盘托出,但他隐去了凤盈生母并非金氏一事,也隐去了她中蛊的缘由和远离慕容南宇这些话。 如今凤相所为已是叫她心寒,若是再加上个生母迫害,怕是她会难以承受。 “蛊毒致使天生神力?”这般荒谬的事情她闻所未闻,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她虽心有疑虑,却还是强行压下。 “盈儿你莫灰心,如今你虽没了神力,但依着你的武艺,这世间还是难寻敌手的。”柳宗以为她很难过,慌乱地为她抚背顺气:“你切莫乱想,如今你大病初愈,千万得照顾好自个的身子。” “柳神医可还说了些什么?”凤盈以手掩面,声沉如水,满是萧瑟:“你且都说了吧,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你别担心,我爹他说了,你的病情他会出手医治的,后期也会帮你好生调养,只要我跟他说清你的症状,他会写好药方的!”手足无措地为她顺气,柳宗轻声安慰道:“除了失去神力,其它方面不会再有损害的,你且宽心吧。” 宽心?她若是失去神力怎么可能宽心?与习武之人被废去武功又有何区别。还有那柳神医,从来不愿医她,她可不信是因着柳宗几句请求柳神医就给松了口,柳宗又不是没求过那老家伙。 心中腹诽着,凤盈抬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柳宗,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功力,不然,不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老家伙定然不怀好意。她今日便顺着那老家伙的诊断演下去,而后静待他给她巨大的“惊喜”。 “我一定尽力,一定尽力,你放心吧!”被她的焦灼所感染,柳宗面上满是郁色:“罢了罢了,我现在便回府去同我爹说,叫他写好药方。” “好,你快些回去,我等你的好消息!”凤盈连忙催促。 柳宗也顾不得坐下喝口茶,拎着药箱风风火火地离去。 “小姐,您为何要骗柳御医?”柳宗可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去骗他,没理由啊! “谁说我骗的是柳宗?”广袖一挥,凤盈沉声道:“方才我吩咐的事情记得照办,还有,好生查查那能让人拥有神力的蛊虫。” 是夜,烛火通明,凤盈手中捧着卷识别草药的医书认真翻阅,神色格外认真。 白芷侍立一旁为她剪烛,不时添上一盏热茶。 “小姐!”摇曳的烛火添了几分通明,白芷听着窗外的“呼呼”风雪声,心头有些不安。 “怎么了?”仔细观察着医书上的每一味药材,凤盈头也不抬。 “听二少爷说,今日有人瞧见柳神医入了三王府。”犹豫半响,白芷终是开口了:“琴语姑娘是叫三王爷买走的,柳神医这般频繁出入三王府,怕是……” “不就是皇上命柳宗给三王爷诊脉,有什么可怕的!”凤盈浑不在意,将书翻了页,端起桌上茶盏,神色淡淡地啜了口,而后放下。 她从始至终眸色不曾有半分变化,好似这消息于她而言就如同柳宗去了趟药草铺那般正常。 “可……可……” “白芷,你是个聪明人,这么简单的挑拨离间你不会看不出来吧?”捻起糕点品尝,那甜而不腻的口感叫她莞尔,心情大好道:“三王爷喜欢玩这种别人玩剩的小把戏,那就叫他好好玩,我们莫出声,会坏了他的兴致。” “可依着柳神医对琴语姑娘的心思……”白芷也知那是慕容南朝故意而为的,但柳宗对琴语实在太过上心,慕容南朝手里有她做筹码,一切定数难料。 “……”将书卷合上,凤盈头痛地揉额,眉头拧在一处。 良久,她轻声叹道:“琴语如今已是三王爷的人,想来整颗心都扑在三王爷身上,且不说我目前无法救出她来,就是有法子,我也不可能将细作安排到好友身边,这不是害人害己吗?” “小姐……” “是我害了柳宗,若非因着我的缘故,三王爷不可能将主意打到琴语身上,是我对不住他。”指上力道加重,仍是缓解不了她的头疼,凤盈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小姐何必自责,这本不是您愿意看到的!”白芷忽然后悔提及这件事,但刺就扎在肉上,忽略掉也不是个办法。 “本以为雪停了,没想到天只晴了三日!”抬眼看向窗口,隐约可见雪花飘落。她眸色暗了暗,忽的笑道:“是我痴枉了,既是冬日,又怎会无雪呢!” 那些围绕在她身侧的蠢蠢欲动的势力,只有虞氏这么个深宅里的女子出了手,她竟还指望过上平稳舒适的日子。 “小姐!”轻轻地为她按揉脑袋,白芷自责道:“都是奴婢没用,不能为小姐分忧解难!” “此事与你无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是我往日太过招摇,才会给自己招致祸端。”握住她的手,再次执起书卷,凤盈悠悠道:“只可惜往日少不更事,只顾着造谣了,没有培养一干心腹,如今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往日她一心想要平定北疆,保家卫国,同时取拓跋清项上人头为二哥报仇,如今看来,却是错过了壮大自身的最佳时机。 “小姐打算如何?”见她眉眼中不带萧条之色,白芷便知她心中已有对策。 “柳宗之事,我只能对不起他了,一切看他造化。”凤盈苦笑,身子重重靠在椅背上,眸光扫过梁顶,幽幽道:“他若因琴语而变,我不怪他,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心动,但朋友是没得做了。他若不变,我定许之生死。” 前世的柳宗为了琴语备受折磨,这一世,她明知他对琴语情根深种,却无可奈何,是她对不住柳宗。 “罢了罢了,明日我便去会会三王爷,只要希望尚存一线,便不能放弃。”哪怕明知琴语心系慕容南朝,她也做不到让柳宗狠心割舍。柳宗不是她,做不到放下。 “小……” “你不必劝我!”她和柳宗的情谊,不仅是青梅竹马,更曾同生共死。她相信柳宗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背弃她,但她也怕柳宗为此萎靡不振。 白芷垂眸,静静退立一旁,不再多言。 适时的安静叫凤盈放松几分,吹着茶盏中的浮叶,静静看着在她绵长气息下不断打着旋儿的嫩蕊。 茶水她终是没有喝下,而是重新置回桌上。她脑海中回想着前几日同侯谷兰说的话,又想起同凤陟说的话,忽的开口道:“白芷,你可愿为我分忧?” “能为小姐分忧解难,是奴婢之幸!”白芷福身,语调轻缓,却掷地有声:“但凭小姐吩咐。” “府中如今缺个管家,诸事不便,交由他人打理又觉得不甚妥当。”凤盈言罢,抬头看向她:“你可愿负起这个担子。” “奴婢从未着手过这方面的事宜,怕是难以胜任!”白芷低头,只觉自己没用,根本不敢拿眼去瞧她。 “这倒无妨,府中有现成的师父可以教你,你可愿学?”凤盈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诱哄。 白芷觉出不对劲,却还是点头道:“奴婢愿意!” “那从今日起,你便侍候二少爷的饮食起居,跟在二少爷身边,学习些打理府内事务的法子,好日后打理凤府后宅。”凤盈言罢,也不待她同意,打了个哈欠道:“本小姐乏了,你退下吧!” “小姐……”白芷难得地忤逆她,站在原地不动,扁着嘴,模样颇为委屈:“白芷不愿!” 对于她的拒绝凤盈并不意外,她勾了勾唇,随意道:“你觉得二少爷为人如何?” 白芷不明深意,低头答道:“二少爷人很好!” “说具体点,就说从我回洛阳以来你对他感觉的变化。”舒适地枕着椅背,凤盈捻起糕点细嚼。 “……”白芷抿唇不语,脸渐渐红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她张了张口,轻声道:“初时二少爷性子阴骘,又算计小姐,白芷对二少爷厌恶极了。可后来,小姐执意对二少爷好,而二少爷有所动摇,白芷对他也就没那么讨厌了,只是警惕得很。直到小姐跌落山崖,二少爷的疯狂叫白芷释然,在得知他被风大小姐算计自此后,又多了一分心疼。” 她说得断断续续,面上红晕渐浓。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愿侍候二少爷?”凤盈故作不明。 白芷面上几欲滴血,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她嚅了嚅唇,颤声道:“白芷不愿意做通房丫鬟。” “哈哈,白芷,你想哪去了?”凤盈笑得揶揄,起身走到她面前,不客气地揉着她的小脸:“你侍候二少爷就跟侍候本小姐一样就对了,不包括冬日暖榻生小娃儿!” “奴婢不打扰小姐休息了,奴婢告退!”福了福身,白芷飞似也地奔出屋内,将隐忍的笑声甩在后头。 第129章 此生之幸 清晨,用过早膳,凤盈难得的没有小憩半个时辰,而是换了身颇为隆重的衣裳,带着红雪出了凤府。 她出府的方式奇怪得紧,手中握着跟拐杖,走一步,敲一下,好似鞋子打滑。 出了府邸,直奔三王府,忽见柳宗慌张的身影,当下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无需猜测,目前能让柳宗慌张至此的只有一件事——为琴语赎身。跟着他,她便不需浪费时间在三王府等慕容南朝。 行了两条街,远远的她便瞧见一抹玄色的身影站在高楼之上。 她瞧见了他,他亦瞧见了她。四目相对,他凌厉的眸光忽的柔和几分,唇角浮现几缕笑意。 他的笑容叫她心中生厌,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把控着一切,等待着她自行送上门去。他不是帝王,起码她不会让他有机会成为帝王。虽然心中不愿,但凤盈抬脚,没有一丝犹豫地朝茶楼走去。 金盏茶楼,楼如其名,流光溢彩,内里雅间用的茶盏以玉为底,镶有黄金。 这是一个销金窝,亦是慕容南朝名下的茶楼。凤盈忽的想起慕容南宇名下的那间食香客栈,比起慕容南朝的金盏茶楼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明明不是什么太大的营生,却只能被迫转移给她,落至她二哥的名下,可见皇上对二人态度的偏颇。 这般想着,已然入了茶楼。 “凤二小姐,我家王爷请你前去一叙!”前来引路的小厮并未有多恭敬,毕竟对待一个失势平民,也不需要多恭敬。 凤盈并不在意,抬脚跟上,一步一步,轻却坚实。 “凤二小姐缘何柱拐?可是脚不舒服?”她进来的一瞬,慕容南朝便注意到了她手上的拐杖。 “这绵软的绣鞋凤盈穿不惯,再加上身子不适,怕摔着!”凤盈不露痕迹地撒着谎。 闻言,慕容南朝面露紧张,上前欲搀扶她。 凤盈偏身躲开,低眉柔顺道:“凤盈一介民女,三王爷如此优待,着实折煞民女了!” 见她如此,慕容南朝心头有怒火腾起,他强行压下,伸手就去拽她。 “啊!”“咚!”伴随着一声低呼,凤盈摔倒在地,膝盖结结实实地撞上椅角。 这件事发生得突然,众人始料未及,还是慕容南朝率先反应过来,蹲下身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他的反应凤盈收入眼中,知晓无论是柳神医还是柳宗,都未向他透露她的近况,当下兀自揉着膝盖,做出无谓状:“没站稳罢了!” 她越是这幅表情,慕容南朝越是觉得她在逞强,不禁万分心疼,放柔声音道:“你没事吧?可有伤到哪?” “劳三王爷挂心,一点小伤,死不了!”眼见他将手伸来,凤盈猛地站起,身子往后一仰,步子一退,踏上楼梯边缘,好在红雪眼疾手快将她扶住,这才免于摔下楼梯。 这下,慕容南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再去触碰她:“看座!” 由红雪扶着,凤盈一瘸一拐地入了座。没有寒暄,没有谄媚讨好,她直接进入正题:“三王爷,小女子想赎下琴语,不知三王爷可愿忍痛割爱?” “琴语?”慕容南朝挑眉,邪肆道:“本王要的价,你怕是给不起。” “三王爷不说怎知凤盈给不起?”虽然心知他会刁难,凤盈依旧神色淡淡,静待对方再次开口。 注视她须臾,慕容南朝不急不缓道:“给凤二小姐两个选择,一、本王要你名下所有财产。二、用你自己交换琴语。” 选择一,她会一无所有,选择二……她根本不可能做出这个选择。 凤盈忽的明白过来了,一开始慕容南朝就打算拿琴语胁迫柳宗,只是没有成功,所以他才如此大张旗鼓地让柳宗进出三王府,不仅是挑拨她和柳宗关系,更要将她引出,得到她手中的财富。 他这一步走得可真好,一个琴语在手,无论怎样他都不会亏。只是他这么一说,她便能完全确定一件事了,那就是她府内的暗道不是慕容南朝派人挖的。 “三王爷说话可算数?”纵然明知得到的会是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但凤盈依旧愿意用自己的财富交换。 “自然作数!”他知她不会献出自己,但她以往累积的赏赐,足够他更上一层,将慕容南宇狠狠踩在脚下。 “我选……” “不行!”忽的有人出声打断,凤盈回头,就见柳宗冲破重重阻拦奔入,一把抓住凤盈,呵斥道:“凤盈,你傻了吗?” “柳宗,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你为何不同我说?”凤盈欲将他的手拿开,不料柳宗几乎是用尽全力捏住她的肩头。思及自己的伪装,她缓缓松手,轻声劝道:“柳宗,不过是些田地宅子,与我而言不过身外之物。” “跟我回去!”这是柳宗第一次说话这么大声,似只要声音一低,整个人就失去支撑的力气。 “柳宗……” “凤盈,今日你若是不同我回去,我们便至此断交!”话落,周遭安静得只有呼吸声。 凤盈静静地看着他,透过他的眼,瞧见他心底的伤痛。 “你真的不要?”她的金银财宝都转移到了二哥凤陟的名下,如今只剩皇上赏赐的府宅、田地,虽然值钱,对她而言却也不甚重要。 “不过是个不爱我的女子,她值不起这个价!”一咬牙,柳宗狠下心说出违心之言。 “啪!啪!啪!”有节奏的抚掌声响起,一个粉衣白面、气质出尘的女子被带出。 寒冬腊日,女子赤足踏在冰冷的地上,鬓发散乱,身着单薄的纱衣,梨花带雨,模样好不可怜。 此情此景,凤盈心头对慕容南朝的厌恶更甚。若非对他一片痴心,琴语那般高傲的女子又怎会将自己卖了,最终落了个凄凉。 她本以为琴语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和万千女子一样,在情爱里头不过是一愚人。慕容南朝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一介落魄户的小姐,又怎会得对方青眼相待。 “你……”在瞧见凤盈后,琴语先是一愣,而后笑得苦涩。 初见凤盈,她只觉世上怎会有如此出尘的男子,眸光清冷,英气非凡,竟比那些个王公贵胃来得还要有气度。 尤记得那日,她点了一曲《花想容》,一曲未落便消失无踪。 后来,她成了常客,时常捧场听曲,出手阔绰,眸光始终清冽,不带杂念。待两人熟络了,她曾般开玩笑半认真道:“琴语姑娘,我代挚友求娶你,可好?”如今想来,原来是替温吞内敛的柳宗开的口。 “琴语姑娘!”凤盈朝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盈儿,走吧!”柳宗将她拉起,不愿看琴语一眼,眼底是难以遮掩的伤痛。 情这一字,最愁人,最磨人,最害人,他躲不开,逃不掉,就这么跌入她的清冷高傲。 她的清冷与凤盈不同,凤盈的冷是统帅千军的霸气,睥睨敌众的威严,而她的清冷高傲却是自己的保护膜,将自己层层裹住,才能避免被人侵犯。 他将她看得那般透彻,那般透彻,对她那般了解,那般用心,却终归敌不过慕容南朝勾一勾手指头。 “柳公子!”琴语出声唤住二人,语带哽咽道:“救救琴语。” 这一刻的她像是放下了所有的骄傲,无助地朝曾经不屑的人求援。 凤盈闭目,心中是对柳宗的同情,更多的是对眼前二人的痛恨。琴语分明不爱柳宗,分明与人合伙算计柳宗,分明此刻是在演戏,她却能拿捏得如此可怜,着实叫人心寒。 柳宗的身子僵住,因她的泪,他好不容易堆砌起的铁石心肠化作绕指柔。 他多想冲过去,将她护在怀中,可他不能。他一时冲动,带来的是对凤盈和慕容南宇二人的损害,他不愿拖累凤盈,不愿让她做出日后悔恨的事。 挣开柳宗的手,凤盈一瘸一拐地走到琴语面前,抬手,巴掌无情地落在她的脸上。 “啪!”清脆的声音入耳,慕容南朝神色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浮现出笑意。 这才是他认识的凤盈,打吧,打得越狠,她与柳宗的嫌隙越大,前世柳宗对琴语的痴狂他是晓得的。 琴语捂脸,眸光在触及男子眼中的笑意后,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掐起她的下颚,凤盈一字一句冷声道:“琴语,本小姐以前真是瞎了眼了,你根本配不上柳宗,你会遭报应的!” 她笑,诡谪莫测,仿若早已看透一切,那表情叫琴语遍体生寒,透到骨子里。 潇洒转身,拉住柳宗,半倚着他,一步一步走下茶楼。 踏下楼梯的一瞬,柳宗只觉整个茶楼都在崩塌,整个洛阳天旋地转,看似是凤盈倚着他,其实是凤盈扶着他。 一步步跨出茶楼,挤入人潮,在异样的目光中,他故作坚强,好似提线人偶,任由凤盈操纵。她带他去哪,他便去哪。 在入了凤府的一瞬,他忽然挣开她的手,面上扯出牵强的笑,温吞道:“我先回府了。” “不打算喝杯茶?”他有意躲起来舔舐伤口,凤盈也故作无事,用很是随意的语调问道。 柳宗深深看了她一眼,笑了,轻轻环住她的身子:“凤盈,我柳宗这辈子最庆幸的,便是遇到你。” 第130章 暗道四条 抱着她的手缓缓松开,柳宗后退两步,挥手,面上带着一丝牵强的笑:“进去吧,我走了。” “嗯!”凤盈亦笑,目送着他走远,眼中神采暗了下来。 “章泽!” “属下在!”章泽闪身而出,面上带着恭敬的神色。 “跟上他!”凤盈言罢,顿了顿:“这几日跟紧他,有什么事情立即回府禀报。” 有的人的情,会成为自身的魔障,就好似柳宗。 前世他对琴语的情导致他放弃一切,导致他不折手段往上爬,虽然他依旧在她身边,二人依旧是最好的朋友,但那个温吞良善的柳宗,早已变了模样。 以医术救人?不,他以活人试药,只为登上高位,她不希望那样的柳宗出现。 他这种状态,她又如何能够心安。 “小姐!”红雪搀着她,轻柔地为她顺气:“柳御医如今不过一时想不开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琴语不过是一个卖唱的,以柳御医的条件,他定能找到更好的!” “不是谁都需要所谓的‘更好的’。”按下她的手,凤盈广袖一挥:“你先下去吧,本小姐想静静。” “是,小姐!”红雪福身,退了下去。 仰天看着翩然的白雪,它们多自在啊,在空中无忧无虑地飘着。不过它们的自在只是一时的,一旦落到地上,就会被人踩在脚底,揉圆搓扁。 抬手接住几片雪花,感受着那一缕冰凉,凤盈收回目光,柱杖在院中游走。 已经发生的,她无力去扭转,哪怕现下心系柳宗,她也得将自己手头的事给做好。 保护好自己,也是在帮自己亲近之人。 摇摇头,甩去胡乱的思绪,她一杵地,一跨步,若非背脊笔挺如松柏,此时她的行为就像个行动不便的老太太。 “小姐这是怎么了?”有小厮奇怪地看着她漫无目的地在院中踱步,轻声同旁边人道:“这几日小姐日日如此,好像有心事啊!” “小姐的心思岂是你能猜透的,指不定她现在只是在漫步呢,我姥姥说过,大病初愈的人就该多走动。”另一小厮接话罢,随意搭上他的肩头:“走吧,别看了,快去干活吧!” “哎!我可惜我没章泽和游宏图那般好命,能跟在小姐身旁!”小厮摇摇头,叹了口气,拎起扫帚默默去前院扫雪。 在北边的院头走了一圈,凤盈闭目,极缓极稳地呼吸着,吐纳间运行真气,像是在做调息。 自那日在湖心舞动后,她连着几日漫步院中,每每停下,不是运气调息,就是盘腿打坐,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伤患在尽力让自己康复。 凉意铺天盖地而来,虽心知自己穿少了,但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更为清醒,将收集到的所有讯息在脑海内绘成一幅精确的图。 “小姐!”远远的瞧见她,侯谷兰小步奔了过来,面上带着几分喜气。 缓缓睁眼,凤盈从她面上读出了什么,但她没开口,只是伸手叫她扶住。 “小姐气色越发好了!”侯谷兰由衷叹道,面上笑意渐浓。 “气色不过是瞧着好,内力与力气都未恢复。”凤盈言罢,眼中闪过寒光:“若非我功力尚未复原,今日定痛扁慕容南朝一番!” “啊?”侯谷兰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见她没有说下去的打算,也便噤了声。 “小姐!”一路上,见到她的丫鬟小厮纷纷行礼。 地上的积雪被扫开,露出碎石铺就的小道和枯萎的花草。比起一片皑皑白雪,多了那些个枯黄的点缀,倒不觉得单调。 入了厢房,摊开宣纸,侯谷兰迅速反应过来,上前帮她研墨。 墨锭泛着青紫的光泽,乃是上好的集锦墨,纵然侯谷兰不懂文房四宝,也能瞧出这是好东西。 墨锭遇着清水,用力研磨,墨色渐渐溢出,愈发浓艳,乌黑亮泽。 凤盈一手挽袖,一手执湖颖点墨,而后在宣纸上勾画。她心有腹稿,因此动作极快,不多时,凤府的轮廓在宣纸上呈现。 简单的线条,没有多余的点缀,侯谷兰初时以为她在画凤府的构造,但很快她便发现,有几个她以为是小路的线条延伸至屋内,向更远处扩张。 “这……”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凤盈笔下的产物,直至搁笔,她也瞧不出上面究竟为何。 凤盈勾勾手指,示意她凑近,而后再次提笔,在宣纸上写道:“暗道四条。” “……”侯谷兰惊讶地瞪大了眼,眸光紧盯着她笔下的图,而后猛然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凤盈,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谷兰,你觉得本小姐画的盛雪腊梅图如何?”拿起宣纸吹了吹,凤盈神色淡淡道:“许久没动笔了,也不知这画能否入二哥的眼。” 她在府中以杖杵地的这几日,发现了四条不知从她府内通向何处的暗道。这些暗道埋得极深,若非她将内力注入杖上,根本感受不到其中细微的不同。 得她眼神示意,侯谷兰晓得有人在屋外偷听,当下调整心情,用平日里崇拜凤盈的语调道:“小姐这腊梅画得极好,二少爷见了定然要甘拜下风的!” “净会说些夸人的话,白芷说你直率,我倒觉得你嘴上涂了蜜了!”凤盈扬唇,点火将宣纸烧尽:“只是上面的梅终是显得僵硬,败笔得很。” “啊啊啊!小姐你别烧啊,您不要可以给谷兰啊!”侯谷兰说着就扑向地上的宣纸,将戏演得那般好,胜过戏台上的小生。 其实她根本不善伪装,只是心中想着凤盈将自己的真迹烧了,也就自然而然地扑向被烧毁的宣纸。 见她如此反应,凤盈喷笑,嗔道:“一幅废了的画作罢了,也就你把它当宝。” “真的很可惜啊!”侯谷兰扁嘴,碎碎念道:“不要也不给奴婢,还烧了,还烧了……” 她越说越伤心,眼眶渐渐泛红。 凤盈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开口安慰:“你若是喜欢,改日我送你一幅……” “真的?”侯谷兰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兴奋:“小姐你别骗奴婢,奴婢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不骗不骗!” 屋外偷听之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以嘴型问道:“此事可用禀报?” 另一人摇头:“不过是一时兴起画朵腊梅罢了,那小丫鬟的性子这么多日你还没摸清?” 那人闻言点头,但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第131章 陈旭出征 洛朝多地遭风雪催残,天灾人祸,数不胜数。 当内忧滋生,外患趁虚而来,先有鲜卑王爷拓跋清带兵连下数城,后有安稳两年的南疆蠢蠢欲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洛朝暗涌迭起。 然,放眼洛阳,夜夜笙歌,穷奢极欲,高官之辈无人站出,唯陈旭请愿领兵,今日便要率军出行。 执笔挥毫,在漫天飞雪中作画。凤盈笔走游龙,挥遒八极,笔下腊梅非花非木,圆瓣带角,勾勒出肃杀之意。 小厮一进偏院,就被凤盈身上杀气镇住,他顿了顿,艰难挪动脚步,行礼:“小姐,陈将军求见,现在就在前厅等候。” 收笔,落款,凤盈抬眸,眼中尽是凌厉之气:“请他进来罢!” “是,小姐!”小厮再次行礼,退了下去。 不多时,一个身披银袍的将军跨入,短短数十日不见,凤盈觉得眼前之人变化不小。 独自率军剿匪叫他成长,连日的风雪兼程竟叫他在冬日里黑了不少,原本清瘦的男子生了些肉,瞧起来更加壮实,似已能独挡一面。 “元帅!”见到女子,陈旭咧出一抹笑,带着几分憨厚。 忽的,凤盈又觉得眼前之人并没有变,起码性子没有变,只是厉害了。 “别叫我元帅,如今,当是我叫你一声陈元帅!”凤盈浅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坐吧!” “不了,只剩半个时辰便要出发了!”瞧见她的容颜,陈旭心头有几分紧张。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开口。 “可需要热茶?”她话落,一旁的白筠便将茶盏端上,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来。 “元帅晓得末将会来?”他一惊,而后捧起茶盏,眉角飞扬:“元帅果然神机妙算。” “有什么事,说吧!”凤盈不再纠正他的叫法。他称她元帅,她早已习惯,她称他陈旭,他亦早已习惯,哪怕身份变了,他们多年积累下的情谊不变便是。 “新帅不听李峰劝告,战败而死,如今李峰依旧死守如初,就等着末将前去增援。”言罢,他看向凤盈,郑重道:“末将此行前来,是想告诉元帅,作为元帅一手带出来的将军,末将与李峰不会给元帅抹黑丢脸!” 他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凤盈展颜,忽觉眼睛有些干涩。 垂头闭目,待再抬头,浅笑嫣然:“我相信你!” 陈旭心跳漏掉半拍,就这么痴痴地看着凤盈,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缕试探:“元帅可愿等末将凯旋而归?” “当然!”上前一步,凤盈轻声问道:“我若没记错,这是你第一次挂帅出征。” 闻言,陈旭点头。 “你军中可都是旧部?混了哪些人的势力在内?”这半个时辰他来找她,消息定然飞速扩散,拓跋清出兵出得如此及时,在洛阳内定然有内应,必会晓此事。 “朝中四位王爷的人都有,半数为旧部,半数……”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凤盈也知他的难。 若是旧部,无需重新树威,毕竟他是她一手带出来的,旧部对他亦是崇敬有加。可如今半数为新兵不说,还有各方势力夹杂其中,他作为新帅,怕是难凝军心。 袖中滑出一个锦囊递到他面前,凤盈面上挂着浅淡的笑,口吐之言却能害人性命:“但凡新帅,必先树威,不能叫人敬,便先叫人惧,有不听命者,就地五马分尸!” “是!”接过锦囊,陈旭面上带着庄重之色,忽的佩剑插入雪中,单膝跪地:“还请元帅教诲。” “到达北疆后第三日,飞鸽传书向我求救!”没有伸手扶他,凤盈神色肃然:“我虽不知如今战局,却甚是了解拓跋清这人,锦囊内是我所布之局,你若信我,前三场战役便在其中,后面的,就看你自己了!” “是,元帅!”陈旭起身,后退半步,转身离去。 “陈旭!”凤盈出声喊住他,男子步法一顿,就听得后面清冽的声音道:“待君功成凯旋,愿与君共饮,笑谈半生戎马,赏尽洛阳风月。” “末将一定活着归来!” 明明心知他喜欢自己,可凤盈唯有以此法骗他。陈旭终归少了些计谋,对付拓跋清这种老狐狸,着实还需几年磨砺。若不骗他,她怕他此生便葬于黄沙之中。 凤盈不知,正是因为她这句话,陈旭最终打胜至关重要的一战,收复失地,自此官运连连。 “小姐!”红雪有些怅然,更多的是对凤盈的担忧。 柳御医精神萎靡,一蹶不振,陈将军又临危受命,披挂帅旗,小姐需要忧心的地方实在太多。 “无碍!”扯了扯嘴角,凤盈已然对当朝皇帝失望透顶。 哪怕是派个章锐,都好过让陈旭上战场。陈旭更适合做副将,做副元帅,他的计谋实在不足以支撑这场浩大的战役,她就不信皇上会看不出来。 “研墨吧!”凤盈方一转身,就见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男子身着一袭白袍,立于皑皑白雪中竟比之抓眼,叫她有些挪不开目光。 二人再见,多少有些尴尬,那夜他救了她,却也…… 虽然二人不是第一次那般亲密接触,可感觉却全然不同了,那夜过后,她会想他,会念他,会算着六王府到凤府的距离,如同得了魔障。 见她怔住,慕容南宇大步跨来,一旁的红雪识趣地溜走了,一时间,偌大的院中只剩他们二人。 “你怎么来了?”凤盈率先开口,可男子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大掌紧紧包裹住她的柔荑。 “你……” “本王不来寻你,你就不会自己来找本王吗?”躬身将她抱住,下巴枕在她的肩上,慕容南宇轻声叹道:“还真是没良心啊!” “良心?”凤盈撇撇嘴,冷哼道:“本小姐不知道良心是个什么东西!” 她府邸下的暗道一共四条,一条通往三王府,一条通往右相府,一条通向荒无人烟的隐蔽处,另一条则是通向他的府邸。 “生气了?”抱她的手紧了紧,薄唇贴上她的耳廓:“是本王的不是,可本王保证没拿你一针一线!” “……”凤盈愕然,他竟至她为何生气,也就是说,他知道她做了什么。 既然他猜出了,那其他人呢?有没猜出? “放心吧,知你者,本王也!”说话间唇吻上她的脸颊,却被凤盈嫌弃地推开:“吱吱吱,你老鼠啊!本小姐才没生气呢!” 她不是气他在她府里挖了暗道,而是自她用药后他便再没出现过,纵然是怕人看到没有好时机,府内不还有个暗道吗?他就不会从暗道来找她吗? 抬脚一踢,扬了他一身雪,凤盈甩了记白眼给他,扭身进了房间。 她没有落门闩,慕容南宇自然是不客气地登堂入室,随着她入了房间。 一只绣鞋飞了过去,慕容南宇偏头躲过,另一只绣鞋跟着飞来,他挥袖挡开,一抬眼,就见凤盈光着脚丫子坐在桌上。 那双纤细嫩白的玉足一晃一晃,漂亮得晃眼。 大步上前,抓住来不及缩起的小脚,长指不客气地在脚底拨挠,凤盈咯咯笑了起来。 “放手!”若说凤盈的弱点,脚底怕痒算是能排第一。她伸手去拍他,脚趾因搔痒蜷缩,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眼见她笑得在桌上滚来滚去,小脚更是不客气地踹他,手在空中乱挥,慕容南宇有些吃不消,探出大掌抓住她的手:“再踢下去本王就没命了!” 凤盈的神力可真不是盖的,若不是他以内力护体,加上躲过了其中几次攻击,他怕是得呕血而死。 “谁叫你挠我的!”凤盈怒目圆瞪,扑他身上就是一顿挠。 只可惜,慕容南宇并不怕痒,被她挠了半天不仅没反应,还顺势抱住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凤盈眼睛瞪得圆滚滚的,与他对视,大有记下此仇之意。 见她这般模样,慕容南宇只是笑笑,抬手去为她撩鬓角的碎发。 “停!”凤盈哪里吃他这套,一脚踩在他靴子上,将二人隔开,素手则抓住他的手腕,嫌弃道:“你竟然用挠脚的手帮我顺发。” “……”慕容南宇哑然失笑,薄唇凑近,吹了吹她的鬓角,声音温柔且魅惑:“那这样呢?可好?” “咚咚咚!”凤盈心跳如擂鼓,面上泛起一片红晕。 当她惊觉自己被他这么一吹就给乱了阵脚,想远离,又被他死死抱住,不免恼了,威胁道:“你要再抱着我我就一脚踹死你!” 屋外,凤陟听见此声,唇角勾起一抹笑,摇摇头,沿着来时路离去。 凤盈一门心思扑在抱着她的人上,并未发觉自己方才所言叫人听去,而话语里竟还带着一缕娇嗔。 “盈儿越发可爱了!”对于她性子的变化,慕容南宇很是欢喜,他紧紧地拥着她,痴痴笑道:“怎么办,瞧见你,本王便不想走了。” “走?”面上红晕未退,凤盈愣愣地看着他,不解道:“你要去哪?” “盈儿在关心本王?”说这话时,慕容南宇强压下眼中期待,用调侃的语气轻松道。 越强大的人越难抓住,他即喜欢与凤盈势均力敌的关系,又害怕她随时飘走,毕竟…… 想到师父口中所言,慕容南宇眼中闪过落寞。 第132章 不知检点 他的隐忍叫她没来由地心疼,伸手环住他,轻轻一跃,整个人挂在她身上,凤盈鼻尖对着他鼻尖,美眸半阖,印上他的唇。 在慕容南宇由于欣喜怔愣之际,她身子向后,落回桌上,双足晃啊晃,素手卷着秀发,半歪着脑袋,双眸如缀星辰,带着点点笑意:“你说呢?” 唇角上扬,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慕容南宇笑得欣喜,笑得温柔,如身上白衣般纯净,又似烈焰般炽热。 “笑什么笑,你还没说要去哪呢!”凤盈可没忘他方才说的话,拿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就像在刑讯逼供犯人。 她的表情彻底取悦了慕容南宇,紧挨着她身旁的檀木椅落座,握住她的柔荑,一根根揉捏着上头的手指,慕容南宇神色温柔道:“去南疆,也就是凤朝。” “什么?”凤盈不淡定了,她紧盯着对方,眉头拧作一团,忽的别开脸,冷哼道:“去就去,干嘛还要来跟我说,嫌本小姐闹心事还不够多吗?”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隐隐担忧。 南疆是什么地方,那里遍布蛊毒,去的人能有几个好好会来的?大哥光是守在两国交界处都几次重伤,更别说是入到凤朝国内。 “不跟你说一声,你万一以为本王消失了另觅他人,那本王可怎么办?”握着她的手紧贴在脸上,慕容南宇认真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印入心底。 “本小姐都还没选择你呢,什么叫另觅他人?”她依旧嘴硬着,但心头的担忧叫她恨不得立马跟他一起走。 “……”慕容南宇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忽的笑了,轻声道:“你说得也是,也好!” 起身,他面上笑意依旧,却让凤盈觉得身上血液渐渐僵住,被外头的风雪侵蚀入骨。 他去做什么?定然是极重要的事情吧,若非如此,又怎会说出这般话。 眼看他迈开步子,跨出门槛,凤盈顾不得穿鞋,大步追了出去。 他行得那般快,她跑得也那般快,将他堵在院口,凤盈死死地瞪着他:“慕容南宇,你什么意思?” 眸光落在她被雪掩埋大半的小脚上,慕容南宇蹙眉,想弯腰将她抱起,但思及自己如今的处境,他只是轻声道:“我将福叔留在洛阳,你若是遇上难事,便上王府寻他。” 他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总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可她从来不知道他的处境,不知他的艰难,如今瞧他的架势,怕是皇上有意为之。 执起他的大掌,一笔一画在上面写道:“皇上?” 他点头,眼底的笑意里多了几分释然。她能够猜到便好,她猜到了,也就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他的身份何其尴尬,无论是那一层,都叫人想要置之死地。如今他帮助皇上铲除了不少佞臣贼子,接下来,也快要到他了吧。 终究是他想得不够周全,他怕她被别人夺去,却忘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比她凶险更甚,是他高估了自己,以为能连带着保护好她。 他神色不曾变化,凤盈却感觉到他的挣扎,她蹲下身子,捂着通红的小脚:“所以呢?” 她缩着身子,抬头看着他,似在等他一个答案。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定然加倍对你好,你愿不愿意等我?”蹲下身子,握住她的小脚直接揣入怀中,连带着她这人,一起用狼皮大衣裹着,慕容南宇轻声道:“你可愿意?” 他终究是自私的,放不下她,更松不了手,他用对她的好将她紧紧捆绑,直至他死。 “不愿意!”他的胸膛可真暖啊,凤盈脚伸在里面都不愿意缩回来了。手按在雪地里久了,连带双手一起探入。她挑挑眉,漠然道:“本小姐从不等人。” 慕容南宇笑,等她说出接下来的话。 良久,手脚暖和了,凤盈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本小姐会去找你,反正你死不了。” “反正本小姐不会让你死!”几乎一模一样的语调在慕容南宇脑海炸响,他眸光亮起,低语道:“本王也不会让自己死的。” 他在该寻通房之时遇见了她,一个趾高气昂的小屁孩,可笑的是,他竟被一个小屁孩迷得移不开眼,等了整整十年。 “这就对了嘛!”凤盈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而后打了个哈欠,软软地缩在他怀中,半阖着眼,似睡非睡。 对于她的行为,慕容南宇似早有预料,大掌抚着她柔顺的秀发,眼中带着宠溺,笑意几乎要溢了出来。忽的,他眸光一沉,将她打横抱起,转身与背后之人对视:“三皇兄。” 眸光落在他怀中乖顺的人儿上,慕容南朝心头怒火灼烧,目光霸道得像是在看专属物。他身上阴沉肃杀之气太重,饶是凤盈有些昏昏沉沉,也睁开可眼。 “章泽,送客!”唇形微动,以千里传音唤来章泽,凤盈继续缩在慕容南宇怀中,没有一丝动弹的打算。 “凤盈!”慕容南朝上前一步,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这么不知检点,你还要不要脸?” 背着他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便罢了,他都出现了还视若无睹地缩在男人怀中,她把他当死人吗? 被他这么一通骂,凤盈没恼慕容南宇先怒了,不待他开口,凤盈以唇缄口,把他的话全数堵在喉间。 她一点一点侵占着他的气息,甚至将舌探入,双眸紧闭,分外投入和享受。 慕容南朝脸都绿了,隐于广袖下的大手紧握,发出骇人的“咯吱”声。 然,他面前的两人什么阵仗没见过,这几声握拳声还真吓不着他们。凤盈眼中闪过狡黠,小手就这么探入慕容南宇的衣裳里。 “凤盈!”一声怒吼,他方欲出手,就被一个飞出的身影格挡住。 “三王爷,请自重!”章泽目不斜视,仿佛后面二人做的事是那么理所当然。 末了,凤盈舔舔唇,似意犹未尽,旋即朝对方无邪一笑,柔声带水般妩媚:“三王爷,这才叫做不检点。” 她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水汽,红唇被吻得晶亮,双眸无辜可爱,叫他怒上心头的同时身体里又窜出一股子邪火。 “很好,很好!”额际青筋突起,慕容南朝面色铁青,笑得无比狰狞:“有朝一日,本王定会让你后悔今日之举。” “哦呵呵!”凤盈掩唇假笑,眸光平静,带着几分不屑。从慕容南宇身上跳下,她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满脸无谓道:“三王爷可真爱开玩笑,凤盈招您了吗?” 末了,不待他回话,凤盈又道:“您堂堂洛朝的三王爷,溜人院墙也就罢了,还看人不检点,看人不检点就罢了,还出言相威胁,三王爷的癖好未免太奇怪了吧!” 她这话说得叫慕容南宇心中暗喜,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最大的情敌就在眼前,而心上人不仅不加青眼,反倒出言相辱,可见他对慕容南朝的顾虑可以彻底打消了。 前世终归是前世,她能够转身看到他,就够了。 凤盈素手转着青丝,眸光在对方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在瞧见对方欲动怒之际抢先一步开口:“不过本小姐不怪你,因为本小姐也对三王爷做过这种事,有来有往,扯平了!” 慕容南朝面黑如深潭,几番变化间,他终是忍不住开口:“你这是何意?” “这个嘛,你得问我大姐凤容,毕竟是她邀请本小姐去现场观摩的!”眸光流转,媚色徒生,凤盈耸耸肩,状似羞怯道:“三王爷,在院子里哦!” 话落,身后的男子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咬牙低语道:“凤盈!” 他真是后悔那日带她前去偷听,如今倒好,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竟说出这种话。 慕容南宇的咬牙落在慕容南朝耳中成了吃味,他忽然觉得,今日凤盈分明是在故意气他。 照时间推算,在院中那日凤盈回洛阳还没多久,那时凤盈与他把酒言笑,忽的某天就与他交了恶,冷脸相向。如今想来,当是瞧见了他和凤容做那档子事,生了气,这才转身投入慕容南宇怀抱,就是为了气他。 思及此,慕容南朝玩味地笑了:“凤二小姐似很在意本王!” “三王爷脸可真大,平日里洗脸用的浴桶吧!”凤盈冷言相嘲。 慕容南朝却是自信满满,冷眼睨着慕容南宇,笑道:“六皇弟,告辞!” 言罢,一撩衣摆,大步离去。 等他没了踪影,凤盈的冷脸挂不住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章泽得了慕容南宇脸色,默默退下,他这才上前一步,单手环住她的腰,冷声道:“很好笑?” “哈哈哈,好笑!”双手捧腹,凤盈哪里顾得上他的黑脸,笑得前俯后仰。 慕容南朝是有多大的自信才会露出如此神情?不过她就是喜欢慕容南朝的这股自信,这样才能叫他和凤容窝里斗,好让她磕着瓜子看热闹。 “你在故意气他?”明知她是故意引导慕容南朝,叫对方心生误会,可他就是没来由地不悦。要知道,他将会有数月不在洛阳,到时候慕容南朝若是死缠烂打,保不齐会掀起什么风浪。 “呼呼!”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整个人软绵绵地搭在他的胳膊上,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童,哪里顾得上半分仪态。 她的笑容太过具有感染力,慕容南宇就这么没了脾气,任由她欢腾地笑着。 第133章 打起来了 一双银纹狐毡靴踏上凤府门前台阶,侯谷兰方从外面采买回来,就见柳宗失魂落魄地在凤府外徘徊不前。 “柳御医!”侯谷兰上前行礼,此时柳宗像如梦初醒般看着她,自怀中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递上前:“这是我爹新开的药方,你照着这个抓药,固本培元用的。” 他说话无比利索,像是在害怕什么,不待侯谷兰接过就塞入她手中,而后匆匆离去。 “柳御医?”看着手中被弄得皱巴巴的宣纸,侯谷兰疑惑地踏入凤府,三步一回头,望向消失在人潮中的男子。 “这柳御医今日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将手中宣纸来回抛接,宣纸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度,而后被一只大手截下。 “侯谷兰。”晃晃伤势未愈的腿,游宏图拆开宣纸,看着上面空白的页面先是一愣,在闻到其中香味后蹙眉:“你买香粉了?真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么女人的一面。” “游宏图,你病久了是不是将脑子也给感染了?想女人想疯了吧你!”抬手夺下宣纸,侯谷兰丢给他一个白眼:“随便叫个人帮你换去,本姑娘忙着呢。” 言罢,侯谷兰大步离去。游宏图望着那离去的背影,眸光沉了沉,眼中闪过晦暗的光。 “一个两个的都怎么了?还真是奇怪得紧!”将采买好的东西交给红雪,侯谷兰一面碎碎念,一面打开宣纸,在瞧见上面的空白后她先是一愣,而后怒气冲冲地奔向游宏图的居所。 游宏图正拄着拐杖往屋内走,听见脚步声正欲回头,不料手中拐杖被人夺去。拔高音量的女声在耳畔炸响,声音里带着无限怒意:“游宏图,你快把药方拿来。” “什么药方?”扭头看向柳眉倒竖的女子,游宏图有些莫名其妙。 “你敢说不是你把药方给调包的?快还来!”将手上宣纸一丢,顾不得听对方解释就冲动地扑上去。 二人在逍遥轩内打得昏天暗地,离逍遥轩不远的明萃苑却是另一般安静景象。 “白芷,近日你总是怪怪的,可是怎么了?”男子从院门缓缓而入,面上带着些许关切。 闻声,白芷放下手中账目,盈盈行礼道:“二少爷!” 二人的独处叫她有些尴尬,想走,但又想到之前凤盈同她说的话,只能伫立原地。 “坐吧!”为她拂去椅上不存在的灰尘,凤陟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坐下。 微风拂过,暗香涌动,二人相视无言,只是这么静静地坐着。 有花瓣被风吹落,白芷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偷偷瞥向男子。辰时的阳光很是温暖,薄薄的一层镀在他脸上,削去几分棱角,显得越发柔和温润。 “白芷,你要是有什么话想说便直说吧,盈儿近日不是忙,就是睡,很难同我这个做二哥的对上时间。”作为一个习武之人,他又怎会没有发现白芷偷窥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像是做坏事害怕被抓包。 “啊?小姐她……”白芷的脑袋埋得低低的,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小姐把她指派给了二少爷,却没同二少爷说,叫她如何开口。 “你若是还不方便,那便再等些时日吧!”凤陟很是善解人意,哪怕她要说的话已经拖了好几日,他依旧很是耐心:“恰好这些账目还没整理完,你也可以搭把手。” “二少爷……”白芷猛地抬头,在对上他的目光后又慌乱低头,声细若蚊言:“小姐让奴婢从今日起侍候二少爷的饮食起居,跟在二少爷身边,学习些打理府内事务的法子,好日后打理凤府后宅。” 于白芷而言,凤盈口中的凤府后宅便是现下这座府邸。但她忘了,眼前她唤做二少爷的男子也姓凤,凤陟的府宅,那也是凤府。 凤陟自然觉出其中深意,当下忍不住笑了,眸中的几缕精光让白芷觉得自己貌似被凤盈给卖了。 凤盈现下这般做,无非是给凤陟创造培养感情的机会,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独处久了,自然了解就会不一样了。 “二少爷?”白芷一声唤,凤陟抬头,双眸含笑,温雅道:“恰好我身边缺个心细的,没想到盈儿竟舍得将你放了。” “可小姐那边……”虽然还在同一府内,但她既被指派给了凤陟,也就难以侍候凤盈了。白筠和红雪她放心得下,但侯谷兰就不一样了,她为人粗心,又是个急脾气,难保不生出乱子。且侯谷兰是大丫鬟,白筠、红雪都是二等丫鬟,遇上事只能听侯谷兰的。 白芷这般想着越发觉得放心不下。 “盈儿身边不还有谷兰吗?她近日毛毛躁躁的性子改了不少……” “二少爷!”凤陟话还没说完,就被急急奔来的白筠给打断了:“不好了,谷兰把游护卫给打了!” “什么?”二人对视一眼,连忙跟上白筠。 第134章 侯谷兰落水 还未入逍遥轩,远远的便瞧见有几人躲在一旁观望,眼中带着笑意,又挂着与之不符的担忧。 走得近了,就瞧见侯谷兰跨坐在游宏图身上,表情凶煞,恶狠狠地揪着游宏图的衣领,不顾男女授受不亲之嫌扯着他的衣裳翻找着什么。 “谷兰!”白芷一声唤,侯谷兰顿住了手上动作,僵硬地回过头,在瞧见只有白芷和凤陟后似松了口气。 “谷兰!”这回白芷拔高了音量,侯谷兰乖乖地从游宏图身上爬起,站在一旁,等待讯问。 看了许久热闹的朴义上前将游宏图拉起,本就黝黑的脸因憋笑而呈现暗沉的黑红,有几分骇人。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凤陟语气里是少有的冷意。 他才方说侯谷兰性子改了不少,她就在这逍遥轩闹出事来。果然盈儿说得没错,侯谷兰这人有能力,就是性子里的冲动不改掉对他们相互间都不利。 “游宏图他藏我药方!”侯谷兰扁扁嘴,模样很是委屈,期间不忘恶狠狠地剜游宏图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 “宏图?”凤陟看向游宏图,等待他的回答。 游宏图为人严谨,他相信他不会做出藏侯谷兰药方这般幼稚的事情。 “在下不曾做过此事,想来是侯谷兰先前不小心把药方给弄丢了。”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裳,游宏图绷着脸,神色很是不悦。 在这偌大的洛阳,功力高于他的人屈指可数,如今他却被一个小小女子压在地上,还是因着一个他不曾见过的药方,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你撒谎!”一听他不仅不承认,还把责任推她头上,侯谷兰气得直跳脚:“药方是柳御医亲手交给我的,期间就被你夺走过,我一拆开就成空白的了,不是你做的手脚还有谁?” “药方拿来我瞧瞧!”见二人皆说得振振有词,凤陟一时也搞不清事情缘由,只好先看过他们口中的药方再行定夺。 听凤陟这么一说,侯谷兰整个人顿时怔住了。 瞧她一副蒙神的模样,凤陟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们在这周围好好找找,有没谷兰口中的药方。” “那个……”侯谷兰对着手指,不好意思道:“就是一张很普通的宣纸,空白的,被揉得皱巴巴的。” 闻言,众人四下散开寻找,白芷头疼地揉着脑袋。这么马虎的性子,叫她如何放心她来照顾小姐。 五个人找得手忙脚乱,游宏图站着不动,根本没有帮忙的意思:“不过是一张带着香粉味的空白宣纸,我初一摊开便没瞧见上头有字,找到了也不能证明什么。” “香粉味……”凤陟若有所思地摩挲下颚,平静的眼眸下暗流翻涌。 “找到了!”白筠站在远处的游廊上,手指着左下方的湖面。 众人奔去往下瞧,便看见结了冰的湖面上有一宣纸被风吹得打着旋儿,慢腾腾地往湖中心移动,若非今日风小,怕是这宣纸早给吹没了。 侯谷兰定睛一看,见宣纸在湖心积雪低洼处转悠不前,当下也不顾其他,翻过游廊上的扶手,跳到湖面上,大步朝宣纸走去。 “啪!”一声细微的声响,朴义眼尖地发现冰面裂出一道细缝。他尚来不及叫侯谷兰小心些,细缝就飞速扩大。 “噗通”!重重的落水声传入耳中,未去找寻的两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读出想法,当下飞快地靠近声源。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朴义黝黑的脸被惊得白了几分,连连后退,扯着嗓子喊人前来搭救。 两个侍卫和白筠原本以为朴义轻功了得,定然救得了侯谷兰,但听他这么一喊,先前放在胸口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奔出唤人。 侯谷兰在水里扑腾挣扎,原本意识还清醒着,但呛了几口水后便顶不住了。水没过头顶,四肢渐渐沉重。 “噗通”!又是一声入水声响起,惊慌的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就见一道褐色的身影闪过,冰凉的水花溅在身上,湖面荡漾出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怎么回事?”白芷回了逍遥轩没找着人,循着地上的轮椅痕迹找了过来,就见众人焦急地围在一处,神色紧张地看向湖面。 “二少爷,他们这是怎么了?”白芷茫然地看着众人,白筠张了张口,正欲说,就瞧见她将一张宣纸递上。 “这……”白筠愕然。 宣纸被白芷给找着了,那方才湖面上的宣纸又是哪来的? “你从哪找来的?”看了眼湖面上的打着旋没入的宣纸,凤陟开口问道。 他对湖面上的宣纸坐视不理,便是因着他晓得那宣纸并非侯谷兰口中所言之物。虽然每张普通的宣纸都一样,但今日的风向断不可能将宣纸往这边吹。 “就在逍遥轩的小院口。”说话间,湖面上冒出的气泡减小,越来越小。 “都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会泅水的人前来搭救!”凤陟一声令下,四人飞快散去,只留下他与白芷。 “谷兰溺水了?”没有瞧见侯谷兰,白芷有些心慌,待得到他的眼神肯定后,面上失了颜色:“奴婢只知游宏图会水,二少爷,奴婢求您劝劝游宏图,让他不要同谷兰计较,救救谷兰!” “游宏图已经跳下去了!”凤陟倍感头疼,府内唯一会水的人下去半响不见踪影,从府外叫人来得等上许久,侯谷兰做的这叫什么事啊! “那……” “什么人?”凤陟警惕地抬头,就见远远的屋顶上站着一道黑色的身影。 男子飞速靠近,落在院子里,隔着一个湖泊与凤陟对望。 “邱遇白?”见到那一张标志性的娃娃脸后,白芷面露警惕之色。 “邱公子?”感受到白芷的紧张,凤陟抬眼看向对方,亦是一怔。 “凤二公子,白芷姑娘!”他踏冰而来,步调不急不缓,而后在湖面上裂开的大口旁顿住,一头扎了进去。 “他……”白芷愕然,显然没料到对方是来帮忙的。 “二少爷,府内没有会泅水的人了!”白筠匆匆回来禀报,小脸急得通红,双手对搓着,眼角余光不时瞟向湖面:“他们已经去寻东西来打捞了,可能还要些许时候。” “无妨!”凤陟摆摆手,紧盯着涟漪未散的湖面,心中隐隐觉得奇怪。 有熟悉而又陌生的香气飘入鼻端,他执起手中宣纸嗅了嗅,眸光沉了下来,带着几分森冷之气。 “哗!”出水声响起,邱遇白露出脑袋,一头墨发紧贴着脸庞,面上带着不自然的苍白。 “他……”白筠被他吓了一跳,紧接着,又一颗头颅探出水面,那头颅的主人正是游宏图。 有淡淡的鲜血在湖面上散开,与周遭的皑皑白雪形成对比。 血腥味弥漫在空中,凤陟眉头拧得越发紧了,薄唇抿着,显然是动了怒意。 将人从湖中救起,邱遇白耸耸肩,无所谓道:“你们府里的那个侯谷兰被抓了。” 一而再,再而三,凤盈自回洛阳后风波就不曾断过。先是针对她,后是针对她身边亲近之人,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给。 “二少爷!”朴义带人将打捞工具带来,就瞧见数月前同他们一道来凤府当侍卫,武艺高强却没被选用的男子。 “谷兰姑娘她……”眼见捞上来的游宏图双目紧闭,来人再傻都能觉出其中不妙,侯谷兰怕是…… “先带他二人去换身衣裳。”凤陟没有下令打捞,而是沉声道:“白筠,你去将小姐请来。” “是,二少爷!”朴义和众侍卫抬着游宏图,领着邱遇白退下,白筠则小跑着去偏院找小憩的凤盈。 白芷强忍泪意,一瞬不瞬地盯着归于平静的湖面,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这里不曾吞噬一个年轻的生命。 “你方才是如何找到宣纸的?”虽然明知此时问这个并不合适,但凤陟还是开口了。 “小姐教过奴婢,寻轻物根据风向变化是最正确的,奴婢推算了大概时间,就在逍遥轩小院门口一带寻找。”白芷照实说着,声音里有一丝哽咽。 她不该独自埋头寻找,若非如此,侯谷兰也不至于落入水中。 “可方才这湖面上也有一团宣纸。”凤陟言罢,静待着她的反应。果不其然,白芷在听到他的话后先是一惊,随后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猜,谷兰是为了捡那团宣纸踏上湖面的。”看着浮在湖面上的成片成片的冰块,几乎都有一尺来厚,独独湖心一处只有寸许厚。 然,哪怕是一村厚的冰,也不至于连一个人的重量都承受不了,更何况侯谷兰会些武艺,又怎会轻易落水。 “二少爷的意思是……”双手紧紧交握,白芷低眉垂眸,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又是冲着小姐来的吗?” 连日风雪,积寒数尺,若非有人故意动了手脚,侯谷兰断不可能掉下去的。 “十之八九!”捏紧手中宣纸,凤陟亦是心中发怵。 这件事说明了两点。 一:这湖泊内有暗道,极有可能在湖泊修成的那一刻便已存在。 二:想要加害凤盈的不止是他的娘亲虞氏,后头还有他们所不知的势力强大之人。 “凤二公子!”换了一袭青衣,邱遇白缓步踏来,翩翩风度叫他看起来像极了一位贵公子。 “邱公子!”凤陟调转轮椅方向,就听得后头传来声音:“二少爷,小姐不见了!” 第135章 按计划行事 “什么?”这回凤陟无法镇定了,猛然将轮椅调转方向,顾不得还有邱遇白这么个宾客需要招呼,他迅速朝凤盈所居住的偏院行去。 一路上,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足印,更没有一丝声响,安静得近乎可怕。 当他推开凤盈房间的那一刻,桌上未饮完的半杯茶叫他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盈儿不是一直在院内的吗?”凤陟沉声质问,心中期盼是凤盈嫌府内无聊出去晃荡了。 可红雪的回答很快打破了他的希望:“小姐在屋外看了会书,说困乏得紧,要小憩一会儿,便命奴婢在屋外守着……” 剩下的话她没说,凤陟却也懂了。 一个武艺高强的大活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屋内,任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事会发生。 拿起桌上茶盏轻嗅,凤陟正欲品上一口,就被白芷夺下饮尽。 待茶盏被重新放回桌上,白芷抹了把唇,浅笑道:“二少爷,试毒这件事奴婢来做就好。” “啪啪啪!”抚掌声不合时宜地响起,邱遇白不请自入,可爱的包子脸上带着令人厌恶的笑:“以身试毒,就能确定凤小姐是否是被下毒掳走的。这法子虽然管用,可万一凤小姐真是中了毒,白芷姑娘岂不白搭上性命?” “无色无味又能溶于茶水的毒药,多数毒性不强烈,半个时辰内能寻着大夫便性命无虞。”这回说话的是凤陟,他看着邱遇白,面上挂着浅浅笑意:“没有人掳劫他人会下死手。” “凤二公子说得在理,遇白受教了!”邱遇白点头对他的说法表示认可,随即看向白芷:“好生聪慧的丫鬟。” 听了他的夸赞,白芷面不改色,缓缓行礼道:“邱公子谬赞了!” “本公子有一事很好奇,不知邱公子在水下见到了什么?”没有打斗痕迹,没有出行痕迹,没有被下药的可能,那应当是她偷溜出了凤府,可以确定她并没有性命之忧。 心下松了口气,凤陟提及他方才便想问的问题。 “水下有一黑衣人,武功高强得很,本公子打不过他,不过好在下水得晚,气息尚足,算是勉强拖赢,抢来了一个人。”邱遇白神色很是平静,像是在说着今日的阳光很是暖和般随意,但只有他自己晓得,那黑衣人的武功高到什么可怕的地步。 他方下水,就见尚有意识残存的游宏图在黑衣人的大掌下艰难挣扎,神色痛苦不堪。而侯谷兰被他捆着手,在水中拖行。 那黑衣人一见到他,就松开抓着二人的手,二话不说抬掌向他打来。 游宏图入水多久他心里有底,也能猜到黑衣人在水中闭了多久气。可他像是在地上般灵巧,活像条鱼,在水中来去自如。 作为一个杀手,那瞎了一只眼的黑衣人无疑是迄今为止他遇到过的最强劲的对手。对方招招狠辣,不留余地,眼神坚定地流露出嗜杀的光,比杀手更像一把刀,只为杀戮而生。 他很庆幸自己晚了一会儿下水,更郁闷于自己的多管闲事,险些叫自己葬送在无名之地。 “水下……”凤陟沉思,神色很是冷凝。 他虽不知道眼前人的具体实力,但就他的气息吞吐和脚步声可以判定,实力不在游宏图之下。照此说来,那个黑衣人高他一筹。这般厉害的人物,又是谁的下属? “看来凤小姐是摊上大麻烦了!”邱遇白耸耸肩,不客气道:“本想同凤小姐结交,如今想来,还是算了。这么多琐事缠身,凤小姐定然应对不暇,到头来本公子还得给自己惹一身骚。” “邱公子如今已然一身骚了,难不成还想洗净?”清冷的女声传来,众人回首,就见凤盈不仅肩上扛着昏迷的侯谷兰,手中还拖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黑衣人。 “小姐!”白芷迎了上去,就发现那被她拖着的黑衣人气息紊乱,身子状态极其不自然。 “啪!”一脚把黑衣人踹到墙角,再将侯谷兰安置在榻上,凤盈兀自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小口啜着,抱怨道:“腰酸腿疼得很!” 闻言,白芷立即上前力道适中地帮她按捏肩膀。 上前去将黑衣人翻了个身,在瞧见他瞎了的右眼后,邱遇白倒吸了口冷气:“这是方才水中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没有被他伤到分毫,只是疲于应付他才将游宏图丢下,没想到却被凤盈打得这般惨,手脚都被弄脱臼不说,更是受了严重内伤。多日未见,凤盈的功力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应当是他没错!”美眸半阖,凤盈舒适地享受着白芷的按捏,同时不忘朝凤陟嘟囔道:“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都还没休息到一百天呢,还要打打杀杀的,真是累得慌。” “没伤着吧?”凤陟有些忧心地看着她。 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她如今只是小小的平头百姓,为官之时也都呆在漠北,何故会招来如此凶煞之徒。 “没有,二哥放心吧,这种货色还伤不了我!”凤盈拍拍他的手以示宽慰,而后看了眼榻上湿漉漉的侯谷兰,朝白芷柔声道:“你先给谷兰换身衣裳吧!” “是,小姐!” 给女子宽衣,男子自然不能留在屋内,待二人走出,凤盈指着床头,附在白芷耳畔轻声道:“床头有瓶绿色的药,你取出给谷兰服两粒,待她醒来让她照计划处置这黑衣人。” “……”照计划?白芷瞪大了眼,显然有些不可思议。 今日发生的一切,竟然是在预料之中的。 “白芷,你不会跟错人的!”拍拍她的肩膀,凤盈大步跨了出去。 她不会让白芷跟错人,跟上一个被算计却无力还手的懦弱主人。她凤盈不可能被一再欺压,虞氏能伤她,那是因为他们中间隔着个凤陟,但外人敢将歪脑筋打到她头上,她绝对不会放过对方。 “今日之事多谢邱公子!”凤盈照着江湖人的规矩朝他拱手,面上带着几分笑意,似心情大好。 “既然凤小姐有心感谢,不如给点实际的!”对于她的感谢,邱遇白倒没有一丝客气。 他险些搭上性命,也算为她拖延了时间,作为一个杀手,自是得要点实际的,比如说,银子。 “邱公子住哪?晚些时候本小姐遣人送去!”鬼剑嗜杀好钱,这是前世的她所知的,而对于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向来不吝啬银子,能多个帮她的有能力的人,花些银子自然是值得。 “凤小姐好生阔气!”听她应得如此爽快,邱遇白哈哈一笑,随即耸肩道:“派人送上门就不必了,此次本公子先记下,待累积多了再向凤小姐讨要!” “没问题!”所谓的累积多了再讨要,已经间接地表明他的态度,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要拒绝呢? 第136章 长身子 待邱遇白走了,凤盈伸了个懒腰,一脚架在石桌上,不雅地扭动身体,嘴里念念有词:“二哥,我感觉好累啊,想睡得紧。” “今日之事是怎么回事?”凤陟方瞧向她,就见她左腿架在石桌上,脑袋抵着膝盖,沉沉睡去。 “……”凤陟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她最近总是容易疲乏,也不知是不是身子落下病根,不然怎会如此反常。 轻手轻脚地上前,正欲将她抱起,她忽的睁开了眼,冷汗“簌簌”往下落,额际的碎发紧贴在额头上。 “去休息吧,近日事情实在太多。”握住她的柔荑,凤陟面上带着温雅的笑,轻声道:“去吧!” “不了!”凤盈摇摇头,颇为疲惫道:“就是因为事情多,我才不能去休息。” 对方明显就是因着她近日遇到的事情太多,疲于应付,才会挑着今日提前下手,目的就是要打她个措手不及。 “那今日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置?”对于她能将侯谷兰救回来,凤陟无疑是好奇的,只是他不愿问太多。该问的问,对于这些应该发现的,就该在日后多多警惕。 “等谷兰醒来,看看谷兰有没法子从他口中套出东西或控制他,如果两样都做不到,那就杀了,扔入湖里!”说到这,凤盈眼中闪过狠光。 予她恶者,便不能留!尤其是这般身手的,杀一个,那就是少了一个祸患。 “如此明目张胆地杀人,林副将怕是难以处理!”上回那几个小混混也就罢了,没名没气的,也不会有人寻,指不定死了还有人拍手叫好。 只是今日之人不同,手上有诡异的龙须、龙鳞纹身,加上身手不凡,定然是有人刻意栽培的暗卫。而且她说要扔入湖里…… 是了,扔入湖里! 凤陟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她的意图。 “走吧走吧,去让白芷煮些好吃的,我都要饿坏了!”从凤陟表情中晓得他猜出了她的意图,凤盈当下磨拳檫掌:“我要吃酒酿丸子,红烧狮子头,青竹醉虾……” “你早膳才用过不到一个时辰,怎又饿了?”凤陟蹙眉,不愿同她去找白芷。从昨日开始,她就表现出惊人的胃口,每次吃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喊饿,这样下去会撑坏的。 “二哥,盈儿刚追了好远才将人给抓来的,耗费了不少体力,能不饿吗!”凤盈扁嘴,哀怨地看着凤陟。 不过须臾,凤陟便在她的眼神攻势下举手投降:“吃吧吃吧,叫白芷做清淡些,红烧狮子头就莫吃了,太油腻,对身子不好。” “是,二哥!”凤盈欢呼,那欢喜劲让凤陟觉得,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唤来白芷,凤盈一口气报了一长串菜名,听得白芷一愣一愣,迷迷瞪瞪地反映不过来。 “给盈儿备些吃食,尽量清淡点。”凤陟言简意赅地说罢,白芷仍旧没有动弹。 “白芷?”凤盈不解地看着她,对上白芷那双沉静的眸。 “你怎么了?” 二人对视,白芷犹豫道:“小姐,您昨日吃了八顿……” “什么?”凤陟打断她的话,双眸凌厉地看着凤盈:“你忘了谷兰怎么说的了?你如今大病初愈,不适合过快进补,更是要少食多动,才能尽快恢复功力。” 两人一唱一和地控诉着她,言外之意不过那么几点:一、她当少睡些;二、她当多走些;三、她当少吃些。 凤盈一个头两个大,整个人无力地趴在桌上耍起了赖:“我要吃酒酿丸子,红烧狮子头,青竹醉虾,佛跳墙,流光翡翠汤,龙凤呈祥,绣球乾贝……” 她几乎将自己知道的菜名报了个遍,报完后看着满脸无奈的两人,见对方无动于衷,一咬牙,哼哼道:“你们要不给本小姐吃,本小姐今日就睡这桌上了!” “行行行,白芷!”凤陟头疼扶额,无力摆手。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好歹她是凤府的主人,哪有主人被克扣吃食的道理。 一道道佳肴摆上餐桌,荤素搭配,还有糕点佐食,五颜六色的亮丽色彩叫人看了便垂涎三尺。 凤盈执箸,夹了只白芷刚扒好的醉虾,一口咬下去,虾的甜味和青竹酒的香味一同窜入口中。她心满意足地细嚼着,品味其中的香甜,而后加快速度,大快朵颐。 眼看一个个盘子见了底,白芷瞧不下去了,轻声劝道:“小姐,少吃点吧。” “唔?”咽下口中的鸡肉,凤盈抬眸,瞥见数个盘子光刻照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绣帕试唇,依依不舍地喝了口汤,在凤陟锐利的目光中停箸,颇为郁闷道:“才五成饱!” 虽然心知吃太多不好,但饿着实在太难受了,像有什么在体内乱窜,腹内一空就折磨她。 “哎!”听她这么说,凤陟发出了今日的第六声叹气。 他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看她那可怜兮兮的表情,活像是在虐待她。 “好啦好啦,我尽量少吃点!”默默揉了揉干扁的小肚子,凤盈妥协了。 虽说一口吃不成胖子,可她每天多吃这么多,还不能舞刀弄枪,不出半个月她估计就得胖成那些画册上的年画娃娃。 不,不对,应该是及笄般的年画娃娃,绿豆眼神女。 一想到自己的眼睛胖得只留下一条缝,脸盘大得连烧饼都盖不住,一低头下巴上出现层层堆叠的肉,凤盈打了个寒颤,决心减食。 “快撤下去!”生怕她反悔,凤陟大手一挥,丫鬟们一拥而上,顷刻间桌上只剩半盏他喝剩的茶。 凤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中觉得自己要是再吃下去,在这府里就没地位了。 昨天她一共吃了八顿,今天这些人就给出这种反应,要是她今天不克制,二哥就要广袖一甩,率领她凤府里的所有丫鬟、小厮“帮助”她节食。 见她神色怏怏的,双眸就这么盯着桌上纹路,白芷上前帮她轻柔地按捏着。 倦意袭来,凤盈瞪大眼强撑了一会儿,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有一阵寒风灌入,白芷将狐裘大衣披在她身上,而后将门半掩,只留阳光照入,将寒风拒之门外。 第137章 验身 地上的影不着痕迹地移动,很快偏离了原迹。期间有人进入,不知低声说了什么,凤陟跟着走了出去。待凤盈醒来,身旁只剩静静为她添置炉火的白芷,就连原本榻上睡着的侯谷兰也不见了。 起身,伸了个懒腰,缓步跨出闺房。 “二哥!”半倚着门框,凤盈抬头看向将沉的太阳,揉揉依旧惺忪的睡眼,有些缓不过神来。 “真能睡啊你!”凤陟摇摇头,有些无奈道:“游宏图与谷兰都醒过来了,也对付了那被抓住的黑衣人,只是对方意志太坚定,谷兰施药无效,现在正等你决断。” “太阳都快下山啦!”伸了个懒腰,凤盈示意白芷带路。 她不过觉得疲乏,竟睡了个昏天暗地,连有人近了身她都没能觉察。 近日来她武艺虽没退步,气力也没消退,但警惕性差了很多,一睡便睡死过去,难以觉察出风吹草动,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小姐,谷兰已经给您诊过脉了,她说如今您的身子很是康健,嗜睡和贪食是因为在长身子。”白芷说这话时完全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 一个十七岁的女子,身长已经三、四年没有变化了,如今竟被说是在长身子,着实叫人咋舌。 “我倒希望能长点身子。”凤盈浅笑,低眉间美得不可方物。 在逍遥轩的小院前站定,白芷一时看得痴了。 她家小姐好像有些变化,变得更加漂亮了,可细细一看,又觉得并无差别。许是低眉浅笑时的光线正好,给她增添了几分颜色。 凤盈率先跨入逍遥轩内,就见原本脚上纱布还未拆去的游宏图手上又多了几层纱布,那模样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每次府内出些大事,宏图必然受伤!”凤盈摇摇头,眸光不经意间划过他的脸,眼尖地注意到了他侧脸上的一道腐烂的口,不由蹙眉:“伤着脸了?” “回小姐的话,宏图无碍!”在她的示意下,游宏图没有起身,而是坐在原位恭敬道。 “你虽不是女子,可好生生的皮囊也不能糟蹋了,我房里有盒凝脂,晚些时候让谷兰拿来给你涂抹。”凤盈言罢,也不给他反对的机会,越过众人走向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黑衣人。 一脚将他踢翻成正面朝上,看着他被用布帛堵住的嘴,凤盈勾唇,眼中诡光涌动。她只是这么一笑,黑衣人就嗅到其中杀机。 “召集府内侍卫,本小姐今日便教你们些有用的,日后刑讯之事,本小姐只要结果,不再亲自动手!”凤盈话落,众人散去。 不一会儿,二十六个侍卫全数集中在逍遥轩内,眼中带着兴奋的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通常暗卫与杀手的身份,都刻在身上!”凤盈话落,黑衣人惊恐地瞪大了眼。 寒光闪过,长剑直插他丹田处。 她眸光扫过众人,见二十六人中无人出现蹙眉、慌乱、别过脸的行为,满意地点点头。 “通常暗卫被抓后可以内力自爆,尤其是这种嘴硬的暗卫,一般口中都藏有毒药,一旦任务失败,便会自杀。”凤陟缓缓开口,以折断的枯枝挑起黑衣人早已被弄脱臼的手:“他手上有特殊纹身,再加上身手非凡,显然是特殊训练过的,且后台不小,将他交予官府,他能顺利脱逃。” “二少爷的意思是,这暗卫的主人能操纵洛阳的府衙?”听到这,游宏图率先反应过来。 以他们的身份无疑是不能私刑处死任何人的,就算抓到了什么恶徒,那也得交到府衙处。这个暗卫明明应该自杀,但因料定了自己能够逃脱,所以一直在咬牙忍耐,可见他背后势力。 “聪明!”凤盈扬唇,沉声道:“把他上身扒了!” 闻言,赵金屁颠屁颠上前把黑衣人的上身扒了个干净。白芷匆忙转过头,不去看那不该看的。 “要找出他的幕后主使,这是一条线索,但这条线索太过模糊,所以必须找出更为有力的凭证。” 洛阳的府尹,这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整个洛阳内能够如此明目张胆地控制他的,在十个以内。不过这十个人权势巨大,难以一一排查,必须要缩小范围。 接过凤陟手中的树枝,在黑衣人身上勾画:“瞧见他身上的伤了吗?这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从这些伤上面能看出什么来?”赵金费解地挠挠脑袋,眸光在黑衣人身上肆意打量,但他瞧了半响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暗卫的年岁不超过三十,成为一柄合格的刃的时间一般情况下在十年以内,也就是说,他身上是旧伤是训练所致,从上面能看出他主人的行事手腕。至于新伤,便是他历年来任务累积下来的,对照着时间,线索范围便扩大了!”在黑衣人如同死灰的眼中,凤盈蹲下身子,眸中带着点点笑意,朱唇微启,宣判了他的结局:“自作聪明的人,往往会作茧自缚,比如你,还有你的主人。” “你们中可有会验尸的?”凤陟眸光瞥向众人,就见两人站出,齐声道:“属下会验尸!” “很好!”凤盈满意地点点头,指着地上的黑衣人:“将他扒干净,检查全身伤痕造成的时间,以及是为什么武器所伤。” “是,小姐!”二人上前一步,身手去解黑衣人的腰带。 凤盈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见她如此,凤陟眸光暗了暗,沉声道:“白芷,带小姐下去休息!” “这是为何?”凤盈瞪大了眼,显然不愿离去。 “你乃是尚未出阁的……如此肮脏的躯体,看了只会污了你的眼。”凤陟本想拿出女子三从四德的那套,但一想到眼前女子的离经叛道,他便换了个说法。 “可我若是不在,刑讯逼供一事……” “这个二哥也会,二哥可以教他们!”凤陟言罢,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朝侯谷兰道:“你和白芷还不快扶小姐下去。” “是,少爷!”白芷与侯谷兰忙不迭应下,一左一右硬是将凤盈给拉出了逍遥轩。 第138章 剑气伤人 被强行带出逍遥轩后,凤盈也不反抗,任由她二人拖着,直直到了靠近湖泊处,侯谷兰率先松手。 “小……”白芷声音未落,就被凤盈捂住嘴巴:“嘘,等着!” 她眸光紧锁于湖心上的大洞,一旁的侯谷兰表情更是鲜有的认真。受二人影响,白芷亦是屏息,静待着事情的发生。 不一会儿,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水波不自然地荡漾,而后归于平静。一根如同芦苇般的东西探出水面,白芷不解地眨眨眼,就见一旁的凤盈露出胜券在握的神情。 终于,在斜阳沉入西方之际低,一道与夜色几乎相溶的身影自水中窜出,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他们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一出了水面便猫着身子躲了起来,隐蔽得那样完美,只要巡夜的不是游宏图、章泽这般的厉害的身手,都难以发现三人所在。 四下观察,确定无人后,三人几乎是整齐划一地朝逍遥轩走去。 “嗖!”利刃破空之声响起,无数银针如大雨飞下,朝三名黑衣人刺去。 “有埋伏!”为首的黑衣人一声大喊,率先纵身避开暗器,朝湖泊奔去。 “抓住他们!”凤盈一声厉喝,此时应当在逍遥轩内的众人毫无征兆地出现,除了受伤的游宏图。 “张网!”又是一声令下,空中张开一张数十丈长宽的大网,将整个凤府笼罩,叫黑衣人无法使用轻功脱逃。 所有去路全部被截断,凤盈唇角噬着笑,缓步跨出,素手拗得“咯吱”作响。 “凤二小姐,若是不想府内之人平白死伤,那便将我们三人放了!”为首的黑衣人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如同锯木,分外刺耳。 “若本小姐既不想府内人平白死伤,又不愿将你们三放了呢?”勾勾手指,有人递上三翎剑。 宝剑出鞘,光芒潋滟,叫星辰为之失色。 黑衣人大骇,颤声道:“你……” “你们是不是认为,本小姐的气力废了?”长剑指向为首的黑衣人,凤盈笑得邪肆:“本小姐不过是骗你们玩的,难不成你们当真了?” “不可能,她气力并没有恢复,别被她骗了!”为首的黑衣人先是错愕,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嗤笑道:“不过是使些障眼把戏糊弄我们,好叫我们心生惧意,凤二小姐这招未免太小儿科了。” “很小儿科吗?”看着其中一个黑衣人腿上被毒针刺入的部位,那里正向外淌着鲜血。凤盈朱唇微启,幽幽道:“受伤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她话里有话,凤陟顿悟,抬掌便向受伤之人攻去。 众人一拥而上,攻向受伤的两名暗卫,留下凤盈与为首的暗卫对峙。 “你说,他们为什么只留下你和我呢?”手腕轻转,猛然攻向黑衣人:“无需留下活口!” 为首的黑衣人见她剑势凌厉,根本不像是气力消退、内力没有复原之人。可上面的人分明说了,凤盈的神力不过药物所致,此生都不会再恢复了,难不成情报有假? 他心神有些恍惚,加上外界关于凤盈的传闻显得她恐怖无比,当下第一招便落了下乘。 “想知道你们的头头死在什么剑势下吗?”长剑勾起,剑势忽变,从无式转为有式,从有形转为无形:“第一式:逐月千里!” 白光闪现,本就锐利的三翎剑寒光袭人,步步紧逼,杀气大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为首的暗卫避闪不得,还没反应过来就连中三剑,鲜血泊泊地往外流。 “你……”他手暗暗探入袖中,还未来得及放出求救信号,只觉腕上一疼,手便失去控制。 “第二式:万剑燎原!”衣决飘飘,狐裘上的皮毛根根倒竖,三翎剑如水化作无形,鬼魅般没了踪迹,只剩下一道道晃眼的剑花。 剑作无形,白光似燎原大火,忽的化作凤翎,男子根本无暇招架,便被扫飞数丈。 “砰!”剧烈的撞击让院墙倾塌,倒下的砖头全数砸在那暗卫身上。 余下二人也被擒拿,凤盈大步上前,以剑挑破他的衣裳。 知她在想什么,暗卫运气,却被她先一步刺入丹田,再无法运气。 “没法子爆体,你也可以咬舌自尽,不是吗?”一脚踏在他心口,凤盈睥睨蝼蚁般不屑地看着他,以他身上挑起的布帛擦拭长剑。 她的三翎剑光洁如初,不染一分尘埃,伤人,不过用的剑气,刺入丹田,则用的普通的剑,好似于她而言,用三翎剑杀了他们都是对三翎剑的侮辱。 “你这个毒妇!”咬牙,目眦欲裂,为首的暗卫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痛恨,更多的,是被踩在脚下的屈辱。 “于你们的主人而言,你们不过是一柄利刃,无尊严的死物,如今倒想要本小姐给你尊严。”看透他心底想法,凤盈笑得邪魅,睥睨着他的目光带着凌厉之气:“你也太过天真了吧!” “洛朝佞臣,人人得而诛之!”他欲咬舌自尽,不料一块石子飞入口中,硬是将他的口堵得满满。 牙被打落一颗,混着鲜血,卡在他的喉头。男子双目猩红,恨意浓烈得如要化作厉鬼。 “果然只是一柄会杀人的刀,你知道什么叫做佞臣吗?”反手将剑收起,凤盈淡淡道:“连是非都辩不了,你们的脑袋里,大概只有主人的命令吧!” “小姐,这三人如何处置?”朴义上前请示。 “那两个已经中毒的,直接杀了,至于这个……”看了眼脚下之人,凤盈笑笑:“看起来是个傻的,留他一条命,戏会更加精彩!” “唔!”男子在砖堆中疯狂扭动,然,凤盈已经离去,根本不曾回头。 众人合力将压在他胸口各处的砖头搬开,露出的伤叫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只见剑光闪烁,以为凤盈只是以剑气将对方伤了,如今看来,如同剥皮。 “这……”朴义看向凤陟:“二少爷,线索都没了。” 他前胸已然皮肉模糊,那般惨重,旧伤根本无法窥视。 “一道检查了,盈儿这么做,自是有她的道理!”看着两个中毒身亡的暗卫,再看看被留下小命的暗卫,凤陟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凤盈,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为帅四年,守疆三年,她次次捷报,可她又经历了些什么?看似不变,可她的锐利证明了一切。 第139章 报官 凤府的烛火燃了整整一夜,直到五更的更鼓打响,街上出现稀稀拉拉的人群,烛火这才熄灭。 接过侯谷兰呈上的册子,凤盈细致翻阅,眼中笑意渐浓。合上册子,看了眼东方窗口处泛起的鱼肚白,她由衷叹道:“这线索,果然妙哉!” 册子上详细记载了各个暗卫身上伤痕的大致时间,以及为什么武器所伤。根据时间和武器推断,他们可以找出暗卫们的任务对象,再从任务对象的共同敌人中揪出幕后主使。 “小姐,那我们现在该行下一步了吗?”侯谷兰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小姐说得没错,出其不意,方能一击制敌。往日她虽有大丫鬟的头衔,但为人马虎,因此小姐将重要之事多交与白芷等人。可如今,这最最重要一事,从找成叔织网到故意落水引人,她是最重要的一步棋,这般出其不意的安排,当真叫对方防不胜防。 “击鼓!”红唇微启,凤盈心头闪过不好的想法。 她是佞臣?那些暗卫究竟是何人训练出来的?希望不要真如她所想。 “是,小姐!”侯谷兰迅速退下。 册子在手中卷成一卷,心中觉得不是很妥当,当下研磨,奋笔疾书,又表抄了两份。 “白芷!”凤盈唤了声,忽的笑了。她倒是忘了,白芷已经被她安排给二哥了,这习惯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法改掉。 “小姐!”白筠看着凤盈,为何她从她的笑声中读出了一丝落寞。 “这两份册子你拿着,一份交给游宏图,一份自个藏好!”起身,弹去肩头的雪,凤盈附在她耳畔一阵低语。 “小姐……”白筠一惊,惊恐道:“这可是大罪,这可是大罪啊!” “知道为什么侯谷兰是大丫鬟,而你是二等丫鬟吗?她比你胆大,比你忠心,至于白芷,本小姐不必说了吧!”白筠和红雪都足够聪明,但红雪野心隐隐,白筠心细有余,顾虑太多,都不足以提拔。 “小姐……”她声音里没有怒气,亦没有责备,可落入白筠耳中,却叫她寒从脚气。她想要辩解,想要阐述忠心,可心底被看透的窘迫却让她到了唇边的话生生卡主。 她和红雪心里对侯谷兰多多少少都有些意见,侯谷兰不如她们聪明,笨手笨脚的,总是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感觉,但不得不说侯谷兰对小姐的吩咐从不质疑,可以说是百分百的忠心,不管摆在面前的是什么,她都会往前冲去,在这点上,她和红雪自愧不如。 “罢了,你去同白芷说罢,她会有主意的!”凤盈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有些话点到为止,她无需多言,相信白筠是个聪明人,能猜出几分。 她的言语和连带着的摆手动作叫白筠心头不安,她能觉察,自己的机会没了,在恐慌的那一霎,转瞬即逝。纵然心中有所不甘愿,但她还是压下负面情绪,福身恭顺道:“奴婢告退,奴婢这就去办!” 待白筠离去,凤盈这才悠哉悠哉地踏着步子,朝位于洛阳西北方向的府衙走去。 此时天还没大亮,朝霞尚未散去,只有那么三两个行人在街上走着,神色悠然,谈笑自得。 凤盈与一男子擦肩而过,忽的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谭兄,你认识她?” “不认识,不过瞧着眼熟得紧!”这回的声音有些熟悉,但凤盈没有回头,而是大步朝府衙走去。 “行如松柏,苍劲傲然,这女子,非后宅凡物啊!”第一个开口的貂衣男子合起这扇,面上露出盎然兴致:“谭兄,走,我们跟去瞧瞧。” “……”被称作谭兄的男子抬头看了眼几乎要消失在视线中的女子,抬脚缓缓跟上。他没有说话,但行动却表明了态度,这让貂衣男子更加兴味。 还未走到府衙门前,就见百姓三三两两地往一处挤去,凤盈勾起一抹浅笑,跟在众人身后。 “嘭!” “嘭!” “嘭!” 巨大的鼓声震耳欲聋,府衙朱漆的大门旁,一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手执鼓槌,极富规律地敲击着鸣冤鼓。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哪怕是府衙外两个巨大的石狮,也镇不住百姓低声议论的喧哗。 对于洛阳的百姓而言,有凤盈的地方,就有他们的好奇窥探,哪怕正主不在,她的大丫鬟侯谷兰在便能说明此事于她有关。 有人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凤陟浑不在意,而一旁的章泽则面无表情地敲击着鸣冤鼓,一直重复着,仿佛不会劳累。 朱漆的大门紧闭着,守在府衙门口的侍卫既不通报,也不驱逐,像是聋了般,任由鼓声与喧哗声声入耳。 忽的,周围安静下来,只听得鼓点有节奏地响着,众人让开一条道,银衣女子踏雪而来,长发被风扬起,露出姣好的面容。 众人静静地看着她,连呼吸都变得轻缓,似为她沉静的气息所感染。 拾级而上,越过在府衙外等待许久的三人,凤盈直直走向守在门外的的侍卫:“劳烦二位请你们的杜大人出来一趟,民女府内出了命案,昨夜有人夜闯,行行刺之事。” “杜大人今日身子不适,若是说出了命案,便将尸体交由左相章大人处理。”对方显然想好了说辞,连头都不动一动,就这么一气说完,便再不理人。 “哦?”凤盈眉角一扬,轻笑道:“小小不适,不至于连命案都处理不了吧!” “杜大人摔伤了胳膊,昨日又不小心落了水,至今不曾清醒!”另一侍卫接过话茬,不耐烦地摆手道:“大人此时正处于昏迷中,你们就算把这闹翻了也无济于事。” “这位大人说笑了,民女府上有了命案,民女报官是理所当然,到了二位大人口中怎成了闹事?难不成这天子脚下的府衙乃是虚设,不管百姓死活?”眸中厉光闪现,笑意依旧不减:“如若这般,民女也只好去季大人,吉大人或孙大人那求助了!” 她口中三人乃是三品以上的武官,与她交情匪浅,为官更是刚正不阿,若是她去寻那三位,怕是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这……实在是杜大人身子不适……” “不巧,民女的贴身侍婢会些医术,杜大人的那点儿不适,经谷兰的妙手医治,定然当场病除!”翻来覆去不过那一个借口,凤盈心下不耐,打断对方的话。她声音不大,却让在场众人听得字字清晰。 侯谷兰上前几步,朝二人福身道:“奴婢谷兰见过两位官爷。” “区区平头百姓家的丫鬟,也配给杜大人治病?”其中一名侍卫斜睨了凤盈一眼,满脸不屑之色。 “杜大人可是瞧不起平头百姓?”凤盈微微一笑,却让二侍卫寒毛倒竖。 这句话一出,立马掀起轩然大波。杜大人劣迹不少,平日里飞扬跋扈便罢了,如今竟瞧不起百姓,当下众人怒骂。 凤盈静静地听着,似笑非笑地睨着二人。 “这……我的意思是,此人来路不明,也不知医术究竟如何,若医坏了杜大人,你担得起吗?”见群情激愤,那侍卫有些不知所措。 “这位官爷,本公子以右丞相二公子的身份担保,谷兰的医术绝对没问题,保证药到病除!”凤陟在一旁不急不缓道:“若是官爷觉得还不够,本公子便以项上人头担保!” 对方话说到这个份上,侍卫顿时慌了,不知该如何接话。凤丞相家的二公子以项上人头做担保,他若是继续阻挠,倒像是在有意瞒着什么。 在他踌躇之际,府衙内忽然传出惊慌失措的声响,两侍卫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吱!”朱漆大门被人用力拉开,一个捕快模样的人奔出,而后有一道黑影窜过,堪堪停在凤盈身后。 “大胆刁民,竟敢擅闯府衙掳劫朝廷命官,还不速速放开杜大人!”为首捕快指着凤盈身后之人,虽面有怒色,却不敢轻易动弹。 “哦?”凤盈挑眉,回头看向赵金手中小鸡般拎着的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冷笑道:“官爷怕是弄错了吧,杜大人此时不该是伤了胳膊昏迷不醒吗?怎面色如此红润,生龙活虎的,比凤盈还要康健!” 话落,就听得杜大人愤怒咆哮:“大胆刁民,还不速速放下本官,当心本官将你抓来问罪。” 往日他作威作福,如今被人这般羞辱的姿势拎着,任百姓围观嘲笑,实在叫他难以忍受,当下也顾不得之前讲好的一切,一心想着将眼前冷笑着鄙夷他的女子抓去私刑处置。 “民女惶恐,可这位老爷真的是杜大人吗?杜大人此时应当卧床垂危才是,怎会如此中气十足,莫不是回光返照了?”她口中吐出气死人不偿命的话,眸中冷意一敛,镀上茫然之色,随即对向围观众人,似不知般问道:“凤盈回洛阳虽有些时日,可终究不算久待,又只是一介平民,不曾得见府尹模样,不知这位老爷可是杜大人?” “凤小姐,这位便是洛阳的府尹大人杜大人!”人群中有人开口解惑,随即便是此起彼伏的附和声:“他便是杜大人无疑。” 第140章 侯谷兰的嘲讽 “杜大人?”凤盈故作讶然,旋即沉声呵斥道:“赵金,瞧瞧你做的好事,待回府看本小姐怎么收拾你!” “不是啊小姐!”赵金惶恐欲解释,手一松,杜大人从离地面约半丈高的空中掉下,脸稳稳着地,落地声与哀嚎声同时响起。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但主仆二人似未觉察,尤其是赵金,上前一步精准无误地踏在杜大人隐于袖下的指头。 “啊!”杜大人吃痛大呼,可赵金哪里理他,只是一副惶恐的模样,大声解释道:“属下潜入府衙只是为了一探杜大人的病情,好叫谷兰对症下药,可哪知一上墙头就瞧见一男子在院中寻欢作乐……” “既知误抓的是杜大人,还不速速将人放了!”一都头站了出来,厉声打断赵金的话。 这事再说下去杜大人的名声就都损毁得差不多了,虽然杜大人本就没什么好名声,但涉及命案他非但不升堂,反倒寻欢作乐,这是渎职之罪,处论起来可大可小,若上头有意让他当替罪羊,那便能以死罪论处。 他晓得这点,凤盈更是了解,当下生生将话题扯回:“赵金,你的意思是,院中寻欢作乐的是杜大人?” “是的,小姐!”赵金言罢,生生将杜大人的衣裳扯开,露出上面点点暧昧的红痕。 在杜大人锁骨之下,是女子指甲抓挠的印记及点点唇印,在他肥胖白皙的胸口显得异常醒目。 围观众人超前挤了挤,几乎要踏上台阶,有女子不好意思的以帕掩面,但更多的是男子流露出痛恨的神色。 “杜大人既有精力寻欢作乐,却紧闭府衙,莫不是有意不作为?”凤陟眸光转冷,不复温雅模样:“既然如此,杜大人如何配做洛阳百姓的父母官。” 凤陟四年前也曾为帅,多少受点百姓爱戴,如今虽无官职在身,却也同朝中某些官员有点交情,最重要的是,他是当朝右丞相家的二少爷,单凭这点,他若要扳倒杜大人,那也是易如反掌,更何况杜大人如今失职在先。 这话让杜大人身子一颤,他无力地辩解道:“本官今日并无寻欢作乐,并无……” “民女相信杜大人。”凤盈一席话叫杜大人眼前一亮,但很快,他便知这女子不是善茬。 “杜大人身上的痕迹,当是摔出来的罢?又或者说,是落了水,叫女鬼给挠了。”不急不缓地说罢,周遭响起一片哄笑声,还有胆大的嘲讽道:“杜大人不会是急色得连女鬼都不放过吧?” 话落,是更大声的哄笑。 杜大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要辩解,却万分无力。 “既然府尹大人不愿受理,民女求救无门……” “既是命案,本府岂有不管之理!”在都头的搀扶下,杜大人艰难地爬起,他怕了拍身上的尘土,面露讨好之色。 他不出面,凤盈寻别的大人,别的大人也没说辞可以越庖代俎。但如今他被人从府邸里生生揪了出来,哪怕是赵金身犯擅闯府衙之罪,他也无法惩处对方,毕竟那样只会招来民愤,将事情扩大化。 “那还请杜大人随民女走一趟!”凤盈虽自称民女,但但凡细心者,都会发现她语气中不带一丝敬意,反倒有种威胁和命令的口吻。 杜大人心头气极,奈何被揪了小辫子,生生拿对方没办法。 越过众人,凤盈注意到不久之前与她擦肩而过的两位男子也在其中,当下不免多看了两眼。 一位气度非凡,像是饱读诗书的文人,另一位手执金缕扇,一看便知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那二人也在看她,一个眸光隐晦,一个肆无忌惮。 收回目光,大步朝府邸走去,就听得身后传来侯谷兰的大嗓门:“大娘我跟你说,谷兰都快被吓死了,水里就这么忽然冒出个人来……” “这位大哥,你要是不信便随我一道去府上瞧瞧。” “没事,你放心吧,我家小姐很是随和,且这命案审理不就得公开吗,也免得日后有人造谣我家小姐杀人。” 听着侯谷兰的声音,凤盈唇角微微勾起,眼底蕴满笑意。这小丫头倒是挺能拉近关系的,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叔婶都认了好几个。 “这位姑娘,前面的女子,也就是你家大小姐,她可是曾经的玉面修罗凤元帅?”手执金缕扇的男子上前搭讪,侯谷兰说得正得劲,根本没空去理他,兀自手舞足蹈道:“那暗道可大了,也不知是谁有意加害我家小姐。” 一旁的大娘瞧了他一眼,旋即上下认真打量一番,乐呵呵道:“公子是外乡人吧?” “……”男子瞧了眼过分热情的大娘,点点头:“是的,我们兄弟二人今日方来洛阳,逃难而至,没想到洛阳也并没想象中安定。” “哎哟,这位公子,洛阳安定得很,也就凤小姐自个倒霉,总是叫人给算计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娘一笑,而后凑近他神秘道:“公子应当还没成亲吧?这外乡人若是想在洛阳安家,娶个洛阳人家的女子是最稳妥不过了……” 一见这架势,男子便知对方是个媒婆,八成是瞧他穿得体面,想让自家亲戚或女儿攀个富贵的。不待大娘再开口,便拽着他口中的谭兄避开。 “听口音,两位小兄弟是北方人吧?”二人走到前头,就听得一中年男子忽的开口了。他眼中带着一丝怅然,远远地凝视着那如松如柏的身影。 “是的!”男子点点头,步伐一顿,随即放慢。 “不知北疆战事如何?”北方城池若是一再失守,极有可能像四年前那般,被鲜卑一路打到洛阳城外三百里处,到时候饿殍遍野,百姓又得过上苦日子。 “北疆新帅着实无能,若非李峰李将军指挥得当,我们兄弟二人怕是逃不出来了。”提及北方战事,男子不禁抑郁。 洛朝北有凤盈镇守,安定无忧,他便将营生给扩大了,没想到凤盈忽然被削去官职,他只来得及撤走一半在边城的资金,鲜卑铁骑就再次踏来,叫他损失得好生惨痛。 “方才在府衙口的那位小姐便是凤元帅……”中年男子话语一顿,眼含热泪:“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有领兵之能的将军被罢官,洛朝只能再次连连失守,溃不成军。 被唤作谭兄的男子深深看了眼远处的女子,忽的笑了:“果真是她!” 那样的凌然之气,那样的傲然之姿,世间又有几个女子可得。只是他不曾想到,修罗面具之下竟是一张如此倾世美颜。 “谭兄,这玉面修罗长得好生漂亮啊!”方一证实对方身份,男子不禁讶然,面露惊艳之色。 惊叹声入耳,谭松之并未理他,而是扭头同中年男子道:“这位大哥感概颇多,莫不是熟识凤元帅?” “不能说是熟识,不过是曾在凤元帅的麾下待过罢了!”中年男子面露缅怀之色,像是陷入了无边的回忆之中。 谭松之低头,注意到中年男子微坡的右腿和挺得笔直的背脊,心中不免对凤盈多了几分敬意。 “谭兄,怎么在凤盈麾下待过的人那般多啊,且都是伤残。”男子摇着金缕扇,凑近谭松之,压低声音道:“虽说那凤盈百战百胜,但伤残量如此之大,她也算不得多厉害。且漂亮的女子擅媚术,估摸着是她身旁有人辅佐,才能有如今名头。” 闻言,数道凌厉的目光射来,最为恐怖的那道来自一个女子:侯谷兰。 男子咽了口唾沫,缩了缩脖子,躲到谭松之身后。 他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虽然他身前的男子也不会武艺,但那女子指不定会看在谭兄生得俊逸的份上原谅他,毕竟谭兄的魅力是无人能及的。 “莫要乱说话,凤小姐受人敬重必然是有原因的!”谭松之面有厉色,这下子,男子也不吱声了,默默走向凤府,好去瞧那热闹。 他嘴上虽然安静了,但心中依旧暗暗腹诽:“被敬重不过就是因着她没打过败仗,但谁知道她没打过败仗是因着自己能力,还是凤相给她安排了高人在身边辅佐。” 在他眼里,女子大致分那么三种,一是深闺里养出的大家闺秀;二是丫鬟命的穷人家的姑娘;三是有钱便能亵玩的青楼女子。这三种女子,无论哪种都要依附男子存活,根本不可能做到独当一面,甚至功绩盖过男子。而凤盈,她的家世良好,但至多只能算是第一种里的佼佼者罢了。 侯谷兰做完自己该做的,大步朝前欲跟上凤盈,在经过男子身边后上下睨了他两眼,嫌弃道:“穿了条貂衣还真不把自己当人了!” 她刻意压低了说话的音量,嫌恶的眼神和牙尖嘴利的模样把男子气得直跳脚:“你个丫鬟怎么跟本公子说话的,当心……” 他话还未说完,侯谷兰便已大步离去,气得他龇牙咧嘴,愤愤道:“谭兄你瞧瞧,这叫什么丫鬟,所谓的风元帅还真有教化之能!” 此刻他心里虽生气,但还是将声音压低,生怕这群百姓中有凤盈的盲从者。若是叫盲从者听见他的那番话,不扒了他的皮也得将他活煮了。 第141章 湖底暗道 凤盈将杜大人引入,身后捕快三三两两、拖拖拉拉地跟着进去,那随意的模样叫谭松之忍不住蹙眉。 在侯谷兰的言语勾动下,一些好事的百姓也跟进凤府。 “杜大人您看,这便是黑衣人出没的地方!”凤盈指向湖心漂浮着破碎冰块的湖泊,随后抚掌,很快便有人将三具尸体带上。 “这这这……三人?”杜大人看着凤盈,眼中满满的不可置信。 “是啊,三人,怎么了?”凤盈故作不明,摊手无奈道:“民女本欲留下活口,只是不曾想这些黑衣人就跟不要命似的,如今也只能剩这些个尸体了。” “呵呵,凤小姐说得没错,这些个专门培养的暗卫各个杀起人都跟不要命似的。”杜大人点头附和,就见数道目光射来。 “杜大人似乎很是了解!”凤盈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旋即道:“不过也是,杜大人毕竟为官多年,这些个事情知道一二也属正常。” “是是是,凤小姐说得极是!”杜大人被她这不阴不阳的调调给弄得浑身不自在,当下将话题转回黑衣人身上:“既然人已经被抓了,那本官将他们三人带回府上处理便是。” 言罢,大手一挥,呼和道:“把这三具尸体运回府衙。” 对于他这做法,凤盈并无异议,任由捕快们七手八脚地将尸体运走。 运完后,杜大人来回搓手道:“这样吧,凤小姐等些时日,本官将此事上报,好查出这幕后真凶。” “若是杜大人查不出呢?”对于杜大人的搪塞凤盈并不十分在意,她望着湖心处,微微笑道:“这湖底下有暗道一事杜大人不查?这可是皇上赏赐的府邸,在这下面挖暗道,可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杜大人就由着这事情揭过?” 凤盈这座府宅乃是三年前她收复洛朝失地后皇上命人动工修建的,花费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建好,连牌匾上的“凤府”二字都是皇上亲笔,有人在天子的眼皮底下做手脚,若是不追究,实在是说不去。 “凤小姐,这冬日水寒的,怎会有人从湖底出入,凤小姐莫开这种玩笑。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出这群黑衣人背后的幕后主使,还请凤小姐放宽心……” “湖底有没有暗道,下去一探便知。”凤盈言罢,解下大衣随手一丢:“若是杜大人觉得湖水寒气过盛,民女可一道下水,相信府尹手下的官差们训练有素,不会及不上民女一介女流。” 凤盈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见对方依旧没有动身的打算,忽的瞧向在场的百姓:“看来各位捕快大人不会泅水,凤盈也不强人所难,但为了证明凤盈所为言的真实性,不知可有父老乡亲愿下去一看,好为凤盈做个证明!” “我!” “我!” “我!” “……” 入了凤府的,但凡会泅水的人都上前一步,在杜大人几欲吃人的目光中扎入水中。 “扑通!”声音不绝于耳,好似下饺子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跃入水中。 不多时,一个率先跳下的男子浮了上来,面上带着惊恐之色:“湖底确有暗道!” 得了想要的证明,凤盈低眉垂眸,以手扶额,分外抱歉道:“杜大人,如今这湖底确有暗道,还得劳烦杜大人派人将湖水抽去,好根据这暗道通往之处寻得幕后黑手,民女不胜感激。” “这……” “杜大人,此事乃您分内之事,大人当不会推脱吧?”温雅的声音响起,凤陟有节奏地敲击着臂托,让人不禁将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呼吸随着敲击的节奏急缓。 “……”杜大人张了张口,有些无言以对。 “凤小姐,这暗道由来怕是没那么简单吧!”原先开过口的都头上前,怀疑的目光落在凤盈身上:“凤小姐,凤府内有暗道你不会时至今日才知晓吧?有人在你眼皮底下做出此等猖獗之事,你却没能觉察,实在是不合情理,你不能让衙门为你的马虎负责吧!” 对方含沙射影地表示府内暗道是凤盈自己让人挖的,有意掩盖杀人一事。侯谷兰难得机警地发觉其中意味,当下柳眉倒竖:“你……” “都头这话说得可真是耐人寻味,且不说这暗道是何时挖的,出了人命莫非府衙不管?”眼看跳入湖中的人一个个爬上岸,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凤盈示意丫鬟带人下去换身衣裳,这才悠悠道:“从一开始府尹大人就有意装病推脱,如今又将暗道一事赖在民女头上,莫非府尹大人同这帮黑衣人是同伙?或者说,认识幕后主谋,有意将事情掩过,大事化小……” “你你你……你含血喷人!”被一语道破,杜大人肥胖白皙的脸涨成猪肝色:“凤盈,你这是污蔑朝廷命官。” “听杜大人的意思,可是要将凤盈抓去牢内关押?”双手抬起伸到他面前,凤盈淡淡道:“既然杜大人百般推脱不愿追查,凤盈倒是愿意被关押起来,起码能够保住小命。” 言罢,在杜大人由红转青的脸色中,施施然补充道:“相信凤盈不会无故猝死牢中,是吧?杜大人!” “本官何时推脱了?今日之事,本官定然追查到底!”杜大人言罢,见众人依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当下补充道:“等本官回府就派人来将此湖抽干,找出你口中所谓暗道。” “那就麻烦杜大人了!”凤盈福身:“不过民女有一请求,湖水抽干后杜大人需找来修葺暗道的能工巧匠一探底下究竟,好判断这般浩大的暗道需要修葺的时间与所需人手,以此证明民女清白!” “若是有需要本官自然会做,无需你在这指手画脚。”对于凤盈今日派人擅闯的行为,杜大人无疑是记仇的,现下她更是当着一众百姓的面教他该如何行事,分明是有意叫他丢脸。 闻言,凤盈倒是不恼,只是抬眸睨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杜大人说得极是。” 她如此恭顺的模样叫凤陟侧目,心知她目的已达成,便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今日之事还劳烦杜大人多多挂心,凤陟送您回府。” “凤二公子留步!”广袖一拂,杜大人揣着满腹怒火离去。 第142章 六抬大轿 金光冲破天际倾泻而下,此时不过辰时,就抽水声响彻四方,一大帮府衙派来的捕快围在湖泊周围,并没多用心抽水,只是三三两两闲适地聊着天,顺带将翻车弄得吱呀作响。 湖水顺着翻车的运行而流动,但实在是太慢,官府里派来的捕快都到了三天了,湖水还未下降一寸,着实叫人恼火。 凤府中人皆被这震天的响声惹恼了,脾气不大好的赵金率先拍桌而起,怒道:“这群白吃朝廷俸禄的狗东西,都过了三日了还吵个没完,看老子怎么收拾他们。” “去吧,到时犯了事别指望小姐留你。”朴义轻飘飘地吐出十几字,赵金顿时泄了气,老老实实地坐回石凳上。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由着他们胡来吧?这样下去何时能抓住幕后黑手?”一想到竟然有人将暗道挖到了凤府底下,赵金就怒不可遏,就等着幕后指使被揪出来,他好将对方痛扁一番,顺带抓去游街示众,叫那些存有不良心思的人趁早打消念头。 “这暗道根本就是通往北街乞丐巷的,根本不可能通过它寻出幕后真凶!”侯谷兰跨入院中,她的身后跟着红雪,红雪手上端着好几碗腊八粥,面上挂着盈盈笑意:“我今早下厨煮的,大家若是不嫌弃就吃点,厨房内还……” 话音未落,原本聚集在逍遥轩内的众人做鸟兽散,只留下游宏图一人,还是因着伤着脚了,实在避不开。 散去的众人并未走远,而是一个两个都躲在暗处,静观变化,想一睹游宏图吃瘪的模样。 “游护卫……” 红雪尚来不及将话说出,游宏图先声夺人道:“红雪姑娘可真细心,若非红雪姑娘的腊八粥,宏图都快忘了今日是腊八节了,只是……” 游宏图顿了顿,在好奇的目光中低垂眼睑,怅然道:“只是宏图早已在八岁那年便不食腊八粥,只能辜负红雪姑娘一片心意。” 他眼中的伤痛那般显而易见,红雪怕触及他的心痛过往,连忙摆手道:“游护卫莫在意,红雪拿给赵大哥和朴大哥吃便是。” 言罢,她端着腊八粥直奔二人住处。 “你为何不吃腊八粥?”背着药箱走到游宏图面前,侯谷兰面上有疑惑,更多的则是关切。 “因为八岁那年师父糖放过了,实在是腻味得很!”游宏图老实道,神色极其淡然。 “啊!”侯谷兰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刚才的表情那么悲伤,仿佛八岁那年陷入了噩梦之中,怎就只是腊八粥过于甜腻呢?难不成他现下说的只是骗她的,不过是为了掩藏过往伤痛。 思及此,侯谷兰挂上自认为无比温和的笑,温柔地凝视着游宏图,小心翼翼地帮他拆解纱布,上药。 这当是侯谷兰第一次如此温柔地替他包扎,游宏图心知她会错意了,但并没解释他那副表情不过是为了躲过红雪手中宛若砒霜的腊八粥,而是半阖着眼,享受着她的按捏服侍。 半响过后,侯谷兰自药箱中取出一个墨绿色瓷瓶,方一打开,清香扑鼻,怡人心神。 “凝脂?”游宏图一愣,条件反射地摸向脸颊,那里的伤已完全愈合,没有留下一丝疤痕,她又带凝脂来作甚? “是的,小姐说你身上明显处都不能留疤,所以叫我将仅剩的一盒带来了!”侯谷兰言罢,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道:“今早小姐方醒,凤丞相便派人来了府上,说是求买凝脂,好像是拿给凤容用的。” “哦?”听到这,游宏图顿时明了。 以凤盈如今同凤容的关系,那可是水火不相容,所以凤丞相上门求买皇上御赐的凝脂凤盈断不可能答应,只会将凝脂拿给属下用了再将消息泄露给来人,好将凤相府中的人一个个气得咬牙切齿。 “凤丞相还有意用六抬大轿将小姐迎回府,不过小姐没同意!”一想到凤相对凤容的纵容侯谷兰就生气,给游宏图上药的力度也跟着加大。 “嘶!”游宏图倒吸一口凉气,侯谷兰闻声惊止,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把对方的胳膊揉黑了。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气急,没注意轻重!”她将头埋得低低的,闷声不吭地帮他换药。 寒风拂来,腊梅香在空中浮动,偶有抽水声和赵金的哀嚎传来,倒显得不那么清冷。 游宏图静静地看着光是捣鼓他的左手就花了将近一刻钟的侯谷兰,忽的抬起她的脸,就见上面挂着两行清泪,不由蹙眉:“你怎么哭了?” 侯谷兰有些慌乱地将泪抹去,想低下头,下颚却被对方死死卡住:“到底怎么了?” 他声音里是不容含糊的霸气,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抬起受伤的左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 只是他越擦拭,那泪珠便滚得越多,不一会儿侯谷兰就将脸哭花了。 “谷兰替小姐感到委屈。”她嗫嚅着,肩膀一抽一抽:“凤丞相时隔多日才来寻小姐,一来却是为了凤容的脸,你是没瞧见小姐的模样,她笑得那般灿烂,灿烂得叫人心痛……” 听她这么一说,游宏图微微笑道:“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方能成一番大气,小姐非池中之物,这些痛苦是她必然经历的。况且,小姐身边不是还有你们吗?” “呜呜!”侯谷兰抽了抽鼻子,带着浓浓鼻音不解道:“你怎么同我师父说得一模一样?” 闻言,游宏图眼中闪过一抹暗芒:“是不是你梦见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侯谷兰讶然,而后紧抓住他的衣袖:“你不会也梦见了什么吧?” “没有!”将衣袖从她手中拽出,游宏图极其自然地将话题转移了:“方才听你说暗道是通往北街乞丐巷的,那么就算把湖泊抽干,也无法揪出其幕后主使,小姐现下究竟作何打算?” “抽干湖泊只是障眼法,小姐的目的是将事情闹大。”揉揉眼睛,侯谷兰带着浓浓鼻音道:“湖底的暗道小姐早就发现了,我会落入水中也是小姐安排好的!” 话落,方才消失的一干人等不知从何处涌了出来,独独少了赵金和朴义两师兄弟。 “这事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确定对方下手时间的?”章泽眼中带着浓浓不解。 把一件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整个府上最不擅隐藏情绪的男子和最马虎的女子,小姐究竟是怎么想的?更为好奇的是,她是如何叫这两不靠谱的人这般圆满地完成了一切布局。 “下手时间和暗道的最终通向我都不晓得,小姐只叫我买了些东西,再交给赵金大哥,且反复吩咐若是有人刻意将我引向湖泊,我顺势下去就行。”侯谷兰也很是迷茫,天知道当她落入水中被人抓住手脚的那一霎她有多害怕,若不是游宏图随后跳了下来,她可能就这么淹死湖中了。 “哦?”游宏图挑挑眉,想起那些日子凤盈执杖在院中散步的情形,忽的明白过来。 想来她已经晓得暗道通向,知对方要从何处出来,更知对方的目标是侯谷兰,所以将计就计,待侯谷兰落水之日,就是她抓住对方之时。 “那小姐为何让你二人来做这件事呢?”有人发出疑问,众人纷纷看向侯谷兰,眼中是同样的疑惑。 被那一道两道带着质疑的目光看得恼了,侯谷兰双手叉腰,冷声哼道:“当然是因为我和赵金大哥善于隐藏情绪,能于不动声色间将事情圆满完成!” 话落,质疑的目光转为无语,游宏图缓缓活动筋骨,笑道:“我倒觉得不是因为你二人聪明能干,而是因为府里众人你二人是最不可能被人盯上的!” 一个不擅隐藏情绪,一个马虎大条,平日里什么小事都落不到他二人头上,若他是暗中盯防凤盈之人,根本不可能浪费人手在这二人身上。 “我终于晓得这事小姐为何交由你和赵金来做了!”脑中灵光一闪,章泽反应过来:“连我们都觉得他们不可能,幕后之人肯定也能看出这点,小姐这是反其道而行之。” 经二人这么一说,一人锤掌,恍然道:“有道理!” “才不是这样呢,我装得那么像,把你们一个两个都给骗过了,小姐选我就是因为我擅长伪装。”虽然明知凤盈是反其道而行之,侯谷兰嘴上却不愿意承认。 要她在这群人面前承认她在敌人眼中连被盯防的价值都没有,她丢脸岂不丢大发了。 “哈哈,谷兰确实装得像!”朴义从院口跨入,面上带着一丝菜色。 “看吧,朴义大哥都这么说了!”侯谷兰一听有人替她说话,头高高扬起,连腰杆都挺直几分。 “不过……”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朴义缓缓补充道:“我还是觉得宏图说得有道理些。” “朴义大哥……” “哈哈!” 在一片哄笑声中,侯谷兰蔫了,半趴在桌子上,扁着嘴,眼中满是怨念。 第143章 青楼奴印 “赵大哥对不起,赵大哥对不起!”红雪的道歉声传入耳中,原本调侃侯谷兰还在兴头上的朴义面上一黑,挨着侯谷兰坐下,学着她的模样趴在桌上。 在探寻的目光中,赵金黑着脸跨入院中,步伐快得活像是身后有冤魂索命。 “赵大哥,对不起,红雪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生气啊!”红雪端着腊八粥奔入院中,表情楚楚可怜。 “怎么了?”侯谷兰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诡异一幕。 “还能怎么了,定然是红雪的腊八粥叫赵金肠胃不适,这都八百回了!”章泽言罢,耸肩笑道:“红雪,你日后还是别再下厨了,我们还想留着条小命为小姐做事呢。” 听他这么揶揄,红雪面上一红,小声道:“红雪日后不会了,还麻烦章大哥帮忙跟赵大哥说些好话。” “关于‘不会了’这三字你也说过八百回了!”赵金面色不虞,说话语气也跟着冲起来。 这红雪喜欢下厨就算了,偏生喜欢做一大锅,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逼着众人吃下去。 他方才逃开欲看游宏图的好戏,没想到游宏图三言两语就将红雪给挡回来了,搞得红雪一路杀到他与师兄朴义的屋内,逼着他两一人吃掉一大碗。 “红雪也是好心,你们何必这样呢?”说话间,游宏图抬手顶了下侯谷兰,示意她给自己揉揉胳膊,这才不急不缓道:“她如今已知错,你们便原谅她罢!”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话便引起众怒,侯谷兰在他胳膊上重重拧了一把,咬牙道:“你这话说得轻巧,整个凤府上下除了小姐与二少爷,就只有你没品过红雪厨艺,你没被荼毒过,当然说得轻松啦!” “是啊!”章泽点头应和,同时心中有些佩服游宏图。 若是一次半次也就罢了,偏生他就算被红雪揪住了也能顺利脱身,还叫红雪没有任何抱怨,着实是高。 “我的厨艺有那么差吗?”红雪被二人打击得蔫蔫的,整个人无精打采,低垂着眼睑,泫然欲泣。 见她这样,赵金有些于心不忍,但一想到正是自己的多次于心不忍才才造成自己现在这般模样,他一咬牙,偏过脸,不去怜香惜玉。 “大家快到正院去,小姐给大家订了食香客栈的腊八粥,可香了!”白筠出现得很是时候,欢快的声音打破了众人间的尴尬气氛。 “食香客栈的腊八粥!”侯谷兰眼睛一亮,方欲跃起就被游宏图按住。 眼见原本围在周围的人一个个朝正院走去,再想想食香客栈的美味,她不免有些急了:“干什么啊,快放开我!” “食香客栈的腊八粥很好吃?”食香客栈的东西他也是吃过的,虽算不上人间绝味,但色香味俱全,且叫人吃不腻,算是珍品。 “当然好吃啦!”侯谷兰说着,应景地咽了口唾沫。 “给我带份来!”按住她的手并未松开,游宏图一派正色道。 “你不是自八岁后不吃腊八粥吗?”侯谷兰不解地看着他,小脸上写着不悦。 自己不吃腊八粥还拖着她,再不过去赵金那个贪吃的就把她那份一道吞了。 “我只是不吃腻味的!”将手松开,游宏图拍拍衣袍上沾染的雪,极其自然地吩咐道:“待会儿送到我房间来。” “啊?哦!”侯谷兰点头应下,直到对方一瘸一拐地入了房间将门关上,她这才反应过来,怒道:“游宏图,要吃自己拿,照顾你几天你还真把我当侍候你的小丫鬟了?” 骂完后,侯谷兰拍拍身上的衣袍,朝紧闭的房门做了个大鬼脸,而后潇洒转身,乐呵呵地朝正院奔去。 食香客栈,食香客栈,腊八粥啊腊八粥!侯谷兰面上挂着满足的笑,可一入正院,就傻眼了。 正院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桌上放置着好几个空碗,除了落在地上的粥,没有任何东西证明这里曾摆放过满满一桌的美食。 “呜!”侯谷兰扁嘴,心中觉得分外委屈。 这群可恶的家伙,一点也不顾着她又当丫鬟又兼大夫的辛苦,就这么把她那份一道啃了,当真是一点人性都没有。 “那凤盈还真把自己当小姐了,杜大人可说了,这湖水抽得越慢越好,天天出入她的府邸折磨她!”一个捕快的声音入耳,侯谷兰随着声音走过去,还未到跟前就见白筠领着个如花似玉的丫鬟走了进来。 这丫鬟姿色倒是不及白芷,只是那一双狐狸眼顾盼生情,勾人得很。 “谷兰,这是小姐新收的丫鬟:寻灵。”白筠说着,对那女子道:“这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侯谷兰,日后你可以叫她谷兰,也可以叫她谷兰姐姐。” “寻灵见过谷兰姐姐!”寻灵朝侯谷兰行了个礼,举手投足间一股子妖娆之气,饶是侯谷兰身为女子,也被她身上那风情弄得眼睛发直。 她们站的位置恰好对着方才那群说话的捕快,而寻灵则左右好奇地打量,在瞧见他们后抿唇羞怯一笑,叫那群捕快魂都没了。 “寻灵……”侯谷兰愣愣地喊了她一声,旋即咧嘴:“你可真漂亮,跟名字一样灵。” “谷兰姐姐说笑了!”面上飞起红霞,寻灵妖媚的狐狸眼眸光流转,而后低垂眼睑,似笑非笑。 她两个小小的动作勾得那群捕快跃跃欲动,但碍于自己身份和对方乃凤盈的丫鬟,不敢上前。 “对了谷兰,寻灵日后负责小姐的饮食起居,也就是小姐的大丫鬟,你待会带她去领一套和你一样的衣裳。”白筠说这话时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但语气中依旧有一抹难以忽略的失落。 原本她姐姐白芷被派到二少爷身边,又触及账薄,算是升了位,成为府中半个管家,而她心细这点与姐姐白芷相通,按理应当顶替那空缺的大丫鬟之位,没想到只是一次错误,就叫机会流失。 她原本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毕竟她除了样貌,各方面都是优于红雪的,而小姐身边如今就她们三个较为贴心的丫鬟,只要她后面表现得好,还是有升为大丫鬟的机会。没想到,短短三日小姐就找到了一个新的大丫鬟,还是没有考核便直接上了位。 “大丫鬟?”侯谷兰为人粗心,没能听出她话语中的失落,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大丫鬟”三字上:“她是大丫鬟,那白芷姐姐呢?小姐不会让她去当二等丫鬟吧?白芷姐姐可是犯了什么事?” 她满脸的焦急,发自内心的反应让白筠心中隐隐的不悦烟消云散。 以她的姿容,能成为二等丫鬟已是及幸,若非姐姐白芷提点,她根本没机会进入凤府。 且有些方面她真的不如侯谷兰,侯谷兰那般多的优点,她真该沉下心来学习几分,而不是满心顾虑和比较。 “放心吧,白芷姐姐没事,她如今同二少爷学习看帐,大概小姐打算让她全权打理凤府。”白筠勾唇,咧出一抹笑:“白芷姐姐那般如尘心细,又怎会像我们这般容易出岔子。” “嘻嘻,你说得也是!”侯谷兰挠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直听二位姐姐提及白芷姐姐,想必她很厉害吧!”寻灵由衷道。 “白芷姐姐当然厉害啦,而且漂亮得很!”侯谷兰说罢,仔细看着她身上穿着,一拍脑袋道:“你穿这身衣裳可不行,快快,我带你去先换身衣裳,然后再找裁缝给你裁衣。” “量身裁衣?”寻灵愕然,一双狐狸眼中不复魅惑,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寻灵只是丫鬟。” “府内丫鬟侍卫的衣裳都是找师傅量身裁的!”相较于她的错愕,侯谷兰就显得淡定很多:“在凤府内,凡是有能力之人,小姐都是给的优渥待遇。” 闻言,寻灵眼中闪过暗芒,素手交握,眸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侯谷兰的坎肩上。 那坎肩看着毛色普通,但细看之下,是灰貂貂皮,一个丫鬟,竟然用貂皮做坎肩,可见这凤府的主人凤盈给的待遇有多好。 上前亲昵地挽住她的手,巧笑嫣然:“谷兰姐姐,寻灵初入凤府,很多规矩都不懂,姐姐可否在日后多指点妹妹一二?” “当然可以!”侯谷兰回头朝她一笑,忽的愣住了。 她的眉毛根处很是散乱,应当不是处子之身,难不成嫁人了?不,小姐不可能找个嫁了人的女子给自己当丫鬟,有家庭牵绊的人容易被人胁迫,从而生有二心。 “谷兰姐姐?”寻灵被她盯得心里直发毛,一双狐狸眼无辜地看着她。 “妹妹生得可真漂亮,谷兰瞧着瞧着就愣神了,实在抱歉得很。”干笑两声,侯谷兰将事情掩过。 她虽然粗心,但并不愚笨,对于这么个忽然进入凤府,一跃成为大丫鬟的女子,她心中有疑惑,更多的则是认为凤盈又步了什么局。 “谷兰姐姐生得也很漂亮呢!”寻灵眉眼一弯,模样灵动而又纯真。 她表情拿捏得极好,明明生得一双勾人媚眼,偏偏却能将纯真拿捏到极致,实在是令人拍案叫绝。 “其实凤府并没别的高门大户那般多规矩,只要忠于小姐,尽心服侍便行!”侯谷兰说着,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寻灵,是谁引荐你来的凤府?” “寻灵无人引荐,只是前些日子被小姐救下,又无处可去,小姐便好心将寻灵收留了!”她笑眯眯地说着,眼中一层薄薄的雾气掩盖了眼底的真实情绪,叫人无法猜透。 将她引至自己屋内,从柜中翻出一套新做的衣裳递到她面前,侯谷兰轻声道:“你就在这里面换吧,我出去等着,待会再带你到府中各处逛逛。” “谢谢谷兰姐姐!”寻灵回眸一笑,侯谷兰眼尖地捕捉到她左后肩的茉莉花印记,若她没有记错,那应该是青楼奴印。 第144章 少了一人 “咕咕!”几声鸽子叫响起,随即“扑凌”一下,一团白色窜上天际。 与此同时,几乎是同步的,一道银白色的身影闪过,飞上天际的鸽子连同人影消失无踪。 “大人,鸽子不见了!”府衙内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 “怕什么,这鸽子飞得快罢了,难不成是叫人抓去的?就算被人劫去,对方也不知这信寄往何处,更造不了假!”杜大人不耐烦地将对方挥开,拉过身段妖娆的美人便亲了上去。 对话声入耳,院墙外,凤盈手上稳稳捏着鸽子,单手将上头信件解下,以指捻开,就见上书四个大字:少了一人。 “终于按捺不住了!”勾起唇角,二指锁着鸽子,将字条重新卷好安了回去,手一松,迅速跟上。 白色的鸽子飞得极快,不过片刻就将凤盈甩在身后。她将内力凝于足下,目光紧锁目标,终于在差点跟丢之际瞧见鸽子飞入一恢弘的院落。 朱门青瓦,繁花缭眼,潺潺活水发出细微的声响,视线扫过,可见与时节不符的海棠花。 这院落的主人无疑是个高门大户的显贵,凤盈觉得这府宅坐落的地段有些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只好小心翼翼地潜入,寻找鸽子的踪迹。 “咕咕!”再次响起的鸣叫将她引过,还未来得及凑近,就见一双纹蟒黑靴踏来,骨节分明的大掌捏住鸽子,小麦色的肌肤被雪白的鸽子羽毛衬的黝黑。 凤盈心中一惊,稳住呼吸隐蔽至暗处,一瞬不瞬地紧盯,静观事态发展。 “王爷,府衙这几日各方人马盯得甚紧,小的难以潜入其中一探究竟。”一男子疾步踏来,在锦衣男子身后站定,恭敬禀报道。 “没用的废物!”字条甩到男子脸上,而后转身,抬脚用力一踹,桃花眼中泛出丝丝冷光:“本王养你何用?” 这下,凤盈看清了男子的面容,竟是二王爷:慕容南都。 男子手捂腹部,连连后退,直到背脊抵在柳树上,这才稳住身形。 他躬身捡起地上纸条,眸光触及上面的字后,面上血色退去,嚅了嚅唇,不可置信道:“不可能的,王爷不可能的!” “不可能?”男子眼中寒意更甚,手上用力,将鸽子捏至全身溢血,唇角勾起残忍至极的笑:“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本王要你何用?” “王爷息怒!”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手指天道:“他们都是从小训练而成的暗卫,哪怕是死,也不可能会叛变,定然是凤盈从中作梗,将其中一具尸体藏了起来,好造成一人还活着的假象。” “这点还需你说?”缓步踱至男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慕容南都凉凉道:“本王再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内,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爷还要派人前去?”男子面色愈发难看:“王爷,凤盈有高人相助,若是再派人前往,怕是徒损兵力啊!” “凤盈左右不过是个没了神力的废物,福叔在暗处,能帮得了她一时,帮不了她一世,更何况老六如今不在洛阳,是对她下手的最好机会。”将浑身溢血的鸽子扔到男子眼前,慕容南都勾起唇角:“找点事情给福叔做做,让他别那么闲,至于侯谷兰的命,本王要定了,你若是做不到不动声色,这只鸽子,便是你的下场!” “是,王爷!”深深看了眼死状凄惨无比的鸽子,男子匆匆离去。 慕容南都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微微抬手,用沾满鲜血的手摆弄着娇嫩的白花,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狰狞的印记。 凤盈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神色冷静,将气息隐得更深,叫人难以觉察。 对于慕容南都会对她下手一事,凤盈始料未及,同时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关于她气力全失一事,她造了假,也就只有柳宗和柳神医二人晓得,柳宗不可能会背叛她,而柳神医不可能为皇上以外的人效命。 她在暗处隐了整整一个时辰,哪怕疲惫不堪,也始终集中注意观察慕容南都的一举一动。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踏来,引起了她的注意。 身形魁梧,虎背熊腰,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偏生他踏雪不留痕,可见其轻功之高,乃是世间难得的高手。 “二王爷!”男子在慕容南都跟前站定,躬身道:“不知先下事态如何?” 二王爷?从称呼上看,眼前高手并非慕容南都的手下,且他行为礼数虽全,却面无恭敬之色,可见在某种程度上,他的地位要远高于对方。 果不其然,莫容南都开口了,阴寒的语调外是一缕难得的敬意:“冥大人尽管放心,不会出现纰漏!” “放心?”冥王冷冷一笑,自袖中掏出一封信,递到他面前:“有些事情,二王爷应当晓得如何做,至于杀掉侯谷兰,此事取消,二王爷不必派人下手!” 慕容南都接过信件,却没有立即拆开,盯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大字有些出神。 凤盈定睛细看,心中“咯噔”一下,面如死灰。 “凤盈为人精明得很,她去找杜大人那日便派人放出风声,将回洛阳后的所有事情都推到皇上头上,你若是再有动作,没将踪迹抹干净了,谁都保不了你!”虽是痛恨的语气,冥王的眼中更多的是对凤盈的欣赏。 不得不说,凤盈很会用人,手下也很多能人,就连一小小丫鬟都敢造谣生事,且不怕死地将所有事情推到当今皇上的头上,若是查处起来,就算她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偏偏她又将事情处理得不着痕迹,叫人寻不得证据。 凤盈才开始拉拢各方势力不过数月,一切都未正式展开,若是她为帅之时便动手,怕是如今势力可敌当朝右相。 “什么,她竟然将……” “什么人!”一声厉喝,冥王出手快如闪电,劈头就向假山击去。 “碰!”假山碎裂成无数块,然假山之后并无半分踪迹,只有一道极浅的鞋印。 他弯下身子,以手丈量,十寸有余的长度,当是男子的鞋印,可为何他会觉得其中大有玄妙? “冥大人?”慕容南都上前,在看到那个鞋印后一惊,正欲唤人,就被冥王抢先:“二王爷府中戒备实在是该加强了!” “本王……”那双男子的鞋印叫慕容南都蹙眉,再讲不出一句辩解。 “二王爷,此人定然是在下官之前入的王府,最少也有半个时辰,不然以对方的功力,断不可能发出如此明显的声响。”在慕容南都错愕的目光中,冥王四下搜寻,终于在一根柱子上发现一个带灰的手印,从大小上看,是男子的无疑,且下方也有与方才假山后留下的鞋印相匹配的印记。 “冥大人以为,当是何方势力所为?”他甚至来不及一看,对方便消失无踪,要么是来王府内踩过点,要么就是武艺极强。 “不可能是六王爷,他如今肩上担子极重,带走了几乎所有心腹,只留下福叔一人,而福叔的身手虽好,轻功却没到如此地步!”眸光四下转了转,冥王第一次感到这般无力。 “难不成是三皇弟的人?”慕容南都的话让冥王陷入沉思。 在洛阳中,笼统就那么几方势力较强,慕容南宇不在洛阳,那般重要的事情压在身上,他分不出精力管洛阳事宜,在洛阳的权利已然被皇上架空。而右相凤茂乾乃是多年积累下来的老狐狸,断不可能轻易露出狐狸尾巴,叫人有迹可循。这么一算,也只剩下慕容南朝一人对凤盈之事上心。 “三王爷对凤盈实在太过上心了!”冥王言罢,拂袖而去。 他不过是一言,却叫慕容南都高高扬起唇角,似胜利在望。 凤府之内,一道银白色身影如鬼魅穿行,三两下潜入偏院内。 “小姐!”方入屋内,就听得一女声响起。 凤盈并无愕然之意,褪下假手,脱去脚上过大的男子毡靴,一屁股坐于踏上,往后一倒,软软地陷入锦被之中。 “本小姐似乎说过,没有本小姐的命令不许你踏入屋内。”她声音不大,但其中的淡淡怒意却叫人无法忽视。 “寻灵知罪!”寻灵慌忙跪地,身子瑟瑟发抖,看起来好不可怜。 然而凤盈并没有拿眼去瞧她,而是翻了个身,似进入浅眠。 寻灵没有起身,就那么跪着,眼观鼻,鼻观心,模样异常乖巧。 良久,榻上之人终于开口了:“念灵,你当知本小姐为何帮你赎身。” 她唤了她的原名,寻灵身子一颤,以头点地:“念灵谨记!” 软软支起身子,凤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小姐原本有一个大丫鬟,名叫白羽,不知你可记得她?” “念灵记得!”提及白羽的名字,寻灵身子一颤,眼中闪过惧意,但很快便缓过神来。 “不是杀了她就能替代她,你懂吗?若你想要过得好,就别学不该学的!”凤盈眼中如缀星辰,氤氲着点点笑意,却似九尺寒冰,让人自骨子里发寒。 “奴婢谨记!”头再次朝地下重重一磕,却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拦住。 “小姐?” “做好你该做的,白羽她从活路走到死路,而你从死路走到活路,本小姐相信你比她聪明,也会过得比她更好。”言罢,一抬手,凤盈再次卧入榻中。 寻灵缓缓起身,几乎逃也似地离开凤盈的闺房。 第145章 口无遮拦 白雪纷扬,大寒让本就寒冷的洛阳呵气成冰,化作一座冰城,街上不到正午之时鲜有行人。 一大早,凤盈起了身,在寻灵的服侍下更衣,手捧暖炉领着侯谷兰上街。 主仆二人缓缓行着,在积雪上留下两行浅浅足迹。 “小姐,你不冷吗?”抱着本在凤盈怀中的暖炉,侯谷兰说话时牙齿直打颤,身子也佝偻着,欲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来自南方,连雪都不曾见过,更别说是待在这么冰雕雪砌的环境里,若非带她出来的是凤盈,换成天王老子都别指望她爬出被窝。 “还好,今年风雪虽大,却不算顶冷的!”凤盈微微一笑,调侃道:“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就差把自己包成个粽子了。” “这……这这……还不算顶……顶冷啊?”侯谷兰上下牙不听使唤地打架,说话间吞了不少冷风,不由咳了起来。 “早知你这般怕冷,本小姐就换个人了!”凤盈摇摇头,话刚落侯谷兰就黏了上来。 她紧贴着凤盈,身子不住地颤:“谷兰……不怕冷……就……就是不太……适应。” 扬起外袍将她裹住,凤盈眉目含笑:“你这丫头毛病可真多,吃能把本小姐吃穷,穿也能把本小姐穿穷。” 在一众丫鬟中,侯谷兰无疑是最能吃也最贪吃的,而在穿着方面,她甚至比自小身子孱弱的白筠来得还要怕冷,所以她的衣裳比别人都要厚实,若是只靠着那点月俸,都不够她买两身保暖的衣裳。 “嘿嘿,小姐可真暖和!”这是侯谷兰第一次这般靠在凤盈身上,感受着她身上散发的热气,侯谷兰嘴几乎要咧到耳根:“等暖和了,谷兰就多干些活计。” “你呀!”凤盈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显然拿她没办法。 若非侯谷兰和游宏图之间的互动,加上她是女子,就冲着侯谷兰每次与她稍有亲近时摆出的痴汉样,她得怀疑侯谷兰是不是喜欢上了她。 “小姐,这场景谷兰梦到过,谷兰还梦见小姐是去见的真命天子!”随着她步入食香客栈,侯谷兰压低声音道。 她语气里有笑意,但并不像在开玩笑,凤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尚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见一玄衣出现眼前。 霸气、肃杀、阴沉,能将这三种气质外露且叫人心生惧意的,除了慕容南朝还能有谁。 “这小丫鬟梦得倒挺真实的!”慕容南朝露出一抹笑,显然听到了侯谷兰说的悄悄话,且被其中内容取悦了。 “梦和现实是相反的!”一见来人,侯谷兰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连忙大声否定自己先前所言。 凤盈倒是淡然,听了慕容南朝的话后只是一笑,按住几欲跳脚的侯谷兰,福了福身:“民女见过三王爷!” 她的态度很是冷淡,就好像自己只是一介布衣,与对方只是初见。 “奴婢见过王爷!”主人都行礼了,侯谷兰只能不情不愿地福身行礼,心中万般哀怨。 “凤二小姐免礼!”慕容南朝抬手,凤盈避开他,后退一步站正身子。 抬脚,越过对方,径自朝楼梯走去。 “凤二小姐!”慕容南朝出声,然而他所唤的人儿却没停下的打算,“蹬蹬蹬”踏着楼梯消失在他视线中。 “流年不利!”凤盈低啐一声,面上满是嫌恶。 她讨厌凤容,讨厌慕容南朝,更讨厌凤二小姐这个称呼!偏偏慕容南朝是个厉害的,一出现就勾起她满腹的厌恶,叫她不愿多瞧上一眼。 在天字一号房前站定,还未示意,侯谷兰便上前敲门。 “扣扣!” “进!” 屋内传来儒雅的声音,低沉悦耳,与凤陟的语调有几分相近,好似读书人都是这个调调。 抬手,将门推开,视线触及屋内二人后凤盈有些错愕,但旋即拱手:“不知公子可是千金一画的第一公子谭松之?” “凤小姐,请进!”谭松之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虽然有些意外递拜帖的第一公子竟是当日街上遇到的男子,但凤盈面无异色,坦然入内。 她动作潇洒,从踏入到坐下一气呵成,撩起的衣袍晃过,叫另一摇折扇的男子失了神。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吗?”对于窥视凤盈的人,侯谷兰一直很有敌意,尤其是这种曾经说过凤盈坏话的,她更是不会客气。 一个丫鬟如此说话,谭松之神色淡淡地看着凤盈,唇角扬起神秘的弧度,像在等待她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凤盈展颜,对上男子无礼的目光:“洛庄主,你既请凤盈前来,纵然凤盈只是一介布衣,你也不能如此失了礼数吧?” 她语调温软,却暗含霸气,叫洛承安不由暗暗吃惊。 这女子真是好生厉害,都说丫鬟随主,也难怪她的丫鬟牙尖嘴利。 “凤小姐姿容倾城,洛某初见惊为天人,一时失了礼数,还望凤小姐见谅!”洛承安倒是没异议,起身作揖行礼,随即目光灼灼地看向凤盈:“只是凤小姐,你的丫鬟也实在无礼了点。” 明知他话里的意思是让侯谷兰致歉,凤盈却没由着他的打算,而是从袖中掏出拜帖,按在桌上推到他面前,随后站起身:“想来二位公子并无诚意,凤盈还是告辞了!” “凤小姐!”洛承安何曾有人这般不给他面子过,更何况对方只是一介他不放在眼里的女流,更是失势平民,当下面色一黑,语气跟着不客气起来:“难怪凤小姐落得如今下场,为人不过如此,倒是负了传闻中的美名。” “这句话本小姐回送给洛庄主,‘不过如此’一词用得妙极!”凤盈笑意依旧,只是不达眼底,透露出丝丝冷意。 “你……” “承安!”一旁看热闹的谭松之缓缓开口,短短二字就让洛承安冷静下来,可见他才是最有话语权的。 “谭公子,告辞!”不待他再开口,凤盈拱手转身,施施然离去。 一、二、三、谭松之数着步子,直到她推门而出,依旧没见她有回头之意,只好出声唤住:“凤小姐且慢。” 闻言,凤盈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谭某诚心相邀,纵然承安目光无礼亵渎了凤小姐,他也诚心致歉了,凤小姐何故苦苦揪着不放,反倒失了风度。”谭松之神色淡淡,颇有一股运筹帷幄的架势。 “只怕洛庄主不止是目光无礼亵渎本小姐吧?”她声音平稳无波,眼中却有着丝丝恼意。 侯古兰是什么样的人她最为清楚,虽然为人冲动,却及其护主,能叫她这般恼怒,对方定然做过更为失礼的事。 此言一出,周遭安静下来,谭松之与洛承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读出诧异。 谭松之率先反应过来,儒雅淡然的神态泛起波澜,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看起来实在僵硬无比的笑:“凤小姐,你我三人初见,承安从头至尾又只说了那么两句话,你又何出此言?” “就凭本小姐晓得自家丫鬟是什么样的人!”凤盈终是转过身来,眸光放肆且不带一丝情感地打量着洛承安,忽的笑了,朱唇微启,冷冷道:“素闻洛庄主不将天下女子放在眼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冷淡终是叫洛承安恼了,他拂开谭松之拉住他的手,指着凤盈怒道:“本庄主邀你前来是看得起你,莫说你已被凤府扫地出门,就算你还是右相千金,能与本庄主合作那也是你高攀了!” “原来洛庄主身份如此尊贵,失敬了!”凤盈拱手,语调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凤盈,你迟早败在你的倨傲上!”小小女流,不过是会些拳脚功夫,还真把自己当元帅了! 洛承安不屑地撇撇嘴,转头对谭松之道:“谭兄,我早说过了,三王爷是最好的选择,你偏偏要那六王爷,如今六王爷不在你又要这无用女流,我当真不知你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凤盈挑挑眉,看向侯谷兰:“谷兰,你且说说方才为何无礼。” 侯谷兰此时被气得面色铁青,就听得清冷之声入耳,当即大声道:“因为洛庄主数天前曾说过一句话……” 说到这,洛承安面上闪过一抹尴尬,不待他制止,侯谷兰便连珠似炮地将他的话复述完毕:“虽说那凤盈百战百胜,但伤残量如此之大,她也算不得多厉害。且漂亮的女子擅媚术,估摸着是她身旁有人辅佐,才能有如今名头。” “漂亮女子擅媚术”、“估摸着是她身旁有人辅佐”这两句话听起来很有歧义,像是在说凤盈以色侍人才爬上元帅高位。 她平生最恨以色侍人的脔宠,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容貌会成为别人的怀疑方向。 凤盈的眸光出奇的平静,唇角噬着笑,一瞬不瞬地盯着洛承安。 君子最忌背后妄言,如今被人当面戳破,谭松之虽不曾参与,但作为旁听者亦觉面上无光。 四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洛承安白面上泛出臊意,紧抿着唇,显然没有致歉的打算。 见他如此,凤盈也就不多客气,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眼底的鄙夷却生生刺痛他的眼:“看来本小姐还得将洛庄主的话奉还,你迟早会死在你的口无遮拦上。” 话落,一道掌风拂来,直直将洛承安掀翻在地。 第146章 流水无情 “碰!”红木制的桌椅打翻,重重压在他身上。 无需回头,凤盈便知出手之人乃是当朝三王爷……慕容南朝。 “什么人!”躲在暗处待命的侍卫奔出,将慕容南朝团团围住,可在瞧见他的朝服后,又缩了缩脖颈,面露胆怯。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桌椅搬开,被砸得头破血流的洛承安软软瘫在地上,眸光有些微涣散。疼痛让他抑制不住地蹙眉,发出一声声压抑的低吟。 “快,快去找大夫!”谭松之此刻哪里顾及责问,眼看洛承安奄奄一息,他俊逸的面容有些微扭曲。 “日后说话,最好先过过脑子!”立于凤盈身后的慕容南朝开口了,话一落,暗卫挡住对方侍卫的去路。 “三王爷!”饶是谭松之自诩温润君子,不免也被他的所作所为给惹恼了。 “凤盈,你竟让这种无名宵小欺负到头上。”没有理会对方一众的愤怒,慕容南朝探出大掌锁住凤盈的胳膊,身上有一股子阴唳之气。 他显然是恼了,那语调,与其说是在责备,不如说是在心疼。 他本担心谭松之二人与她结好,可没想到起了冲突,更料不到对方竟敢如此羞辱她,不将她放在眼里。 相对于他的恼怒凤盈倒是看得很开,她伸手去拨他的大掌,没有拨开,鉴于自己的伪装不便动手,也就由着他,不急不缓道:“这是凤盈的私事。” “这不是你的私事!”握着她胳膊的手收紧,眸光在触及她眉头拧起的“川”字后又松开。 霸道凌厉如他,却独独对凤盈流露温柔,然,凤盈的心跳平稳,不起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世间质疑本小姐的人那般多,自以为是的更不少,本小姐没那么多闲心去管,更不想脏了自己的手!”猛然将手抽回,拉住目疵欲裂的侯谷兰,凤盈缓缓抬眸,对上他的眼:“也请三王爷日后不要多管凤盈的私事。” 二人一番对话,谭松之可算看明白了,慕容南朝显然对凤盈有意,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的一番柔情根本没被看到。 “本王还管定你了!”重新抓住她的胳膊,慕容南朝想要尽量让自己表情显得柔和,但仍旧无法掩盖身上戾气。 “……”凤盈心中翻了个大白眼,只觉自己的脾气都快要给磨没了。她将手往回扯,对方愣是不肯松手。 “三王爷很闲吗?”她咬牙,眼中尽是不耐:“若是有这多管闲事的闲心,三王爷不如去北疆领军征战,也好过在这张家长李家短里掺和。” “本王只管你!”手上用力,将万般思念的人儿压入怀中,只是软玉温香入怀,却不是预料中的高度。 低头,四目相对,就见侯谷兰龇牙咧嘴,捂着鼻子道:“三王爷请放尊重点!” 她就这么插在二人中间,给凤盈当了个结结实实的肉盾。 慕容南朝很生气,为这么个不识相的丫鬟恼怒,眸中阴唳之气尽显。 侯谷兰很生气,这不要脸的三王爷竟然敢对她家小姐动手动脚,她家小姐只能属于六王爷,其他男子不得近身,尤其是这么个莺莺燕燕围绕的王爷,更是连她家小姐一根手指头都配不上。 “噗嗤!”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凤盈忍不住笑了。她也不将侯谷兰拉出来,就这么用头抵着她的肩闷笑着,心情忽地转好。 这小丫头可真是块宝啊,她示意她不能动口动手,她便来了这招,瞧慕容南朝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委实叫她心情愉悦。 “唔!”血流满地的洛承安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凤盈止笑,凉凉道:“三王爷武艺还真一般啊,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该一掌就打死吗,怎到现在还留着口气?” 洛承安气结,奈何他失血过多,眼前一片白光,思绪也断断续续的,哪里还有力气骂人。 “凤小姐,三王爷,此事是承安不对,还请王爷高抬贵手,谭某改日定登门道谢!”眼见怀中之人越发虚弱,无论他用布帛如何包裹也无法将血止住,谭松之不免有些慌神。 斜眼睨了眼唇色发白的洛承安,凤盈将侯谷兰扯出,往二人处一推,凉凉道:“别让人死在这里,平白浪费了一间厢房!” 如今这食香客栈在她名下,她可不希望闹出人命给自己带来不好影响。更何况,洛承安并没做什么坏事,也曾赈济灾民,不能因为他出言不逊就叫他丢了小命。 “小姐!”侯谷兰杵在二人面前不动,扁着嘴,满脸不悦:“这种人不值得您发善心!” 拦住谭松之二人护卫的暗卫看向慕容南朝,等待他示意,见他没有阻碍之意,也就由着她们来。 “恩?”凤盈挑挑眉角,侯谷兰乖乖蹲下为他查看伤势。 谭松之屏息以待,眼角的余光则投向不远处二人纠缠的手上。 凤盈尽量拉远二人的距离,任用他拽着她的胳膊,眸光落在一地的鲜血上。 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红色刺痛他的眼,叫他的手不由得收紧,再收紧。 前世的一切仿佛在他眼前重演,地上鲜血泊泊之人由洛承安变为凤盈,她面上挂着笑,惨淡而又带着些许痛快,她说:“终究是无法杀你,但这般死在你面前,也足够让你痛苦了吧!” 她终是死在他的怀里,体温渐渐流逝,将他的心一道带走,让他的后半生活在悔恨疼痛之中。 “他并无大碍!” “真的?”慕容南朝眼前一亮,却惊觉自己太过入神,说话的并不是前世的太医,且倒在血泊中的亦不是凤盈。 凤盈狐疑地睨了他一眼,胳膊上的疼痛叫她蹙眉,但她没有吱声,这对她而言是一种示弱。 谭松之同样狐疑地看着他,反倒是侯谷兰没有注意到,以为是谭松之在说话,当即不咸不淡地回道:“若是没处理好顶多是变傻,外伤痊愈倒是没问题!” 扯下男子衣袍将伤口包扎好,侯谷兰拍拍手,随即站起奔到凤盈身边,眼中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侯!谷!兰!”凤盈拿眼去看她,侯谷兰面色一变,又小步奔回洛承安身边,将包扎好的地方解开,换了较薄的布条重新包裹。 她原本故意将伤口包结实,好勒着脑袋,直接叫这讨厌的家伙成为傻子。万万没想到,她的小心思被一眼洞穿了,只能老老实实地救死扶伤。 在谭松之不信任的目光中,侯谷兰再次站起,小步奔回凤盈身边,扁着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小姐,谷兰不是故意的,谷兰只是对他的行为实在看不过眼,你不要生气嘛! 她大眼睛一闪一闪,道尽想说的话,凤盈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冷哼道:“别来这招!” 主仆二人的行为透露出累积的默契,谭松之眸光沉了沉,忽的起身拱手道:“凤小姐,谭某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凤小姐可否答应?” “谭公子请说!”对于这个斯文俊雅的男子,凤盈并无反感,当下语气恢复如常。 “谭某初入洛阳,并无故交亲友在此,诸多不便,不知凤小姐可愿伸出援手!”他神色淡淡依旧,变化细微,有些难以揣摩。 对于他的求助凤盈有些愕然,旋即明白过来,不免多看了谭松之几眼。 这书生模样的第一公子还真不是徒有虚名,短短时间内便看清了局势,比起慕容南朝,她确实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可本小姐为何要帮你呢?”眸光清冷地凝视着他,凤盈没有任何表态。救与不救取决于他的态度,而她的决定则能决定他的命运。 对上她的目光,谭松之从袖中掏出一幅字画:“这是谭某最为得意的作品,不知将此画送与凤小姐凤小姐可喜欢?” “君子不夺人所好……”没有接过他视若珍宝的字画,凤盈浅笑道:“凤盈一介武妇,不过粗人,谭公子的墨宝凤盈不懂欣赏,谭公子若是赠与凤盈怕是就给糟蹋了!” “凤盈一介武夫,不过粗人,谭公子的墨宝凤盈不懂欣赏,更不懂谭公子所画之地怎会如此繁盛。想来谭公子大抵是听多了说书人的戏折子,才会让饿殍遍野之地麦穗盈目。” 一模一样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几乎一模一样的开头,但二人相对的场景却截然不同。 谭松之看着眼前身无战袍将气依旧的女子,眸光沉沉。 两年时光让他变了,从一无所有的穷酸书生,一步步踏上世人追捧的高处。而她则从高处跌落,从人人敬仰的元帅,到如今的众叛亲离,处处险境。 可哪怕身份处境万般变化,她身上的凌然之气依旧如初,眸光流转间的霸气随着时间推移有增无减。 眼中闪现笑意,就在谭松之以为凤盈会再次让他下不来台之际,却听得清冷之声缓缓道:“谷兰,将二位公子请入凤府!” “你……” “小姐……” “本小姐一直想寻人帮描画像,只是无奈出不起好价钱请师傅,如今谭公子自个送上门,本小姐又怎会放弃这大好机会!”她言罢,瞪了眼不情不愿的侯谷兰。 侯谷兰实在不明白她做何想法,但三拨人马对立的气氛实在诡异,也就缓缓上前朝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谭松之点了点头,将洛承安扶起。 她无疑是在给他找台阶下,他不知是自己哪句话让她愿意帮忙,但她的行为让他很是感激。 第147章 没有得不到的 慕容南朝没有出声阻拦,于是他手下暗卫识相的没去拦侯谷兰,她因此得以将谭松之一众人带出。 待碍眼之人离去,慕容南朝一抬手,暗卫消失在客栈里。 天字一号房此刻只剩他们二人,凤盈往回缩手,可眼前男子死死地将她钳住,根本没有松开的打算。 凤盈只觉小臂处传来痛感,想来已经被他捏得淤青,手上用力,欲图挣开,谁知男子竟顺势向她扑来。 灵巧地后退数步,飞身跃上倾倒的椅子,这才险险没被扑倒。 “你到底想做什么?”小臂处的疼痛越发明显,凤盈英气的眉拧起,眼中满是不耐。 “当然是趁六弟不在改善我们二人的关系!”对于自己蹩脚的刻意被看穿一事慕容南朝非但没觉尴尬,反倒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三王爷,我们二人的关系素来如此,何来改善一说?”若不是要隐瞒下她神力还在一事,她早就一掌将对方打飞出食香客栈,免得这张叫她看了心烦的脸一直在眼前晃荡。 “本王记得凤二小姐初入洛阳次日曾与本王把酒言欢,如今凤二小姐对本王视若无睹,难道我们的关系不需要改善吗?”在洛阳的前两次相见都算是愉快的,直到他发现她女扮男装,直到他闯进她的府邸,两人的关系就不可遏制地下滑。 时至今日他都想不明白,他们两人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一切就这么忽然不受把控,转变之快叫他措手不及,待他发现,为时已晚。 听他这么说,凤盈垂眸,凉凉道:“三王爷知道我们为何闹不愉快吗?因为我们八字不合!” “凤盈,你不信命的!”他的语气很是笃定,像是对她了解到了骨子里。 他的肯定让她错愕,毕竟今生二人的接触极少,她也没说过类似于“我命由我不由天”这般大言不惭的话。 心思百转,凤盈忽的低笑:“凤盈信命,很多事情便是由天定的,如官运,如姻缘。” 眸光沉沉地看着她,慕容南朝嗅出了其中试探,当下顺水推舟,步步逼近:“你既相信天命,若本王说你我二人红线紧牵呢?” “三王爷并非月老,又如何能知红线?”向后一跃,踢起木椅阻隔在二人之间,凤盈素手把玩着柔顺的青丝,不急不缓道:“依凤盈看来,三王爷的红线系在凤大小姐身上,不是吗?” 提及凤容,慕容南朝面色有些不自然。 凤容于他不过是颗接近凤盈的棋子,前世如此,今生依旧。只是,他若说对凤容无心,却夺了凤容清白,凤盈定会对他嗤之以鼻。他若说对凤容有心,凤盈定然凉凉地丢下一句……“祝二位百年好合!” 思前想后,慕容南朝终是道:“自古以来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凤容乃是名动洛阳的才女,相信世间没有男子能够拒绝她的投怀送抱,但本王的正妃之位只属于你!” 依着凤盈对凤容的讨厌,这种说法定是最合她心意的。但慕容南朝显然并不完全了解凤盈,她原本平静的眸中泛起涟漪,讥讽之色尽显:“凤大小姐会对你投怀送抱,三王爷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不待他接话,凤盈冷笑道:“三王爷的正妃之位可真廉价,许过不少女子吧?也就凤容那个蠢货会信了你的花言巧语轻易将自己献了出来,才会落得如今下场!” 她本对凤容恨之入骨,可今日在瞧见这男子的嘴脸后,忽然觉得自己的痛恨有些可笑。 凤容是谁?她是相府嫡长女,名动洛朝的洛阳第一美人,勾勾手指便有无数裙下之臣,会对一个夺嫡局势并不明朗的王爷投怀送抱? 当初若说慕容南朝没有刻意安排叫凤容春心大动,她绝不会相信。这么算来,其实她最该恨的不是凤容,而是眼前将凤容变成厉鬼的男子。 “高看?”凤盈眼中赤裸裸的不屑将慕容南朝激怒,他眼底寒气渐浓,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忽地抬手,朝她袭去。 既然他已无法扭转在她心中的形象,他便得到她,叫她一如前世,因为失去清白委身于他。 眼看大掌离她越来越近,凤盈旋身踢起红木桌,而后脚底抹油冲向窗口。 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慕容南朝的暗卫早已收到提示守在窗口,她方靠近就有两人朝她攻来。 当今皇上昏庸无能,比起慕容南宇的清冷低调,慕容南朝一贯狠厉霸道,在洛阳之内更是人脉众多,哪怕他今日便是强要了她,也没人能拿他怎么办。 四个人将她团团围住,慕容南朝站在圈外,面上余怒未消:“凤盈,本王就问你一句,愿不愿意做本王正妃?你若是此刻同意,正妃之位依旧属于你,否则……” 剩下的话他没说,凤盈却领悟到了。 他言下之意不过逼她就范,她要是不同意,他不仅会毁她清白,指不定还会昭告天下,叫她嫁不出去不说,便是他给她身份,那至多也就是个侧妃。 若不是他利用凤容,她二哥的双腿怎会残疾,凤容就算是再心狠手辣,也不会去对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下手。如今他竟还有脸对她势在必得,还要毁她清白。 素手在袖中紧握,凤盈的忍耐已然到了极致。 半响得不到她的回应,慕容南朝上前一步,缓缓勾起唇角:“凤盈,你只能是属于本王的,就算是你轮回百世,本王想要你,你便只能是本王的女人!” 轻缓的脚步声叫她心惊,此时的她还不能与慕容南朝有正面交锋,尤其是他将府内高手全数带在身边的情况下,她根本没把握取胜。 “福叔!”她张口,唤出了慕容南宇留给她的生机。 “哈哈哈!”她的求助换来慕容南朝狂妄的大笑,更叫他戾气爆涨:“凤盈,你觉得一个连自己都保不全的人此时会有精力来保你吗?福叔早被本王引开了!” 她在怕,前世她怕时只会咬牙忍着,自己独自硬撑,可今世她竟然唤别的男人的名,唤了他两世敌手的名。 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眼中杀气渐浓:“你当本王那日看不出你故意挑拨本王,想让本王同凤容相斗吗?” 她是个重情的人,对于凤陟腿断一事,她必然会想到他身上,所以他早已打好两手准备,不管她心里有没有他,他都会在她落单之际得到她,彻底切断她和慕容南宇的关系。 女子失了清白,便会被完全掌控,届时她再浓的恨意都会消散。更何况,他能帮忙修复她和凤相的关系,她会在日后对他越发依赖,越发离不开他。 “原来三王爷瞧出来了!”她笑,在孤立无援之际恢复镇静:“今日,凤盈得多谢三王爷!” 她话锋转得突兀,在他警惕的目光中,眼底泛出柔情:“原本凤盈不知自己对六王爷存了几分心思,但经现下之事,凤盈可以确定,凤盈此生只会委身于六王爷,至于三王爷,你拿不走凤盈的任何东西!” “啪!”瓷瓶摔碎在地上,阵阵异香袭来,凤盈急忙屏息,但仍是吸入不少。 无数莹白的药丸散落,香气萦绕不散。 他不敢轻易下手,她亦不敢轻易突围,六人就这么僵持着。 敌不动,她不动,她本就处于劣势,过多的动作只会露出破绽。 渐渐的,她憋得久了,有些支撑不住,一阵阵异香叫她晕眩,肌骨似有蚂蚁啃食,又痒又热。 她身子没有动弹半分,可面上泛起的红霞和艰难的吞咽却透露出她的溃败。 慕容南朝眼中泛起笑意,大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此时的她当被媚香的药效控制,身子已然不听使唤,就这么软软地靠在他胸膛上,美眸半阖,媚眼如丝。 期待已久的软玉温香在怀,慕容南朝终是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大掌抚过她的青丝,温柔道:“盈儿,本王会好好待你的!” 他沉浸在即将得到她的喜悦中,手摸上她的腰带,先是一愣,而后胸口传来剧痛。 “你……”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女子,她系的软金丝带,身上的衣裳也为软甲,仅凭蛮力根本无法解开,她早有防备! “三王爷,凤盈不是傻子,更无须他人庇佑,若心中想着倚靠他人,凤盈早死千百回了!”此时的凤盈双目清明,不复方才的意乱神迷,说话间鲜血溢出,将她身上的白狐狐裘染红。 媚香她的确无法抵抗,但咬舌能让她维持更长时间的清醒,为了不动声色地保持理智,她已经将舌头咬得鲜血淋淋。 “呵!”慕容南朝低笑,猩红的牙显出他伤势之重,可他硬是没哼一声,将呕出的血全数吞了回去。 媚香的药力依旧持续发作着,哪怕舌上的疼痛能叫她一时清醒,但身体的反应却诚实地告诉她,她要撑不住了! “爷!”其中一名暗卫上前一步,满脸紧张地看着伤势颇重的慕容南朝。 “凤盈,是你逼本王对柳宗出手的!”他冷冷一笑,带着毁灭一切的残忍。 “别想拿柳宗威胁本小姐,琴语和凤容都是瞎了狗眼才会看上你这种卑鄙小人!”对柳宗下手无疑是拿琴语开刀,但此时的凤盈已然自身难保,根本顾不得他人如何。 “你说本王卑鄙也好,最起码本王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你瞧瞧六弟,他护得住你吗?”面上挂着专属于胜利者的笑,慕容南朝步步紧逼,将她困在角落:“本王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第148章 得她,失她 哪怕狼狈不堪,凤盈依旧挺直着背脊,不屑地睨着他:“三王爷在等什么?等本小姐求饶?屈服?还是说纵然你得到我的人却得不到我的心这样的蠢话?” 清冷的眸光上下扫视他一番,她冷冷笑道:“横竖三王爷将凤盈逼到这份上,要么得了凤盈的身子之后杀了凤盈,否则今日之辱,他日定百倍以还!” 哪怕她今时今日只是一介平民布衣,但她也不会任人欺凌,将她踏在脚下。她凤盈又岂是污得了的! 得她?失她?慕容南朝有些摇摆,最终勾起残忍的弧度:“本王偏要今日要了你的身子又如何,本王不会杀你,只会断了你的手足!” 横竖他们二人的关系无法改善,与其日后被她对付,看着她被别的男子拥在怀中,倒不如把她变为废人,终生囚在怀中。 闻言,凤盈面色一变,但依旧直挺挺地立着身子。 素手在袖中尽全力凝结内力,贝齿紧咬薄唇,鲜血丝丝渗出。 她的骄傲,她的倔强不屈这么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眼前,坚定的神色灼痛他的眼。 “凤盈,前世你既为我的人,今生你就别妄图嫁作他人妇!”她是他的所有物,一个没了清白的女子,只有他不要她的份,没有她弃他之说。 “……”凤盈嚅了嚅唇,有些说不出话来。 见她几分失神,慕容南朝面露痛色:“盈儿,本王是真心待你的,前世的好,今生的疼,你感受不到吗?我们曾经那般相爱,若是因着凤容的缘故,那也是本王重生前酿下的错,能够重来一世,本王只想好好待你!” 他说得那般诚挚,就差将一颗心捧出,可落到凤盈耳中,却只生出满满的厌恶。 她以为她重活一世,没想到这个前世的夫君亦是重生,她以为能够抛开过去,却不想过去如影随形。 身子轻颤着,重生前的愚蠢是她的耻辱,可如今这耻辱竟是无法抹去。 抬眼看着凌厉霸气的男子,凤盈眼中有惶然,有不安,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嘲笑着她的愚钝。 “盈儿!”他声音那般温柔,却不敢伸手触及她。 对于凤盈,他还是有几分忌惮的。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涯,早已将她磨成一柄锋利的刃,哪怕她现在身中媚香,功力依旧深不可测,若是挣扎起来,只会鱼死网破,他只能静静等她药性发作。 背抵上南墙,凤盈有些撑不住身子,她眼眶渐红,很快将到眼角的泪逼回。 她要拖延时间,她不想鱼死网破,更不想叫前世重演,只需再等上一会儿,觉出不对劲的二哥便会寻来。 慕容南朝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但凤陟不会来,和福叔一般,已经被他叫人拖住。没有万全的准备,他是不会下手的,此时的凤盈已是孤立无援。 “盈儿,我们重来好吗?朕许你一世荣华,六宫独宠。” 声音入耳,凤盈看着他几近刺眼的笑,连嘲讽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朕?他竟然自称朕?当晓得他与凤容苟且的那一刻,当想到他联合凤容害断二哥双腿的那一刻,当回忆起大哥二哥兵戎相见的那一刻,她便已下定决心将他拉向万劫不复。只要她凤盈一息尚存,他就别妄图称王称霸! 闭目,深吸一口气,凤盈抬掌,猛然朝他劈去。 她不能等到不受控制的那一刻,只要神智还在一瞬,她便要为自己争取一线希望。 哪怕重活一世,她凤盈依旧不信命,她只信自己,信该信之人! 面对她的汹汹攻势,慕容南朝不急不缓地规避,凌厉的眸光停留在她身上,寻找适时的破绽。 晕眩感袭来,凤盈招式渐无章法,她尚未来得及调整身形,便被他重重一扫。 左脚踝处疼痛袭来,她一个踉跄,连退两步。 黑影将她笼罩,忽听得一声犬吠,一只黄色毛发的小狗扑向慕容南朝,他身形一闪,很快便有人破门而入。 “球球!”银铃般的女声响起,劈向黄狗的大掌生生止住。 “三皇兄!”萱宁小步上前将小黄狗抱起,一脸惊惧地看着慕容南朝:“你要杀了球球?” “这是你的狗?”慕容南朝狐疑地看着她,显然不相信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三皇兄你又不是没见过球球!”萱宁愤愤地看着他,将小黄狗紧抱着,咬牙道:“你分明是故意的,我要告诉父皇!” 萱宁甚得皇上宠爱,因此哪怕是几乎可在洛阳呼风唤雨的慕容南朝,也不想与她生了嫌隙。 “天下黄狗那般多,皇兄怎能瞧出其中不同!”睨了眼,靠墙闭目已然难言的凤盈,慕容南朝伸手去推眼前女子:“你不是喜欢皇兄前些日子买下的玉扳指吗?让席天带你去府上取!” 言罢,一旁跨出一身材魁梧的男子,对萱宁恭敬道:“公主,这边请!” “真的?”萱宁眼前一亮,还未转身就听得一声惊呼:“二姐?” “茜茜怎么了?”萱宁转头看向凤茜,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瞧见了面色潮红的凤盈。 萱宁先是一惊,而后是不加掩饰的狂喜,在慕容南朝厌烦的目光中,她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凤盈身边,一记熊抱将她拥住:“盈姐姐,好久不见了!” 一旁的慕容南朝眸光沉了沉,面露不虞。 萱宁自幼与慕容南宇关系极好,他一开始也猜到她是刻意放狗进来,目的就是为了有借口闯入,可又想到前世萱宁对凤盈的态度,想法便被他否决了。没想到,萱宁的目标还真是凤盈。 “二姐!”凤茜怯生生地唤了声,小步上前将她扶住。 自德贤郡主生辰那日后,她与二姐凤盈就没再见过。虽然心知自己利用二姐不对,且也给二姐招来不少麻烦,可她却不能告诉二姐其中缘由。 她对付大姐凤容的原因太过离奇,她无法宣泄,更害怕接收到异样的目光。 在二人的动作下,凤盈抬了抬眼皮,将凤茜面上的担忧尽收眼底。她紧咬牙关,没让自己溢出难耐的呻吟。 “三王爷,你对我二姐做了什么!”这是第一次,凤茜站在凤盈身前,用自己弱小的身躯将从小到大护着她的姐姐护在身后,双眸无畏地对上那叫她心生恐惧的眼。 “呀,有血!”萱宁似后知后觉般惊呼,眼中流出出惊恐,急急推着一旁的凤茜道:“快,快把盈姐姐送回凤府,再去找那什么柳御医来给盈姐姐医治。” “萱宁,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煮熟的鸭子他怎会叫她这么轻易地飞走了,伴随着慕容南朝一声呵斥,四个暗卫上前将三人拦住。 “三皇兄,盈姐姐她流血了!”面对一众训练有素的暗卫,萱宁毫无惧意。她直直盯着慕容南朝,眼中是难得的严肃:“你要是不让萱宁带她走,萱宁就将此事闹大。” 言罢,拔下束发玉簪往地上砸去。 “啪!” 玉簪断成数节,本就显得拥挤的天字一号客房再涌入五人,手持长剑与慕容南朝所带暗卫对峙。 这五个暗卫是皇上派来保护萱宁的,完全听从萱宁安排,且武艺不低。只是,比起慕容南朝身旁训练有素的暗卫,哪怕他们人多,依然占据下风。 “萱宁,你这是在逼三皇兄!”哪怕皇上再宠爱,她也不过是个公主,仅凭五个暗卫就想与他对峙,甚至将人带走,她也实在是异想天开。 广袖一挥,寒光乍现,森冷的光叫周遭温度急剧下降。 “好妹妹,你此时最好乖乖跟席天离开!”她若是执意在这添乱,他有数百种方法能叫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萱宁有些胆怯,所有皇兄中,慕容南朝说一不二,容不得别人与他对着干,且手法极其残忍。她虽在父皇庇佑下尚存天真烂漫,但多少也经历过后宫争夺的血雨腥风,当下便嗅出气氛不对。 她想逃,但思及答应过六皇兄的话,再加上凤盈是她打小便崇拜的女子,不由得有些犹豫。 见萱宁眸光闪烁不定,似有动摇,凤茜紧握住凤盈的手,后退一步,将她护在身后。 “萱宁不要玉扳指了,萱宁拿玉扳指换盈姐姐!”抱着小黄狗的手微颤,在巨大的气势压力和精神压力下,萱宁几乎要丢盔弃甲。 “把凤盈给本王带过来!”一声令下,席天阔步上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离得近了,萱宁在颤,嚅着唇,命令卡在喉间说不出来。 “不许动我二姐!”凤茜的低喝稚嫩且没有威慑力,席天步伐不变,手越过她就去抓面色发白的凤盈。 见他如此,凤茜也顾不得其他,抬掌就向席天攻去。 凤盈兄妹五人皆有请过师父教学武术,只不过凤盈、凤陟天赋较强,凤阗体弱,就学了个强身,凤容、凤茜对此不感兴趣,只通了个皮毛。 小手结结实实地打到席天胸口,对方眼睛都不带眨,反手就将她挥开。 “砰!” “砰!” 两声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红木制的门墙断裂,木屑纷飞。 第149章 忽然失效 撞击声后,屋内一片静谧,众人呆愣愣地杵在原地,好似被点了穴道。 “哒!” “哒!” “哒!” 青灰色的毡靴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芊芊玉手伸过,将倒在地上的凤茜扶起,待转身,眸中冷光潋滟。 “二姐!”凤茜眼中有欣喜,但很快便静默无言。 抹了把已然干涸的血,眸光扫过众人,忽的抬脚,狠狠踩在席天下半身。 “啊!” 伴随着一声震天惨叫,席天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凤盈依旧没有将脚拿开的打算,她冷冷地睨着慕容南朝,咧嘴,猩红的唇和惨白的脸形成鲜明比对,看起来冷艳又渗人。 她在看慕容南朝,而对方也在看她。 媚香之于男子无用,之于女子却是极媚之毒,唯有与男子交欢才能解去,可她…… 慕容南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面色因失血而苍白,不复之前被邪火灼出的红晕,可见药效已经散去。 “走吧!”收回目光,凤盈唇角勾起诡谪的笑。 慕容南朝身旁的暗卫想要阻拦,却被他拦住,就这么任由对方离去。 她无疑是恢复了,以她一人之力已是难以抵挡,在加上萱宁手下的五个暗卫,他这方已落下乘。 “爷……” “把席天抬回去,看看还有没有救。”广袖一挥,慕容南朝阔步离去。 一路上,凤盈专拣静僻之处走,脚下生风,叫两个柔弱女子跟得上气不接下气。 “二姐!”被凤盈搀扶着,凤茜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 “……”脚下步伐顿住,回头看了凤茜一眼,凤盈眸光沉沉,不带一丝情感。 眼前的小女娃是她的妹妹,活泼天真、聪敏好学的妹妹。她的眼睛依旧黑亮,带着奕奕神采,可眼底却有掩盖不了的沧桑,将原本的天真尽数洗去。 被她盯得久了,凤茜有些发怵,不由得向后缩了缩脖子。 “今日之事多谢萱宁公主相救!”朝萱宁行以一礼,手松开,凤盈大步离去。 “盈姐姐,萱宁很是敬佩你……”来不及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意,那如松如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凤茜定定地看着拐角那堵老墙,眼眶渐渐泛红,泪泊泊溢出。 “茜茜,你……你怎么了?”萱宁手忙脚乱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有些手足无措:“方才是我生了怯意,没能阻止三皇兄,你定然摔疼了吧!” “疼!” 一个“疼”字言罢,凤茜蹲地,嚎啕大哭。 “茜茜你别哭啊,你要是觉得疼我便让御医给你诊治,你别蹲这啊!”萱宁手一松,小黄狗从怀中跃出,蹲在凤茜身旁温顺地蹭着她的脚。 她亦跟着蹲下,笨手笨脚地拍着凤茜的背,轻轻地,生怕碰着她哪处伤口了。 “萱宁!”扑入萱宁怀中,凤茜哽咽着,闷声道:“二姐她不要茜茜了,她真的不要茜茜了!” “不会的,这怎么会呢,盈姐姐方才为你差点打死席天,他可是三皇兄最得力的暗卫之一。”一提及席天,萱宁不由得想到凤盈出手的画面。 在凤茜被推倒的那一瞬,原本闭目不动的凤盈忽然出手了,动作快如闪电,回旋一踢就将席天踢出客房。她的动作一气呵成,旋身间带动着青丝绽开,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英气的美。 她要拜她为师:这是当时萱宁自脑海中跃出的想法,也是唯一的想法。 “二姐出手是因为……因为……”忽的,凤茜顿住了,她扬起小脸,乌溜溜的大眼中满是奕奕神采:“萱宁,你说得对啊!” 如果不是为了她,二姐不会下死手,更不会如此狠厉,叫对方哪怕活了过来,也从今以后不能人道。 “我就跟你说了嘛!”萱宁拍拍她的肩膀,很是天真地说道:“你们姐妹感情那么好,你不过做错点事,跟盈姐姐道个歉也就没事了!” “若是只用道歉,无需说出缘由,我又何必躲在你那这么多日!”羽睫轻颤,凤茜抹去面上挂着的泪水。 嘴上说着不行,但她心中对萱宁的提议多少有些动摇。 二姐那般疼她,她若是去凤府道个歉,赔个不是,二姐指不定就原谅她了。可万一二姐问起她那般做的缘由呢?她该怎么办? “你不试试又怎晓得没用!”将她从地上拉起,萱宁双手捧脸,眼中满是期待:“万一盈姐姐原谅你了,我就可以天天上凤府玩去,再让你缠着盈姐姐,叫她教我些武艺傍身。” 听她说到这,凤茜算是明白眼前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没心没肺的女子为何这么热心了,感情是打起了她二姐的主意又没法接近,所以就想着改善她同二姐的关系。 对于她存这心思凤茜倒是不恼,而是细细想着她的说法,看其中有几分可行。 “茜茜,去吧去吧!”萱宁顶顶她的肩,眼中光芒璀璨。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凤茜一咬牙,终是点头。 缘由她可能此生都无法开口,但她总不能这么躲着。虽然并不后悔利用二姐的行为,可她不想就这么同二姐关系渐行渐远,最终疏离成陌生人。 “太好了,走走走,我们现在就过去!”萱宁挽着她,也不管她有没做好心理准备,小碎步跑着朝凤府奔去。 离得近了,能看到高悬的凤府牌匾,凤茜有些胆怯,步伐一顿,却被萱宁大力拖走。 “什么人!”守门的护卫长枪交叠,将二人阻隔门外。 “我……我……”看着明晃晃的长枪,凤茜“我”了半天,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投入凤盈门下的人不少,这些个守门的侍卫已然和她之前出入凤府时不同,所以没人认得她。 “我乃萱宁公主,还不速去通报!”将腰牌亮出,萱宁颇有公主的架势。 为首的侍卫定睛一瞧,确认是公主的腰牌无疑,连忙颚首,恭敬道:“不知公主驾临,小的冒犯了,还请公主见谅!” 言罢,招来一人,吩咐道:“速速前去通报,就说萱宁公主求见。” 那侍卫偷偷看了萱宁一眼,眸光越过她,发现站在她身后的凤茜,暗暗捅了把对方,压低声音道:“是三小姐!” 为首的侍卫听罢,瞧了眼凤茜,面上神色没变,声音压低了几分:“还不快去!” “是!”那侍卫领命,转身快速离去。 第150章 对镜 偏院内,侯谷兰细心地将棉花卷起,包住削尖的树枝,而后沾药一点一点拭着她舌上的伤口。 涂完一个伤处,将棉花除去,再套上全新的,此时地上已然积了一小堆用过的棉花。 “嘶!”冰凉的药抹在她舌尖上,带着一股子刺痛感,凤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都是奴婢的不是!”听见她的痛呼声,再瞧着她舌上十数个大大小小的伤口,侯谷兰不由得自责起来。 “此事与你无关!”二哥被慕容南朝故意让人拖住,而侯谷兰不料慕容南朝会做出这么卑鄙无耻的举动,就连她都掉以轻心了,还能去责备谁呢! “好在柳神医给您服用的药妙得很,不然今日……”一想到她方才给凤盈诊脉竟诊出了媚香,她便恨不得将慕容南朝扒皮拆骨,和血吃肉。 “柳神医?”眸光落在她忙着卷棉花的手上,凤盈有些茫然于柳神医何时给了她灵丹妙药。 “是啊,可不就是您昏迷那日!”将棉花卷好,沾了药粉,点在她舌尖最大的伤口上,侯谷兰拍拍胸脯,庆幸道:“小姐您是不知道,那药不仅可治百病,半年内还能清毒化药,若不是师父跟我说过,我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这般厉害的东西!” 难怪今日她体内的媚香竟自个消去了,原来是因着她服用了慕容南宇珍藏的灵丹妙药。 忽的,她想起老者的话:“南宇你疯了吗?如此续命灵药世间不会再有第二颗”,当下不由问道:“如此灵药,不知世间几多?” “一颗!”侯谷兰言罢,看向凤盈,认真道:“不对,应该是没了,因为这丹药已经被小姐你吃了!” “……”凤盈有些愕然,脑海中忽的浮现他温柔笑意,不由摇摇头,不让那远在天边的男子乱了她的心神。 侯谷兰并没看见她的小动作,低头卷着棉花,嘿嘿笑道:“不过啊小姐,这世道虽然乱,但好人还是不少的,就比如柳神医吧,这么宝贝的东西他都舍得拿出来,当初我师父为了保住其中一味药材可是和柳神医大打出手呢!” “药材是从余老手中得的?”见她将棉花卷好,凤盈不再说话,张着口,任那刺鼻的药粉抹到舌上。 “只有其中两味在我师父手中,一味是千年一结的刀檀果,另一味是双尾血蝎。”将舌头处上好药,侯谷兰打开另一个瓷瓶,倒出药丸碾成粉末,均匀地涂在她的唇上。 拿起一旁的铜镜照了照,凤盈眸光落在自己泛绿的唇上,眉头不由蹙起:“这般瞧着可真像画册里的妖魔鬼怪!” “妖魔鬼怪哪能生得如小姐这般好看!”侯谷兰双手捧脸看着凤盈,眼中似缀有星星,闪着晶亮的光,由衷叹道:“跟小姐久了,谷兰越发倾慕小姐了。” 虽说那灵药有清毒化药只能,但也得花上好些时间,若不是意志坚强的女子,根本无法抵抗媚香的初期药效。 她家小姐怎就这般威武霸气呢,上得了战场,入得了朝堂,擒得了杀手,抗得了媚香,实在是太完美了。果然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然怎会有那么多家伙赶着趟子来给小姐添堵。 “你今天吃了蜜糖吧?”凤盈哑然失笑。 “小姐让谷兰天天跟着,谷兰就是天天吃蜜糖了!”言罢,侯谷兰往凤盈身边挪了几分,见她似没瞧见,又悄悄挪了几分。 “对了,方才你说余老为了保住其中一味药材和人大打出手是怎么一回事?”府内人皆以为她醒来是柳神医妙手回春,却不知是有人偷偷潜入了她的闺房,偷偷地将自己珍藏的宝物喂入她口中。 “这个啊……”侯谷兰挠挠头,很认真地思索着,随即道:“这应当是五年前的事了,听我师父说,有一人闯过他的阵法,向他索要这两味续命丹必不可缺的药材。当时他不愿意给,又打不过对方,就只好出点子刁难对方,将双尾血蝎丢入一千只血蝎中,全数投放在嵩山内。整个嵩山辽阔无比,不止有阵法,还有毒瘴,可对方愣是在这么宽广又危险的地方找到了血蝎,把师父给气得不行……” 话还未说完,侯谷兰忽的顿住,狐疑地看向凤盈:“不对啊小姐,柳神医不会功夫,他身旁也没这般厉害的高手,且他作为御医,这种灵丹妙药不是应当献给皇上的吗?”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其中不对,又见凤盈在听她说话时频频蹙眉,当下压低声道:“小姐,治好您的应当不是柳神医吧?” “本小姐有说过是柳神医吗?”凤盈挑了挑眉角,不置可否道。 “哦!”侯谷兰的嘴张成一个圆形,眼中带着“我明白了”的光芒,不住地点头。不待凤盈开口,她便眉飞色舞道:“小姐你是不知道,那人可厉害了,不仅在师父限定的一天时间内找到了双尾血蝎,连带着还翻出了被师父藏起来的刀檀果。” 侯谷兰手舞足蹈地描绘着当时的画面,当讲到男子以一身对嵩山众兽时,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崇拜:“他以一己之力独对万兽,眼看好不容易养出的骨蛇受了伤,师父实在心疼得不行,便要他绘出下回有人进入三重门时的破解之法,他若是能够绘出,便放他离去,若是绘错了,就得在嵩山帮师父养蛇。” 说到这,侯谷兰给自己倒了杯茶,清了清嗓子,如说书人那般摆好架势:“要知道三重门次次入内都是不一样的,可他却生生将图给绘了出来。师父已经耍过两次赖,实在不好再反悔,就将人给放了,人一走就直挺挺地气晕过去!” 凤盈心知侯谷兰有刻意夸大的嫌疑,但《静心咒》在她手中,她能确定慕容南宇预知了三重门的破解之法。 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侯谷兰凑近几分,嘿嘿笑道:“小姐,那日谷兰闭关出来,就看到师父昏倒在地,他只跟我说了前头的事,估摸着也是夸张了,给自己留着点面子。且师父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怒火攻心气晕了,但谷兰帮他诊了脉,昏倒的缘由我还能不清楚!” 她笑得没心没肺,仿佛那个被气晕的老者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师父,只是一个败怒的老头。 “宝物被抢了,你还那么开心!”凤盈摇摇头,心里暗自思付着会不会是嵩山余老实在耐不住侯谷兰闯祸,直接把她丢出了嵩山,而不是她口中的下山寻主! “不是的,当初谷兰可是骂了对方三……”说到这,侯谷兰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捂住嘴,闷声道:“谷兰高兴还不是因为药是姑爷抢的,且最后用到了小姐身上!” “侯!谷!兰!”凤盈咬牙,面上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你要再这么胡说八道当心本小姐把你丢到柴房去当三等丫鬟!” “是,小姐!”侯谷兰听话地捂唇,大眼中的笑意止也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这药味臭得很,还不快将东西收拾掉!”以袖掩鼻,凤盈微微偏头,去瞧那墙头腊梅。 面上热意阵阵袭来,她只觉有种小心思被看穿的窘迫,素手在手中交错摆弄,脑海中的那抹俊影怎么都挥不去。 “嘻嘻!”侯谷兰偷笑着,一股脑儿将东西收拾好,一溜烟地跑了,去找白芷分享自己发现的秘密。 待侯谷兰走了,凤盈起身,抬手,折下一株黄花。 她见过二哥为白芷折花,别了腊梅的白芷俏生生的,清灵秀美,灿若桃花。 拿起铜镜照着,凤盈有些僵硬地比划着,将腊梅别在耳后。 铜镜中的女子双眸清冷,浓眉英气地飞起,面颊上透着一股粉意,清冷之下带着点点春意,竟有几分羞怯。只是朱唇上抹着药粉,那草绿色将美感折损了几分。 “姑爷?”凤盈对镜喊了声,忽又觉得不对,侯谷兰唤慕容南宇姑爷,她怎跟着喊起了姑爷呢?慕容南宇应当是她的…… 咬咬牙,对镜中的自己咧出一抹笑,朱唇微张,到口中的话又说不出了。 “八百年后的事,凤盈你急什么急!”将铜镜按回桌上,凤盈有些懊恼自己被侯谷兰带偏了,竟也跟着胡思乱想起来。 可想法一起,止也止不住,手将铜镜一翻,垂眸凝视着镜中绝色,眸光带着些许狐疑:“好像也不是什么大美人,慕容南宇你为何看上本小姐呢?” 美色行不通啊,她舞刀弄枪的,平日也不注意打扮,跟洛阳里的美人显然就不是同类的,难不成是脾气? 脾气也不可能吧,她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且不善良又不温柔。 将铜镜弯了个角度,看着镜中略显平坦的胸口处,凤盈捂脸,身段什么的,她连比她小三岁的凤茜都比不过,更不可能和风姿妖娆扯上边。 “慕容南朝,你看上本小姐是因着本小姐的聪明才智对吧!”双手撑桌,俯首看着镜中的自己,凤盈得意地挑眉,眸中溢出点点笑意。 “小姐,原来您在这啊!”院外响起白筠的声音,凤盈一慌,手按在铜镜上,只听得“啪”地一声,铜镜碎成数瓣。 第151章 别有深意 “小姐!”白筠气喘吁吁地奔入,不待歇口气,便开口道:“萱宁公主求见。” 话落,眼角余光瞥见破碎的铜镜,又见凤盈手按在上头,连忙过去处理。 凤盈顺势将手拿开,拂去上头的铜镜残渣,轻描淡写道:“这府里的铜镜真心不如北疆的好用,轻轻一按便碎了。” “……”白筠想说府中的铜镜选的是最上乘的,质量好得紧,且铜镜是用来照的,哪有人会拿来按,可当瞧见那碎成渣的惨状后,又默默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谁说铜镜没人会按了,眼前的琉璃海棠镜都被小姐按成渣了。 “先别收拾了,将二人请进来!”凤盈摆摆手,却见白筠目光胶在她耳际,整个人处于惊愕状,忘了动弹。 素手一撩墨发,凤盈轻抬眉眼:“本小姐美吗?” “美!”白筠点头如捣蒜。 她家小姐竟然打扮了,竟然别了朵腊梅,好漂亮,她也想在耳后别上一朵。 将黄花从发上捻起,别在白筠的云鬓上,凤盈勾起唇角:“还不快去将人请入府内!” “是,小姐!”白筠回过神来,忙不迭应下,小步离去。 “一个两个的都叫谷兰给带偏了!”拂袖扫去桌上残渣,凤盈施施然坐下,静候二人的到来。 不一会儿,一道嫩黄色的身影奔了进来,步伐匆匆,可见其心情急切。 “盈姐姐!”萱宁在凤盈面前站定,一扭头,没有瞧见凤茜,又原路折回。 “盈姐姐,茜茜她有话要跟你说!”将还未准备好的凤茜强行拉入,萱宁紧拽着她的衣摆,生怕她临阵脱逃。 “白筠,看茶!”素手一挥,白筠退了下去。 她是有意支开白筠,少了些外人在场,凤茜也就不会那般不自在。 “二……二姐……”凤茜垂着脑袋,小手紧紧握着衣角,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凤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询问,也没有不耐。 良久,她嚅了嚅唇,轻声道:“茜茜不该利用二姐……” 话未说完,竟哭了起来。 凤盈依旧稳住石凳上,没有分毫安慰她的打算,神色淡淡,瞧不出喜怒。 “茜茜并非有意利用二姐,只是实在别无他法……”凤茜一面抹着泪一面哽咽道:“二姐不知,茜茜也受过大姐不少欺凌……” “就因着她欺凌你,你就要毁她容貌?”凤盈几不可见地皱眉,眼中微澜。 在她眼里,凤茜是天真善良的,是偌大凤府里的一片净土,可她却利用了她,只因为欺凌,她便要毁人容貌,这叫她如何能不心寒。 到底是时间太过残忍,将府中亲人一刀刀雕刻成她不认识的模样,还是她识人不清,一开始便看走了眼? “……”凤茜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说是欺凌还算轻的,可她能将真相说出来吗?那般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出来又能有几人信? 见她不说话,凤盈轻叹,摆手道:“回吧,若是没有住的地方,便找白芷,她会给你安排!” “公主,你先出去等会儿,好吗?”面对凤盈的逐客令,凤茜有些慌了。 她了解凤盈,说出这番话就代表她没耐心了,也代表她日后不会再给她机会,哪怕天大的缘由,天大的委屈,她都不会原谅。 眸光在二人间徘徊,萱宁嗅出其中微妙变化,点点头,转身离开偏院。 院内只剩她们姐妹二人,凤茜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见没被拂开,当下异常欣喜。 “二姐,茜茜还是你心中的那个茜茜,会想要毁去大姐容貌,那是因为她想杀了茜茜!”话落,原本握着的手从她掌心抽出。 “凤茜,你当我傻吗?”凤容害她,那是因为她们同父异母,而她自小甚得宠爱,慕容南朝又对她动了心思。凤容害二哥,那是因着想要破坏二哥同她的关系,笼络二哥。但凤容不可能对凤茜下死手,她们不仅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更无纠葛可言,何来杀害一说。 “茜茜没有骗你,那是因为茜茜看到了不该看的……”血腥的画面在脑海浮现,凤茜心头一颤,到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凤盈看在眼里,素手在桌面上轻敲,淡淡道:“若是有难言苦衷,二姐不怪你,但你我姐妹二人缘尽于此。若是不信任二姐,不能叫你倚靠是二姐的不是,也不怪你。若是因着心胸狭隘,二姐也不怪你,人人生而不同,但物以类聚,你我二人终是殊途。” 一连三个不怪你,字字直戳凤茜心头。她她垂眸,对上那清冷的眸,想从那里寻得温情,却发现只有一片淡然。 凤茜的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她转身,慢慢离去,忽听身后传来几不可闻的轻叹。 身子就这么被叹息声顿住,泪水在眼眶打转,渐渐溢出,眼前一片模糊。 “姐姐,茜茜说什么你都会信吗?”她哽咽着,明知自己心中是事情那般荒唐,却还是忍不住倾诉。她实在太害怕失去二姐,那个护她周全的好姐姐。 “只要你说出因果缘由,你说了,我便信!”凤盈的声音不大,但却是那般坚定。 “可二姐你不信命,你不信因果,不信轮回!”凤茜哽咽着,仰头闭目,任泪水布满脸颊。 “二姐不信命,但信该信之人!”她轻声说着,带着难得的柔情。 信该信之人,如今的她还是该信之人?凤茜猛然回首,不知何时凤盈已然站她身后。 她脸颊上的泪水被拭去,凤盈轻轻将她带入怀中,柔声道:“二姐只等你一个解释,只要你说,二姐便信!” 终是她看着长大的妹妹,她又怎忍心断了这至亲关系。 “如果茜茜说,茜茜及笄当日被推入水中,淹死了呢?”凤茜言罢,就觉抱着她的人的身子僵住了。 及笄当日,那也就是凤茜十五岁的时候,可她如今年方十四,难不成…… 不,记忆中茜茜是及笄当日死的没错,可她是被乱箭射死的,而且死在了她的怀中,怎么会是淹死的呢? 就在凤盈脑袋一片混乱之际,凤茜将脑袋埋入她怀中,痛哭出声:“你说过信我的,你说过信我的,你言而无信,我就知道你不会信我……” 她哭得撕心裂肺,简直叫天地为之动容,小手愤愤地捶打着凤盈,一边哭一边骂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死吗,就是因为我撞破了大姐和三王爷的奸情,那时你与三王爷已有婚约,我还听到他们要算计你……” 这点是对的,三王爷和凤容有奸情,现在的茜茜若是发现了不可能全身而退,更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还有婚约,茜茜及笄之前她确实许给了慕容南朝,这两点完全吻合,但死法不同又作何解释? 凤盈脑袋乱作一团,但她不忘稳住凤茜的情绪,抱紧她安慰道:“二姐信你,二姐没说不信,你这丫头怎变得这幅脾气,叫人好生头痛。” “你信我?”这下轮到凤茜迷茫了。 这般荒诞的事,纵然是她这个信女都经历过方能接受,可二姐凤盈是个不信神佛的,她说出这话他怎就信了呢? 揉揉她白嫩的脸颊,凤盈扬唇轻笑:“方才哭得跟花猫似的,现在二姐说了信你,你还是不高兴,小心思怎这般难猜啊!” “可……可二姐你不觉得荒诞吗?”凤茜仍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明亮的大眼睛带着水汽,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这世间荒诞的事情有很多!”她白嫩的脸颊叫凤盈爱不释手,直到揉红了,这才将目标转移到她的脑袋上:“二姐信茜茜,茜茜是个善良的姑娘,如非深仇大恨,茜茜不会那般对凤容,也不会利用二姐,借刀杀人,因为茜茜在乎二姐。” 闻言,凤茜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滑落,她紧搂着凤盈,泣不成声。 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凤茜的背,凤盈依旧从惊愕状态中缓不过来。 慕容南朝是重生的,茜茜是重生的,一天之内,竟有两个重生之人出现在她面前,着实匪夷所思。 对了,现在想想她才发现,慕容南朝似晓得她重活一世,那么定然有什么东西做桥梁连接,也就是他们之间定然有着什么共通之处。 思及此,凤盈深吸一口气,闭目梳理脑海中的混沌。 她和慕容南朝、茜茜的共通点……他们三人个性迥异,所接触的人和事物大多不同,这共通点实在难找得紧。 “二姐,那茜茜搬来这里住好不好?茜茜不敢独居在外,就怕……就怕……”她和凤盈终究不同,凤盈有武艺傍身,有无数能人好友,更有赫赫威名,寻常人根本不敢动她,就是对她下了手,她也能够脱身,并顺藤摸瓜寻出下手之人。 可她就不一样了,她一无武艺,二无人脉,活着尚成难事,更别说是对抗大姐凤容。且就算她不报复,大姐凤容也不会放过她。 “别,你好生待在萱宁公主那,二姐还要搬出去呢,等二姐寻到了好去处,再去接你不迟。”凤府之下四条暗道,她可不想活在他人的监视下,自是得闹出一番大动静。 “二姐要搬出去?”凤茜茫然地看着她,心中“咯噔”一下。 二姐终究是不相信她吗?不然怎会将她拒之门外? 她的小心思凤盈哪能瞧不见,当下掐着她的脸,巧笑道:“好生等着,不出半个月二姐定然将你接来,比起现在的凤府,萱宁公主那更为安全些!” 她话中别有深意,凤茜生性聪慧,当下觉出她处于四伏危机中。 她想帮助她,想要和她同进退,可一想到现下自己的模样,不由得打消念头。 第152章 老姑娘 琴声悠扬,和着漫天雪花,在整个凤府内回荡。 枝头寒梅吐蕊,已然待放,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态更惹人喜。 在梅树顶端,盘坐这一白衣女子,她素手拨撩琴弦,浅吟低唱,无序之曲溢出,意态好不悠闲。 忽的,有萧声应和,似珠玉散落,脆声频响。 渐渐的,萧声转急,意态高昂,似高山流水,绵延不绝。 闻得萧声,凤盈忍不住低笑,不紧不慢地拨撩着琴弦,依旧是一派悠闲。 琴声闲适,萧声高昂,虽意态不同,听着却分外和谐,好似琴瑟和鸣本该如此。 “谭兄,这种水准的琴音也配让你应和?”脸上缠满纱布的男子开了,一听他那轻佻的声音,便知是被打伤的洛承安。 谭松之拿眼瞧他,萧声却没有停下,直到琴声散去,这才放下玉箫幽幽道:“凤小姐的琴技确非一流,只是其中意境之闲适,叫人忘忧。” “哼!”洛承安不屑地撇撇嘴,发出一声冷哼。 “承安,是凤小姐救的你,且她为了救你也伤着了!”谭松之摇摇头,对他的态度颇有微词。 “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本公子会是现在这副德行?”一提起凤盈洛承安便有满腹怨气堵着,他面色阴沉,恶狠狠道:“那三王爷左右不过是为美人出头,要不是她挑衅,三王爷怎会突然出手?” “你确定三王爷是为美人出头?”将玉箫放入匣子中,而后用布帛包裹,谭松之静待他的反应。 “此话怎讲?”摇扇的手顿住,洛承安有些不明所以。 他一说凤盈坏话便被慕容南朝一掌掀翻,若说慕容南朝出手不是为搏美人芳心,他断断是不会相信的! “初时我也以为三王爷喜欢凤小姐,可那日我们前脚回府,凤小姐却迟迟未能归来。”末了,他顿了顿,继续道:“那时心中想着凤小姐大概被三王爷邀请一道进膳,也就不甚在意,不料侯谷兰给你用药时一丫鬟急急奔来将她唤走,看着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凤盈她受伤了?”洛承安眼中的不屑渐渐退去,眼中露出忧虑之色。 “因着三王爷性情暴戾,我也就多了个心思,偷偷跟了上去,就见凤小姐狐裘染血,面色惨白,唇角还有干涸的血迹……”说到这,谭松之面色凝重:“洛阳是个水深的地方,眼见不一定为实,保不准三王爷出手就是为了让你我二人与凤小姐生了嫌隙。” 听他这么一说,洛承安也忍不住提及之前打听到的一切:“我听说凤盈自入了洛阳就没过上安生的日子,又是被嫡姐迫害,又是同亲生父亲断了父女关系的,前段时间府内不是还死了三个暗卫吗?” “暗卫?”谭松之神色依旧淡淡,身子前倾,凑过去静待下文。 “凤盈在为帅之前可是凤丞相的心尖宠,莫说是洛阳上下,整个洛朝也没几人不知。可奇怪的是,自打凤盈回洛阳后,凤丞相对她被嫡姐迫害一事不闻不问,你不觉得蹊跷吗?” 此话一出,谭松之也觉得奇怪,长指在桌面上敲击着,疑惑道:“此事我也略有耳闻,凤丞相宠女成痴,对二女凤盈宝贝得紧,凤盈为帅四年来常去上香为她祈求平安,可当凤盈回了洛阳后态度急转直下。” 洛承安摇着折扇,眼珠子四下转了转,确定无人前来后压低声音道:“坊间传闻,那三个暗卫是皇上派来行刺凤盈的,目的就是给凤盈射杀的佞臣沐白报仇。” “这……”谭松之愕然。 “这你就不知了吧,凤丞相同当今圣上是年少至交,当今皇上登基,凤丞相是最大功臣。且无论皇上如何荒淫无道,凤丞相都尽忠谏言,他对皇上,可谓是忠心不二!”洛承安一面说着一面摇头,似感慨万千。 这凤丞相确是个顶厉害的忠臣,但迂腐了点,只知道死忠于皇上。这十几年来洛朝要不是有一个像凤丞相这样的人撑着,早就垮了。 “你的意思是……凤丞相会对凤小姐袖手不管是因着当今圣上?”听到此处,谭松之不免心惊。 “凤丞相要力保皇上之名,可皇上却不愿意放过凤小姐,为了自己效忠之人,为了洛朝的天,凤丞相也只能牺牲凤小姐了!”洛承安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得在理,折扇摇啊摇地,颇为感慨道:“这凤盈虽然不讨喜,但也算为洛朝做了天大的贡献,没想到罢官后在洛阳腹背受敌,实在是可怜啊!可怜啊!” 他说的话不无道理,毕竟府尹大人那日的躲避和府衙抽水多日却不见底这两件事可以看出,有人在后面操纵这件事,故意拖着。 “还有啊,这凤盈失势后,貌似众王爷中只有六王爷与凤盈接触颇多,据说还帮了凤盈不少,助她死里逃生过。可这回你瞧,六王爷一被支走,凤盈这里就出大事了。”洛承安分析得头头是道,谭松之听了觉得在理,但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当初有人毁凤小姐名声,凤丞相不是站出来过吗?后面还将德贤郡主都给牵连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因着事关前北疆元帅凤盈,由此传得甚广,连千里之外的窦老将军都晓得了,不消几日就退了婚书,取消婚约。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们这是做给百姓看,好撇清关系,不叫人怀疑!”摇着折扇,洛承安起身松了松筋骨,长叹一声:“所以说,为人处世还是得低调些,尤其是女子,就该在春闺中好好绣花。你瞧瞧凤盈,都十七岁的老姑娘了,谁会娶她?且如今她罢官之后落得一身骚,谁敢娶她?” 就胆识而言,洛承安还是很佩服凤盈的,只是她一介女流却舞蹈弄枪,着实叫他看不过眼。 “没想到,当初的风元帅竟落得如此下场!”谭松之摇摇头,话语里听不出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 举头望着天上半圆的明月,谭松之只觉时光恍然,转眼人事变迁,短短两年一切竟是那般不同。 “谭兄可是在惋惜?”随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向天上明月,洛承安耸耸肩,话语里没有一丝同情:“她落得如今下场也是因着她不识时务,等我伤好后我们得快些离开,免得叫她给牵累了!” “要离开你现在就滚!”一声女子的怒喝传来,而后一盆水迎头浇下。 “哗”,洛承安全身上下湿了个透彻。他身旁的谭松之也被殃及,衣裳湿了大半。 将木盆往地上一丢,捡起被她扔在地上的药箱,侯谷兰狠狠地剜了对方一眼,扭身便走。 “你这丫鬟,怎这般没大没小!”天寒地冻的,一盆冷水浇下,洛承安被气得跳脚,恨不得扒了侯谷兰的皮,但实在太冷,他也顾不得多做计较,大步奔回房内换下湿透的衣裳。 “谷兰,你怎么了?”白芷抱着一大摞账薄走在小道上,正欲拐入凤陟居住的明萃苑,就见侯谷兰气呼呼地走出,连忙出声唤住她。 “白芷姐姐!”一见到白芷,侯谷兰立马迎了上去,心头的火消了大半。 “大晚上的拎着个药箱干嘛去?怎不打灯笼呢?万一摔着怎么办!”抬手为她将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白芷嗔道:“你呀,总是这般马虎,如何能照顾好小姐?” “谷兰可以照顾好小姐的,就是不愿侍候那两个王八蛋!”侯谷兰恨恨咬牙,要不是有小姐的叮嘱在前,她刚才根本没法遏制自己。一想到洛承安方才说的话,她就恨不得将对方直接给打残了。 “瞧把你给气的,谭公子乃温润君子,你怎能这般说他?”白芷摇摇头,忍不住提点道:“来者是客,尤其是小姐亲自安排的,更是要照顾妥帖了,哪能像你这般,还骂出脏字。” “什么叫来者是客,要不是小姐先前有吩咐,我早把他两给废了。白芷姐姐,你是不知道他们两个有多过分!”侯谷兰早就过去了,因此他们的对话被她听了大半,当下绘声绘色地模仿着二人语态,把听了的全说出来,末了不忘地淬一口:“就洛承安那个老男人,竟敢说小姐老姑娘没人要,等哪天我给他下一副断子绝孙散,看他还怎么洋洋得意!” 小姐在她心里可是天仙般的人儿,她哪能容人这般亵渎。 “噗嗤!”听了她的话,白芷忍不住笑了。 小姐让她散布暗卫是皇上派来的谣言,初时她还怕圆不过来,没想到如今已然传成这副模样,当真是环环紧扣,可信得很。 “白芷姐姐,那老王八羔子在背地里给小姐穿小鞋,你不骂他就算了,怎还笑得出来?”侯谷兰双手抱胸,不悦尽数写在脸上。 “我还有账目要看呢,就不同你说了。”白芷忍笑,不忘嘱咐道:“待会你回去后切记将此事一字不落地同小姐说道,小姐定然开心。” “……”侯谷兰不明所以地看着离去的倩影,三步一回头地往偏院走,直到瞧不见白芷了,才回过头,大步朝偏院走去。 第153章 百叶香 偏院内,凤盈盘腿坐在梅树枝头,身子随着冷风摇摆,浑然与梅树融为一体。 身旁的内功心法被一股风卷起,在空中翻了个页。凤盈抬眼,一行行瞧着上头的字,而后闭目,静心调息,《内功奇经》稳稳落回一旁。 树下寻灵安静地煮着茶,她方将茶倒好,眼前黑影闪过,凤盈已然端坐椅上。 “泡茶的功夫不错,和白芷有得一拼!”端起茶盏小啜了口,又将茶盏放下,凤盈眉头拧起一道深沟。 戒了好几日的茶,可没想到舌头还没好全,一吃烫食就发疼。 “小姐!”侯谷兰入了偏院,先是朝凤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而后没能维持住乖顺的模样,大步上前,扁着嘴道:“小姐,谷兰能不能不医那个叫洛承安的老男人啊?谷兰很讨厌他,非常讨厌他,特别讨厌他!” “怎么了?”轻抬眉角,目光落在她水渍未干的袖口处,凤盈轻笑道:“拿水泼人家了?” “……”侯谷兰张了张口,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见她这副模样,寻灵便知凤盈猜对了,当下忍不住掩唇轻笑:“谷兰姐姐,你每次犯了错都能叫小姐揪个正着,也真是难为你了!” “那是因着小姐英明神武,聪慧无双,火眼金睛……” “好啦好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凤盈无奈地打断她的话。 每次谷兰夸起她来都恨不得将满腹词汇掏空,她要是在不阻止,估摸着到了就寝的时辰她都没将事情讲完。 听她这么说,又想起白芷叮嘱的话,侯谷兰一通模仿,现场还原了谭松之、洛承安二人的对话。 “就这样?”凤盈挑眉,神态很是平静。 “就这样!”侯谷兰点点头,就见眼前女子笑了。 喜悦涌上心头,凤盈半支着下巴,眉眼弯弯道:“他说得不无道理,寻常人家的姑娘及笄后便已嫁作人妇,如今本小姐十岁有七,确实算得上老姑娘。” “小姐!”侯谷兰脸都快皱成包子了,小脸垮着,闷闷不乐地。 “不过是些个不重要的人,既是不重要的人,他们所言本小姐又何必放在心上!”伸了个懒腰,凤盈哈欠道:“去弄些个吃食吧,本小姐饿了。” “小姐!” “小姐!” 侯谷兰与寻灵同时出声,凤盈眸光闪了闪,命令道:“还不快去!” “小姐,二少爷今日辰时已经命人将食材搬到他院子里了,要吃些什么,煮些什么,都得去他院子里取!”知道在吃方面不能违抗她,寻灵轻声将事情尽数推到凤陟身上。 “是啊小姐,二少爷说了,今日不许您吃宵夜,且从明日起,您一日最多只能吃四餐,您多吃一顿,二少爷就扣奴婢们一钱银子!”侯谷兰绞着手指,目光不敢落在凤盈身上:“府上无论是丫鬟、小厮还是侍卫都签了字,扣到三两就得签卖身契。” “……”摸着空荡荡的肚子,凤盈泪。 府上众人都签了字……她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没了权利,没了用膳的权利,这不明摆着要饿死她吗? “小姐您也别难过,二少爷也是为了您好!”侯谷兰一溜烟跑到她身后,手脚麻利地帮她按捏着肩膀:“小姐,要不这样?奴婢去给您烧些热水,您好生泡个澡,去去乏,然后奴婢再给您按捏,这样您便能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你……”凤盈转身正欲责备,恰好瞧见她腰上挂着的香囊,不由蹙眉道:“你的香囊怎换了?” 她平日里不喜百叶香,因此府内无人使用百叶香香囊,怎今日侯谷兰却换了个百叶香的? “红雪帮奴婢做的,她说奴婢先前的香囊用旧了,还说小姐喜欢这个味儿!”侯谷兰停下手中动作,将系在腰上的香囊解下:“看来小姐真的很喜欢,一下便嗅出来了!” 凤盈闻言,心里不住地摇头。这丫头,怕是白芷说她喜恶时没认真听,所以现下才会误以为她喜欢百叶香。 不过她倒没揭穿,反而拿过香囊放置鼻端轻嗅,盈盈笑道:“这香囊味道真是好闻得紧!” “小姐若是喜欢便给小姐了!”一听凤盈喜欢,侯谷兰不由得欢喜,当下也不管那香囊上的针脚有多好,一心就想着将香囊送给她。 “本小姐确实挺喜欢的!”强忍着百叶香香味带来的不适,凤盈将香囊揣入怀中。 依着红雪的细心,定然记得她所有香料中最厌恶的便是百叶香,她故意跟侯谷兰说了反话,而侯谷兰又侍候在她身边,红雪定然有什么不能说的要传达给她! “小姐喜欢?”百叶香味道虽然不重,但寻灵对各种香气十分敏锐,当下便嗅出其中不同,不免有些诧异。 这几日她几乎将凤盈的喜好摸透,凤盈对香料不感兴趣,只有厌恶的,没有喜欢的,怎么会觉得那香囊的味道好闻,还是几乎被列为凤府禁物的百叶香。 “当然喜欢!”凤盈点头,寻灵不由得迷茫了。 见她收下了,侯谷兰咧出灿烂的笑,但很快,面上的笑容便僵住。 眼角的余光瞥见她手摸向肚子,侯谷兰心中暗道不妙,小步后退半步,嘿嘿笑道:“小姐可要现在清浴?奴婢去给您烧热水!” 言罢,一溜烟地向外跑去。 “侯!谷!兰!” 声音冷冷地从背后飘来,侯谷兰身子僵住,望着近在咫尺的院门,小脸垮了下来。 “清浴之事待会再说,府内若是没了食材就到外头去买,现在客栈尚未打烊,来一坛竹叶青和几个下酒菜便行!”凤盈言罢,施施然站起,朝屋内走去:“谷兰,由你跑一趟,若是敢跑去告密,就别回来了!” 侯谷兰与寻灵对视,大眼瞪小眼的,一股子尴尬又无奈的气氛在二人周遭萦绕。 忽的,寻灵抬脚,大步走到侯谷兰身旁,将她扯出院子。 “寻灵,我该怎么办?小姐今天已经吃五顿了!”虽然习武之人饭量大很正常,且她也曾一日多餐,但像凤盈这般日日如此的,还真没几个。况且以前凤盈三餐正常,如今忽的贪食,她又诊不出异样,着实叫人不放心。 “会不会是小姐身子不适?”寻灵不敢胡言,只能试探性地发问。 “我给小姐诊脉没觉出异常来,小姐身子骨好得紧,身上余毒都排清了,服用了几日固本培元的药,脉象已是难得的康健。”侯谷兰说着,苦恼地扶额:“我觉得小姐好像在长身体,可小姐都十七了,有哪家的姑娘到了十七岁还长身体啊!” “长身体?”寻灵也是一脸迷茫之色,忽的她似想到了什么,开口提议道:“不如将脉象告知二少爷吧,二少爷懂得多些,指不定还真不是什么病症!” “……”侯谷兰歪着脑袋思索一番,觉得她说得在理,便匆匆朝明萃苑赶去。 卧房内,凤盈燃起烛火,将怀中香囊拿出细瞧。外面的针脚很是稀松平常,可细细一摸,又觉内里有什么隆起。 拿起剪子,将绣线剪断,一点点将上层的绣线挑起,就见有与上头针法不同的绣迹。 七手八脚地将上层的绣线全数扯去,香囊上呈现一片小小绣字。将香囊拿近几分,凤盈眉心隆起,低啐道:“前世今生有何干系,已成过往偏要揪着不放,那就别怪本小姐对你不客气!” 在这个帝王昏庸的洛朝,手握多少实权,便有多大底气。她现下一切进展缓慢,虽然二哥手头的营生不错,但到底也算半个乱世,金钱虽好,可最重要的还是人手。 近日投奔她的人不少,只是乏善可陈,没有一个出挑的。 而洛承安和谭松之虽然厉害,但究其性情,却不好拿捏。二人骨子里都瞧不起女子,洛承安挂在嘴上,谭松之烙在骨里,想要将他二人招入门下着实太费工夫。 “扣扣!”在她思索之际,敲门声响起,凤盈将香囊塞入怀中,不紧不慢道:“进!” 话落,“吱”地一声门被推开,凤陟缓缓而入。 “二哥!”见着来着,凤盈起身相迎。 “饿了?”凤陟面上带着浅浅笑意,声音温雅依旧,听不出其中喜怒。 面对他半质问的话语,凤盈也不装傻充愣,而是点头如捣蒜:“很饿!” “罢了罢了!”凤陟拍拍手,几个丫鬟端着托盘跨入,屋内顿时香飘四溢。 嗅着那叫人垂涎的饭菜香,凤盈直挺挺地站着,目不斜视,静待凤陟的下文。 “这两日庄上的营生都挺不错的,白芷也上了手,二哥寻思许久没同你喝酒了,便过来一道庆祝庆祝。”凤陟说罢,给她斟了杯酒。 “谷兰跟你告密了吧?”凤盈紧挨着他坐下,素手把玩着酒盏,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并非告密!”凝视着杯中清酒,凤陟眸中含笑:“方才谷兰告诉我,根据脉象,你在长身子,初时我还不信,而后问了有经验的大夫,也道你可能是长身子,所以日后你在吃食方面我不会干涉。” 凤盈自十三岁开始身高就鲜有变化,因着那时征战沙场,加上身体内暗含毒素,极有可能因这两点而影响了生长发育。如今她体内毒素尽清,身子不再受到遏制,也就可能重新开始发育了。 闻言,凤盈咋舌:“长身子?” 这点侯谷兰不是没跟她说过,可她都这般岁数了,放眼望去有几个女子过了十五还长身子的?可能性着实微乎其微。 凤陟点点头,眸光细细打量她。此事他心头存疑,但不得不说,多日不见她的眉眼似乎更加精致了,气色也愈发好了,颇有几分长身子的架势。 “长身子好啊!”管他们下了什么结论,不要克扣她的吃食便行。 凤盈执箸,就这清酒配小菜,满足得眉眼弯弯。 凤陟在一旁看着她,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要是天天都能如这般多好,没有人寻衅,没有动乱,他们兄妹住在同一府邸里,各自成家却相守不离。 只可惜,终究是奢望,就算明知她差点叫三王爷欺负去,他也无可奈何。正如她所说,“兵甲不足,敌众我寡,若是无翻天之力,便蓄精养锐,静待卷土而来之时。而非逞一时之快,叫全军覆灭。” 第154章 帮助慕容南朝 “扑凌”一声,一只鸽子落在一间不起眼的小院里,有一灰衣蓄须的男子佝偻着身子走出,布满锐光的双眸四下扫视一番,将鸽子抓住,取下上头信件,缓缓踱回屋内。 一跨入草屋内,他便反手将门关上,背脊一下挺得笔直。 草屋的最里面摆放着一张宽不足五尺的小床,榻上静卧着一绝世男子,哪怕一身粗布青衫,亦难掩其灼灼之华。 “爷!”灰衣粗布的男子将信件递上,慕容南宇懒懒支起身子,将信件摊开,眸光一扫,面上笑意凝结。 “她竟然遇到这档子事?”手上用力,信件被揉捏成一团,随即被他丢到一旁。 灰衣男子上前,将信件捡起摊开,面色亦变了变。看着榻上神色冷凝的慕容南宇,灰衣男子艰难咽了口唾沫:“爷莫要挂心,凤小姐能够解决好这一切的,您放心吧!” “三皇兄做出下药一事,便说明他已不计手段了,如今他又买通凤府内最有野心的丫鬟红雪,怕是日后会有更多动作!”思及此,慕容南宇忍不住摇摇头。 哪怕她曾经历过无数生死,哪怕她踏在尸体之上成为降世修罗,哪怕她武功盖世,几近无人能敌,在他心里,依然是她最初惶然无助的模样,他终究放心不下她。 “可眼下……” “咕咕!”鸽子的叫声传来,二人对视一眼,灰衣男子佝偻着身子再次走了出去。 两只鸽子并排站着,其中一只歪着脑袋,在瞧见灰衣男子后飞到他的肩头。 “咕咕!”鸽子亲昵地啄了啄他的衣裳,待灰衣男子取下它脚上信件,便“扑凌”一下飞走了。 “爷,是北疆的来信!”入了屋内,灰衣男子激动地将信件递上。 “陈旭三战三胜,退敌百里?”只一眼,慕容南宇便来了兴趣:“这陈旭倒是个厉害的,只是没想到他成长这般迅速!” “爷,陈旭挂帅出征前去过凤府!”灰衣男子意有所指。 闻言,慕容南宇忍不住笑了,眼底满是宠溺之色:“不过短短三场战役,盈儿竟摸透了拓跋清的秉性,经此一役,拓跋清怕是会更加痛恨盈儿!” “爷,小的不明此事拓跋清如何得知?”灰衣男子面露疑色,分外不解。 “这般重要的事情,三皇兄自然会告诉他!”移过烛台,将事关北疆的信件烧毁,慕容南宇面上笑意温润如初:“最多一战,拓跋清便会撤兵,半月之内他会同三皇兄里应外合,将本王置于死地!” “爷,您既抓住三王爷这般多的把柄,为何不上报皇上,通敌叛国一罪便足以将他置于死地啊!”他们此行最少还需两个月方能回府,可再过半个月拓跋清和三王爷便会联手,再不行动,他们可就要落于下乘了! “不急,不急!”摊开另一封信件,慕容南宇面上没有一丝紧张,似已运筹帷幄,掌控千里之事:“三皇兄若是死了,下一个便是本王,本王还指着他多扛些时日,好为本王争取时间!” “下一个不该是凤丞相吗?”灰衣男子如坠雾里,哪怕跟了他家主子这般久,很多事情他仍旧无法明白。 “本王和盈儿二人之中无论死了哪一个,凤丞相都会活不下去,比起刨出凤丞相这株盘根错节的千年老树,铲掉本王这棵二十几年的小树可就容易多了!”将手头信件燃尽,慕容南宇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额角,颇为头疼道:“三皇兄也太急于求成了点,他将此事做得如此显山露水,叫皇上发现了可不好!你,让千虎把证据收好,余下的全数毁去。” “爷要帮三王爷?”灰衣男子愕然,当对上他的眸后,又默默将满腹狐疑咽了回去。 他们人手被分散,很多行动上已是不便,如今还要抽出人手帮三王爷把痕迹抹去,着实是在自找麻烦。 可这是命令,哪怕他心中有再多质疑,他也要选择服从和相信自家主子,服从是他的天性! “照本王说的去做便是!”慕容南宇言罢,以手支着身子,自个同自个下着榻上摆着的未完的棋局。 第155章 千般花,万种印 四更方过,灯火零星的凤府内,有一纤细人影来回走动,似分外不安。 “啊!”一道忽然窜出的人影将她吓了一跳,只是声音尚来不及发出,就被小手掩盖。 “是我,侯谷兰!”松开捂着她的手,侯谷兰晃晃手中瓷瓶:“这是小姐让我交给你的,明日上街前你先用这瓶内粉末把眉毛抹了。” “这是?”接过瓷瓶,寻灵眼中有着不解。 “抹正眉根的,多涂几日,就无需再用了!”侯谷兰方言罢,寻灵便掩面大哭。 泪水从指缝中溢出,顺着脖颈没入衣裳中,她背靠着朱漆圆柱,软软滑坐地上。 “你怎么了?”侯谷兰很是费解,但见她哭得这般撕心裂肺,当下不免心疼,轻抚着她的背脊柔声安慰:“你别哭了,小姐也是一番好意。” 她的安慰并没起多大作用,寻灵依旧呜咽着,过大的声响将浅眠的人们引来,一个个好奇地看着手足无措的侯谷兰和悲凄的寻灵。 “谷兰,这是怎么了?”章泽从围观众人身后挤出,走到二人面前轻声问道。 他披着外袍,汲着鞋,鬓发松散,眼中有着浓浓倦意,但掩不去他面上的关切。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给了她个……” “谷兰!”悦耳的女声响起,打断了侯谷兰的话,她非但没恼,反倒面上一喜,扭头便循声扑入对方怀中。 “白芷姐姐,谷兰可算见到你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谷兰可想你了!”言罢,小脸在对方肩上蹭啊蹭的,活像一只找到主人的小狗。 “都散了吧,好生休息,明日府中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处理!”白芷手一挥,众人散去,章泽回头看了三人一眼,徐徐离去。 见没了人,她拍拍侯谷兰的肩,柔声道:“谷兰,你先松开。” “谷兰不松,白芷姐姐你见色忘友!”侯谷兰话语里是满满的控诉:“你不要谷兰便罢了,你连小姐都不要了!” “噗嗤!”白芷被她的模样逗乐了,反抱住她,声音里带着极浅的笑意:“我哪能不要小姐,哪能不要你啊。” “可你这么多天都不出现!”侯谷兰扁嘴,面上满满的是对白芷的不舍。 她来凤府这么久,除了跟在凤盈身后,最多的就是和白芷独处,学习,有时还同榻而眠,如今多日不见白芷,她堆了满腹的话想同白芷倾诉。 “你先下去休息,待会我去你房内寻你!”拍了拍她的手,白芷的一席话叫侯谷兰欢呼。 “那我先走了,白芷姐姐你要快点来哦,别最后放了我鸽子。”松开手,侯谷兰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房间。 灯火星零的凤府内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寻灵隐忍的啜泣。 将提着的灯笼吹灭,白芷摸黑走到她身旁坐下,轻轻将她搂入怀中,感受到她并无抵触之意,就这么静静抱着她,用外袍裹住她微颤的身躯。 天蒙蒙亮起,还有几颗泛着柔和光晕的星挂在寥廓苍穹。慢慢地,天际抹去星光,换上无暇全白,而凤府内依旧一片黑暗,就连深积的白雪都被掩盖其中。 “你瞧,天亮了,又是全新的一天!”沉默许久的白芷忽然开口,寻灵闻声抬头,就见黎明的霞光将天空染得五彩,初升的太阳倾泻出第一缕光芒,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 她伸手去捞,阳光布满她的手掌,透过她的指缝溢出,将她整个人包围。 “天亮了!”寻灵勾唇,泪水从眼角渗出,可她却笑得那么开心,发自内心的愉悦。 “寻灵!”与她并肩站立,白芷温柔地看着她:“天亮了!” “我终于看到太阳了!”寻灵张开双臂,似要如逐阳的夸父般将那光明之源拥入怀中。 光影万般变化,含苞许久的梅花绽放,吐蕊散香,沁人心脾。 “凤府可真美,真美!呜……”寻灵欢愉地旋转,裙摆铺绽开,像摇曳绽放的红花,灵动而又妖媚。 白芷静静伫立一旁,为她的欣喜而欣喜,眉眼含笑,沉静温柔。 忽的,寻灵身子晃了晃,倒入雪地里,像极了喝醉的酒徒。 感受着冰冷沁入骨髓,她缓缓闭目,任由阳光将她包围。一面温暖,一面阴寒,截然相反的温度让她惊觉自己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她终于摆脱了为妓的生活,她终于可以获得自由,她终于可以追寻自己想要的一切。 “白芷姐姐,是小姐让你来的吗?”寻灵轻声问着,双目始终紧闭。 “恩!”在她身旁坐下,白芷柔声道:“小姐让我告诉你,入了凤府,你的以往她会尽力帮你抹去,从眉眼,到身上的每一寸痕迹。” “真的?”寻灵猛然坐起,就这么半跪在她面前,眼中是不可置信,更是期翼:“连奴印都能抹去吗?” 千般花,万种印,但凡是有些背景的青楼楚馆,里面非自愿被卖入的姑娘左后肩都有花印,不同的楼内花印不同,人们可根据各姑娘肩后花印晓得她们的出处。 她左后肩的花印不仅是她为妓的证明,更是她为奴的印记,是她生生世世不能抹去的耻辱,如今却有人告诉她,她的过去可以被抹去,她可以挺直腰杆做人,而不是玩物。 “可以的,这点绝对没问题。”摸摸她的脑袋,白芷眼中满是心疼:“平日里你将衣裳裹紧点,不要叫人瞧见就好。” “可小姐让我……”到嘴边的话止住,寻灵垂眸,忽的转了话题:“小姐为何会将我买来?凤府的待遇如此优渥,想要进入的人多如牛毛,为何小姐偏偏会选中我?” 她眼中有着苦涩,哪怕她掩饰得极好,还是被细心的白芷捕捉到。 “这点你该亲自问小姐,我虽跟小姐许久,但小姐有些心思我还是无法猜透。”对于凤盈选择她的原因,白芷也是知晓一二的,可那缘由实在叫人难以启齿,且她只知皮毛,实在不便多说。 寻灵有些不信地看着她,抬头看了眼彤红的朝霞,忽地起身行礼道:“多谢白芷姐姐点醒,寻灵先行告退。” “寻灵!”白芷出声唤住她,几次张口,终是道:“不要去看小姐表象上选择你的缘由,因为能满足她那个要求的人实在太多。” “……”寻灵回头看着她,有些不明,又有些明了,终是展颜,轻声道:“寻灵告退。” 她急急奔向凤盈的闺房,却还是来迟了,屋内空空如也,不见凤盈半分踪迹。 榻上锦被散乱着,她小步上前,先是将榻上整理好,再将屋内打扫一遍,细致地擦拭着里面摆放的物件。 这是她第一次仔细地打量凤盈的闺房,与寻常大家闺秀的花红柳绿不同,她屋内的摆设给人一种简练、温暖的感觉。 月牙色的帐幔低垂,上绣简单的竹纹,乌木雕花的大床上是与帐幔同色的锦被与鹅绒枕,除此之外,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还有一个硕大的梳妆台。 她的梳妆台上并无太多姑娘家用的首饰,只有两根银簪和三根玉簪,简单得与她的身份那般不符。 除了首饰,上面还堆放着十几本书,大概都没看完,插了张书签在里面。 鬼使神差的,寻灵走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将最上头的书拿起,如视珍宝般翻阅。 她像是在做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心跳如擂鼓,生怕叫凤盈给发现了她的所作所为。 书中的内容很是晦涩,涉及各种兵法,她瞧了两眼只觉兴致缺缺,再加上凤盈这几人早出晚归,她也便胆子大了,开始在她桌上的书中翻找起来。 一番查看下来,寻灵心中不免对凤盈多了几分佩服。她的涉猎面很广,从兵法至医书,无一步囊括其中,且大多晦涩难懂,显然不是入门级别的随意看看。 终于,她在书海中翻出一本诗集,如获至宝地细细品读。 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飞快。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喃喃着里头的一句诗,寻灵不由感同身受,悲从中来。 不待她从伤春悲秋中抽离,身后忽的响起一清冷的声音:“这诗倒是不错!” “啪!”诗集掉落在地,寻灵转身跪下,惶恐道:“奴婢该死!” “既然该死,便到正院里好生跪着!”以袖掩唇打了个哈欠,凤盈半眯着眼,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是,小姐!”被她的目光盯得如芒在背,寻灵颤着身子,将掉落的诗集捡起后放回桌上,小步退了下去。 “小姐,您这是……”侯谷兰不解地看着她。 “本小姐最讨厌不思进取整日伤春悲秋的人,尤其是这种连自己身份都无法摆正的人!”衣摆一拂,将梳妆台上被弄乱的书全数扫落,凤盈眸中满是戾气:“把这些书送到她面前,让她一本本撕,撕到上面的字看不清为止,撕不完或没撕干净,就让她在雪地里一直跪着。” “是,小姐!”她不曾对府中人发脾气,这般一甩袖,叫侯谷兰惊觉不妙,连忙颚首应下。 “还有,将府内丫鬟召到前厅。”凤盈言罢,大步跨了出去。 看着散落一地的书籍,侯谷兰有些不明地拾起,在瞧见书名后面色一变,轻拍胸口:“惨了惨了,连小姐的《归元兵法》都敢动,这下多人遭殃了!” 第156章 责众 前厅之内,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凤盈稳坐高位,眸光扫过一众丫鬟,所及之处皆无目光敢与之对视。 就在一众丫鬟要被这紧张的气氛所窒息之际,凤盈幽幽开口了:“这段时间府邸事务颇多,想来你们也很是疲惫,本小姐寻思着增加点人手。” “小姐,府内最近很闲啊!”侯谷兰根本没搞清凤盈话里有话,就这么呆愣愣地开口了。 话落,一众丫鬟将脑袋埋得更低,几乎不敢正眼去看高位上的凤盈。 见众人这般反应,侯谷兰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不对劲,连忙摆手道:“小姐,谷兰不是那个意思,其实增加人手挺好的!” 她这话一出,白筠几乎要捶胸顿足,恨不得将她的嘴封住,好叫她说不出话来。 “整个凤府上下就围着本小姐与二哥两个人转,八个丫鬟确实少了!”唇角嗜着笑,为原本就冰冷的冬日增添一抹寒意。 “奴婢惶恐!”白筠率先跪下,而后齐刷刷地跪了一排。 侯谷兰左右看了看,正欲跪下,却见凤盈勾手:“过来!” 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侯谷兰迷茫地上前,在凤盈身旁站定。 “你们何须惶恐,府邸上事宜这般多,你们忙不过来也理所当然。”端起茶盏吹了吹,凤盈的声音很是平静,可平静下的暗涌如何波动,就不得而知了。 “盈儿!”温雅之声响起,凤盈蹙眉,就见凤陟缓缓入了前厅。 她尚未责众,救兵便到了,眸光在众人身上一扫,不见有心虚者,想来是寻灵跪在正院引起了二哥注意。 “二哥有事?”起身走到凤陟身边,凤盈身上戾气骤减,带着几分淡然笑意。 “小姐!”见到凤盈,白芷很是高兴,可当瞧见地上齐刷刷跪着的一排人后,心中不由摇头。 这架势,看来必然有人要受重罚了! “近日我身边多了白芷帮忙,很多事情得心应手多了,只是你这边似乎少了个体己的!”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凤陟面上带着极浅的笑意,说出的话看似体贴凤盈,实则责备众人。 她们都是凤盈千挑万选选出来的,除却白芷,还有七个丫鬟,可七个人却顶不上白芷一人心细,办事妥当,如何能不责罚。 跪在地上的众人将头伏得更低,其中一个丫鬟身子抑制不住地轻颤,显然是第一次见二人发怒给吓坏了。 “罢了,本小姐也不来这些弯弯绕绕的,寻灵是谁带的规矩?自个站出来!”话落,就见红雪率先站起,低垂着头道:“是奴婢带的!” 她言罢,白筠先是一愣,旋即站起:“是奴婢带的,奴婢失职,还请小姐责罚!” “你们且说说,如何失职了?”凤盈玩味地看着二人,眉眼带笑,其中几分试探。 红雪只觉毛骨悚然,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颤:“寻灵乃是新入府的,作为府内老人,无论小姐是否吩咐,我等都该告诉寻灵应守的规矩,而非放任她胡来犯错。” 她言罢,凤盈眸光转向白筠。白筠会意,垂首道:“小姐曾吩咐奴婢调教寻灵,奴婢没将寻灵带好,是奴婢失职,还请小姐责罚!” “很好!”凤盈点头,而后广袖一挥,沉声道:“将白筠带下去,同寻灵一道跪着,将寻灵撕碎的书拼齐,拼不齐就不用起来了!” “是,小姐!”白筠福身,方欲跪下,就听得凤盈补充道:“十多本书可不是你想拼就能拼齐的,你若是做不到,就收拾包袱滚出凤府!” “奴婢可以做到!”白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满是坚定。 “下去吧!”侧头看向红雪,凤盈勾起唇角,眼中有着欣赏:“不错,从今日起,由你侍候本小姐起居。” “谢小姐!”眸中溢满欣喜,红雪跪地扣头。 “本小姐素来赏罚分明,只希望你能多学着点白芷,把事情打点好,类似的事情本小姐不希望出现第二次!”头疼地揉额,白芷上前将她扶住,轻柔地为她按捏。 “都下去吧!”凤陟一摆手,众人退了下去。 “近日烦心事越发多了!”长叹一口气,凤盈坐回椅上,头疼地揉着额角。 湖面如今结了厚厚一层冰,抽水一事停滞不前,那些个平日里好色成性的捕快在她府内又老实得紧,计划一再被搁置,只希望这回寻灵能学得聪明点,把握好现下的机会。 “陈旭三战三胜,这算不算好消息?”知她心烦,凤陟将她拉起:“到院子里走走吧!” “三战三胜只是开始,第四战才是最关键的!”随着他步入院中,远远的便瞧见二人跪在雪地里,一人在撕扯着书籍,另一人则手忙脚乱地拼凑。 周遭有不少好事的捕快正在围观,不时发出几声口哨,还有人将寻灵撕碎的纸张踢飞。 就在这时,游宏图走了出来,不知说了些什么,众捕快一哄而散。 收回目光,凤盈不着痕迹地睨了眼白芷,就见她面上一派冷静,但眼中却是满满的不忍。 白筠是她的妹妹,虽不是亲妹,但也有血脉亲情夹杂其中,她不忍是必然的,只是她没有开口求情这点,凤盈很是欣慰。 “瞧你一派镇定的模样,想来早已成竹于胸,那日飞入你院中的鸽子可是陈旭发来的求助函?”陈旭出征前来过凤府,出征后又曾飞鸽传书,看来这三场战役她才是幕后军师。 拓跋清这人他曾交过手,为人乖戾,胜负欲极强,不允许自己输给任何人,没想到却多次败在盈儿手上。 “是陈旭发来的没错!”凤盈言罢,眼中露出点点笑意:“回信上的阵法同我给陈旭的锦囊中的一致,拓跋清早知陈旭从我这得去了锦囊,必然认为那求助函不过是障眼法,也就不信我上头写得阵法,因此在第二场战役中吃了亏。” 说到这,凤陟明白她打得是心理战术。先是在到了北疆后的连夜奇袭,再是用几乎昭告天下的阵法将对方打得溃不成军,至于第三场……凤陟抬头看向她,等待他的解惑。 “遇到盈儿之前拓跋清何尝一败,狂妄自大是难免的,而他与陈旭交过手,自然不将陈旭放在眼里,所以前第一战自然会败。至于第三次交战,与第二次交战相同,依旧是回信中写有与锦囊内一样的排兵布阵,他不信盈儿同样的招数会用两次,也就有了第三次大败!”凤盈说得轻描淡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害怕第三次交战战败。 气急败坏的拓跋清必然举全数兵力攻城,若她预估失败,便会有数以万计的生命消逝,这简直比她自己挂帅旗还要折磨。 “啪!啪!啪!”鼓掌声响起,谭松之从一旁走出,由衷赞叹道:“凤小姐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谭某佩服!” 凤盈、凤陟兄妹二人早知他在一旁,所以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惊讶。凤盈拱手,回以一礼:“谭公子过奖了!” “谭某很好奇,这至关重要的第四战,凤小姐该如何布阵?”他眼底有钦佩,又有着别的什么异样情愫。 凤盈觉得,每当她做了什么算做厉害的事,谭松之就会流露出这种神情,好似钦佩她,又好似恼怒。 “谭公子怕是问错人了,这第四次交手,是陈元帅同拓跋清的对仗,本小姐并不参与!”三败于她,拓跋清必然研究透了她的套路,届时她再有所动作,也很容易被猜中企图,所以第四次交手,只能由陈旭自己来。 拓跋清用对付她的法子对付陈旭,而陈旭则用自己领兵的一套与之决战,其中胜负如何,她委实不好猜测。 “凤小姐打算袖手旁观?”对于她所言,谭松之显然不信。她既能三败拓跋清,最重要的一战她又岂会不出手。 “打战一事与吟诗作对区别甚大,纵然有领军才能之差,却不会有绝对的输赢。”凤盈言罢,朝对方行礼,施施然离去。 “时隔两年,我已为文采卓然的第一公子,却为何依旧不及你这卸甲守宅的小女子?”指甲深深嵌入肉里,谭松之面上有些微扭曲,眼中是满满的不甘。 “盈儿何故对谭公子如此无礼?”凤陟摇头,对她的行为颇为不解,只是并未有责备之意。 往日她对谭松之以礼相待,可今天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言语带刺,叫人如何下得来台。 “二哥,盈儿忽然记起来了,这位谭公子盈儿两年前见过,还结了大仇……”凤盈顿了顿,做思索状,很快便眼前一亮,笑道:“也不能算作大仇,只是伤及了男儿的自尊,所以他此行来洛阳并非逃难,而是听闻我正逢多事,来看笑话的!” “谭公子可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你休得将他说得这般小肚鸡肠!”虽是斥责,语气里却没半分严厉,显然只是提醒她。 “二哥听过物以类聚吗?谭松之骨子里和洛承安一模一样,你看不出来是因为你是男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凤盈半眯着眼,瞧着天上浮云:“初时我还想着笼络谭松之,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你打算将他请出去?”凤陟蹙眉:“谭松之的第一公子可并非浪得虚名,他的才华,就是放在洛阳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才华横溢,又看不起女子,二哥你觉得我能用得了他?”尽情舒展着身子,凤盈淡淡道:“用不了的人留在府内纯属浪费粮食,等寻些日子二哥将他引荐给福叔,想必福叔对这个第一公子垂涎已久。” “福叔?”凤陟扬了扬眉角,福叔不就是六王爷的人吗?思及此,不由揶揄道:“盈儿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凤盈面上一红,扭过头不去看他:“也就我用不了才能让他拣着便宜,总不能给慕容南朝捡去吧?” “是是是,小姐说得极是,毕竟六王爷是自己人!”一旁的白芷也忍不住打趣。 凤盈叉腰,眸光在二人间扫来扫去,很快便锁定目标反击:“感情培养得不错嘛,都学会夫唱妇随了!” “小……小姐……”白芷俏脸一红,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见她如此,凤盈招招手,白芷乖乖上前,便被她一把推入凤陟怀中。 “本小姐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凤盈以手捂面,指缝大开,将一双浓墨渲染的眼露出,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软玉温香在怀,凤陟手上收紧,搂住白芷的腰,双眸亦是含笑。 第157章 被欺骗 是夜,大雪纷飞,在地上跪了足足六个时辰的白筠和寻灵已被冻僵,她们身子不住地瑟瑟发颤,一个撕扯着最后一本书,一个拼凑着最后一本书。 忽的,头顶的大雪没了,有厚重的衣裳披在二人身上。 “谷兰!”二人同时惊呼出声,就见侯谷兰蹲下身子,将手炉塞到她们怀中。 “谷兰姐姐!”寻灵不过入了凤府短短几日便受此重罚,心中不免委屈,当有人雪中送炭,当下涕泪连连:“谷兰姐姐你快回去吧,若是叫小姐瞧见了,怕是要连你一同责罚!” “是啊谷兰,你快回去吧!”白筠脱下锦袍,强行塞入她怀中:“我们二人就快弄好了,莫要连累了你!” “你们要弄好了?”侯谷兰有些不可置信,但当她瞧见地上一本本拼凑好的书籍后,顿时明了。 小姐让寻灵将书籍撕成碎屑,但她只撕成大片的,显然是为了不拖累白筠。 “寻灵,你……”侯谷兰话还没说完,便被寻灵将嘴捂住。 此事白筠不晓得,她也不想让白筠晓得,毕竟是她牵累了白筠。 “你们莫担心,小姐不会责备谷兰的,谷兰在小姐那有一次‘免死’的机会呢!”侯谷兰将外袍重新披回白筠身上,半跪着帮她们一道弄地上的书籍。 她目光很是专注,掩盖掉自己说谎后的不自然。 凤盈从没给过侯谷兰什么所谓的“免死”,她赏罚分明,不允许背叛和忤逆,所以根本不可能会有类似“免死”的许诺。 被责罚的二人心如明镜,自是晓得她说了谎,可是谁都没有拆穿,而是默默抹着泪,一面抹一面做着手上活计。 很快,所有书籍都被重新黏好,白筠面上露出欣喜的笑:“白筠能够留在凤府了,能够留在小姐身边了!” 她猛地起身,但由于实在跪得太久,一个趔趄重重摔回雪地上,好在侯谷兰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才没将脚摔伤。 “你先坐下,我帮你揉揉!”侯谷兰取出备好的银针,先是帮白筠一通按揉,而后将银针一根根推入。 “寻灵,已经弄好了,你别跪了!”白筠朝寻灵欣喜道。 闻言,寻灵摇摇头,面上扯出一抹淡笑:“我腿僵住了,动不得。” “谷兰,谷兰,你先帮寻灵诊治,我不打紧!”几日相处下来,白筠对寻灵很是喜欢,一听说她动弹不得,当下也就顾不得自己的腿也伤着了。 侯谷兰似没听见般,手上兀自动作着,直到将银针拔出,这才缓缓道:“你先将这些书送回去给小姐,我帮寻灵诊治,就不送你了!” “你们……”白筠狐疑地看着二人,有些不确定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啊?” “我能有什么可瞒你的,去吧!”侯谷兰摆摆手,不忘嘱咐道:“回去后先用温水敷腿,不然方才的针灸就白费了!” 白筠一步三回头,直到确定侯谷兰在帮寻灵诊治,这才步履蹒跚地离去。 待白筠没了踪迹,侯谷兰正色,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不想要腿了吗?” 所有书籍重新粘合,重新送了回去,她也就没了撕书的机会。达不到小姐的要求,她可就得在这大雪里一直跪着,这双腿会被冻坏的。 “一人受罚好过两人受罚,是我拖累了白筠,是我叫红雪欺骗才做出如此蠢事!”素手紧握成拳,寻灵妖媚的狐狸眼中浮现强烈恨意:“她想要出头,却踩着我和白筠上位,陷害我便罢了,竟还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来欺骗小姐,坑害白芷。” 她不过是新来的,但白筠不同,府中红雪同白筠亲如姐妹,可红雪竟然为了出位连白筠都不放过。 “你这是什么意思?关红雪何干?”侯谷兰如坠雾里,根本理不清她话里意味。 “所有规矩白筠姐姐都教过我,如果是往昔我根本不敢动小姐桌上的书籍,但红雪跟我说,她说……”寻灵眼中恨意渐浓:“她说小姐喜欢丫鬟们多看书,说小姐不在意贴身大丫鬟动她的书籍,还说要我日后收拾好小姐的桌子……” 红雪的一言一行在她脑海内回荡,寻灵身子前倾,双手撑地,身子不住发颤。 她以为离开那个地方到了凤府就重获新生了,可就在她被凤府的温暖包围,得知自己能够重来不过短短数个时辰后,她就因为放低了警惕被罚跪,极有可能从此废去双腿。 “这不可能,红雪她……”话还没说完,侯谷兰忽然想起那本引起责罚的诗集,小姐这段时间没看过诗集啊,寻灵也没出过府,这么说来,难不成真的是…… 不,不可能,红雪不会这样做的!侯谷兰剧烈地摇头,显然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见她如此反应,寻灵低笑,笑着笑着,竟笑出泪来:“谷兰,你太单纯了,但凡涉及利益,谁会记着往昔情谊,没有人会记得!” “不,不可能!”侯谷兰摇头,不愿去相信那个相处数月的好友会干出这种事来。 “我们都活在最低贱的位置上,没有人会放弃自己往上爬的机会!”寻灵冷笑着,眼底满是痛苦:“初时我只是名艺妓,并非人人可欺的青楼贱奴,是白羽,我那好姐妹白羽,她为了巩固地位给我下药,将我送上那老男人的床榻,所以这世间没有人是可信的!” 寻灵泪如泉涌,任由泪水将衣裳打湿,任由冰冷的的风迎面刮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她心上的痛。 侯谷兰被她的遭遇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嚅了嚅唇,却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我真是可笑,明明心里告诉自己不该相信任何人,偏偏却被凤府的温暖假象欺骗了!”以手掩面,寻灵身子止不住地轻颤。 当初她是那般相信白羽,可就是因为她天真的相信,才会被人糟蹋,沦落为青楼贱奴。没想到时隔短短三月,她便旧事重演,再次被人欺骗。当初她亲手杀了白羽,这次她也不会放过红雪,哪怕她双足废去,她也要让红雪不得好死! “寻灵,你起来,你先起来!”侯谷兰将她拉起,可她根本站不稳,二人顿时摔作一团。 侯谷兰没有气馁,而是重新将她拉起,用力地帮她按揉双腿,愤愤道:“寻灵你放心,以前你会受那些委屈,但从今日起你不会再被欺负了,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有我在,就不会叫你被人冤枉!” 她义气又冲动的话落入寻灵耳中,方止住的泪又再次泊泊流出,这回任凭寻灵如何忍耐,却再也止不住。 “你先回屋里歇着,我这就去寻小姐,揭穿红雪的假面!”替她针灸完,侯谷兰将她从雪地上拉起,脸上满是怒色:“我不会让你和白筠平白被冤枉的!” “谷兰!”寻灵扯住她的衣裳,轻轻地摇头:“别去了,小姐不会信的,她已经把红雪升为大丫鬟了,可见她对红雪的信任!” “什么叫对红雪的信任,小姐最信的就是白芷姐姐,我找白芷姐姐去!”侯谷兰哪管这么多,一听是寻灵往日受了那般多的委屈,如今刚如凤府没些时日又遭陷害,内心那团正义之火熊熊燃热,执意要为寻灵讨回公道。 “谷兰,凭你三言两语白芷姐姐会信你的话吗?”寻灵依旧紧拽着她不放。 过去的事情已经叫她怕了,如今凤盈将红雪升为大丫鬟,也就是间接表明她的态度。她府内琐事连连,麻烦不断,当下最重要的便是稳住人心,就算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不会承认,这样只能让她失去众人信任。 “你先回屋内好生休息,小姐那边交给我。小姐她不是那些好面子的迂腐之人,我们之所以愿意在凤府内当丫鬟做侍卫,皆是臣服于她的睿智和盖世武艺,她和寻常女子不同的!”侯谷兰挣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朝明萃苑奔去。 望着那抹鹅黄色的身影,寻灵扯起一抹笑,伸手拭去脸上的泪,可她越擦拭,面上的泪越多。 被人关切的暖流涌入心底,驱散她心中寒意,就连这个大雪纷飞的夜,都显得不那么寒冷。 她慢慢起身,揉着已经恢复些许知觉的双腿,涨麻刺痛的感觉源源不断地袭来。 踉跄地走了几步,复又停住,弯下身子继续揉着双腿。 她走走停停,后来实在没了法子,只好折下一根树枝为杖,跌跌撞撞地朝离正院颇远的厢房走去。 “哟呵,大美人,本公子扶你吧!”有意在这附近漫步的洛承安一见到楚楚可怜的寻灵,不由眼前一亮,当下找准时机献殷勤。 寻灵的那双狐狸眼实在太媚,他在凤府住了不过些许时日,便被那双眼睛迷得神魂颠倒。现下她被凤盈责罚,他可以借机送上温暖,让她芳心沦陷,好一举拿下。 “洛公子不必麻烦!”寻灵也是在风月场上打滚过的,哪里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当下想要推拒,奈何他手抓得实在太紧,她根本无法挣脱。 “不麻烦不麻烦!”洛承安连连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双顾盼生情的狐狸眼。因着她抹了正眉根的粉末,洛承安没发现她并非完璧之身,且目光落在她面上,也没发现她左后肩上的奴印。 “那就有劳洛公子了!”寻灵妩媚一笑,盈盈行礼。 不远处的屋顶上,凤盈穿着白色衣袍,头上兜着帽兜,整个人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 正院发生的一切她尽收眼底,不由挑眉,眼底流露出讳莫如深的笑。 第158章 气急败坏 “谭兄,要我说凤盈她就是妒忌寻灵的如花美貌,不然怎会让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在正院内跪上六、七个时辰!”想到昨天扶着的温软身子,洛承安只觉有一股邪火直直往上冒。 “单凭样貌,这洛阳内我还真没瞧见有赛过凤盈的!”啜了口茶,谭松之抬眼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可记好了,寻灵是凤盈府上的丫鬟,你可别对她动什么歪脑筋,凤盈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不过是一卸甲将军,有何可惧!”对于他的点醒,洛承安浑不在意:“她这般虐待寻灵,本公子哪能由着她来!” “卸甲将军?”他的不屑让谭松之蹙眉:“俗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这里可是洛阳,凤盈生长之地。再者说了,论起权势人脉,你可比不过凤盈!” “谭兄,你怎长凤盈志气灭兄弟威风!”听他这般说,洛承安不禁有些恼了:“她凤盈不过是一小女子,我乃洛家庄的大庄主,哪里比不过她了?” 言罢,似又觉不够,洛承安补充道:“要是实在不行,本公子便花钱将人买下,反正本公子有的是银子!” “你有银子,那凤小姐也未必愿意放人啊,她府上的每一个丫鬟可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哪由得你……” “谷兰,你怎么……”外头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二人对视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只见外头已经围满了人,层层包围的中间,是瑟瑟发抖的寻灵和满面怒容的侯谷兰。 “谷兰,你知不知道你在作什么?”游宏图伸手去拽侯谷兰,态度极其强硬。 侯谷兰也不示弱,不停地扑打着他,咬牙切齿道:“游宏图你这不长眼睛也不长脑子的臭家伙,快放开我,放开我!”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小姐下令处罚寻灵,你倒好,徇私包庇,你还有没有将小姐放在眼里?”游宏图拽着她的手不放,面上满是怒气。 “宏图,先松开她罢,听她把话说清楚,莫要伤着了!”侯谷兰拳拳到肉的打法让章泽心惊,不由得好心提醒游宏图。 闻言,他终是松开侯谷兰,冷冷道:“说吧,为什么这么做?” “你是什么人啊,凭什么命令我,你又不是小姐,我只听小姐的!”将寻灵护在身后,此刻的侯谷兰就像是只护崽的母狮子。 围观的众人不敢靠近,那些个外头来的捕快津津有味地瞧着热闹,而府内的侍卫又不好上前说话。 在凤府内,除却小姐和二少爷,白芷、侯谷兰、游宏图和章泽的身份无疑是最高的。 小姐和二少爷今日不在府内,处世最为公道的白芷也跟着出去了,如今这凤府内仅剩的身份较高的人却僵持不下,他们哪敢上前帮忙。 “侯谷兰,你既然听小姐的,那小姐的命令你就得执行,小姐让寻灵在院子里跪着,直到她将书籍全数撕碎,可你自己看看!”将诗集丢到她脚边,清晰可见上头的黏贴痕迹,游宏图面上满是怒火,显然被侯谷兰气得不轻。 “看什么看!”侯谷兰也不是好脾气的,抬脚就将诗集踢到一边,撇过脸,冷冷道:“反正我说了,等小姐来再处置,若是小姐问责起来,我便一力承当,不会拉你下水的,你尽管放心吧!” “谷兰!”红雪姗姗来迟,她拨开众人,有些不明所以道:“你们这是在吵些什么啊?府上还有很多事宜需要处理呢!” “小姐呢?”昨晚听了寻灵的说法,侯谷兰越看她越觉得假,心里的怒火“蹭蹭”往外冒:“小姐哪去了?” “年关将近,小姐和二少爷去核对账目了!”红雪笑得温婉,但语气中却透着股高人一等的味儿。 “为什么我不知道?”昨天她把寻灵拉起来要去找白芷姐姐和小姐做主,结果今天两人就出去了,她不信世间会有这般巧合的事。 “这个红雪也不清楚,许是你做了什么叫小姐不高兴的事儿呢?”红雪浅笑,掩盖不了眼底的得意。 “我能做什么叫小姐不高兴的事,倒是你,阳奉阴违!”侯谷兰被她的得意激怒,面上涨得通红,火气几欲喷出。 “谷兰,饭能够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面上挂着嫣然浅笑,眸光越过侯谷兰看向后头,红雪抚掌,扬声道:“把寻灵带入正院好生跪着!” 几个侍卫见新升上的大丫鬟发话了,上前一步想去抓人,却被喝住。 “谁都不许动她!”侯谷兰将寻灵紧紧护在身后,眸光带火,怒视红雪:“寻灵是被你陷害的,现在谁都不许动她!” 众人愕然,眸光在侯谷兰与红雪之间徘徊,显然不知二人何时关系变得这般僵硬,而侯谷兰又为何执意护着寻灵。 “谷兰,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听她这么一说,章泽忍不住开口提点。 “你要是不信大可问寻灵!”侯谷兰气势汹汹,显然无法正常地沟通,章泽无奈,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被她护在身后的寻灵:“寻灵,你且说说怎么回事!” 寻灵本是不愿将事情挑开,但众人目光皆落在她身上,只能将红雪所言复述一遍。 话落,周遭鸦雀无声,红雪面色不改,眼中多了几分鄙夷之色:“谷兰,你晓得寻灵以前是什么身份,这种人最善欺骗,你不要被她给利用了!” 寻灵是什么身份,在场的不仅侯谷兰晓得,章泽和游宏图也晓得。眸光暗了暗,章泽还未来得及开口,游宏图便率先发话了:“此事诸多疑点,罚跪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还是等小姐来再作决断吧!” “游护卫是怀疑红雪了?”红雪面色一变,泫然欲泣:“我是同寻灵说过小姐喜手下之人多读书,腹内有点墨水,但我怎么可能教唆她去翻看小姐的书籍?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觉出其中不对,寻灵又不傻,怎么可能轻易被骗?” 红雪的话亦是在理,然游宏图面色不变,只是朗声道:“宏图绝非此意,但府内事物繁多,我们一干人等总不能一直在这僵着吧?不如等小姐回府将事情查清后,该罚的罚,该赏的赏,好叫人无话可说!” “宏图说得在理!”章泽点头表示同意。 侯谷兰的倔脾气他们也是晓得的,认定的事就会一根筋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现在他们怎么劝都没用,反倒浪费时间。 左右侯谷兰对凤盈很是顺从,待凤盈回府,一切就好办了。 “这有什么可查的?”红雪方张口反对,忽觉自己反应太过强烈了,当下深吸一口气,放柔声音道:“等小姐回府便等,待小姐回来,我再去求个公道!” 言罢,红雪哭着跑开了。 她委屈的模样落在众人眼里,侯谷兰心中有些动摇,但思及身后可怜的女子,便反身将她抱住,轻声安慰道:“没事了!” “有事!”低沉的声音冷不丁从她头上响起,侯谷兰回眸,看着俊脸阴沉的游宏图,撇撇嘴,不想去理会他。 “寻灵被那般低劣的谎言欺骗,又寻不得证据,你自个小心点吧!”出于多年闯荡江湖的敏锐直觉,他选择相信寻灵,但只是言语的诱骗,她们根本找不出证据证明什么。 “你相信我?”侯谷兰愕然。 她都有些动摇了,可他却相信她。 “自红雪提及寻灵身份那刻,我便选择相信你们!”抬手按住她的脑袋,游宏图颇为无奈:“你还是太莽撞了,将事情捅破,未必是好事!” 红雪心思细腻,为人也算和善好相处,说话懂得拿捏分寸,从不戳人痛处,所以从她攻击寻灵青楼贱奴身份的那刻便能看出她的气急败坏。 “还不是因为你逼着寻灵回正院跪着,不然也不会如此!”拂开他的手,侯谷兰心中虽感激他,面上却不愿领情。 将手收回,看着上面被拍出的红印,游宏图皱了粥眉,转身走了。 “谷兰,院有院规,游护卫必须得带头做好表率!”寻灵扯了扯她的衣袖,语气颇为无奈。 “这点我知道,但你再回去跪的话双脚可就废了!”心知自己对不起游宏图,侯谷兰低头,双手绞着衣袖,声音闷闷地。 “看来凤府还是有一两个有血性的!”轻浮又讨人厌的声音响起,而后是一柄金缕扇映入眼帘。 侯谷兰眼睛都不抬一下,拉着寻灵就走。 洛承安被她的无礼行为惹恼,冷笑道:“不过这凤小姐还真是无德又无能,连一个小小府邸都管不好,叫人如何相信她能统帅千军万马呢?” “啪!”一朵娇花砸在他俊脸上,侯谷兰冷冷地盯着他,咬牙道:“洛承安,我劝你最好将嘴巴放干净点!” “本公子说的是事实!”脸被砸了,洛承安也不恼,而是嘴角噬着笑,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睥睨着他:“丫鬟间的勾心斗角她都处理不了,如何叫人相信她的一世威名?” “不管洛公子信不信,反正凤府之内的人相信便是了!”对于凤盈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救出,寻灵心中一直分外感激,哪怕被罚跪,依旧将凤盈供奉在心底的最高处,所以当她听到洛承安所言,不由沉下脸来。 “本公子的……”不待他说完,两人转身离去。 洛承安不解地看向一旁的谭松之,对方耸耸肩,抬脚跨回院落,将他一人留在原地。 第159章 吩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有风雪欲来的迹象,红雪收到凤盈今夜不回府的通知,小步回了屋内,还未关门,就见一张字条丢入。 她疑惑地四下张望,没瞧见人影,只好将字条摊开。 “今晚子时,逍遥轩外湖畔静候。” 字条上的字体方正却不大气,她所认识的人中不曾有此字体,心下不免狐疑。 将字条翻来覆去地查看,并无落款,红雪蹙眉,点起火折子将字条烧了。 脱去绣鞋,卧入温暖的被中,闭目,却怎么都睡不着,原本的倦意消失殆尽。 黑夜中,她睁开双眸,直愣愣地盯着垂落的帐幔。 “扣扣!”屋外忽的传来敲门声,红雪心中一惊,汲着绣鞋奔上前去将门推开,就见一高大身影背光而立,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红雪姑娘!”慕容南朝眼中带着极浅的笑意:“你似乎忘了什么!” “你……”红雪后退一步,男子便跨入屋内。 她紧张地注视着男子,眸光一瞬不瞬,生怕他有什么别的动作。 “红雪姑娘的闺房越发雅致了!”慕容南朝点点头,似对她屋内布局很是满意。缓步上前,抚过她榻上绒被,由衷叹道:“这待遇,堪比本王府内顶尖的暗卫,红雪姑娘可真是跟对主了!” “我……我……你……你是怎么进来的?”红雪慌张地往屋外退去,还没到门口,就被另一个高大身影堵住。 “这洛阳城内,就没有本王到不了的地方!”他语调淡淡,却带着掌控一切的霸气。 “你……你再不走我喊人了!”背抵在门框上,红雪眸光闪烁,身子轻颤,内心害怕不已。 “喊人?红雪姑娘是想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众吗?”感受着榻上绒被的温暖,慕容南朝微微勾起唇角:“敢利用本王的,你是头一个!” 他声音忽的转冷,溢出缕缕杀意,红雪膝上一软,“扑通”一声跪下:“红雪惶恐,红雪并无利用三王爷之意,求三王爷放过红雪!” “无利用本王之意?”长指捏住她的下颚,慕容南朝冷笑道:“自个找本王求富贵,转头又将秘密泄露给凤盈,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啊!” “三王爷,红雪已经按您说的对付寻灵了,红雪不过是怕叫小姐发现红雪的叛变,绝对不是有意泄露的!”她以为她将事情绣在香囊内的事情隐晦得很,除了小姐和她无人知晓,没想到转眼事情便败露了! “寻灵是你想要对付的,本王只不过给你提供了她的喜恶,叫你好下手些。你不是想取而代之吗?怎么现在反倒成了替本王害人了?”手缓缓下滑,扼住她的脖颈,慕容南朝没有使力,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你该不会认为这样就一笔勾销了吧?” “难……难道不是吗?”红雪身上汗毛倒竖,为那气势所慑,连带声音都有些颤抖:“红雪想要成为大丫鬟,您想要除去寻灵,如今我们的目标都各自达成了,三王爷您……您……” “凤盈素来只要两个大丫鬟,你若想要上位,就必须踩着寻灵,必须除去她,不是吗?”手上力道加重,眼神阴鸷嗜血:“今日本王亲自前来,是有一件事交给你做!” “王……王爷请说……”红雪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去违背他。 他说得没错,她若是想当上大丫鬟,就必须除去寻灵。侯谷兰虽然马虎大意,但医术卓绝,根本不可能失势,所以在侯古兰身上她根本没有机会。 “不错,倒是个识时务的。”对于她的表现,慕容南朝很是满意,他松开箍住她的手,站直身子,不急不缓道:“明日午时,让你家小姐来王府一趟,就说柳宗在本王手中!” “是,三王爷,奴婢谨记。”红雪叩首,额头紧贴地面,待她再次将头抬起,男子已消失无踪。 冷风灌入屋内,夹杂着雪花,在地上铺满一层雪白,在这极寒之夜,红雪的心如坠冰窖。 缓缓从地上爬起,紧了紧单薄的衣裳,红雪低着头,泪无声滑落。 明知与三王爷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对权力的渴望却驱使着她。她想要与侯古兰比肩,过着优渥的日子,而不是做着二等丫鬟。她也想要锦为裳,貂为裘,而不是艳羡地看着他人。 风渐渐的大了,雪花扑面而来,将发梢到眉角染白。本就散乱的衣领被吹开,大片雪花贴上裸露的肌肤,她瑟瑟发抖,感受着彻骨之寒,忽得如同发了狂般,重重将门甩上。 恐惧在心里不断蔓延,红雪双手交叠,在屋内不安地来回踱步。 对于三王府送来的拜帖、字条,小姐一概不理,三王府也曾说过柳御医在他们那儿,小姐压根就不信,可若是此话从她口中说出,那意味便不同了。 将小姐引入三王府是小,可万一出了什么好歹,她岂能在洛阳活下去? “扣扣!”敲门声再次响起,红雪后退半步,心下强做镇定,待推开门,一张字条被风刮入。 手忙脚乱地将门关上,打开字条时双手不住地打颤。 “今晚子时,逍遥轩外湖畔静候。” 与之前那张字条一模一样的内容,但字体却截然不同。苍劲霸气,桀骜不驯,一看便知出自位高权重之人之手。 红雪脑海中浮现慕容南朝的俊容,面色不由变得惨白。 他到底还有什么要吩咐她?到底还要她做些什么? 心中虽然惧怕,但红雪还是冷静地将字条烧去,直到瞧不见一个字,她这才扬了灰,穿戴好衣裳,拿上灯笼,小步跨出屋内。 她前脚方走,后脚便有一身影悄无声息地闪入。紧身的黑衣勾勒出欣长的身姿,行动间足不沾地,一看便知是顶尖的高手。 黑衣人手中握着一张字条,上面的字迹同红雪方才瞧见的一模一样,就连内容都如出一辙。 自怀中掏出火折子将字条点燃,不待烧尽便轻轻一拂袖,将火熄灭。 残破不堪的字条被丢在地上,他大手一展,房门大开,风雪“呼呼”地往里灌,字条连同灰烬被吹得没了踪迹。 眼中浮现天真无邪的笑,男子足尖一踮飞了出去,房门无声关上。 第160章 害她之人都死了 逍遥轩外湖畔处,腊梅被风雪打残,朵朵花瓣飘落,铺一地鹅黄,很快被白雪掩埋,消失不见。 “灵儿,给大哥亲个!”压抑猥琐的声音自假山后响起,带着几分急不可耐。 “李大哥,奴家叫你帮忙办点事儿你都办不成,叫奴家如何相信你日后能保护奴家?”妖媚之声不紧不慢地响起,寻灵一双狐狸眼秋波暗送,素手攀上他的脖颈,另一只手则不规矩地在他胸前描画:“李大哥身材好生魁梧,那方面的活儿定然也厉害得紧吧?” 听她说出这般露骨的话,再看着她在纯真与妖媚间切换自如的容颜,李都头按捺不住心底那团邪火,猛地扑上去将她压在身下,恶狠狠道:“你个狐媚子,当真是勾人的紧,先让大哥快活一番!” 他的唇还未压下,就被寻灵以手挡住。见他眸中有火欲喷出,似已忍耐到了极致,寻灵不由掩唇,咯咯直笑:“李大哥要再这样,寻灵可就喊人了!” “那你究竟要怎么样!”李都头双眸几欲喷火。 今日瞧见她受尽委屈,他便知这丫鬟在凤府中没了地位,于是放肆地潜入凤府,想要一品芳泽。没想到这个女子竟是青楼出身,甚是勾魂,三言两语便让他晕头转向,任她摆弄。 “李大哥,是你说的要为寻灵做主的!”素手在他胸前画着圈,寻灵眼眶一红,楚楚可怜道:“莫不是欺骗寻灵,只为得到寻灵的身子?” “不不不,灵儿,我对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握住她的柔荑,李都头心疼不已:“我已经给那红雪丢了字条,就等着她自个来这,到时候你想怎么样都随你处置!” “你又不是她的谁,你随手丢个字条她便能来?”对于李都头胆小的做法寻灵很是不屑。 她早猜到李都头不可能将红雪抓来,只不过此计不成,她便有借口一直吊着李都头,叫他看得着吃不着。 一个好色之徒,他的思想可不是由自个支配的,要不了多久就会对她言听计从。 “那你到底想让她怎么着,你说便是!”美人在怀,他被拨撩了几日攒下的火却无处发泄,叫他怎能不急。 “李大哥觉得呢?”小手不安分地探入他的衣裳中,侯谷兰巧笑倩兮:“寻灵不过是……” “嘘!”李都头忽然捂住她的嘴,神色无比紧张,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寻灵有些狐疑,按理说这时湖畔不该有人来才对,可若不是有人忽然出现,他又怎会这般紧张? 有微光将周遭照亮,而后越来越亮,最终稳住。 李都头探出半个身子查看,在瞧见那抹素色后眼前一亮,唇贴至寻灵耳畔:“人来了!” 人?该不会是红雪吧?寻灵探头,在瞧见紧张张望的红雪后勾唇,眼中泛出冷光。 这丫头不简单啊,若不是心中有鬼,怎会因着李都头的一张纸条大半夜地顶着风雪跑到湖边来?要么是私会情郎,要么,就是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 红雪根本不知假山后藏有两人,而是紧张地四下张望,生怕出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人。 “你说,要将她如何处置?”大掌顺着她的腰往上滑,李都头眼中尽是贪婪的光:“随你处置!” 寻灵也不推拒,美眸半阖,一派享受的模样,娇滴滴道:“处置之事待会再说,我方才瞧你看她入神,你且说说,是她美,还是我美?” “当然是你美,你个小狐媚子!”急急将她压在身下,撕扯着她的衣裳,寻灵眼中闪过暗芒,低忽道:“疼!” “谁?谁在哪?”红雪紧张地将灯笼转了个方向,小心翼翼地朝假山后头走去。 方才她好像听到了女子的声音,而且是寻灵的,她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红雪姐姐,是寻灵啊!”理正了鬓发衣裳,寻灵不急不缓地从假山后头踱出,面上挂着怀疑的目光,先发制人道:“红雪姐姐陷害寻灵在先,如今又半夜提着个灯笼到处晃,莫非是受人指使?” “你……你胡说!”寻灵的一语中的叫红雪有些慌了,说话也不免结巴。 “看来还真是如此!”把玩着修剪整齐的指甲,寻灵巧笑嫣然:“风雪交加的夜里确实是个办坏事的好日子。” 言罢,施施然转身离去。 她步伐迈得极小,红雪内心挣扎着,本觉得对方并无证据,但想到侯谷兰和游宏图对她的信任,眼中闪过狠光,拔下头上簪子大步上前。 一把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举起簪子刺向她的脖颈处。 寻灵只觉脖子上火辣辣地疼,但不过转眼,便得了自由。 原来,一直躲在一旁的李都头出了手,他一手捂住红雪,一手困住她的手脚,心疼地询问寻灵:“你没事吧?” 捡起地上带血的簪子,寻灵摸了摸伤口,冷声道:“没事!” 她真是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红雪竟这般歹毒,连杀人一事都下得去手,那就不能怪她了! 红雪目疵欲裂,恶狠狠地等着她,似在嘲讽她的不知羞耻与人私会,又在后悔自己莽撞的行为。 “你打算怎么处置她?”紧捂住红雪的口鼻,将她拖到假山后,李都头沉声问道。 “李大哥,你也瞧见了,她想杀了寻灵,她若是活着,寻灵日后可就没法在凤府内待下去了!”寻灵低眉垂眼,眸中闪过狠光。 “那我便杀了她,今日风雪大,抛入湖中不会叫人发现!”李都头手上用力,却被寻灵制止。 “你若是直接将她推入水中,府中人又皆知我与她生了嫌隙,最后还不是查到我头上!”素手划过红雪的脸,寻灵语调颇为惋惜道:“红雪姐姐至今未经人事,就这么死了未免可惜!” 闻言,李都头勾住她的下颚,嘿嘿笑道:“灵儿可真是善解人意,让她就这么死了确实可惜!” 这凤府内的丫鬟,除却面有菜色的白筠,哪个不是水灵灵的一朵娇花,让人心生采撷之意。 他本忌着寻灵,怕对红雪露出色相叫她生气,如今看来,今夜定能坐享齐人之福。 听了二人对话,红雪面露惧意,眼睛惊恐地张大,剧烈争执起来。 但她的力气哪能与一习武男子相对抗,只能任由男子撕扯着她的衣裳。 李都头用布帛堵住她的口,大掌反剪她的双手,肆无忌惮地亲吻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泪水无声滑落,红雪双眸失去神采,就这么定定看着一旁冷眼旁观的寻灵,心底的恨意无边蔓延。 男子低沉的喘息入耳,寻灵撇开脸,望着被雪掩埋的湖面,心中思虑着待会能否凿出个大坑,将红雪给丢进去。 良久,假山后头没了动静,李都头只穿了条亵裤出来,以佩剑将湖上较薄的冰层凿开,把没了气息的红雪投入。 “扑通”,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寻灵的衣角,她冷眼看着眼前一切,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自己杀死白羽的画面。 害她的人最终都死了,全都葬身湖底,不同的是第一次叫凤盈给看见了,而这次却做得悄无声息。 “灵儿,我这事做的,你可满意?”一把搂住寻灵的腰,李都头露出满足的笑。 “当是你可满意,而不是我可满意!”寻灵媚笑着,没忘记自己的任务,领着男子朝假山后走去。 她一件件解着自己的衣裳,在男子垂涎的目光中,露出白皙的肌肤。 “你们在这做什么?”一声厉喝传来,李都头被吓得身子一抖,他回头一瞧,当下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原来,发现二人的并非别人,乃是凤盈府上最厉害的侍卫长,游宏图。 对于眼前男子,李都头是有耳闻的,急急披上一件衣裳扭头就跑。 二人打斗的动静不小,很快将府内灯火亮了起来,人们循声而来。 寻灵坐在原地,忽的扯下一块布帛塞入口中,又将自己衣裳撕扯开,用外袍将裸露的身子罩住。手紧握着带血的簪子,在脖颈上又是重重一划,旋即面如死灰,身子不住地颤栗。 等到其他人来之际,李都头已被擒拿,侯谷兰率先发现假山后头的寻灵,急急扯下堵在她口中的布条,寻灵仍是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别过来,你别过来!” “寻灵别怕,是我啊,是我,侯谷兰!” 侯谷兰话音方落,寻灵便扑入她的怀中嚎啕:“谷兰姐姐,寻灵,寻灵……” 身子一软,整个人似昏厥过去。 “都让开!”将寻灵打横抱起,侯谷兰火急火燎地往自己屋内奔去。 “你放开本都头,否则本都头要告你个……” 话音未落,游宏图一脚狠狠踩在李都头的脑袋上,面含杀气,怒道:“胆敢在凤府放肆,奸污妇孺,就等死吧你!” “本都头与寻灵乃是情投意合,最多算个私会,何来奸污一说!”一听他给自己扣上奸污的帽子,李都头不由得恼了,可就算他怒发冲冠,踏他之人依旧无所畏惧。 “情投意合?就凭你这副模样,寻灵姑娘能看上你?”脚往他脸上重重一踢,游宏图冷声道:“把他给我绑起来!” “这是府衙的人,只怕报官也是无用,当如何处理?”章泽上前一步,适时发问。 “今夜小姐夜宿东方庄主家,也不知何时会归,你先飞鸽传书,将此事禀告小姐,待小姐回复后再行动作!”游宏图言罢,看向未动的众人:“还不快点!” “是!”众侍卫上前,将李都头抓住。 第161章 反击 一夜的风雪过后,天刚泛起鱼肚白,一辆华贵的马车在街道上急急穿行,大红色的流苏车身晃动左右摇曳。 凤府外,人满为患,隐约可见几个身着朝服的男子被围在中间。 “吁!”一声马啼,华贵的马车在凤府门前停下,车帘掀开,凤盈随即走下。 “凤小姐好大的面子,请朝廷官员前来竟还要我等在府门等候!”腆着个大肚子的杜大人率先发话了,说话间肥胖的脸上横肉一颤一颤,看起来叫人发呕。 “杜大人可真是说笑了,凤盈可没请您老,也没叫您老在门口等着!”季大人冷哼一声,往前走之际还撞了杜大人一把,上前朝凤盈拱手,声音就这么没预料地转为柔和:“不知凤小姐递上请帖所为何事?” “多谢季大人赏脸,多谢各位大人赏脸!”凤盈拱手,一一朝各位大人行礼,在对上杜大人之际偏过头,直接将他忽略:“实不相瞒,各位大人……” “大胆刁民,你到底有没有把本府放在眼里!”杜大人恼羞成怒,被季大人挤兑便罢了,谁让对方官阶在他之上,可凤盈这区区平头百姓居然也敢不将他放在眼里,着实叫人恼怒。 “杜大人,您要是再打断凤小姐一次,本官现在便请您回府衙好生待着!”季大人一拂袖,众人安静下来。 “不瞒各位大人,民女府上今日诸事不顺,若是天灾民女无话可说,但这人祸……”凤盈言罢,顿了顿,眸光别有深意地看向杜大人,缓缓道:“昨日民女府上又生事端,本不该叨扰各位大人,奈何洛阳城内的父母官杜大人实在是公务繁忙,上回民女府中有人行行刺之事,需抽的湖水到今日都没抽干!” “杜大人,您这府尹办事效率实在太高,抽一个湖水都能折腾上大半月的,也着实难为您了!”另一个大臣开口了,从朝服上看,是一三品武官。 “昨日又生事端?”季大人蹙眉,心头隐隐担忧。 关于皇上有意对付凤盈一事,他不是没有听说,确实句句在理,且凤盈这段时间麻烦未免太多,没个几日的就出现些事物缠身,实在是不寻常得很。 “昨日有贼人潜入民女府邸,欲对凤盈府内丫鬟行不轨之事,好在府中侍卫及时发现,将人给抓了!”凤盈言罢,轻叹一声。 “凤盈,人既已抓住了,为何不扭送府衙?”一听不过是以贼人欲对府上丫鬟行不轨之事,却被她闹得这般声势浩大,杜大人火上心头,恨不得将凤盈扫出洛阳城。 “杜大人这话问得好,为什么不扭送府衙?因为贼人就是你府衙之人,紧随你杜大人左右的李都头!”凤盈扬声,面上满是怒意:“抽水彻查暗道一事停滞不前,府衙内的捕快天天到我凤府谈笑风生,莫不是看着我府上丫头生得水灵,故意将事情按下,好抓住我凤府守卫的空挡,行奸淫掳劫之事?” “你……你……你……”一听潜入凤府的贼人是他的心腹李都头,杜大人当下被气得直喘,也不知是被凤盈的话气的,还是被李都头的行为气的。 “竟有此事?”季大人面色一沉,恨声道:“洛阳乃天子脚下,竟有朝廷官员作出此等龌蹉事,烦凤小姐带我等进去查看,我等好为凤小姐主持公道!” 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凤盈虽然失势,但找那么几个三品大官半忙,还是有人愿意出手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行了进去,季大人走在前头与凤盈并肩,眉头紧锁,试探道:“凤小姐近日麻烦颇多?” 闻言,凤盈失笑,无奈道:“岂止是颇多,如今的凤盈,就快要沦落到人人可欺的地步了!” “风元帅莫要这般讲,有我夏正在,定然竭尽全力还你一个公道!”自称夏正的便是之前开口的武将,他腰上挂着紧致的匕首,浓眉如墨画一笔而成,两道眉毛连在一起。 “凤盈在这谢过夏将军了!”凤盈爽朗大笑,毫无顾忌地拍着他的肩。 夏正是个耿直的武将,为人不拘小节,两人只见过寥寥数面,但对于凤盈这么个不拘小节的女子,他是欣赏的,所以也乐于出手相助。 “小姐!”见凤盈回来,府内早已准备好的侍卫行礼。 “五位大人请坐!”凤盈一扬手,小斯们眸光在六位大人身上转一圈,很快明白是哪位大人被撇下,于是将乌木椅搬给除杜大人外的另外五个朝服男子。 杜大人嘴都要气歪了,但也只能强压着气,等着凤盈出了什么岔子,他再借机生事。 “人呢?”敛起笑意,凤盈眸光转冷。 “把人带上!”游宏图一声令下,赵金扭着被五花大绑的李都头上前,将男子重重踹到众人面前。 季大人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平日里杜大人身边跟着的李都头。 “呜呜!”嘴被麻布堵着,李都头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声,他艰难地扭动身子,以此来引起杜大人的注意。 “把他口中麻布解下!”季大人瞧他那衣不蔽体的模样就忍不住皱眉,而一旁的杜大人在瞧见地上的男子后彻底噤声,生怕一不小心就牵累到自己。 章泽半躬身,拔去堵在他口中的麻布,李都头一恢复自由,当下便大声嚷道:“大人救命啊,下官是被诬陷的,杜大人快救救下官,他们动私刑啊!” 一个大男人连嚎带哭,看得众人忍不住蹙眉。夏正是个暴脾气的,最见不得男子一副窝囊相,当即上前一脚将李都头踢飞数丈,呵斥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若是你小子有一句虚言,老子就将你阉了!” 李都头身子撞在门柱上,肋骨处的疼痛席卷全身,但他却不敢哭号,而是蜷着身子,艰难道:“下官绝对没有奸淫凤府的丫鬟,是寻灵与下官情投意合,最多只能算是私相授受!” “寻灵是谁?凤小姐可否将她唤出?”听到了女子的名字,季大人猜测寻灵便是凤盈口中险被玷污的丫鬟,乃是重要认证。 “把寻灵带上来!”凤盈言罢,白筠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个如花似玉,生得楚楚可怜的女子被扶出,在见到地上被无话大绑的男子后先是一颤,而后拼命要往外逃。 “这便是你说的情投意合?”明眼人都看得出寻灵在害怕,且那般艳丽的一个女子,哪怕只是凤盈身边的丫鬟,那也不一定看得上府衙的都头。 洛阳坊间谁不知道凤盈身边丫鬟都是个顶个的厉害,虽然身份低了点,但优于寻常人家的女子太多。 “寻灵,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忘了我们两昨晚说的话吗?”一见寻灵这幅模样,李都头只当她是想独善其身,当下不免着急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寻灵抿唇不语,紧紧贴着侯谷兰站立,一双狐狸眼没了神采,只是静静地看着凤盈,带着祈求和无助。 凤盈眼中闪过几不可见的笑意,落在李都头身上却成为显而易见的痛恨。她咬牙,声音含怒:“寻灵,你且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昨日红雪姐姐和游护卫让寻灵去正院跪着,很多捕快都瞧见了,后来被谷兰姐姐拦下,也就各自回去了。不料在回去的途中,寻灵被……被人给拦下了,他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寻灵心里头很怕,就躲在房间里不敢出门,可到了晚上……”寻灵似陷入梦魇中,整个人抖得如同筛子,话也说不利索了。 “寻灵莫怕!”侯谷兰拍着她的背,紧握着她的手给予她力量。 “寻灵姑娘先冷静一下,莫要太过激动!”晓得此时不便再过多追问,季大人没有逼迫寻灵,而是将眸光投向凤府的一众侍卫:“昨日之事,是谁率先发现的?” “是小的在逍遥轩外湖畔旁的假山处发现的!”游宏图上前一步,眼底一片森冷。 “昨日是何情况?你又为何会到那湖畔周围走动?”季大人的每一个询问都在点上,听得一旁的另外几位大人不住地点头。 “昨日谷兰来我屋内敲门,说原本该在屋内的寻灵不见了,因着寻灵昨日和红雪算是起了冲突,我们两人皆担心二人再起冲突,便去红雪屋内找人,不料红雪屋内也是空空如也,小的便与谷兰分头在府内寻找。”末了,游宏图顿了顿,眼中寒光更甚:“昨夜风雪交加,府内巡查稍有倦怠,不料就叫着卑鄙无耻的小人有机可乘。” 说话间,他胸腔剧烈起伏,似已忍耐到了极致:“小的一路查找,最终在湖畔听到了可疑声响,方走近,就见李都头压在寻灵身上……” 他话还没说完,寻灵“哇”地一声大哭出声,扭头便要撞柱,好在侯谷兰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住,这才没有上演血溅三尺的悲剧。 “小的见李都头压在寻灵身上,撕扯着寻灵的衣裳,寻灵不停挣扎,可她的嘴被堵住,双手也被反剪……”剩下的场景游宏图没有再说,而是低垂着眸,大掌紧握,手背上的青筋狰狞地凸起。 第162章 凭空消失的奴印 他细微的反应夏正看在眼里,当下起身,一脚踹在李都头身上,恶狠狠道:“季大人,还审什么审,直接将这色欲熏心的狗东西给阉了!” “不,不是这样的,是寻灵自己脱的衣裳,是他们联合起来陷害我!”纵然胸口被死死踏住,李都头依旧强忍着痛奋力辩解。 他心中清楚,若是不辩解,私闯民宅和奸淫妇女两点就足以让他被处以死刑。 “碰!”一声巨响,竟是气急的游宏图一脚将他从夏正脚下踹飞。 鲜血绵延了一丈远,李都头张了张口,又有大片鲜血溢出。 “游宏图!”凤盈厉喝:“退下!” 游宏图深吸一口气,拳头紧了紧,在凤盈锐利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地退下。 夏正看了眼空落的脚底,不由仰头大笑:“凤小姐府上的侍卫是个有血性的男儿!” “无论有无血性,都得等下定论后再动手,凤盈不想被人说成是屈打成招!”凤盈声音冷冷的,目光似狼,显然也巴不得上前踹上几脚。 “小姐,对了红雪,从昨日起就不见红雪!”白筠忽的惊呼出声,面上带着虑色。 凤盈几不可见地皱眉,目光投向杜大人,冷冷道:“不知杜大人府衙内昨日几人私自外出?” 她虽没明说,但其中意思在场众人皆是明了。 “小姐,昨日属下已派人将府内翻遍,没有红雪的踪迹!”章泽眼中有着隐忍的慌乱。 他根本不明究竟为何,府内丫鬟一个两个地消失,一个虽然找到,却险被奸污了,那另一个呢?另一个消失不见的又作何去? “很好!”凤盈从牙缝中挤出这两字,面色冷得几乎能将屋内一切活物冻结。 “凤小姐莫着急!”见她如此,季大人不由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抚:“我们先将寻灵姑娘的事给查清了,红雪姑娘本官会负责到底的!” “多谢季大人!”凤盈起身作揖,身子弯成极其郑重的弧度。 “凤小姐折煞本官了!”季大人连忙将她扶起,同样郑重道:“凤小姐尽管放心,凤府近日发生的所有恶事我等都不会袖手旁观,刺杀一事本官也会彻查,而后将此事奏明圣上!” “凤小姐放心吧,凤小姐曾保疆卫国,退敌千里,本公也定不会让人轻易欺辱凤小姐!”另一大臣站起,身着的是一品大官的朝服,面上带着凝重之色。 “多谢庆国公!”凤盈欲再行礼,却被他阻止:“这一切都是凤小姐该得的,凤小姐若不是为了诛杀佞臣贼子,也不会落得如今下场!” 他一语双关,说的是凤盈被罢官,亦是如今屡遭迫害。 凤盈低眉,掩盖眼中笑意,只是低声道:“凤盈无功,不过是在其位思其职罢了!” 赋闲不理朝政的庆国公都开口了,她就不信她不能将洛阳给掀了。 她要在经过这件事后没人敢将她轻瞧,尤其是慕容南朝。她要让他知道,她凤盈可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哪怕并非势均力敌,她也能回以重重一击。 “好一个在其位思其职!”庆国公满意地点头,眼中浮现丝丝笑意。 “李都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人证俱在,还不老实交代一切!”凤盈话落,便听得一声不屑冷哼:“凤盈,你府内丫鬟是什么货色你会不清楚?她不过是一青楼贱奴,身上还带有奴印,若不是她施以媚术,我会去奸污她?” “呵!”凤盈低笑:“你说得没错!” 众人狐疑地看着她,就见她抚着袖口暗纹,眼中恢复一派清冷:“把他松绑!” 她本是怒色,如今恢复如初,倒像是气急之后的冷静,暗涌流动,更为恐怖。 章泽上前将绑着李都头的绳子解开,单手将他拎回众人面前。 “方才听李都头说青楼奴印?寻灵!”她一声命令,寻灵被左右扶了过来。 “想必各位大人都听过青楼奴印,只是凤盈有一事不明,青楼奴印可能抹去?”握住寻灵的柔荑,轻轻拍了拍,给她一记安抚的眼神,凤盈这才道:“凤盈手下丫鬟侍卫哪个不是出身清白,奴印一事定然是子虚乌有,只是凤盈怕奴印能够抹去,时间又过了三四个时辰,到时会被人说暗中做了手脚!” “这点凤小姐大可放心,要剔除青楼奴印最少需要两日,这方面凤小姐除非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否则不可能剔除得那般及时!”这回开口的是另一个二品大官,早年混迹花丛,对青楼楚馆的事甚是了解。 “如此甚好!”凤盈点点头,起身将寻灵散在背后的头发撩起。 寻灵的心悬到嗓子眼,她没剔除奴印,起码到昨夜奴印还在,只是凤盈这般笃定又是为何? 在她心中万分紧张,手心冷汗直冒之际,后脖颈处的衣裳被往下拉一寸,而后从两边拉开。 众人定睛,只见肌肤雪白无暇,并没什么所谓的奴印。 “看来青楼奴印一事乃是作假!”二品大官摇摇头,忽地笑道:“寻灵姑娘眉根整齐,一看便知是个清白的小姑娘,怎可能是被烙了印记的青楼女子。” “不,不可能,不可能!”李都头面如死灰,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 他摸过寻灵肩后的奴印,不是画上去的,不可能会被抹去,可现在她的后肩一片雪白,全然不见那朵小巧的茉莉花,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寻灵姑娘的脖子……”季大人注意到她脖颈上包裹着纱布的地方,上面隐隐透着血迹。 “寻灵被抓到那地方后,本欲寻死,随手抓了根簪子划伤脖子,可没死成!”寻灵言罢,眼中泛起泪光,好不容易稳定的情绪又有些失控。 “可否解开看看?”季大人言罢,上前一步,寻灵眸光闪了闪,害怕地后退。 “寻灵,他是季大人,他会为你讨回公道,莫怕!”握着她手的力道紧了紧,凤盈唇角勾起勉强的笑。 寻灵闻言止住后退的步伐,低垂着头,任由季大人帮她解开上面缠绕的纱布。 白布落下,两道狰狞的伤口展现眼前。那伤口上的痂薄薄一层,一看便知是这几个时辰内的新伤。 手压上她的伤口,季大人轻叹道:“寻灵姑娘确有寻死之意。” “不……我们是两情相悦的……不……是她勾引我,是这个骚狐媚子勾引我……”李都头剧烈地摇头,想说她脖颈处的其中一道伤根本不是她自己划的,而是被人所伤,可一想到自己杀死了红雪,最终将此事咽回腹内。 “此事已然查明,确是李都头色欲熏心,掳人奸淫,虽未能得手,但知法犯法,实属大罪,便先将他关入本公府里。”庆国公摆摆手,随他前来的侍卫将狰狞咆哮的李都头带了下去。 “国公大人,红雪她……” “小姐!”凤盈话没说完,寻灵忽然拉住她,紧张道:“奴婢自杀的簪子不是奴婢的!” “……”无数道目光射向她,凤盈低眉,帮她把衣裳整好,轻声问道:“怎么说?” “湖畔旁的假山后,奴婢被他摔在地上后摸到的!”寻灵声音微颤,像是后怕依旧:“那根簪子奴婢也不知道是谁的,也不知道在谁那,奴婢实在太害怕了,奴婢……” “莫怕!”轻轻将她环住,凤盈神色有些黯然:“是我没防备周全,还累了你和红雪。” “寻灵不怕,是寻灵累了小姐,是寻灵累了小姐……”寻灵重复着同一句话,泪如泉涌,激动得不能自已。 “寻灵姑娘口中的簪子现在在谁哪?”一听她提及簪子,众大臣一致地联想到消失的红雪身上。 “在这!”游宏图端上一个托盘,上面用布罩着:“我到时寻灵手中握着这根簪子,后来她被带走了,簪子也落下,我就将这簪子留了下来,上头的血迹都没洗去。” 夏正上前,将上面罩着的白布掀开,就见一锋利、普通的银簪,乃是市面上常有的样式,一时也难以分辨。 “这个你们可见过谁戴?”将带血的簪子举起,夏正走过凤府众仆,所见之人皆是摇头。 “这样式的银簪我那有好几根,府内丫鬟基本上都有差不多的。”看着镂空珠玉状的银簪,侯谷兰摇头,一脸迷茫之色:“应当是府内丫鬟的,不过这半月来那群讨人厌的捕快都在湖的附近,我们为了避免麻烦,也就都不过去。” “谷兰!”白筠低呼,面上满是惊恐之色,口中喃喃道:“红雪……红雪……” 近日没有丫鬟路过湖畔,也就不可能是她们的,唯一可能的,就是失踪了的红雪。 “小姐……湖畔……红雪……”一丫鬟慌乱道,不好的想法叫她有些失了分寸。 “凤小姐带我等到那里看看!”季大人言罢,凤盈大步上前。 “各位大人请随凤盈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凤盈扭头看着身后的众人:“宏图、赵金,你们二人一道过来。” “是,小姐!”二人领命跟上。 “走吧!”夏正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见杜大人有溜走的打算,当下将他拎着,跟在众人身后。 “放开本官,夏大人,你快放开本官!”杜大人扭动挣扎,却全然白费力气,只能身子半着地,一路破雪前行。 第163章 古怪的庆国公 拐过几个游廊,很快行至离逍遥轩不远的湖畔,夏正也不叫下属,自个上前搜寻蛛丝马迹。 “这里浮着什么?”走到昨日李都头凿开冰面的地方,夏正眼尖地发现未结好的明面上浮着一彩色的东西,捡起一看,是类似于灯笼罩的布絮。 “这是凤府的灯笼罩!”赵金一眼便辨出布絮的用途,当下恭敬道。 “灯笼罩?”凤盈露出狐疑的神色:“赵金,你去红雪屋内找找,看是不是她的灯笼!” “等等!”喊住转身欲走的赵金,夏正上前一步,浓眉扬起,厉色道:“本官一道前往!” 赵金看向凤盈,得她点头示意后带人离去。 “凤小姐府内丫鬟、侍卫的待遇很是不错!”庆国公不知为何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闻言,凤盈浅笑:“不瞒国公大人,凤盈府内的丫鬟侍卫与寻常人家的丫鬟侍卫有些许不同,都是些抬举凤盈的能人。他们愿意屈身在凤府做个平民百姓的丫鬟侍卫,凤盈定然要从优以待。” “原来是些能人!”庆国公点点头,捋着些微发白的胡须道:“凤小姐美名在外,哪怕无官职加身,亦会有追崇者随左右。” “只要是清官,便会有追崇者!”对两朝元老庆国公,凤盈的态度很是尊敬:“在场的各位大人怕是最不缺乏追崇者了。” “这点及不上凤小姐,因为本官就是凤小姐的追崇者!”季大人哈哈大笑,但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 “有三品大官做追崇者,凤小姐在洛阳北城这一方岂不是已能横着走?”一二品大官忍不住调笑道。 “花大人说笑了!”凤盈垂眸,敛下眼底的一丝失落。 其实对于被罢官一事,前世的她心有怨怼,但今生的她早就看开了。为将,便戎马一生护江山,保百姓,为民,便袖手天下,坐山观水品闲茶。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她还得做戏给庆国公看,毕竟比起其他四个大人,庆国公才是重中之重。 “有时本公会想,若此时坐镇北疆的是凤小姐,不知焉有战乱?”庆国公目光灼灼地看着凤盈,等待她的回答。 谦虚?自信?两种回答换来的会是不同的态度。凤盈抬眸,对上他暗含精光的眸,盈盈笑道:“有凤盈在北疆一日,洛朝便太平一天!” “好生狂妄的女娃!”庆国公大笑,对她的反应甚是满意。 “凤盈并非狂妄,而是自信!”凤盈面上笑意依旧。 “倒真是个厉害的女娃,难怪能千里之外指点沙场!”庆国公上前,拍拍她的肩,眼中带着几分欣赏。 “……”对于她所言,凤盈有些愕然。这位庆国公不是早年不理朝政了吗?怎到了如今却对她做的事一清二楚? “女娃儿可知洛朝的第一位女将军?”庆国公的话题总是转的飞快,叫人跟不上他的想法,更不知他在打着什么主意。 “洛朝的第一位女将军乃已故的莹妃!”凤盈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老实回答。 要说这个莹妃,可算作传奇中的传奇。 她是洛朝开国以来第一个女将军,是后宫身居妃位的女子中出身最卑微的一位,据说皇上会像如今这般昏庸,就是因着她突然暴毙。 传言中,她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大美人,能叫花月为之失色。只不过除却皇上,无人知其面貌。 “凤丫头和莹妃略像,不,是太像!”庆国公捋着胡子,表情讳莫如深,不待凤盈领悟其中深意,又兀自笑道:“不过凤丫头显然生得比较好看。” “……”众大臣无语,将头偏向一边,假装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凤盈亦是无语,她都要被庆国公弄懵了,完全不知他要表达什么。 将她同已故妃嫔比,还说她生得比莹妃好看,这是嫌她命太长呢! “等夏正回来不知要等到何时,先派人把这湖水给抽干了再说!”庆国公话题再次一转,不过这回却是转到了正题上。 “速速让人将翻车运来!”季大人大手一挥,随他前来的侍卫匆匆离去。 众人又等了好一会儿,期间倒是话题不断,只不过讲话的是庆国公,接话的是凤盈,其余大臣不敢出声,生怕惹恼这阴晴不定的庆国公。 这庆国公,脾气就跟个顽童似的,若是惹得他不高兴了,人家赏着牡丹,他能将洛阳城的牡丹全拔了。类似这样的事情他们可不想再遇上,因此一个个安静地看着周围景致。 “凤丫头都十岁有六了吧?”庆国公好奇道。 “回国公大人,凤盈十岁有七了!”凤盈晕乎乎地回答。 “都十七了啊,是该许人家的时候了!”庆国公点点头,面上溢满笑意。 “……”凤盈诧异地看着他,眼中有些许怀疑,他该不会…… “本公有一不成器的儿子……” “凤小姐!”夏正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庆国公的话,庆国公原本比六月的阳光还要灿烂的脸忽的就阴沉下来。 凤盈哪里管他来脾气啊,微微偏过身子拍拍胸脯,暗暗松了口气。 要说庆国公的儿子,年过三十,碌碌无为,膝下有一十一岁的孩子。若是早些娶妻,他孩子都能同她一般大了,也亏得庆国公开得了这口说亲。 “凤小姐,我在你丫鬟的府内找到了这个!”夏正递上一张未燃尽的字条。 “这字苍劲霸气,桀骜不驯,倒是好字!”凤盈沉浸在对字体的赞扬中,忽觉一道目光灼灼,待抬起头,却瞧见庆国公眼中来不及掩去的笑意。 他那抹笑意太奇怪,像是洞穿了一切,看着她演戏般。强压下心头古怪的感觉,凤盈继续道:“夏大人,你说这字条是从红雪房间找出的?” “这字条是从红雪姑娘房间找出的无疑!”夏正言罢,微微勾起唇角,连置眉心的浓眉叫他这笑容看起来有几分渗人:“重点不在于字条,而在于字迹,各位大人请看。” 众人聚拢一处,在瞧见字条上的字后,除却庆国公和夏正,皆是面色一变。 “这这……这不是……”季大人骇然,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各位大人识得这字迹?”凤盈故作茫然,旋即露出欣喜之色:“这么说来,岂不是有迹可循。” “是有迹可循,但……”季大人欲言又止,避开凤盈询问的目光。 “各位大人这是怎么了?”眉头拧作一处,凤盈眼中满是狐疑之色:“莫非……” “大人,翻车到了!”众侍卫合力抬来三个翻车,凤府内小厮涌上前,将冰面凿开,奋力抽水。 翻车转动发出巨大的声响,卡着浮冰了,很快有人将冰块捞去,抽水一事进行得有条不絮。 “各位大人,此事发生在凤府,难道凤盈就没有知情的权利吗?”凤盈咬牙,愤愤难平道:“凤盈晓得此事牵扯甚广,可若因着牵扯甚广凤盈只能缄口不提,任由府中事故频发,凤盈如何对得起为凤盈效命之人?” 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沉默,只有吱呀的翻车转动声和水声在耳畔回荡。 “也罢,是凤盈想太多了!”她语气里是难掩的失望,伸手夺回字条,而后静观翻车转动。 在场众人各怀心思,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良久,只听得一声惊呼,旋即是一抹人影奔过。赵金淌着及膝深的水一路奔去,就见衣不蔽体的红雪呈仰卧状浮在水中。 “红雪!”他惊呼,双目通红,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将已经没了气息的人儿从水中捞起,赵金想要用自己的外袍将她裹上,可手抑制不住地轻颤,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外袍反倒落入水里,打湿了大半。 “红雪?”众人一拥而上,凤盈疾步上前,将红雪从他手中夺下,当触及她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后,眼眶一红,泪无声滑落。 “红雪,对不起!”凤盈哽咽,将冰冷的尸体紧拥入怀,素手握着她已经僵硬的右手,送到唇边呵着热气,似妄图将她温暖。 “红雪,对不起!”闭上双眸,凤盈低喃:“本小姐一定会揪出幕后黑手的,一定会!” 她神色无比痛苦,泪珠一颗接一颗地顺着面颊滑落。 红雪啊红雪,我本是打算相信你的,可你眉梢眼角的喜气出卖了你,叫我发现你的背叛。本小姐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般做?你可知我现在已经被你们逼到不敢再去相信了吗? 回洛阳后,凤府的至亲皆给她心口捅上狠狠一刀,还有身边丫鬟的背叛,叫她学会留着点心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除了白芷和柳宗外,她在暗暗提防着谁,又在试探着谁。 “小姐请节哀,您身子不适,莫要沾染寒气!”游宏图伸手去扶她,却被她避开。 她就这么抱着红雪,紧紧抱着,眼中没有半分哀伤,清清冷冷,无声泪流。 “红雪,本小姐定然查出那字迹的主人,定然!”将未燃尽的字条紧拽在掌心,凤盈垂眸,掩去眸底杀意。 慕容南朝,因为一个你,本小姐失去得那般多,哪怕这些大人不敢说出的你名,本小姐也有法子将话从他们口中引出。 第164章 捆做一处 红雪的尸体已然被运走,而湖水落尽,湖底的暗道口也呈现在众人面前。 凤盈依旧跌坐在湖底,紧握着字条,面上满是颓然之色。 “五位大人可知凤盈为何请各位前来?”她轻轻开口,平缓的语调里不带一丝情感:“因为凤盈听闻,在凤盈被罢官后,只有十位大人联名上奏,力保凤盈,其中就有除国公大人外的四位大人。” 周遭静悄悄的,只能听得几声鸟雀鸣叫,她从水中站起,浑身湿哒哒的,如同游魂般,缓步走向夏正,忽的抬手,一拳打向他的脸颊。 夏正不料她有此行动,右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踉跄着后退数步,这才稳住身形。 “听说夏大人最见不得卑鄙龌蹉的事,原来传闻只是传闻,面对权贵,夏大人也不外如是!”她冷言相讽,眸光扫过众人,轻描淡写道:“比起死一个丫鬟,出动暗卫祸害我凤府之人的幕后主使肯定更为厉害,连个字条后的人各位大人都不打算揪出,那么各位大人也请回吧,免得淌了这趟浑水。” “……”夏正目光凶狠地瞪着她,只见她广袖一挥,冷声道:“宏图,送客,暗道一事不查了!” “各位大人!”游宏图朝五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一旁看了良久热闹的杜大人一撩衣摆,也不管对方有没搭理他,昂首离去。 凤盈此举无异于得罪了另外五位大人,其中还有一位是皇上都忌惮三分的庆国公,如此一来,暗道一事定然无人插手,他就不信凭凤盈一人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凤小姐,字条上的字迹的三王爷的!”季大人缓缓开口道。 “什么!”已经跨出半步的凤盈猛然回首,眼中还有未褪去的震惊。 “凤小姐尽管放心,我夏正说过的,定竭尽全力还你一个公道,不会食言!”抹了把唇角的鲜血,夏正原本升起的退却之心就这么被一拳击碎。 如今三王爷若遇事,朝堂上的平衡之势就会被打破,这对洛朝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可这小女娃实在太能抓他心思了,他确实见不得龌蹉事,也看不惯三王爷平日里的做派,被她的拳头和话语这么一激,哪怕不想见到平衡之势被打破,也只能亲手打破了! “多谢季大人,多谢夏大人,二位大人不畏权势,凤盈实在佩服,二位大人请受民女一拜!”她作势要跪下,却被庆国公一把扯住衣袖:“小女娃,本公呢?” 凤盈挑眉,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庆国公早年不理朝政,今日请国公大人前来是凤盈鲁莽了!” “本公都来了你凤府,就不能以不理朝政为由。更何况,今日我五人前来,几乎整个洛阳城的百姓都晓得了,如今却只有季大人与夏大人插手此事,本公也算晚节不保啊!”庆国公面无怒气,反倒带着丝丝笑意。 这下子,众大臣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感情这十七岁的小女娃将他们五个朝廷重臣都给坑了。 今日她邀他们前来,却叫他们在府外等着,看似没礼貌,落了话柄,实际上是将他们五人捆做一处,叫洛阳的百姓晓得,他们五人皆去了凤府。 她与季大人很是熟络,季大人又对她推崇得很,定然早有拿下季大人之法。 五人入了凤府,只有一人为其查案奔波,而又事关朝中权贵,落到百姓眼里,可不就是他们四人胆小怕事吗?如此一来,就算他们四人不愿插手此事,也都不得不插手了。 “国公大人心细如尘,凤盈佩服!”凤盈拱手行一大礼。 “是你小女娃心思厉害得紧!”庆国公抚掌大笑:“竟连本公都敢坑,着实大胆!” 另外二位大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无奈之色。这浑水,他们是蹚定了! “凤小姐好计谋,本官不帮不行啊!”二品大官摇摇头,长叹一声。 “凤盈在此对各位大人赔礼了了!”凤盈拱手,行礼,动作一气呵成,看着诚意满满,就不知心头到底是在偷笑还是在愧疚。 “凤小姐果真有勇有谋!”夏正拍拍她的肩,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凤盈拍入地里。 “多谢夏大人夸奖!”强忍着痛,凤盈面上挤出一抹笑,嘿嘿道:“此前凤盈也不知牵连如此之大,更不知波及到了三王爷,凤盈自知自私,但凤盈……” 话未说完,她忽的顿住,又是一个躬身大礼:“凤盈心知此举同强盗无差,凤盈不求各位大人原谅,只求各位大人莫要放过这幕后肖小!” “……”这话一出,众大臣无奈地笑了。 这凤盈倒是的个实诚的,叫他们着实恼不起来。 “无妨,无妨!”季大人连连摇头:“我等定然尽力!” “凤小姐也是无奈之举,我等理解!”夏正言罢,对着凤盈的肩又是一拍。 他们都是身居高位玩转朝堂的,还算顺风顺水地走了些年头,却被一个比他们孩子来得要小的女娃给将了一军,除了季大人和庆国公,哪个能咽下这口气,心中对凤盈可谓又喜又恨。 “……”凤盈只觉肩上火辣辣的疼,不由感叹这夏正夏大人的记仇功力,当真是举世无双! “这事便这么说定了,字条就由本公保管!”庆国公言罢,也不管她是否同意,直接夺下她手中未燃尽的字条,扬长而去! “凤小姐,告辞!” “凤小姐,告辞!” 一行五人离去,只有二人作揖拜别,凤盈一一还礼,而后揉着疼痛的肩,由衷道:“这年头的男子实在太不豁达,一个比一个来得小肚鸡肠!” “小姐,五位大人答应帮忙已是极好!”一旁莫名被一起骂入的游宏图出言宽慰。 “这点本小姐晓得!”若不是牵涉太广,她也不会出此下策。这下好了,一群小肚鸡肠的大臣记了仇。 “小姐奔波劳累一上午,去歇会吧,余下的事有属下在!”对于此次行动,唯有游宏图知晓她的奔波劳碌,再加上红雪死相实在太惨,她应当需要时间好生消化。 “不必了!”凤盈深吸一口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赵金和红雪的关系不错,你去安慰下他,莫叫他颓废了!” “……”游宏图深深看了她一眼,颚首退下。 第165章 该求的不是本王 与此同时,三王府内,慕容南朝端坐高位之上,以睥睨之姿俯视堂下被按压于柱上的男子。 “还差多久?”啜了口茶,慕容南朝似心情大好。 “回王爷的话,距离午时还差一刻!”他身旁的暗卫依旧是席天,只不过席天的声音较有些许不同,变得阴鸷至极。 “只差一刻了?”扭动着拇指上的玛瑙扳指,慕容南朝似笑非笑地睨着衣裳凌乱的男子:“柳宗,你不是凤盈最要好的朋友吗?她怎不来救你呢?” 被按在柱上的柳宗斜眼横了他一眼,一动不动,也不搭话,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 “你被本王请来也有些时日了,她不寻你不顾你,你还拿她当好友看待?”凤盈没来着实是他失算了,不过慕容南朝倒也不担心,缓步从台阶上走下,跨至柳宗面前:“她这般薄情于,你还要对她有情有义?” “呵呵!”柳宗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双肩耸动,吃吃笑了起来。 “哈哈哈!”他越笑越大声,张狂无比,一旁的慕容南朝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三王爷,你中了盈儿的毒!”敛起笑容,柳宗对上他的视线:“纵然这世道不古,王爷可随意捉拿、关押本官,但你想要的终究得不到!盈儿她不属于你!” “本王劝柳御医好生思量,琴语姑娘如今还是完璧之身,只要你答应本王的要求,本王便将她拱手相送,并保你加官进爵,荣登富贵!”慕容南朝言罢,轻轻抚掌,立即有人将琴语带上。 她身着西域风情的衣裳,露出的腰不盈一握,收拢的袖口和薄纱的材质叫她纤细白嫩的手臂若隐若现,足上挂有银铃,走起来伴随着清脆的铃音,别有一番风韵。 “柳御医!”她求助的目光投向柳宗,从未有过的热切。 柳宗的心在这一刻碎成无数瓣,这是第一次,他可以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极其淡然地移开。 “柳御医,你若是要她,本王便成人之美,你若是不要她,就只能便宜这在场的一众兄弟了!”薄唇吐出无情的话,慕容南朝转身走向高位,却听得一阵急促的银铃声想起,琴语扑倒在他面前。 “爷!”她秋水剪瞳盈盈含泪,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您方才……您方才说什么?” “你没听清楚不要紧,柳御医听清楚便行!”慕容南朝眼中挂着能溺死人的温柔,一拂袖,左右上前将她拉下。 “爷……爷……”琴语紧紧抱住他的腿,情绪失控地唤道:“爷,求您放过琴语,求您放过琴语!” “你该求的不是本王,而是柳御医!”一只脚踩在她脚上,琴语吃痛大呼,将手缩回,他这才不急不缓地踏上台阶。 柳宗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那原本对他不屑一顾的女子匍匐在他脚边,低声哀求:“柳御医,求您救救琴语,琴语定当牛做马报答您。” 他冷眼如初,不曾动摇半分,但终是缓缓张口道:“琴语姑娘,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 “柳御医,您不是喜欢琴语吗?琴语愿……” “柳宗喜欢的是茶楼上浅吟低唱的干净女子,而不是倒贴攀高枝的淫妇!”柳宗言罢,毫不客气地将她踢开。 听着琴语吃痛的呼声,柳宗心头如被刀割,但他依旧一副冷漠姿态。 他不会背叛凤盈,凤盈是他这辈子最要好的朋友,她已经没了爹娘疼爱,他又怎能背叛她呢? 他不背叛凤盈,琴语势必要遭到非人对待,他只能故作冷漠,好叫慕容南朝觉得他对琴语没了兴趣,放过琴语。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高位上的男子是慕容南朝,一个霸道狠厉的人,宁可错杀,不愿放过。因此哪怕对他踢开琴语心生诧异,却依旧没有放过琴语的打算。 “啧啧啧,本王还以为柳御医是个痴情种子,没想到原来是个薄情汉啊!”慕容南朝话落,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上前将琴语架起粗暴地撕扯她的衣服。 布帛撕裂声入耳,柳宗强忍着,直到听见琴语的呼救及巴掌声后,终是不忍地将眼睛闭上。 “柳御医不欣赏一番吗?”见他露出不忍之色,慕容南朝眼中笑意渐浓。 前世柳宗对琴语那般痴狂,几近疯魔,最终为他任意拿捏,他就不信今生会忽然变成一薄情汉,对琴语不管不顾。 柳宗咬牙,拳头紧拽,忽的挥拳,狠狠击向控制住他的男子。 可他终究只是一文弱书生,拳头离对方还有好几寸便被截住,男子抓住他凌乱的头发,抬脚朝他腿弯处重重一踢,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呃……”柳宗咬牙,哪怕是单膝跪于地上,哪怕脚被狠狠踩住,他依然不让自己哼出声来。 “王爷让你看你便好生看着!”将他头发紧紧揪住,逼他仰着头,直视琴语被欺凌的场面。 “救命,王爷,求您放过琴语!”捂着破碎的衣裳,琴语瑟瑟发抖,不断朝后退去。 柳宗别开脸,却被强硬扭回,并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睛,逼着他注视着琴语狼狈不堪的画面。 “本王说过,你当求柳御医!”端起茶盏吹了吹,慕容南朝闲适的模样不亚于在台下看戏子唱戏。 “柳御医,琴语求您,琴语求您!”被逼到墙角处,退无可退,琴语近乎绝望地低声哀求柳宗。 她知道错了,她不该爱上那毒一样的男子,不该将自己的自由身卖了,她原以为为他做了一件事后可以得到他的宠爱,可万万没想到,最后换来的是这般羞辱。 “……”柳宗咬牙不语,欲喷火的双眸泄露了他的愤怒。 慕容南朝玩味地看着这一切,薄唇微启:“柳御医可打算继续看下去?” 两壮硕男子停住,没再逼近琴语,她身子瑟缩着,发自内心地哀求道:“柳御医,求您救救琴语,琴语会一辈子记得您的恩情,琴语会用一辈子来报答您!” 只要柳宗为她跟慕容南朝求情,她便此生跟随柳宗,用无限温柔报他情深意切。 然而,男子眼中痛苦依旧,却吃吃笑着,低吼道:“慕容南朝,我柳宗是不会背叛凤盈的,你休想让我做害她之事!” “很好!”慕容南朝笑得阴狠:“看来你是嫌人不够多啊!” 话落,又有两男子走出。 柳宗心头怒火灼灼燃烧,奋力挣扎着,却逃不开禁锢。 “柳御医,琴语心里有你!”琴语绝望地喊出这句话。 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她可以做任何的事,包括欺骗柳宗。 闻言,柳宗怔怔地看着她,眼底流露出一抹柔情。 “柳御医,琴语是被逼着签下卖身契的,琴语一介弱质女流,如何能与王公贵胃作对,琴语实属无奈啊!”她哭得梨花带玉,原本骨子里透出的高傲清冷褪去,只剩下令人怜惜的柔弱可怜。 “你说这话,可是当真?”他语气像是欣喜,又像是试探。 “琴语句句属实!”见他有所动摇,琴语忙不迭点头。 高位上的慕容南朝看着二人互动,心中不由冷笑。 琴语高傲清冷外表下的内心可真是卑鄙龌蹉,虽气质和凤盈有几分像,但不及凤盈万分之一,也不知柳宗是不是瞎了眼,不然怎会对琴语情有独钟。 “柳御医,本王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自袖中掏出琴语签的卖身契,扬了扬,慕容南朝只觉胜券在握。 “三王爷就是再给柳宗一万次机会,柳宗的答案也依然如初!”哀莫大于心死,原本他心中还有所动摇,可琴语的谎言,将他内心仅有的柔软冲去。 他可以允许她心里有别人,可他不允许自己被当成傻瓜看待。她看慕容南朝的眼神,充满了爱慕,次次对他的温柔,都充满了诱骗,她不过是想让他救她而已,不过是想要利用他而已,她心里头根本就没有他! “柳御医!”琴语近乎绝望地呐喊,声泪俱下道:“琴语自知配不上你,琴语只求柳御医不嫌弃琴语,让琴语侍候在你身边,为奴为妾。” “很好!”慕容南朝一个眼神示意,众侍卫涌上前,四人分别抓住琴语的四肢,粗暴地撕扯她的衣裳。 带着金片的薄裳纷落,乱了人眼,柳宗一瞬不瞬地看着,心死,人僵,眼神空洞而木然。 多情自古空余恨,他的多情,最终以这般可笑的方式成为过去。 慕容南朝注视着他的反应,可他就像没了灵魂般,就这么任由一切发展。 “啊!”伴随着琴语的痛呼,象征女子贞洁的血液流出,灼红他的眼,一切就这么尘埃落定,再无变化的可能。 柳宗缓缓扯出一抹笑,痛快且释然。 他的内心终于不必再挣扎了,他终于守住了自己对友情的防线,没有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慕容南朝定定地看着他,直到他勾起释然的笑,不由得叹息。 是他出手的时机不对,还是柳宗与凤盈的感情更加深厚了?男女之间本无至纯的情谊,而柳宗心中爱慕琴语,他又是为何宁愿丢弃男子的尊严,也不愿意背叛凤盈的? 尖叫,低喘,痛呼……无数的声音在耳畔汇拢,柳宗只是笑,然而内心却已千疮百孔。 第166章 唯独她不知 “小姐怎不用膳?红雪一事您莫要多想了,身子骨要紧!”给凤盈盛了一碗汤,白筠柔声劝道。 “并非是因为红雪,只是我这心头,总隐隐觉得不安!”凤盈抚着激烈跳动的心口,眉头拧作一团,就连往日喜食的菜肴看了也觉缺了胃口。 “应当是今日府内事宜太多了吧!”白筠上前,按照侯谷兰教过的几个穴位轻轻按捏。 她力道适中,揉得凤盈很是舒服,可紧锁的眉头却怎么都舒展不开。 “希望是吧!”她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怎么了,心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谷兰哭晕了,到现在都没醒,要不奴婢去柳御医府上将柳御医请来?”一说起哭晕的谷兰,白筠也忍不住神伤。 侯谷兰见到红雪的尸体后便哭晕了,她想前去送红雪最后一程,却被拦了下来。 到底是一起侍候小姐的姐妹,红雪就这么去了,虽然她没见到红雪是尸体,可听说是被奸污致死,死得奇惨,她心口也是堵得慌。 “柳宗!”凤盈猛然站起,心头的不安感加剧。 如今叫她挂心的人无非那么几个,唯柳宗半点拳脚功夫都不会,该不是他出事了吧? “小姐?您……” “章泽呢?快把他唤来!”他让章泽跟着柳宗的,章泽应当知道柳宗下落。 “是!”白筠福身,忽的被她拽住胳膊:“不用你去找,你只需告诉我他在哪!” “章护卫现在应当在逍遥轩!”白筠话音刚落,檀木桌前的人儿便没了踪影。 望着满桌完好的佳肴,白筠叹了口气,哽咽道:“这世道,怎么好人就没好报呢?” 风风火火地在院内穿行,凤盈脑子一片混乱,只期盼着心头的不安只是她的错觉。 “小……”一丫鬟迎面走来,尚来不及禀报事宜,只觉一阵风拂过,白衣女子就没了踪迹。 “章泽,章泽!”一入逍遥轩,凤盈便放开嗓子大喊。 “小姐!”章泽从屋内跨出,见她一副紧张的样子,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本小姐前些日子不是让你跟着柳宗吗?他现在如何?可有什么异常?”凤盈急急问罢,就见章泽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她问得实在突然,然,他虽是一惊,却早有准备,当下便道:“柳御医现整日窝在房内,借酒消愁!” “章泽,你若是不说实话,本小姐便废了你一身武艺!”凤盈哪有时间同他绕弯子,套他的话,当下就扔出杀手锏,双眸锐利地刺着他。 “柳御医他……他被三王爷‘请’入府内已有多日!”章泽话落,凤盈急急离去。 “小姐!”游宏图忽然出现,横在院口将她拦住:“小姐,这是三王爷的陷阱!” “你也知道?那为什么本小姐不知情?”凤盈怒,拂袖将他挥开。 慕容南朝的手段有多残忍她不是没见识过,柳宗落到他手上她不怕他被上刑,只怕他受到精神上的折磨,尤其是他还有琴语这么一个软肋被慕容南朝捏着。 “小姐,是柳御医有交代,说若是三王爷对他做了什么,我们不能通知你,免得你感情用事!”章泽亦挡在她前头,表情无比严肃:“已经过了好些时日,小姐现在去怕是晚了!” “本小姐让你跟着便是防慕容南朝,可你……”凤盈深吸一口气:“晚不晚不由你们说的算!” 见二人挡着不愿让开,她纵身飞上屋檐,疾步离去。 “……”二人对视,交换一个眼神,连忙追去。 青瓦在脚下不断后退,人影从眼皮子底下晃过,再晃过,直到她停在三王府房檐上。 站在高处,一脚将画楼上的侍卫踹下,凤盈举目四望,就见一背影与柳宗极像的男子拖沓着步伐朝后门走去,身后男子发出大声的哄笑,地上还躺着一个不着寸缕的女子。 柳宗!是柳宗!她飞身而去,心中百感交错。 她终是害了柳宗,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他究竟都遭遇了些什么?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柳宗浅吟着初见那日她低唱的曲,只消一眼,他便倾倒于她的眉目如画,她的冷傲入骨。 他一会儿念着,一会儿唱着,面上带着笑,如疯如魔。 终于,行到无人处,他张开双臂,疯癫大笑:“凤盈,你快来救救我,救救我啊!” “柳宗!”凤盈跟了他一路,当听到她的名后,双脚不听使唤地跨了出来。 她想给他自己冷静的时间,可最终发觉,她该给他一个肩膀,因为她是大他几月的姐姐。 “盈儿,我解脱了,无牵无挂了!”他的笑容盛满天真,仿佛真的得了解放,可以从此自由无拘。 “你……为什么?”凤盈上前,将他紧紧抱着,轻声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她却蒙在鼓里。他是她最好的朋友啊,她怎能拖累他至此,这叫她于心何忍。 “因为我知道你会来啊!”紧紧将她拥住,柳宗面上带着笑,温吞道:“我这不是好好地走出来了吗?你那么笨,找不到脱身的方式,你进去了可就没法完好出来了!” 她那般重感情,要是知道他因她被抓,因她痛苦,她又岂会放任不管?就算明知前方是龙潭虎穴,她也会不管不管地冲入三王府,哪怕是赔上自己。 她最不害怕的就是自己出事了,就像天云之战,她晓得可以舍自己而保数万将士,可以用自己拖住拓跋清,便撤离了所有人,只留下两千兵马。若是舍她自己能保全他,她定然义无反顾,一如从前。 “柳宗!”凤盈捂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直到今日看到红雪的惨状,她才知道原来女子这般会失去清白。方才的琴语与红雪看起来别无二致,甚至比红雪还要惨不忍睹,可见今日他亲眼看着心爱的女子被人侮辱,眼睁睁的,却又束手无策,内心当是多么的绝望啊! “你别哭啊,你不是最讨厌哭吗?”柳宗拍着她的背,声音温吞依旧,带着难以觉察的哽咽。 “柳宗!”红着眼,凤盈揪住他的衣领,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忽的放柔声音,带着哭腔道:“我心里难受,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哭一会儿?只要一会儿!” 无数他不愿记起的画面涌上脑海,柳宗终是抑制不住,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声音叫凤盈跟着他的悲勃而痛苦。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子,整整两年,整整两年!”紧抱着凤盈的胳膊,他跌坐在雪地里,好似疯了魔。 “柳宗……”凤盈只见过柳宗一次如此失控的模样,就是他九岁那年被人劫去,被不安和恐惧围绕,在见到她出现的那一刻,他便是这般嚎啕,可见此时的他,已然痛到极致。 “盈儿,盈儿,为何会如此,我喜欢了她整整两年,整整两年,她不曾青眼以加,可她和三王爷认识不过短短数月,就把自己给卖了!”他悲勃捶胸,被凤盈紧紧抱住。 “对不起!”她听见自己这么说,可小小的三个字,如何能够承载她的愧疚? 怀中的男子极力隐忍着情感,面上涨的通红。他身体僵硬无比,喉间溢出颤声,那一声声哽咽,从心底最深处发出。 凤盈紧紧抱着他,除了抱着他,她不知该怎么做。她活了两世,对情这一字也只在慕容南宇的温柔中渐渐懵懂,她不知在情爱面前,深入骨髓后会痛到何种地步,她只能静静地抱着他,间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柳宗……”低眉垂眸,眉心隆起,凤盈不知眸光该落向何处,只能一下接一下地轻抚他背脊。 他的痛,她不能感同身受,却会因着他的痛而痛。 “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柳宗轻声呢喃,忽的笑了,吃吃道:“我却是没用,除了空有医术,做不了任何事。” “你……” “不,我连医术都没有,我只是个废物,可我躲不了,为何躲不了?”他笑,疯狂捶胸,双眸猩红,似欲泣血。 “柳宗,你不是废物,你是我凤盈此生最要好的朋友,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凤盈!”他们相互扶持着成长,他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他们一切奋战,挨饿,受伤,抵抗生死,他所作的已经超过了一个御医能做的范围。尤其是在人人只求自保的情况下,他自愿请缨随军,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只是为了保护她。 “呵呵……哈哈哈……”他面上的每一块肉都在颤抖着,头像无头苍蝇般乱窜,却求不得心安。 “柳宗!柳宗!”凤盈有些慌了,生怕他因为伤心过度而疯魔了:“你怎么了?” “怎么了?不,我没怎么,我很好啊!”艰难扯出一抹笑,他忽的推开凤盈,摇晃着从地上站起,大步奔出巷子。 “柳宗!”抹了把泪,凤盈快速追上,拦住他的去路。 他这副模样不能叫别人看去了,风言风语的,若是传开对他影响甚大,指不定有人会觉得他得了失心疯。 “呵呵,呵呵!”他只是笑,扭身又朝另一方向跑去。 凤盈再次拦住他的去路,心一横,抬手将他劈昏。 柳宗软软瘫在雪地里,紧闭着眼,眉头依旧拧作一处,将所有愁苦凝结。 凤盈蹲下身子,神色无比痛苦:“我晓得‘对不起’这句话说了有多没用,可我还是要跟你说声抱歉,对不起,是我累了你!” 第167章 疑虑 将柳宗驮入凤府,迎面撞见表情严肃异常的夏正,凤盈朝他点头,算是行礼,而后朝偏院走去。 夏正眼中满是狐疑之色,偏头盘问一旁的白筠:“你家小姐这是去做什么?怎将柳御医扛来了?” “这……奴婢也不晓得!”白筠摇摇头,眼中是难以伪装的伤痛:“谷兰伤心过度至今昏迷不醒,还有赵护卫也……今日小姐用膳时奴婢提了句请柳御医来给谷兰开副药,然后小姐就忽然跑出府邸没了踪影。” 请御医给丫鬟看病?夏正一愣,忽的想到凤盈和柳宗的交情,当下也就觉得并不奇怪。 走了没多远,就见一小丫鬟急急奔出,气喘吁吁道:“夏大人,奴婢有事急需出府,夏大人可否通融一下?” “本官不是说过吗,在没接受盘问之前不能跨出凤府半步,哪怕有天大的事也给本官憋着!”夏正言罢,越过小丫鬟朝赵金的居所走去。 “夏大人,小姐让奴婢去请大夫给柳御医看病!”知晓府中发生的两件事关系重大,小丫鬟不敢直接出府,而是向夏正说明实情:“小姐很是心急,好像柳御医挺严重的,奴婢也不敢拖延,还请夏大人通融通融。” “给柳宗看病?”方才凤盈把柳宗扛入凤府他还没有多想,没想到柳宗竟是生病昏迷了。 “是啊夏大人,夏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跟着奴婢!”小丫鬟急得直跺脚,一想到凤盈着急的模样她就忍不住跟着心急,若不是因着不让外出,她绝不会在这耽搁这么长时间。 夏正闻言,招来不远处的属下:“兴修,你去府上把顾大夫请来!” “是,大人!”兴修点头,快步离去。 “多谢夏大人,多谢夏大人!”小丫鬟忙不迭福身,而后小步朝偏院跑去。 入了侍卫居住的逍遥轩,迎面碰上一道前来处理此事的萧大人,思及柳宗的情况,夏正随口问道:“萧大人可知柳御医?” “夏大人说的是柳神医之子柳宗?”手持做好的笔录,萧大人问道。 “正是柳宗柳御医!”夏正点头,又补充道:“萧大人可知他近日做了何事?怎患了病症?” “柳御医患了病症?该不会是被侧王妃给传染的吧?”萧大人面露厌色:“这三王爷也真是的,柳御医还年轻,医术方面造诣尚浅,他怎能让皇上钦点柳御医给侧妃治顽疾呢!” “萧大人的意思是……”夏正顿了顿,似有所悟:“柳御医这段时间居住在三王爷府上?” “是……”萧大人也觉出不对,他疑惑地看向夏正,等待他说出下文。 “柳御医同凤小姐乃是至交,此事洛阳城内无人不知。一日之内,凤小姐先是死了丫鬟,随后至交好友又得了病症,而柳御医还是三王爷自个选的,萧大人不觉此事太过巧合了吗?”夏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由揣测道:“萧大人,下官估摸着,这红雪之死还真跟三王爷脱不了干系!” “本就脱不了干系!”扬了扬手中做好的笔录,萧大人神色凝重道:“本官讯问了凤府上下,从丫鬟、小厮到侍卫,无一不说除了曾被寻灵指责,红雪不曾与府内之人生过嫌隙,可见其骨子里乃是与人为善的。而寻灵虽有可疑之处,但她当日乃是受害人,虽然地点相同,但也是因着那湖泊附近疏于防范。” “可下官对那丫鬟还是有所怀疑,萧大人可有盘问清楚?”女子间生了嫌隙,毁掉对方清白便是最好的报复手段,寻灵也很有下手的嫌疑。 “本官倒是没有怀疑寻灵,本官着重盘问过她,她表示自己和红雪生了口角全是因着红雪无故陷害,而她这说辞有多人可以证明。”萧大人言罢,顿了顿,又道:“听认识红雪的乡亲说,红雪表亲家里前些日子忽的多出许多钱财,举家迁出了洛阳,好像是要到小城里给儿子买个官做。且那表亲的儿子不是别人,正是红雪的表哥,和红雪有婚约在身。” “这么说来,倒像是红雪收了三王爷的钱财!”夏正若有所思地支着下颚,神色有些许疑惑:“不过下官还是觉得其中可疑处很多。” 具体哪里可疑他说不上来,只是这案查得未免也太过顺利。 “你想想字条为何会烧去,不就是怕被人发现吗?”萧大人言罢,拍拍他的肩道:“你好生想想,若不是那几乎无法辨识的字条,我们根本想不到三王爷头上,昨日寻灵姑娘险遭欺辱,而红雪死于受辱,我们便会自然而然地怀疑到府衙内的官差头上!可见三王爷是在有意嫁祸!” “……”夏正眉头拧成一个无解的结,神色无比凝重。 要说那字条上的字确是三王爷的无疑,且因着每个人的心性不同,笔法也略有不同,三王爷笔下浑然天成的霸气寻常人根本无法模仿,而他鲜有书文,若说是陷害,根本无法拿捏得如此恰当。 “这笔录你拿着吧,若是不信便再去问一遍,仔细观摩他们的神态,好生对照他们的说辞。”将做好的笔录塞入夏正怀中,萧大人拱手作揖:“夏大人,本官告辞!” 紧握着笔录,夏正回以一礼:“萧大人,告辞!” 摸着上头未干的字迹,夏正率先去找看起来无法掩藏情绪且似乎倾慕红雪的赵金。 两个时辰后,夏正从转醒的侯谷兰房内出来,翻动着只字未改的笔录,再联想侯谷兰和游宏图对红雪不同于往日的得意神色的描述,原本的将信将疑的心有所动摇。 观人于微这点他自认做得还算不错,除了心思过于深沉的游宏图,其他人的表情都真真切切,不可能是在说谎。而游宏图的供述与侯谷兰一致,应当没有问题才对。 难不成,真是三王爷对红雪下的黑手?可既然收买了对方,为何又要将其杀害呢? 红雪当天与人起了口角,当天便死于非命,莫不是三王爷让红雪将想要做的事情办妥了,怕走漏风声,便行了栽赃嫁祸的心思? 第168章 做戏 “小姐,顾大夫已经走了!”白芷拿着药方踱入房内,轻轻握住凤盈的手,面上露出沉静的笑:“小姐可要歇会儿?如今二少爷那边事多,府内事宜全靠你一人撑着,小姐千万别累垮了!” “白芷!”她的回来让凤盈眼前一亮,然而须臾便暗了下来。单手环住她,将脑袋埋入她的腰际,闷闷道:“白芷你说,本小姐身边人怎就不得安生呢?” 反握住白芷的手,凤盈惫态尽显:“本小姐的大丫鬟,本小姐的至交好友,一个个的,都叫本小姐牵累了!” “小姐……”轻拍着她的背脊,白芷眼底尽是柔软。 她就这么静静陪着她,任屋外光晕变幻,时光流转,直至怀中人儿呼吸浅浅,昏昏睡去。 洛阳的牡丹开得极好,娇艳欲滴,艳绝后宫。 凤盈身边没有宫女太监跟随,一身金缕衣在花丛中穿行。她随手折下一朵牡丹,置于鼻端轻嗅,而后丢弃,不带一丝不舍。 她讨厌牡丹,这富贵的花会让她想起这座皇宫,想起她也被锁在金丝笼中。 “不喜欢?”一双长臂将她环住,紧紧箍在怀中,男子枕着她的肩,温热的唇贴在她的耳廓处,喷薄出一股暖气:“你若不喜欢牡丹,朕便命人将它铲去,改种你喜欢的!” “牡丹是洛朝盛世的象征,盈儿有怎会不喜?”压下眼底的不耐,凤盈轻轻转身,唇角挂着虚伪的假笑:“只是方才那花上生了虫,看着着实叫人厌恶。” 生虫?慕容南宇眼角余光瞥向地上娇嫩的花儿,朵朵花瓣精致地重叠着,根本没有一丝虫洞。虽然明知她说的是假的,他依然顺着她的话接道:“手可有被毛虫扎到?给朕瞧瞧!” 执起她的柔荑,翻查摩挲着,温柔得像在对待最珍贵的宝物。 “有劳皇上挂心了,凤盈无碍!”凤盈将手抽回,不达眼底的笑让她看起来遥远而又疏离。 “盈儿……”抱着她的手不断收紧,慕容南宇语气中带着伤痛:“你就不能忘了他吗?你的眼底就不能容下朕一分吗?” 哪怕在这万花潋滟的日子里,她的眼底依旧是一片萧条,清冷得没有生机,仿佛在他铁骑踏入宫闱的那一刻,就把她眼底的繁华踩死于马下。 他语气中的隐忍叫她心口抽疼,铁壁的禁锢更是让她难以喘息。凤盈面上血色渐渐褪去,却没发出一声哼,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他抱着,感受他身上散发的热气。 得不到她的回应,慕容南宇的眸中染上疯狂。他的吻落到她的眉,她的眼,而后是她的唇,一寸寸侵蚀着她。 “盈儿,你就不能看看朕吗?”他的声音里有哀求,面上的痛苦清晰地映入她清冷的眸中。 她眼睑颤了颤,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眼底似有积雪在融化:“皇上,您乃九五之尊,天下万千女子眼底都有您,至于盈儿的眼底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吧!” “然弱水三千,朕只要你这一瓢。”慕容南宇的神色无比认真。 “皇上确定只要盈儿一人?”她笑,轻轻浅浅的,落在他眼中却灿若霞光。 不待他点头,凤盈踮脚,吻住他的唇。 逼宫谋反即将开始,只要她能拖住他,一切就能如预料中进行。 忽的,画面一转,从后花园变为辉煌的大殿。地上满是尸体,断臂残骸,鲜血将偌大的宫殿染成触目惊心的红。 凤盈只见慕容南宇眼神无比痛苦地看着她,面上带着平日里对她的温柔笑意,手上拿着一柄锋利的大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盈儿,你就那么希望朕死吗?” 他的声音极轻,极轻,如同羽毛,轻轻划过她的心。不同的是,这羽毛上长满倒刺,将她刮得鲜血淋淋。 “……”凤盈嚅了嚅唇,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只能张口,却吐不出半个字。 他的脖颈一点一点渗出血来,像画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红得艳丽,红得妖娆,红得……叫她心痛。 “柳宗!”凤盈轻声呢喃着,小手紧紧抓住什么柔软的东西,呓语道:“对不起!是我迁累你了,对不起……” 昏暗中,白芷垂眸,就见怀中人儿表情痛苦,像堕入了无边梦魇中。 “啊!”凤盈猛然惊醒,不过是短暂的休眠,她却如同从水中捞出般,汗湿了满头。 “小姐怎么了?”白芷伸手抹去她额际上的汗,见她神色如此痛苦,不免心疼道:“小姐噩梦了?” “很可怕的噩梦!”双手捂面,凤盈僵直着身子,不让自己悲勃,不让自己颤抖。 “那只是梦罢了……”白芷柔声安慰。这般无助的凤盈,是他不曾见过的,只怕不只是噩梦那般简单吧。 “是啊,不过是噩梦罢了!”凤盈笑笑,像对她说,又像对自己说。 “凤小姐何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角落处一个男声突兀地响起,凤盈猛然抬眸,借着微弱的光,依稀可辨男子身着的是正三品武将官袍。 “夏大人?”凤盈起身,面露不悦:“夏大人,此处乃凤盈闺房,你一男子无声闯入多有不妥吧!” “凤小姐怕是误会了,本官并非闯入!”夏正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白芷,就听得她解释道:“小姐,是白芷将夏大人请入的,夏大人找您有要事,已经在屋内等了一个多时辰。” “原来是这样!”凤盈挑挑眉,语气清冷,面上一派平静:“倒是凤盈招呼不周了,白芷看茶!” “是!”白芷退了下去,没有将门带上,风灌入屋内将火塘上的火苗吹得摇曳不定,温度骤然下降。 夏正抬眼看了她一眼,忽地笑了:“听闻白芷姑娘是凤小姐最倚重的大丫鬟,今日一见,果然非虚。只是不明凤小姐为何将贴身丫鬟送至凤二公子身侧侍候,少了这么个贴心人儿,不觉麻烦许多吗?” 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清楚自家小姐想要什么,除了长时间培养成,需要更多的则是如尘心细。 凤盈知他话里有话,却不说他想听的,而是将话题扯回:“这当不是夏大人口中的要事吧?” “凤小姐不愿说,本官也不勉强!”自袖中掏出笔录,夏正忽的开口道:“听闻柳御医郁结攻心,若非被凤小姐及时劈昏,此刻已是得了疯魔。不过,他如今虽心智未失,却不愿醒来,当是受到了极大刺激。” “……”微微抬眼,凤盈眼底一片晦暗。 “小姐,夏大人!”将茶盏端上,白芷退立一旁。 夏正端起茶盏,掀开盖子,置于鼻端嗅了嗅,忽的置回桌上:“本官方才闻凤小姐于梦中唤了柳御医的名,可是忧心过度?” “夏大人管得未免过于宽泛!”依旧是清冷的声音,但细听之下,可觉出一股怒意。 “凤小姐莫恼!”她曾官居一品,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但凡是骄傲之人皆不愿叫人揭了心头的疤,所以对于她的反应,夏正很是理解:“本官并非有意刺探凤小姐,只不过柳御医一事与本案有几分关联,本官不得不问。” “柳宗一事具体发生了什么凤盈不明,但还请夏大人不要盘问和刺激他,以免……”眸光闪了闪,凤盈轻声道:“罢了,不瞒夏大人,在暗道一事之前,凤盈的大丫鬟白芷和谷兰都曾险些遇害,白芷幼时与我一道学了拳脚,然学艺不精,如今只通些皮毛,难以自保,凤盈怕她再被盯上,才将她安排到二哥身侧。” 将白芷安排到二哥身边,除了因为二哥喜欢白芷,更多的则是白芷与她的感情深厚,最容易成为他人的目标。 听她这般说,夏正心下顿时明了,也解了结在他心头的疑云。 “凤小姐,洛阳你有知交无数,遇事又何必独自强撑?”夏正是一名武将,武将同武将间最为惺惺相惜,也最为好勇斗狠。因为凤盈的赫赫战功他敬佩凤盈,同时也不服凤盈,所以他要比其他四位大人来得上心。 “凤盈已牵累数众……”她笑,颇为苦涩道:“凤盈以为自己能解决一切,以为恫吓之后能得一方净土,远离高堂暗涌,却不料终究是能力有限,屡战屡败。” “本官明白了!”夏正忽的站起,踱至凤盈面前,朝她拱手道:“坊间传言本官略有耳闻,若是传言为真,三王爷怕是受的当今圣……” “夏大人!”凤盈打断他的,没让他说出大逆不道的话:“凤盈已不求能得公道,只求激起民愤,为凤盈后半生寻得庇佑。” “凤……”夏大人语凝。 此事多半为当今圣上所为,天子所作之事,他们如何为她求得公道?她不求公道不是因着她怯懦,而是根本无法得到公道。她说得没错,只能激起民愤,寻得百姓庇佑,让皇上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再对她下手。 “凤盈如今只是一介布衣,生逢乱世,只求安稳。”她笑,面上一派淡然:“只能劳烦夏大人,为凤盈寻得一片清净。” “本官定然尽力!”夏正点头,心中百转千回,终是问出了他憋在心头许久的话:“若是能重新选择,凤小姐可会击杀沐白?” “此事凤盈不悔,哪怕为此失去一切!”朝对方回以一礼,凤盈眼中满是坚定:“重来亦如此!” 她已重来一世,前世沐白作恶多端,残害忠良,所以哪怕明知诛杀他会招来祸患,她也不忍洛朝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凤府之事,夏正定当尽力!”夏正拱手,阔步离去。 他走路似带风,不多时便没了踪迹。 “小姐莫要担心柳御医,梦与现实是相反的!”将热茶递上,白芷静静立于凤盈身旁。 “可本小姐并未梦到柳宗!”凤盈勾唇,眼中复杂的神情消去,只剩一派淡然之色和浅浅笑意。 “可小姐方才……”话未落,白芷霎时顿悟了,她这是在做戏给夏大人看呢。 第169章 她是他心里的结 凤府内的喧哗渐渐褪去,官差们一个个在凤府内住了下来,夏正和萧大人将自己府中的厨娘带了过来,因此虽然多了好几十口人,倒也没给凤盈添了麻烦。 梅树之上,粉苞吐蕊,除了隐约的梅香,还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错落的树枝间,凤盈就这么随意地坐在枝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地上零星滚落着好几个酒坛。 拎起酒坛子,凤盈仰头畅饮,有玉液从唇边滑落,顺着修长的脖颈没入衣裳中。 几步之遥的院门口,谭松之怔住,为眼前景象迷了眼。 朦胧的月光下,迷人的香气间,女子就这么坐在掩映的树枝上。她喝酒的姿态很是豪迈,唇角勾起的极小弧度却显得那般迷人,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将男子的豪迈与女子的惑人混合至此,发挥到极致。 “谭公子有事?”一坛饮毕,随手将坛子丢下,凤盈这才将目光落在失神已久的谭松之身上。 “咳咳!”自知失态,谭松之尴尬地咳了两声,这才道:“红雪姑娘一事谭某深表遗憾,红雪姑娘同凤小姐主仆情深,相信她见凤小姐做到如此地步,在天有灵一定能够安息,凤小姐又何必借酒消愁!” “谭公子怕是误会了,本小姐并没有借酒消愁。”纵身一跃,稳稳落回地上,凤盈几步上前,拎起一坛尚未揭开的酒,朝对面男子晃了晃,浅笑道:“酒在于品,乃风雅之事!” 数月前,曾有一男子将茶吹凉递到她面前,温柔无比道:“酒在于品,乃风雅之事。”自那之后,她再没借酒消愁过。 “凤小姐在品酒?”谭松之显然有些不相信。 一日之间,她身边伤了那么多人,而作为其中与受害之人关系最为密切的她,又怎么可能有心情品酒。 “是啊!”将一坛子酒推到他面前,凤盈双眸含笑道:“饮酒买醉,只能消半日苦愁,本小姐又何必。” “那凤小姐……”谭松之只觉眼前女子太叫人捉摸不透了,此时最该伤悲的是她,可她眼中却没有一丝痛色,若非知她曾抱着红雪的尸体大哭,他会认为她是一冷血无情之人。 “今日花好,月圆,适合饮酒!”言罢,又是仰头畅饮。 今夜是难得的月明,又伴梅香淡淡,叫她心情大好。当然,如果眼前男子能换个模样,比如生成慕容南宇那般的,她心情应当会更好。 她的小心思谭松之当然不知道,他怔怔地看了她半响,捧起酒坛子仰头,方饮两口便被呛着了。 “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在僻静的夜中显得那般清晰,凤盈懒懒抬眸,却并不理他。 她的漠然叫谭松之不由诧异,口忠于心头想法,呐呐问道:“凤小姐为何不……不……” 话卡在喉头,谭松之忽的又后悔,生了退意,将余下的话咽回。 凤盈知他想问她为何对他的咳嗽视若无睹,既没出言相问,更没为他拍背。 或许对于任何一个人瞧见方才的状况都会做出他想象中的反应,可她不会,她明白有些界限该拉到哪,更明白自己的温柔属于哪些人。 她不紧不慢地品着酒,谭松之看着她,忽的就想起两年前,同是在皎洁的月下,她玉面半遮,坐在酒馆里,挺得笔直的背脊让她显得那般鹤立鸡群。 “女子何用?就是给男儿生子女的!”他们一群人在酒馆里高谈阔论,坐在最中间的男子率先将话题扯到男女之上。 他们瞧不起女子,而他是他们中之一,亦是看不起女子。 “哈哈,高兄说得在理。女子不过是传宗接代之物,不及半册诗卷。”不知是谁先开口应和的,旋即将话题扯到方打胜仗的凤盈身上:“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依附男子而活。要我说啊,那凤盈就是不守妇道,明明是女儿身,偏生要混在男儿堆里。” “你难道不知她天生丑颜,混入男儿堆不过是想谋个官职日后好养男宠!”很快有人搭了话,满脸不屑。 “且不说她为将缘由,这世间女子就该相夫教子,舞刀弄枪的不成体统,有失妇德!”他看着那直挺的背脊,周遭那些崇拜的目光叫他心有不快,于是就这么出言冷嘲,带着几分挑衅。 一道道目光向他射来,也包括她。他心中得意极了,施施然站起:“有道是男女有别,保家卫国乃男儿之事,女子就该抚琴绣花,蜷于男子庇佑之下。” 周遭骂声四起,他顶着那些目光,却觉得自己已与眼前女子齐肩,甚至高她一等,因为他说出了所有男儿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凤盈却在此时收回目光,仿佛置身于喧嚣之外,依旧不紧不慢地品着酒。 她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甚至是不屑一顾,这个认知让他恼了,恼羞成怒。 骄傲如他,乃是此间难得的才子,可他献上的计谋她不屑一顾,他的冷言相讽她置若罔闻,叫他如何不怒。 “妾本丝萝,当托乔木,纵然书画不通,琴棋不济,也不该来这不属于你的地方,祸害此间百姓!”前方正在征战,烽火绵延,她却躲在这里饮美酒,品佳肴,作为一军之帅,实在难以服众。 因着他这句话,周遭的骂声渐渐减弱,狐疑的目光在二人间打转,显然有些看不明白情况。 “本帅记得这位公子!”凤盈没有回头,以挺拔的背脊对着他,旋着酒杯:“听闻公子乃是浊流中的清贵,所谓清贵,不就是眼高于顶,自认才情绝世的酸秀才吗?” 她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就这么不急不缓道:“至于不守妇德,若是这城内有才智武功高于本帅的,本帅又何必在此。” 她眸光扫过众人,眼神锐利,唇角却向上勾着,叫人不寒而栗。 原本叫嚣的众人噤若寒蝉,因为她说得没错,论才智武功,计谋胆识,城内无人能位列其右。 “元帅,元帅!”忽的一银甲小将奔入,在瞧见凤盈后暗暗抹了把头上的汗,咧嘴笑道:“府尹大人代皇上犒赏三军,元帅不去吗?” “不去!”凤盈显然对所谓的犒赏三军并不感兴趣,一口回绝了,倒是有人颇为好奇道:“这位将军,是哪场大胜?” “九君城!”银甲小将方言罢,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九君城之战打了不过五日,怎就大胜了?速度也委实太快了点。 “元帅,上回的封赏您还没领呢,此番大胜也是您的功劳,您若是不去……” “不去!”凤盈回绝罢,回眸看着他,表情似笑非笑:“此城在本帅的庇佑下,而公子踏在此城间,不知在公子眼中,本帅是为丝萝,还是乔木?” 她此话无异于一巴掌,狠狠打在他的脸上,叫他记忆至今。 “此城在本帅的庇佑下,而公子踏在此城间,不知在公子眼中,本帅是为丝萝,还是乔木?”这句话在脑海中回荡,谭松之回过神来,就见凤盈又拎起了一坛酒,细细品着。 两年来,他对那件事一直放不下,因为放不下,他才惊觉自己目光的窄浅。神童如何,清贵又如何,都只是于那边城而言,相较于偌大的洛朝四海,他显得那般渺茫。 因为凤盈的迎头一掌,他被彻底打醒了,谦逊,内敛,才学,他一样样地重新去学,才有了如今第一公子的美名。他当感谢她,可她是他心里的结,他做不到。 “可有人说过凤小姐与寻常女子不同?”她与寻常女子实在差得太多,或者可以说,除了这具躯体,她没有一处和女子相像。 “有何不同?不过是本小姐活得比她们自在罢!”遥望天上的月,周遭缀有的点点星光与它一道将天空缀得极亮。 “……”谭松之忽的又不知该如何接话,她语气轻松,万分闲适,细细想来,她与寻常女子的不同又不那么明显了。 “有月无乐,着实缺了些乐趣。”不待他搭理,凤盈叹了声。 闻言,谭松之解下玉箫,绵绵曲声泻出。 凤盈有些诧异,她不是不知道谭松之心里的膈应,如今他这般做,是说明他看开了吗? 在变幻的箫声中,周遭的雪似渐渐消融,伴随着鸟语虫鸣,乔木疯狂地抽芽发绿,绵延出一片春色。素手轻扣桌沿,凤盈很是享受地闭目。 谭松之既是第一公子,在才情方面自是上乘,琴棋书画信手拈来,袅袅萧声似能绕梁三日。 良久,萧声戛然而止,凤盈张眼,就见他开口道:“谭某今夜前来其实是为辞行,洛阳繁华美好,却不适合谭某。” “心怀抱负之人,洛阳是最适合其一展拳脚的!”他是第一公子,以才情闻名,想招其入幕者无数,然而他却至今逍遥。 他并非淡薄名利之人,相反的,淡淡然的外表下是一颗富有野心的心。只是他没有遇到明主,他想像中的明主。 闻言,谭松之看着她,静待她的下文。 “如果谭公子不急着离开,凤盈想介绍一人给公子认识。”这几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凤府上,她实在没法将人引荐给福叔,不过不出三日,洛阳城内会掀起另一层波澜,届时行动便方便许多。 “谭某不急!”谭松之言罢,就见凤盈唇角勾起一抹笑:“凤盈不会叫谭公子白等的!” 第170章 面若三月桃花 “谭兄,你怎么忽然改了主意?你该不会打算屈于凤盈幕下吧?”天方蒙蒙亮,洛承安收拾好包袱,却听得宿醉头疼的谭松之要留下,不禁跳脚道:“她身边的人都叫她牵累了,你不会武功,留在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洛阳城内谁人不知红雪是叫三王爷害死的,虽然皇上极力将此事压下,但早已传遍千家万户,如今大家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再等些时日吧!”洛承安揉着发疼的头,转身又窝回榻上。 “你……你……”洛承安气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奋力拂袖,大步离去。 出了屋子,他越想越觉得心有不满,当下大步朝凤盈所居的偏院走去。胆敢灌醉哄骗他的好兄弟,他非要收拾这可恶的女子一顿不可。 他步伐急促,行色匆匆,越过明萃苑后忽然顿住,倒着步回到明萃苑院口,探头往内张望。 这是一个素雅的院落,除了冰雪堆积的白,就是砖瓦的青灰、门窗的朱红和梅树的点点粉色。正对院门口的红柱旁,一女子俏生生地立着,手执一本册子,素色白衣将她衬得不食人间烟火。 她身上透着股恬静淡雅的美,由内而外,吸引着洛承安,叫他不由得靠近。 “谁?”白芷警惕地抬头,就见一手持金缕扇的男子朝她走来。 男子身着月色长袍,肩披狼裘,腰系金丝绣带,一看便知要么是哪家贵公子,要么就是富商巨贾。 思绪飞速转动,脑海中闪过侯谷兰的话,再结合男子的穿着,白芷便知他是侯谷兰极其讨厌的洛庄主洛承安,当下盈盈行礼道:“洛庄主!” 她这么一行礼,洛承安不由得愣住了。 她这身打扮虽然素雅,但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他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小姐,没想到竟然是个丫鬟。 一看清对方身份,洛承安扬了扬头,当下多了几分信心,拱手道:“本公子方才路过,见此院中花开正好,便闻香而来,不知姑娘在此,打扰了!” “洛庄主言重了!”白芷面上带着疏离的笑,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洛庄主如此雅兴,奴婢便不打扰了!” 她言罢,快步绕过洛承安朝苑外走去。 无论是小姐还是谷兰都曾提醒过她,洛承安是个贪女色又瞧不起女子的人,且方才他言语虽一派君子模样,但自称高人一等,眸光像估审货物般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让她打从心底感到不舒服。 “姑娘!”见美人走了,洛承安不免心急,当下大步跟上,把最初出来的目的全数抛之脑后。 脚步声传来,白芷心下一急,慌忙朝凤盈所住的偏院走去。 “白芷,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温雅之声传来,白芷悬着的心落了地,快步走到凤陟身后。 “这位姑娘,本公子无意冒犯!”洛承安急急追来,就见白芷立在凤陟身后,当下整理衣袍,拱手道:“凤二公子!” “洛庄主!”凤陟回以一礼,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温润道:“洛庄主神色匆匆,不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洛承安看了眼低头静立的白芷,又看了眼似存疑色的凤陟,当下恢复商人本色,试探道:“承安见明萃苑内有一树红梅盛放,艳丽得紧,不知那明萃苑的主人是谁,承安想同他讨一束花来摆放屋内。” 闻言,白芷气急,暗骂一声登徒子,却只能将头越埋越低。 洛承安只当她是害羞了,心下不免得意。他洛承安是谁,洛家庄的庄主,虽算不上富可敌国,但也是一方巨贾,能看上她区区丫鬟,可不得偷笑吗! 他的目光越发放肆,凤陟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可二人有笔买卖初成,对他的利益极大,他不便现在将人得罪了,当下将事情踢给凤盈:“明萃苑属于凤府的一个小苑,而凤府是皇上御赐给盈儿的,明萃苑的主人自然是盈儿。” “凤小姐?”洛承安挑眉,心中暗骂凤陟老狐狸。 凤府上下不止听凤盈的,也都听他的,区区一个丫鬟他会做不了主? “正是盈儿!”凤陟点头,面上淡笑依旧:“若洛庄主对明萃苑的红梅喜欢得紧,凤某可代洛庄主同盈儿商榷,将整株梅树移至洛庄主府上。” 他似意有所指,洛承安心中微动,二人交换一个明了的眼神,旋即大笑。 “如此娇花凤二公子竟愿意割让,不知承安该如何感谢?”凤陟口中的红梅乃是实实在在的红梅,可落在洛承安耳中便以为是指俏生生的白芷,不由心情大好。 “不过一树花罢了,洛庄主喜欢便是那花之幸!”凤陟的回答暧昧而令人遐想,引得洛承安万分高兴,当即道:“凤二公子好生豪爽,想来蓝田那批玉器我们可以再商榷一番!” 洛承安混迹商场,自然也不是傻的,兴奋之余,也留了一手。想要蓝田的上好玉器,那得先让他采得娇花,尝到甜头先。 蓝田美玉的赚头可比他们手头上的买卖要大多了,他肯再作商榷,就不信对方会舍不得一个丫鬟。 “洛庄主有心割爱,凤某万分感谢!”凤陟言罢,拱手作揖。 “哈哈哈,好说,好说!”洛承安大笑,二人又是一番寒暄,而后他便美滋滋地回了,对谭松之选择留下一事没了异议不说,反倒心有庆幸。若不是谭松之这忽然的决定,他也见不到这般气质卓然的美人。 “白芷!”凤陟忽然握住身后人的手,白芷垂眸,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带着浅浅笑意。 抬手抚上她的脸,凤陟有些怅然:“为何偏生是你呢!” 除却她,洛承安看上府中任何一个丫鬟他都有法子将蓝田美玉的营生拿下,可偏偏是她,莫说凤盈不愿,他更是恨不得将洛承安的眼珠子给挖了。 “少爷……”白芷反握住他,温柔道:“白芷明白少爷的为难!” 他是为了凤府,为了小姐,为了扩张势力,不然他不会这般拼命地扩张营生,更不会这般含糊其辞,暧昧不清。 “哎呀呀,我什么都没瞧见!”路过的侯谷兰以手捂面,端着茶盏就要遁走。 “等等!”凤陟出声将她唤住,面上带着踌躇满志的笑,握着白芷的手紧了紧,温雅道:“此事有了主意,可将玉器一事一举拿下。” “二少爷不是唤奴婢?”侯谷兰指了指自己,作势就要离去。 “唤的便是你!”白芷笑,面上泛起一层红晕,对凤陟的仰慕又多了几分。 “白芷姐姐,我在这不大好吧!”侯谷兰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发出“嘿嘿”的笑声,一副不怀好意的样。 “谷兰!”白芷故作凶煞,可她平日素来温柔,气势上哪镇得住侯谷兰,当下又引得一番笑:“白芷姐姐害羞啦,当真是面若三月桃花,俏似水墨之画。” 此时此刻侯谷兰非常庆幸跟着凤盈多看了几册书,这下揶揄起人来更文雅不说,还能叫对方更为羞怯。 与此同时,白芷面上的红霞将脖颈都染上粉晕,欲嗔她,又觉得自己会再次撞她话口上,当下只能憋着,狠狠剜了她两眼。 凤陟极喜她含羞带怯的模样,所以直到她面上涨得通红,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谷兰,你可知这世间有何良药可令人产生幻觉?” “幻觉?”一听是关于医术的,侯谷兰来了兴趣,当下滔滔不绝道:“这种药多得很,得看二少爷用在何处。有色有味的药性较强,容易被发现,无色无味的虽能避免被人觉察,可对意志力强大的,比如小姐那种,下十人份都没用。” 对于凤盈的意志力,侯谷兰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意志力简直是强到变态的地步,寻常能凭意志力忍过的药都奈何不了她,就连媚香那种叫忠贞夫人变青楼女子的可怕媚药她都能扛过,这世间没几个人了。 “若是对色欲熏心,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呢?”凤陟挑挑眉,面上笑意依旧。 “色欲熏心……手无缚鸡之力……”侯谷兰喃喃着,忽然眼前一亮,顿悟道:“这不是……不是……” “是他!”凤陟点头,倒也不避讳。 白芷在一旁看得心惊,这洛承安究竟有多少花花肠子,在凤府内又有多少劣迹,才能让人一提起这两个词便能联想到他身上。 “这要看二少爷用作何种用途了!”侯谷兰大喜,将手捏的“咯吱”作响。 洛承安的行径她实在是看不惯,前些日子对寻灵垂涎三尺,一听说寻灵险些被玷污后就没了人影。原来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结果事一出就去向小姐辞行,叫她恨不得扒了对方的皮。 “让人产生幻觉,将眼前人看成想见之人!”若是能让洛承安产生幻觉,那他便可偷梁换柱,不叫白芷涉险拖延,并稳稳将后头的营生拿下。 “这个小菜一碟!”侯谷兰昂首,眼中满是得意:“谷兰保证无色无味,药性强烈,二少爷打算何时要?” “越快越好!”他凤陟素来行得正坐得端,不屑于下九流的手段,但对方竟敢将主意打到白芷身上,那就怨不得他了。 “谷兰这就去办!”侯谷兰应罢,这才想起手中还端着自家小姐要喝的大红袍,用手探了探,已经凉了好些,当下一声尖叫,朝偏院冲去,冲到半路又是一声尖叫,原路折了回去。 “这谷兰,咋咋呼呼的!”凤陟摇摇头,眉眼含笑。 第171章 借刀杀人 “小姐!”侯谷兰快步奔回偏院,一不留神绊了个趔趄,手中的茶盏转了个大圈,最终稳住,滴水不漏,像是施展杂耍般。 “恩?”凤盈懒懒抬眸,睨了眼她手上的茶盏,随后捻起糕点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味。 侯谷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桌上已经有一个茶盏,应当是先她一步送来的,还呼呼地冒着热气。 “小姐,谷兰来晚了!”侯谷兰嘿嘿笑着将茶盏端上,而后很是端正地站在一旁,像是知错自罚般。 “无妨,二哥那有事你便好生帮忙!”凤盈摆摆手示意她去做正事。 “小姐好生神机妙算!”侯谷兰夸张地竖起大拇指,面上满是惊奇。 “不是小姐神机妙算,是白筠瞧见了!”白筠端着一盘梅花糕上前,眼中满是欢喜。 “哦!”侯谷兰点点头,顿悟了。 她方才瞧见白筠走过,本没有在意,没想到是来小姐这里的。 “对了,二哥方才叫你可是有什么大事?”见她一副并不着急且欲言又止的模样,凤盈便遂了她的意开口问道。 一听凤盈问话,侯谷兰立马打开话匣子,把见到的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连对话都一字不落,末了,好奇道:“小姐,二少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你答应的事自己不问清楚,本小姐如何晓得!”凤盈不紧不慢地答罢,用娟帕将手拭净:“二哥既然有用,你便快些去将东西弄好,免得横生枝节。” “是,小姐!”侯谷兰也想教训洛承安,当下应得飞快,屁颠屁颠地朝自己房间奔去,途中发出几声贼笑,听着格外渗人。 “白筠!”凤盈勾勾手指,白筠小步上前,轻声道:“小姐有何吩咐?” “叫章泽这些日子盯紧洛承安,寻得他落单的时机,将他掳劫扒净,丢到大街上!”依着洛承安的性子,能让二哥动怒,便是因着他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人。 这凤府之上,二哥在意的不过她和白芷,洛承安对她厌恶至极,那定然是对白芷动了心思。 眼中闪过暗芒,凤盈冷冷勾起唇角。敢将主意打到白芷身上,这洛承安当真是这些日子在凤府过得太安逸,忘了这凤府上是谁的府邸,他又踩在谁的地盘上。 “是,小姐!”白筠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着她说的退下,去通知章泽。 最近她虽易饿,胃口却小了些许,对桌上摆着的糕点也吃得腻味,当下捻起一块梅花糕尝了口,也就不再进食。 “看来并非都是他人主动招惹凤小姐,凤小姐也喜欢主动出招。”一张略显稚气的娃娃脸在眼前放大,凤盈将方才送来的茶盏推向男子,只是浅浅一笑,也不多说什么。 “方才本公子可瞧得清清楚楚,那洛承安追了你的大丫鬟白芷一路,将那丫鬟吓得不轻。”一拂黑衣,邱遇白也不客气,端着茶盏就近坐下,娃娃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凤小姐可需要帮忙?” “不过小事罢了,凤盈能自行解决!”凤盈言罢,从袖中掏出一张票子递上:“这是对邱公子的感谢!” 邱遇白捻起,在瞧见上头的字后面上闪过一丝愕然,不确定道:“两千两金子?” “就是两千两金子!”看出他的不可置信,凤盈淡淡笑道:“江湖上都说邱公子千金一出手,现下邱公子帮了凤盈两次,两千两金子刚刚好!” “本公子做的可都是小事!”话虽这般说,邱遇白还是将金票收入囊中,面上挂着无害的笑,几分天真道:“这钱来得实在太容易,要不遇白送凤小姐一条洛承安的胳膊?” 凤盈垂眸,指腹摩挲着茶盏,微微勾起唇角道:“邱公子不是金盆洗手了吗?怎还做这沾染鲜血的事?” “这不是杀了不该杀的,被人通缉后的无奈之举吗?”邱遇白也不避讳,双手枕在脑后,斜斜一倒靠在后头的腊梅树上:“本公子还是很喜欢杀人的!” “有人认得你?”凤盈挑挑眉,显然有几分兴趣。 “倒是无人认得,不过本公子已经在杀手中混不下去了!”盯着微弱的日光,邱遇白眼中溢满杀气:“不能杀人的日子还真是无趣呢!” 他喜欢杀人,喜欢那种鲜血喷溅在身上的温热,那能证明他还活着,完好无损,且能够主宰他人的性命。 他身上戾气太重,凤盈只是抬眼懒懒地看他一眼,兀自品茶。 “凤小姐,本公子很好奇,同样是杀人,为何洛朝绝大多数人都想庇佑凤小姐,而本公子却如同过街老鼠呢?”同样是双手沾满鲜血,切确的说,凤盈杀过的人远多于他,可偏偏她备受崇敬,且身上也无戾气。 “邱公子若是好奇,可以在洛阳多待些时日!”凤盈言罢,施施然站起,也不打招呼便跨出偏院。 今天是红雪惨死的第二日,白筠还沉浸在悲伤中,可昨日最伤心的侯谷兰却复原了,想来是游宏图把真相同她说了。 说了也好,夏大人不会再审问一遍,侯谷兰不会露出马脚,一切都照着她的计划进行,没有一丝偏差。 闭目轻嗅花香,凤盈面上很是享受。 梅花都开了,元旦也将至,最寒冷的时期过了,她将迎来全新的日子,活出往日的潇洒恣意。 她眉目含笑,褪去身上的清冷,暖阳罩在她的身上,镀上一层金黄,像是温暖的阳光般吸引人,叫人想要靠近她。 寻灵远远的站着,看着那好似仙人般吸引她的女子,微微蹙眉,似万分不解:“小姐,红雪她……你怎能笑得这般开心呢?” “红雪是被你害死的,与小姐何干!”背后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寻灵回头,就见游宏图不带一丝温度地看着她。 “原来是游护卫!”寻灵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似笑非笑道:“游护卫似乎忘了,当初小姐让寻灵勾引那些捕快时说了什么!” 她面上的笑那般纯真,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可游宏图知道,眼前女子的心思有多深沉,是侯谷兰、白筠、甚至是白芷所不能及的。 “为了现场抓住人,得到捕快奸污凤府丫鬟的证据,游护卫一直在暗处看着寻灵,不是吗?”她咯咯笑着,微微抬眼,就这么看着游宏图:“说来游护卫也瞧见了一切,是为了拿证据所以才不阻止呢,还是早已得了小姐授意,借寻灵这把刀!” “呵!”游宏图轻笑,眼中多了几分赞赏:“你现在说这些,就不怕死吗?” “寻灵不怕死,但寻灵怕不能继续待在凤府!”寻灵言罢,忽的跪在地上:“还请游护卫向小姐引荐寻灵!” “……”游宏图讳莫如深地看着他,心头有几分思付。 她心思太重,出了一个红雪已是恼人,如今若是再加上她一个,依着她的伪装功力,怕是难以觉察。 第172章 本小姐记仇 “不是要出去寻衅吗?怎回来后心情这般好?”用过早膳,谭松之正欲去凤府周围转一圈透透气,就见洛承安手捧一枝红梅满面喜色地跨入院中。 “得见这难得的并蒂娇花,心情自然好!”知他洁身自好,洛承安也不同他说那拥红抱绿,拈花惹草的风流韵事,只是握着红梅喜气洋洋地朝屋内走去,一面走一面哼着婉约轻柔的淮南小曲。 他虽然不说,谭松之却也觉出端倪,只是不知他将主意打到白芷头上,当下也懒得说他,只要他愿意待在凤府便行。 理了理衣袍,跨出院子,沿着无人处独自漫步。 他极喜这凤府内的素雅布置,一派自然景色,或辽阔,或葱郁,让人心旷神怡,比那些个鎏金嵌宝的府邸要来得舒适。 “谭松之谭公子?”一道兴奋的声音传来,旋即一个强壮的身影堵在他的面前,活像是一睹肉墙。 见着他身上的三品朝服,夏正先是一愣,随即拱手道:“这位大人是……” “本官乃督将军夏正!”夏正拱手回以一礼,面上带着欣喜的模样:“久闻夏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度翩翩,气派不凡!” 说话间,夏正偷偷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越看越是满意,同时无比庆幸今日巧遇。 要说谭松之,他也只在画中见过这人,作为第一公子,谭松之这一年来的名声可是越打越响,半年前更是凭一曲《渡江凌》一跃成为无数女子心头的如意郎君,其中也包括他的爱女夏锦乔。 夏锦乔对谭松之可算是如痴如狂,从他初露头角开始便痴心追随,为此推掉了不少好姻缘,还在闺中藏有谭松之的画像,也不知是从哪买的。 “夏大人过誉了!”谭松之谦逊拱手,这一举动更是让夏正开怀大笑。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号,眼中满是欣赏:“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负第一公子美名啊!” 夏正的过度热情叫谭松之很是不能理解,而对方是武将,又是以直性子闻名的武将,根本无法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不一会儿便目光灼灼,生生要将他盯出洞来。 “夏大人……” “夏大人!”一个侍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面上带着急色,还未来得及说出方听到的大事,便被夏正一通呵斥:“没规没矩的像什么样,没瞧见本官同谭公子聊得正欢吗?” 谭松之面色淡淡,心头却是分外无语。 聊得正欢?是他瞧得正欢吧!亏他觉得今日阳光不错想要到处走走,没想到一出院子就遇见比传闻中古怪百倍的夏大人。 “夏……夏大人!”事出紧急,侍卫也不管夏正生了恼意,不要命地继续道:“皇上召您进宫一趟,还派……派……” “派什么?”一听皇上召见,夏正心中暗道不妙。昨日他五人方插手此事,犯人未审,证据未寻齐,奏折没拟好,此事便传入皇上耳中,想来皇上一直关注凤府动向,今日召见他定有旨意。 “皇上派来章丞相,说是……说是接替您彻查凤府一案!” “什么!”侍卫话音方落,就听得夏正一声暴呵,怒不可遏道:“那个佞臣贼子?皇上竟然让那佞臣贼子来彻查此事,不是摆明了存有掩盖、包庇之意!” “大人您小点声,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啊,若是叫有心人听去……” “本官不管这些,速速带我去见章锐!”一拂袖,夏正忘了同谭松之拜别便阔步离去。 “章锐?”谭松之虽入洛阳不久,但对章锐的佞臣之名也是略有耳闻,经他手的案子,全被草草结案,甚至造成了不少冤案,错杀一二品官员。 这章锐颠倒黑白的能力可是了不得,如今他接手凤府的案子,还焉能水落石出,还凤盈一个公道? 思及此,谭松之阔步跟上二人。 梅林之中,落英飘摇,纷纷然如雪而下。林中坐有两人,男子桃眼生魅,捻盏吹茶间美如诗画,女子浓眉如刃,拂袖抬眼间英气勃发。 两人就这么对立而坐,饮茶不语。 良久,章锐抬眼,看着面前淡然的人,忽的笑道:“凤府出了这么多事,没想到凤小姐还有闲情饮茶。” “有章丞相彻查此案,凤盈没理由不放心,既然这大事上放了心,我这闲人也只能品茶赏花了!”凤盈笑笑,俨然一副轻松模样。 “凤小姐就这么放心本相?”章锐自知如今臭名昭著,寻常百姓见他就跑,生怕惹了什么麻烦,可她倒好,见他前来一派淡然,莫不是六王爷把他二人的关系同她说了? “孙大人去年赈灾挪用公款,死不足惜!”凤盈口中的孙大人便是前些日子被错杀的二品官员,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淡淡道:“皇上既有意做明君,又怎会放任奸佞逍遥法外?” “凤小姐,若那只是个巧合呢?毕竟那个不识时务的得罪了本相!”对于她消息竟变如此灵通一事,章锐有些愕然。 皇上确实有意做一位明君,只不过现下朝中盘根错节,鱼龙混杂,所以才让他以佞臣之名,行除奸佞之事,为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整朝政。 “章丞相说得在理!”凤盈端起茶盏,吹了吹上头的浮叶,却并不饮,而是注视着那打旋的茶叶,浅笑道:“什么茶泡什么色,骨子里是不变的,章丞相以为呢?” 因为章泽在她麾下待过数月,所以她了解章泽,他是个心怀抱负的人,有意兼济天下,匡扶苍生,绝不可能是那种心胸狭隘的小人。 “这倒极是!”章锐点点头,算是变相承认了皇上的盘算。 “在这皑皑白雪的冬日,凤盈最喜欢饮的就是狮峰的老井,一旗一枪,汤明色绿,如寒月春至,妙不可言。”她极其自然地将话题转开,明眸含笑,带着消融冰雪的感染力。 章锐低头品茶,眼底亦是笑意。 许久未见,凤盈并没有因着闲适的日子而消磨,反而越发厉害了。往日她的计谋用于退敌,可力挽狂澜,现今她的计谋用于避害,以退为进。 一朵完好的梅落入凤盈茶盏之中,她抬手拨了拨,并未将花捻起,而是由着它同绿色的茶叶一道旋转。有叶有花,可不就是春色盎然吗! 夏正步履匆匆,在凤府内找了一圈,最后在梅林外停下,愕然地看着相处得似乎颇为融洽的两人。 一个是佞臣贼子,另一个是因诛杀佞臣而被罢官的女将,二人本该天性不合,坐在一处也当是剑拔弩张,怎会谈笑风生,饮茶作乐呢? 他怔在那半响,紧随其后跟来的谭松之也是一愣,似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此二人绝非同道,且章锐的出现已经预示着凤府的案件将会被草草压下,此时凤盈竟还笑得出来? “夏大人!”章锐率先将头转向二人,也不起身,就这么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语带挑衅道:“皇上可不愿等人,你再磨蹭下去本相可要考虑是否取下你项上人头了。” “章锐你这个小人!”夏正怒而拔剑,寒光闪过,却被凤盈以二指夹住。他想抽回,可无论如何使劲,那佩剑就像黏在凤盈手指上般,根本抽不回来。 猛地用力,佩剑忽的收回,他后退半步,就见剑刃上面是一道浅浅的血痕。 “夏大人,圣意不可违!”以绣帕裹住被划伤的食指,凤盈起身,朝他作揖道:“夏大人已经尽力,凤盈不甚感激,还望夏大人莫要将此事挂在心上。” “凤小姐,本官既答应了你,就一定追查到底,绝不可能半途而废!”因着凤盈的阻挡,夏正也不好再下手,只是横眉,怒视章锐:“将此事交由章锐这小人,本官不放心!” “夏大人不放心?”把玩着左丞相官印,章锐懒懒抬眉,以猫戏弄鼠的姿态道:“本相原打算走走过场,然后再将此事交回夏大人手里,经大人这般说,本相倒打算亲自审查这件事!” “你……”夏正按着剑的手不断紧握,恨不得上前取下对方项上人头。 他为官这么多年,就连凤丞相都给他几分薄面,这个新上任的肖小气焰却如此嚣张,浑然不将他看在眼里,叫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夏大人!”一旁的谭松之按住他的手,宽慰道:“夏大人还是先入宫一趟吧,章丞相手上并无圣召,还有挽回的余地!” 谭松之观察入微,经他这么一说,夏正这才发现章泽及同行的侍卫手上并无圣召或简单的口谕,想来此事只是皇口头吩咐的,只是挽回……此事哪里还会有挽回的余地,皇上就是那幕后之人,肯定铁了心不让他继续查证。 “夏大人,谭公子说得没错,事情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但若是皇上圣意已决,大人就算是怒意滔天也无法改变!”凤盈缓缓上前,倾声在夏正耳畔道:“夏大人可是忘了昨日相谈?此事本就不可查,有章锐插手,大人才好全身而退,不留骂名!” 她声音极轻,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清,夏正深深看了她一眼,终是点头:“是本官鲁莽了,告辞!” 他若执意彻查此事,确实容易惹祸上身,查清了,是死,查不清,还要被百姓谴责,现在顺势无奈退居幕后反倒是好事。 “夏大人,告辞!”凤盈拱手,转身就对上那探寻的目光。 “本相很好奇凤小姐方才说了什么!”一句话就叫夏正那老莽夫想通,他着实好奇得紧。 “若是凤盈不说,章丞相可会取凤盈项上人头?”她语带笑意。 “不会!”章锐摇头。 闻言,凤盈晃晃受伤的食指:“本小姐记仇,不说!” 第173章 擒贼先擒王 马车一路颠簸摇晃,由于速度过快,几次触雪打滑,好在驾车的小厮技艺高超,这才险险躲过。 行至宫门口,夏正跳下,方踏入宫内就有一太监上前牵引:“夏大人,皇上在养心殿等候多时了!” 一听小太监的语气,夏正便知皇上发怒了,当下步伐加快,大步朝养心殿奔去。 “你们一个个好大的胆子!”还未入内,就听得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而后是“啪”的一声,似将什么打碎了。 慕容玄德坐在高处,睥睨着台阶下一站三跪的四人,面上余怒未消,眼中冷光似欲将人洞穿。 “臣夏正,拜见皇上!”几步跨入养心殿,夏正一撩官袍,单膝而跪。 “夏爱卿来得可真早!”慕容玄德冷冷道。 “微臣惶恐!”他不阴不阳的语调叫夏正身躯一颤,仓皇低头,不去对上高位上握有生杀大权男子的双眼。 “诸位爱卿既然来齐了,也就当知朕要说的是何事吧?”旋着左拇指上的玉扳指,慕容玄德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站着的庆国公身上,似在等待他的回答。 二人目光对上,庆国公忽的将头偏开,以袖袍掩面,俨然一副瞧不见的模样。 他老顽童的行为让人捧腹,抑制不住地想要发笑,气氛顿时轻松几分。 “国公大人不理朝政已久……”慕容玄德沉声开口,君主霸气尽显:“既不理朝政,又为何插手凤府一事,国公大人若是闲得慌,从今日起恢复早朝,不得迟到!” “皇上!”一听说要让他恢复早朝,庆国公急了,将手往下一伸,原本站得还算笔直的身子一弯,悲切道:“皇上,老臣身子不适,不宜早朝啊!” “……”其余四位大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庆国公虽然年过花甲,但身体康健,每年骑马狩猎好不逍遥,是许多年方不惑的男子所不能及的。 慕容玄德也知他是胡诌,但仍是挑挑眉,语气里有几分不信:“国公大人此话当真?” “回皇上,老臣句句属实,还请皇上体谅老臣年老体弱,对朝政力不从心!”逍遥的日子过惯了,庆国公自是不想再被拘束,况且现在国不国,君不君,臣不臣,他重新上朝绝对会被气死。他已经因为皇上的昏庸血溅朝堂一回,如今只想乐得逍遥。 “凤府事宜当由府衙彻查,国公大人对凤府之事如此上心,怎会对朝政力不从心呢?”擒贼先擒王,慕容玄德深谙此理,当下先从庆国公处下手。 庆国公混迹朝堂多年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更晓得凤盈的主意。此事本就不可查,凤盈有意将模棱两可的事闹大,三人成虎,将大帽子扣到皇上和三王爷头上,而皇上虽心知此事查不出所以然来,但多少也担心事情闹大,最终失了民心。 参和进这趟浑水里纯粹是因着对凤盈的欣赏,此时皇上既然开口,凤盈又已达到目的,他也可以顺势而退了。 几乎是不假思索,庆国公忙不迭摇头,惶恐道:“皇上怕是误会了,老臣不过是应邀前去凤府看看,并无插手其中的打算!” 庆国公态度变得太快,昨日才表示的要帮忙,今日便成了去凑热闹,叫另外四位大臣捶胸顿足,大叹其不可靠。 “原来是这样!”慕容玄德点点头,但依旧没有放过他:“国公既然前去,想来对朝中大事还是分外关切,那从明日起恢复早朝吧,先试几日,实在是身子骨不行,朕便派柳神医去国公府上为国公诊脉!” 他要重新将洛朝归于掌中,庆国公绝对是不可少的一号人物。当初他为求赐死沐白撞柱,血溅朝堂,又是两朝元老,在洛阳百姓中威望甚高,很多事情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 “……”庆国公哪料他是真的有意让他归朝,心头不免狐疑。 若说皇上往日的昏庸只是一时被蒙蔽了双眼,他绝对不信,因为没有人会被蒙蔽十多年,昏庸十多年,从不知改正,反变本加厉。可…… 抬眼对上他的眸,那是一双锐利的眼,如鹰如虎,霸气侧漏,似能洞穿世人心思,立于万山之巅、万人之上。 没有往日灰暗无光、纵欲过度的眼,有的,只是清明,有的,只是锐利,有的,只是精光,仿佛一下回到十多年前,回到那个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模样。 庆国公有些茫然了,此时他的眸显然与以前不同,难不成是得了神明指点脱了胎骨? “国公大人!”慕容玄德再次开口,庆国公连忙行礼,应声道:“老臣遵旨。” 他终是想搏一把,为这个他辅佐数十年的皇帝,为这日渐衰微的洛朝,为处于水深火热的黎民百姓,尽他一份绵薄之力。 “萧大人!”皇上又将目光转向萧大人,等待他说些什么。 “皇上,府衙乃为百姓主持公道而设立,可如今,不仅不保护百姓,反倒对百姓下黑手,此事需彻查啊!”萧大人重重磕头,显然不愿退出。 “皇上,此事关系重大,外面传言已是不堪,必须彻查此事,还凤盈一个公道,同时也是为圣上正名啊!”季大人亦是叩首,情真意切道:“若是不揪出杜大人幕后之人,百姓焉有好日子过,洛阳百姓已被杜大人迫害数年,还望皇上明察!” “望皇上明察!”四人齐声,声音震天,慕容玄德不由得蹙眉。 世间男子皆瞧不起女子,唯独这凤盈却能叫无数男子青眼以待,他往日倒是没发现凤盈竟有这般影响力,如今细细一想,凤盈被罢官后为免牵累他人,推掉所有拜帖,确实叫人无法摸清,是他大意了! “皇上,此事影响甚大,百姓无不盯着,怕是早已传出洛阳,还请皇上准许微臣彻查!”季大人叩首,淡淡的血腥味在空中飘散开,他头紧紧贴着地面,有鲜血缓缓渗出。 慕容玄德蹙眉,冷哼道:“此事影响朕心中清楚,朕已派人彻查,你们五人只需各司其职,莫要越逾。” “皇上,此事交由章丞相查处怕是不妥啊!”夏正以头点地,心中却在思量着当做到几分。 “皇上!”一听此事落到章泽手中,季大人猛然抬头,鲜血顺着他的额头话落,整张脸看起来有几分恐怖:“皇上……” “朕意已决,都退下吧!”广袖一拂,慕容玄德无视众臣反对,在管公公的搀扶下踱出养心殿。 第174章 发泄 凤府出人命第三日,官差全数撤出凤府,转而提审杜大人,经过连夜讯问杜大人与李都头皆招供,李都头承认玷污红雪并将其杀害的事实,然而并没有一个百姓相信此事。 “你听说了吗?” “可不是听说了,证据确凿,但生生将事情全推到李都头和杜大人身上!” 围在凤府外的百姓交头接耳,话音未落就见一俊美男子跨出凤府,顿时噤若寒蝉。 章泽跨出凤府,眸光扫过交头接耳的百姓,心头疑云重重,分外不解。 字条上是慕容南朝的字迹无疑,且根据李都头的供述,红雪确似在等人,红雪之死虽不是慕容南朝下的手,也极有可能是借刀杀人。 如今有两大疑点摆在他面前,一是那字条,慕容南朝心思缜密,不可能叫这么重要的线索遗漏了,但他的字迹寻常人模仿不来;二是李都头的供述,按他所说,寻灵常以眼神魅惑他,但寻灵又不是他口中的青楼贱奴,所言有些两相矛盾。 头疼地揉额,在一道道赤裸痛恨的目光中,章锐跨上马车,最后一次前去府衙提审杜大人和章锐。 “驾!”马车卷起一片尘土,凤府外围着的百姓三三两两地散去,依旧议论纷纷。 送走章锐,章泽扭身朝府内走去。 红雪同他的感情算不得深,但如今惨死,他还是希望作为兄长的章锐彻查,而非敷衍了事。 “章泽,小姐唤你前去!”游宏图半倚着柱子,显然已经在这等他良久。 “这就去!”章泽应了声,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偏院走去。 “宏图,红雪一事,你似乎不甚挂心?”章锐忽的提及红雪,大步朝前的同时,眼角余光注视着他面上表情变化。 游宏图知他存了试探的心思,面上神色不变,只是张口道:“交集不多,为何挂心?” 他这话说得冷心冷情,却又合乎情理,章泽只是皱眉,旋即不再言语。 入了偏院,只见一道寒光闪过,游宏图迅速偏头,躲过飞来的银针。但章泽就没那么好运了,他条件反射地接下攻击,银针自手缝穿过,带出丝丝鲜血,手指也被镇得发麻。 “宏图!”凤盈朝他丢去一张字条,游宏图谨慎摊开,而后颚首道:“属下这就去办!” 黑影一闪,游宏图消失在偏院中。 此时偏院中剩下五人,章泽有些不明意味地看着坐在石椅上的凤盈,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妙地变化着。 “接着!”抛去一串六七寸长的银铃,凤盈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向一旁的寻灵:“这里面一共有二十颗铃铛,上面做有标记,从现在开始,三日内寻灵若是抢到了其中一颗,你便要受到惩罚!” “小姐?”章泽有些晕乎,这是做的什么?抢铃铛?难不成其中有什么玄妙? 他有些晃神之际,一个纤细的人影朝他扑来,小手直直抓向他手中的铃铛。 “叮铃!”一声细微的铃声响起,章泽迅速后退数步,躲过了寻灵的攻击。 “小姐,此事有何玄妙?”莫不是在训练寻灵,叫寻灵有些武功底子,日后免于被人欺负? “方才本小姐给你和宏图的测试中,你显然逊了一筹,这是对你的惩罚!”凤盈含笑看着他,不紧不慢道:“这铃铛你可得保护好了,因为丢失铃铛的处罚可没这么轻松!” “小……”章泽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寻灵得了空子猛然扑来。 “忘了说了,范围是在偏院到逍遥轩之间,你若是出了这范围,也算输。”享受着侯谷兰与白筠的按捏,凤盈半眯着眼,静待好戏。 寻灵的攻势甚猛,面上满是急切。她要得到这个铃铛,必须得到,否则她就无法留在凤府了。 她喜欢凤府,喜欢这里面的人,喜欢这里面相处的方式,亦喜欢凤盈这个人。凤盈让她脱胎换骨,给了她一个全新的人生,就如同在被带出那个阴暗之地她发的誓般,她要一辈子效忠于带她脱离苦海的那个人。 二人你追我赶地出了偏院,侯谷兰一面帮她捏肩一面挠头,费解道:“小姐为何要惩罚章泽?还有抓铃铛又是为了什么啊?” “你说呢?”凤盈挑挑眉,显然心情很好。 “奴婢不清楚啊!”侯谷兰摇头,就差在脸上写上“迷茫”二字。 “白筠,你觉得呢?”对于侯谷兰这不灵光的脑袋瓜凤盈已经不抱希望了,她将目光投向安静的白筠,等着她能给出一个满意的回答。 “方才小姐射出两根银针是为考验他们的反应力,反应迅速且正确的,小姐有事指派,反应叫小姐不满意的,小姐便让他陪寻灵抓铃铛!”说到这,白筠顿了顿,有些不确定道:“至于抓铃铛,其实并非惩罚章护卫,而是考验寻灵。” “说得没错!”凤盈满意地点点头,身子微微后倾,浅笑嫣然:“越发进步了!” 虽然欣赏寻灵的聪慧,但游宏图说得没错,寻灵的心思太重,若是出了问题,不容易像红雪那样露出马脚。不过,她倒不介意给寻灵一个机会。有道是强龙难驱,蚯蚓伏地,越强的,就越难掌控,也越叫人想去驯服,据为己有。 “谢小姐夸奖!”白筠欣喜福身,面上满是笑意。 “小姐就没夸过谷兰!”侯谷兰扁嘴,委屈得像是争宠的娃娃。 “本小姐倒是想夸你来着,可你没把心思定下,叫本小姐实在是无处下口!”凤盈嘴上揶揄着她,还不忘探手去掐她最近变得有些肉嘟嘟的脸。 “呜……”侯谷兰嘴撅得老高。 “那本小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且说说,宏图去做些什么?”凤盈谅她也猜不到,当下越发畅快地捏着她的脸颊,对那肉嘟嘟的手感有些爱不释手。 意料之外的,侯谷兰眼睛一亮,不假思索道:“去请福叔!” “……”这次换凤盈有些愕然了,眸光在她面上转了几转,忽的笑道:“宏图跟你说的?” 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游宏图从样貌到才智武功都是上乘,可怎么就栽在侯谷兰这缺心眼的丫头手里呢?这点她委实想不明白。 “小姐你怎么知道?”侯谷兰大惊,旋即面露崇拜之色:“小姐太厉害了,奴婢样样都瞒不过你!” “你脸上都写着呢,本小姐又怎会瞧不出来!”凤盈浅笑,阖上双眼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很明显吗?”侯谷兰默默自己的脸,而后很是挫败地叹了声。 “小姐,其实谷兰也挺机灵的,只是每每到了小姐面前就不灵光了!”一听白筠帮她说话,侯谷兰感动地握住她的手,郑重道:“白筠你真是太好了,整个凤府内除了小姐就属你最好。” “……”听了她所言,白筠有些哭笑不得。在她的心里头,小姐永远是排第一的,而排第二的则变来变去,要么给了她美食,要么说了她好话,都能轻松位居她心头第二。 “作为报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侯谷兰偷睨了眼凤盈,见她好像没有兴趣,撇撇嘴,原本的高兴劲消去大半:“你不是觉得谭松之清冷自持吗,我告诉你个秘密,他表情不变的原因是因为他是个面瘫!” 言罢,侯谷兰顿了顿,扬天大笑。 “哈哈哈!”压抑的笑声自下方传来,二人低头,就见凤盈笑得前俯后仰,双肩耸动着,眼角溢出泪花。 “哈哈哈!”侯谷兰跟着大笑,笑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件事好像不怎么有趣,便停下来,看着已然笑得没了形象的凤盈。 她抱着肚子,想停下,奈何就像被点了笑穴般,止也止不住。 谭松之是个面瘫,面瘫,哈哈,真的好好笑啊,一想到那木然的脸和他抽动的嘴角,凤盈就有些忍不住。 清冷自持就是个乌龙,表情不变的原因是因着面瘫,那些因着他飘然世外,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喜欢上他的女子若是晓得了真相,只怕是霎时呆若木鸡,半年都缓不过神来。 “小姐,小姐忍住,莫要笑伤了身子!”白筠伸手去为凤盈抚背,奈何她肩膀耸动,分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凤小姐好似很开心!”面瘫的谭松之走了进来,看到笑成一团的凤盈有些不解。 方才他在院外听得凤盈的笑声已是不可置信,入内后见她笑得仪态全无,若不是因着白筠和侯谷兰在一旁,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谭公子来得可真早!”凤盈想要收住,奈何唇角还是高高扬起:“只不过是听到了好笑的事罢!” “凤小姐并不是因着好笑的事开心,而是最近太压抑了,又兀自逞强,只能借大笑发泄一番!”在她对面坐下,谭松之淡淡道。 笑声戛然而止,凤盈恢复淡然之态,那个并不好笑的事无法再让她笑出声。 他嘴可真毒,一针见血,叫她再次绷紧。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一直绷着,一直撑着,不让自己哭,不让自己退却,可她现在连笑都笑不得了,因为会叫人觉出她的脆弱无助。 “谭公子可不讨喜!”凤盈撇撇嘴,显然不太欢迎他。 “本公子晓得凤小姐的心境,是因着本公子也经历过!”他像是开导凤盈般,淡然地说着自己的曾经。 曾经,她也如凤盈般用大笑掩饰神伤,只不过,现在的他无须再这样,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再有表情,无喜无怒,不用再可以伪装。 第175章 引荐 “谭公子……”都说高处不胜寒,大概多数优秀的人都曾经历过伤害,所以才会变得优秀。 到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大哥对她的严厉,若非大哥的谆谆教导,现在失去了庇佑的她怕是无法自保,只能在相府里瑟缩着,忍耐着,过着悲戚的日子。 “谭某与凤小姐也算同时天涯沦落人。”他扯了扯嘴角,没能展露笑容,最终还是放弃,恢复淡然之姿。 看到他这般,侯谷兰心有不忍,开始后悔自己方才拿他面瘫一事作笑。 “谭公子言笑了,‘沦落’至这般高处,可是许多人无法企及的!”凤盈抬眉,耸耸肩,眉目中满是自信。 她心中难受只是因着遇事过多,身边太多人出事,又无法好好宣泄,并非自哀自怜,为自己的遭遇喃喃叫屈。 纵然她已褪去所有光环,亦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她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伤她的,害她的,她自能报偿。 谭松之闻言,眼中闪过异色,偏头去瞧院中美景,掩盖心头所想。 “白筠,看茶!”凤盈广袖一挥,白筠退了下去。 不多时,两道人影窜入院中,动作之快令人瞠目。 “福叔!”凤盈起身,拱手作揖。 “凤小姐!”福叔回以一礼,面上带着几分和善笑意,看着很是亲切。 “凤府正值多事之秋,只好叫福叔自偏门而入,不周之处还望福叔见谅。”凤盈言罢,白筠恰好将茶煮好,端着两个青瓷茶盏上前。 碧绿的茶叶看着很是爽眼,福叔一看便知乃是上品,不由捋着胡子大笑:“凤小姐言重了,爷出行前交代过在下,凤小姐有难当全力相助,所以凤小姐有事尽管吩咐。” 这女子的眼力劲当真是好,在王府内居住不过几日便摸清了他在王爷心头的地位,知他不止是管事的那般简单,因此带着几分小辈的恭顺,却又有大家闺秀当有的自持,态度拿捏得很是得当。 “请福叔来并非要事,不过新交一友,忽又想起福叔才华横溢,想来会与新友很是投机,便遣了府内人前去将福叔请来。”凤盈言罢,不着痕迹地将谭松之引荐给福叔:“这位乃是有第一公子美名的谭松之谭公子。” “原来是谭公子,久仰大名!”谭松之这人福叔曾有耳闻,对他也是存着几分好奇,当下拱手,态度热络。 “这位是福叔,六王府的管事!”她刻意咬重“管事”一词,谭松之当下会意,拱手道:“晚辈见过福叔。” 她当初说不会叫他白等,他也曾想过是要将他引荐给六王爷,只是这凤盈和六王爷向来没有交集,加上六王爷不在洛阳,府内又无能管事的留下,没想到…… “凤小姐的新友可真不一般,当真是好生会交友啊!”福叔感叹,一句话将二人都夸了。 “这世间能人哪个不是叫人趋之若鹜!”凤盈亦笑,间接提醒了福叔,眼前男子乃是能人。 “凤小姐说得极是!”福叔捋着胡子,有些不明凤盈话中的意思。 这谭公子在她府上,又以友相称,想来是归于她幕下了,可她那话中怎么听着有几分引荐的意味。 “福叔,谭公子,请坐!”凤盈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人一道坐下。 “恕松之冒昧一句,敢问福叔在王府主管何事?”纵然谭松之有意克制,但声音里还是透露了他的急切。 他本就是奔着六王爷来的洛阳,却不料听闻六王爷于几日前离开,归期未定,府内又无掌事之人,着实叫他失望了好一阵。如今他已行了离去之意,没想到却得凤盈引荐,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下管府内大小事,其中主管嘛,当是人事!”福叔眼中含笑,显然对谭松之也很感兴趣。 对于凤盈的牵线搭桥,二人心中皆感意外,毕竟换做常人,都当是收为己用才是,哪有像她这样遇着想要的才人还往外推的。 但意外归意外,福叔忠于慕容南宇,有人才送上门,他自不会拒绝。 二人这话讲得虽隐晦,但心下都明白了对方意思。一个有意投奔,一个有意收拢,也算是一拍即合。 端起茶盏,以盖揭去上头浮叶,福叔饮罢,叹了声“好茶”。 谭松之瞧着茶水中的浮叶,碧绿盈盈,春意盎然,眼中不由浮现笑意。 “这上好的碧螺春,凤小姐当真舍得!”福叔言罢,带着几分探寻地看向凤盈。他说的是茶,但说的亦是人。 “碧螺春确实极好,奈何凤盈不知其味。”凤盈掀开茶盏,她杯中之茶与二人不同,乃是与碧螺春齐名的大红袍。轻嗅其中茶香,凤盈眉目舒展,轻笑道:“百花百香,百茶百品,只有通其味,方能知其香。” 她把话说得明了,她明白谭松之是个厉害的,知人,但不善用,所以才找来福叔,算是为他寻个伯乐。 “哦呵呵!”福叔捋着胡子大笑,一派轻松模样:“六王爷好茶,好百茶,尤爱碧螺春!” 慕容南宇暗卫虽多,但他府中幕僚也不在少数,且他的暗卫大多通武晓文,可见他对文人的偏好。 “小姐!”一声音突兀响起,小丫鬟快步而入,福身道:“柳御医醒了,此时正在砸东西!” “……”凤盈挑挑眉,起身朝二人道:“府内有事,凤盈先行辞去,二位慢聊!” “凤小姐!”福叔自怀中掏出一布包递上前:“这是王爷为凤小姐准备的!” “多谢福叔!”凤盈也不推拒,接过布包大步离去。 “不知谭公子现住何处?”重新坐回石椅上,福叔明知故问道。 “挚友伤重,松之现居凤府别院内。”谭松之也不避讳,将洛承安一事草草带过,颇为惆怅道:“承安好美,如今面容折损了,倒成了他心头一块大石。” “磕碰难免,这等小伤王府内有药可医。”一听说凤府内还住着个洛家庄的庄主,福叔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王府内有一处小苑,清净幽然,甚是合适用作静养,谭公子若是不嫌弃,可带好友搬来王府。” “这样岂不是给福叔添不少麻烦?”他自是愿意入住王府,只是这洛承安愿不愿意他就不清楚了。 “不麻烦,谭公子若是担心洛庄主不愿,大可与之商榷一番再作决定!”他的犹豫福叔看在眼里,当下也不强求,而是好脾气地笑笑,端起茶盏道:“今日前来本以为是发生了大事,没想到原来是好事,得识谭公子,乃在下之幸!” “得识福叔,也乃松之之幸!”谭松之亦端起茶盏,眼眸含笑道:“松之以茶代酒,敬福叔一杯!” “谭公子客气了,客气了!”茶盏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旋即被福叔的笑声淹没。 第176章 时间男子皆薄情 “啪!”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凤盈蹙眉,抬手推门,却发现门被闩上了。 “柳宗?”她扯着嗓子喊了声,屋内安静下来,但很快,瓷器碎裂,桌椅碰撞的声音再次响起。 凤盈抬了抬眼皮,后退半步,一脚将门踹开。 “嘭”地一声巨响,房门摇摇晃晃倒下,触目是一片叫人心惊的狼藉。 抬脚跨入屋内,直直走到鬓发散乱的柳宗身边,抓起他身后的一个白胚蓝底的流云白瓷重重往地上砸去。 “啪!” “凤盈你疯了吗?”处于癫狂中的柳宗被她的行为砸醒,充血的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看看地上的碎瓷,而后再次看向她:“这可是宝物!” “还没疯,甚好!”凤盈点点头,踢起脚边的乌木椅坐下,双手环胸,淡淡道:“那就继续吧,发泄出来。” “凤盈,你……你……”柳宗本就郁结,被她这么一闹反倒有些不知所从。 “啪!”又是一个瓷器摔裂,凤盈抬眼看着门外的侯谷兰,扬声道:“去,把府内的瓷器全数搬来!” “是,小姐!”侯谷兰应了声,小步离去。 “凤盈,你……”柳宗拂袖,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腔怒火全没了。 “我晓得你心里不痛快,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着你!”凤盈就这么端坐着,颇为无奈地看着他:“既然要发泄,那就一次性发泄得畅快些。” “好!”他要发泄得畅快些,把那些不该留在脑海的东西全部清理掉,尤其是那个清傲的女子,她已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自己又何必执念。 “呐!”随手捞了个青瓷给他,柳宗一看上头的纹路,着实下不了手。 他方才砸了一圈,那都是拿着那些底色较差的砸,这种上乘货砸了,自己的便罢,怎能叫盈儿承受着莫大的亏损。 “砸!晓得你爱砸东西,你屋内的瓷器我全给换了!”柳宗一旦心头有大事就会砸瓷器发泄,她原本在屋内摆的都是些好物件,但被二哥给换掉了,还购置了大批便宜的瓷器,为的就是拿来给柳宗宣泄。 “啪!”一听是被换掉的,当下柳宗也没了顾虑,袖子一挽,把屋内能砸的都砸了。 反正这点小钱凤盈还是出得起的,他只需要宣泄,宣泄,再宣泄! “嘭!”檀木桌子被推倒,摔出了一道细缝,凤盈就这么在一旁看着,根本不管被砸的东西是好是赖。 “小姐,瓷器!”侯谷兰的声音入耳,凤盈这才起身,将已经把屋内砸到无处下脚的柳宗拉出,跨至院中。 院外来了六人六板车,上面满满的瓷器,都堆成小山般高。 瓷器碎裂声此起彼伏,凤盈就这么在一旁陪着他,宣泄着,宣泄着他心里头的事,同时也宣泄着她心里头的事。 “呼呼!”柳宗粗喘着气,直挺挺地倒在雪地里,左手托着右腕,温吞道:“不行了,脱臼了!” 砸东西砸到脱臼,凤盈嘴角抽了抽,无情嘲笑道:“方才不是还郁结着吗?怎这么快便没了力气?” “你当每个人都是你吗?怪力!”柳宗粗喘着气,有些缓不过来。 凤盈半蹲下身子,将他脱臼的手轻轻托着,略施巧劲便正回原位:“本小姐的怪力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你这是羡慕吧!” “是,羡慕得紧!”柳宗点头,叹了口气,直勾勾地盯着天上的太阳,任阳光将他灼到眼疼。 并着他躺在雪地上,凤盈闭目,轻声道:“还难受?” “怎么可能不难受!”以手臂遮住眼睛,柳宗情绪就这么低落万丈:“很难受!” “要不我带你去洛阳城外寻个方丈开解一番?”凤盈很认真地说出一句略像玩笑的话。 柳宗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没有半分笑意,又重新将眼睛遮上:“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我只是不信命这一说,但对于得道高僧的某些言论,我还是赞同的。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既修了正果,又看破红尘身处方外,我们这些方内人的心结由他们点拨再合适不过。” “好像有几分道理!”柳宗点点头,就这么软软躺在雪堆里,没有起来的打算。 “那待会便出发吧!”凤盈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兀自坐直身子命令道:“备马车,送柳御医去清源寺!” “凤盈,我今日方醒!”柳宗不愿起身,更不愿出去。他害怕,害怕瞧见不该见的,那日的事情已经在他心头留下疙瘩,一碰,就疼得厉害。 “我晓得你今日方醒,更晓得你不想见到那些人,可我更希望你能快些解开心结!”垂眸俯视着他,凤盈叹了声:“我已经打听过了,慧远大师闻名遐迩,对于纾解人心这方面很擅长。” “是吗?”柳宗偏过头,淡淡道:“容我思虑一番。” “……”凤盈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说是好,只能挥挥手,示意六人退下。 偏院内只剩他们二人,凤盈从怀中掏出福叔给的布包打开,就见上头躺着个巴掌大小的木牌,上面是颇有仙气的两个大字……慧远。 没听见她的声息,柳宗扭头,只见她正盯着一块木牌发呆。 “慧远大师?”柳宗坐了起来,眸光落在木牌上:“这是哪来的?” 慧远大师只见有缘人,木牌也只给有缘人,她是如何得到的? “福叔给的!”将布包重新包上,凤盈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他了?”柳宗不确定地问道。 “没!”凤盈摇摇头,但握着木牌的手紧了紧。说不上想他,只是这块木牌让她有些怀念慕容南宇在洛阳的日子。有他在身旁陪伴,那种感觉真的挺好的。 “这世间男子皆薄情!”柳宗笑笑,但笑意不达眼底:“我爹是这样,三王爷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凤盈抬眼看他,眼中有些许不解。 “想我身旁美妾无数,却独独瞧上琴语,除了她身上那股子傲气外,更多的是因着得不到吧!只有得不到,才会心心念,只有得不到,才是最好的……”他喃喃着,像是在对凤盈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第177章 将琴语的假面撕碎 洛阳城内,刑场之上,漫天飞雪将斑斑血迹覆盖,整个刑场被一片白色笼罩。 在那白色之上,有寒光闪烁,一柄长约半丈的大刀用粗绳悬于半空中,上面细小的缺口与几处绣迹显现出大刀历经的风霜和杀戮。 四个官差将两个犯人压上刑场,两男子被反手缚着,其中一人眼中满是惊慌,肥胖的身子不停扭动,口中大喊冤枉。 “砸死他,砸死这个贪官!”不待官差将两犯人压跪在地,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喊,一个臭鸡蛋飞过,极其精准地砸在肥胖男子的眼上。 “砸死他!” “他也有今天!” “砸死这个大贪官,就是这狗官害了我儿的命!” “……” 白菜帮子与臭鸡蛋齐飞,盖过漫天大雪,几乎是没头没脑地外刑场上砸去,连累了不少官差。 远处的茶楼上,凤盈把玩着茶杯,眸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刑场,而后捻起一块糕点往口中送去。 “小姐,此事怕是就此了结了!”侍候一旁的侯谷兰咬牙,愤愤道:“杀了那个府尹和李都头有何用,他们不过是受人指使,夏大人根本就是在忽悠我们。” “了结了,多好!”小啜一口茶,执箸夹起桌上的小菜,凤盈淡淡道:“日后也就不再有人出入我凤府府邸,也不会再有人滋扰,多清净!” “可红雪……红雪她……”侯谷兰欲说些什么,却被凤盈的一记眼刀将到嘴边的话生生砍掉。 眸光落在浅黄色的茶水上,凤盈轻摇茶杯,怅然道:“物是人非事事休!” 与她话音同时响起的是百姓的一片叫好声,随后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将她的怅然掩盖。 凤盈抬眸,看着窗外刑场上那一片殷红的雪,而后将目光收回,解下腰上挂着的竹箫吹奏,应和着厢房外的低吟浅唱。 忽的,唱腔戛然而止,侯谷兰有些不明意味,茫茫然看着似笑非笑的凤盈。 “扣扣!” “扣扣!”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慌张而没有节奏。 “小姐?”侯谷兰本不想出声打断她,奈何她没有一丝要开门的打算,而屋外没有规律的敲门声又实在恼人得紧。 放下竹筷,看着桌上吃得差不多的糕点菜肴,凤盈缓缓起身:“走吧!” “小……”侯谷兰分外不解,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吱!” “凤……” 敲门的女子面上一喜,还未将话说出便觉身侧有和风拂过,屋内顿时空空如也。 “凤小姐!”琴语扭身大步追上,急促的步伐叫她喘息不断。 下了茶楼,跻身滚滚人流中,凤盈眼底是掩不去的阴冷。 她知道身后有人在唤她,亦知那人是谁,她故意引来的人,她如何能不晓得? “凤小姐!”就在琴语几乎要奔溃之时,前方的人终于停下。 她眼中浮现喜色,大步奔上前,忽的顿住,眉头紧锁。 凤盈停步的地方是一座红檐绿瓦的三层小楼,如此艳丽的色彩,只有青楼楚馆才会这般。她微微抬眸,就见上面挂有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倚红楼。 “小姐!”倚红楼内探出一颗头颅,是凤盈的贴身侍卫游宏图。 “人呢?”感觉到身后的人定在原位,凤盈挑眉,眼中笑意渐浓。 “还请小姐稍等!”游宏图自是也瞧见了琴语,当下折返入倚红楼内,不多时扶着个酒气熏天的男子走出。 “美人,喝……喝!”男子鬓发散乱,整个人挂在游宏图身上,喝酒的动作不曾顿下,声音温吞地低喃。 琴语如遭雷击,脚下的步伐再也迈不动,眼睛瞪得圆滚滚地,就这么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眼前满身脂粉香气的男子是柳宗,那个曾经温吞干净的男子,面对她时甚至还有一丝腼腆,如今却眠花宿柳,左拥右抱。 “喝够了?”满身酒气扑鼻而来,凤盈冷冷地开口,眼底有着一丝无奈。 “不够!”柳宗摇头,咧出一口白牙,就这么傻傻地冲她笑。 “那我们回去喝,我陪你喝!”她想呵斥他,想对他说琴语是个不值得他用心对待的女子,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来。 终究琴语是他的劫,他躲不过,逃不得,哪怕明知琴语这人不值得他这么做,哪怕已经由慧远大师疏导过,他依旧沉溺其中。 凤盈伸手去扶他,忽然有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探出,而后是琴语温柔的声音:“凤小姐,可否让琴语……” “琴语姑娘还请自重!”凤盈拂开她的手,眼中的光阴鸷嗜血。 琴语踉跄着后退数步,缩了缩脖子,面上满是惧色:“凤小姐莫要误会,琴语……琴语只是……” “只是什么?”将柳宗交到游宏图手中,凤盈冷冷地看着她,呵斥道:“记住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柳宗不是傻子,不会任由你玩弄!” “凤小姐,你也瞧见柳御医现在的模样了,他现在心情很不好,我可以陪他,陪到他恢复那日!”琴语此时虽然还在茶楼卖唱,但根本及不上往日风光。现在所有人都晓得她曾被一富甲买下,甚至有人会瞧眉形,会观行路,断定她失了身又被驱赶,哪里还能如往日般有人豪掷百两只为博她一笑。 “柳宗他不需要你!”凤盈捏紧拳头,若不是因着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早就上前将她狠狠地揍一顿了。 “凤小姐,柳御医他对我用情至深,你只是他的好友,怎能代他决定?莫不是凤小姐心系柳御医,才这般挤兑琴语?”琴语扬声,故意将那番话说得极大声,叫来往的百姓听见。 有人驻足顿下,好奇地往这边张望,侯谷兰被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气得火上心头,当下往前一步,却被游宏图扣着手腕扯回。 “你……”侯谷兰还欲说些什么,却见他朝她做了个眼神,示意她静观其变。 强压下心头的活火,侯谷兰吱牙咧嘴,露出一副凶煞样。 “琴语姑娘,这洛阳有几人不知本小姐同柳御医是至交的?你自个不要脸地赶着趟倒贴,还用腹内那些个龌蹉心思揣度他人,也不怕叫人笑掉大牙!”凤盈冷笑,扭身就走。 她心知琴语不会放弃这次机会,而事实也是如此。还未跨出几步,琴语便上前抓住柳宗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凤小姐,琴语已委身柳御医,可你却以琴语高攀为由生生将我两拆散,如今柳御医这般痛苦,你看不见吗?” 她红口白牙地将是非颠倒,梨花带雨,声泪俱下道:“琴语也不愿卖艺,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如凤小姐那般幸运,能投胎到好人家。” 因着她往日的清傲,倒是有几个人认得她,当下出声问道:“琴语姑娘不是不屑柳御医吗?怎前些日子没了踪影是因着跟了柳御医?” “琴语并非不屑柳御医,只是怕自己身份卑贱,误了柳御医前途。”她一面抹泪,一面哽咽:“前些日子琴语叫人强买了去,是柳御医不惜花重金将琴语从灰暗中解救,如此情谊,琴语唯有以身报答。” 凤盈居高临下地冷睨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柳宗看似醉了,实则清醒无比,他活在痛苦之中,就因为这女子伪装的皮囊。 今日她便要将琴语的假面撕碎,哪怕背上欺凌弱小的骂名,她也要让柳宗看透这女子,而不是为了这么个不值得的人去寻死觅活。 她的眼神刺痛了琴语,广袖下的素手暗暗紧握,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她不觉得疼,只觉得无比屈辱。 就是这个女子,就是因着眼前的女子,她才会从万人簇拥的高处跌落,她才会被三王爷利用,她才会一无所有。可如今眼前睥睨她的女子不仅不歉疚,还要将她最后的希望夺取,这世间怎么会有这般阴毒的人? “凤小姐,你若是不喜欢柳御医,就请你不要拆散我们好吗?”豆大的泪水滚落,她哭得楚楚可怜,围观的百姓也因着她的弱小而心生同情。 她心知凤盈不会将她被玷污的事情说出,而事实也是如此。 眉头拧出一道深沟,凤盈勾了勾唇,淡淡道:“琴语姑娘,你同柳宗发生了什么本小姐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也请你不要自作多情,柳宗饮酒买醉不是为了你,不过是因着他养了多年的狗死了罢。” “你……”琴语的脸色青了又白,心里因为她的比喻而无比愤怒。 “琴语姑娘,说话要讲凭证,本小姐近日府内多事,忙得焦头烂额,哪会有时间去管你的那点破事!”对于这种不知自爱,偏偏还自觉高人一等的女子,凤盈甚是反感,当下言语不由犀利:“你身份虽然低贱,但柳宗要收你为妾本小姐又怎会反对?且柳宗府内已有五房姬妾,琴语姑娘哪来的自信认为本小姐会刻意针对你?” 围观百姓闻言,只觉很是在理,当下对琴语的同情少了几分。 “……”琴语先是一愣,显然未料她会这么说,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自信满满道:“那是因为柳御医根本不喜欢他那五房侍妾,他说过我是他此生第一个喜欢的女子,所以你才会妒忌,才会将我驱逐出来。” 第178章 身在福中不知福 “琴语姑娘,这句话你最好留着,等柳宗清醒时再说!”凤盈笑笑,颇为无奈道:“你总不能趁着他人酒醉就往人头上扣高帽子吧?” “就如同凤小姐与柳御医的交情洛阳城内人人知晓般,柳御医对琴语的情又何尝不是人尽皆知!”琴语哪里肯放过这绝好的机会,拽着柳宗的胳膊不愿放。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相信柳宗还爱着她,只要柳宗还爱着她,凤盈就不会叫她当众出丑。众人面前她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的,不就等同于默认了吗?届时她日后想洗也洗不清。 “哎!”凤盈叹了声,一是为对方那惊为天人的厚脸皮,二是为着柳宗的眼光不灵。 她的叹息落到琴语耳中成了无可奈何,当下再接再厉道:“凤小姐若不是心中有柳御医,又怎会年过十七还未许人?柳御医都同我说过了,凤小姐你这般厉害,柳御医哪敢要你,他喜欢的是……” “柳宗喜欢的是什么本王不晓得,但本王晓得琴语姑娘你喜欢什么!”一个霸道的声音响起,凤盈眉头拧得更深了。 斜睨了眼身醉心醒的柳宗,默默摇了摇头,颇为感慨自己的流年不利。 该清醒的人假寐不语,该安静的人高调出场,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三……”琴语面色一白,身子向后倒去,跌坐地上,握着柳宗的手随之松开。 她不可置信地揉眼,再揉眼,那抹玄色依旧笔挺而立,而那个霸道、肃杀的男子,就这么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 恨意在心头翻涌,而后压下,眼含怒火地看着凤盈,似欲将她吃掉。 这女人究竟哪里好了?褪去凤相千金身份的她,如今也不过是个平头百姓,且整日舞刀弄枪的,没有一丝女子该有的温柔小意。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守三从四德的女子,竟然被洛阳城内无比尊荣的三王爷看上,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琴语陷入深深的嫉妒中,而此时醉眼朦胧的柳宗忽然抬头,眼角的余光看着她因为嫉妒而扭曲的面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他还在期待着什么?他竟然还想着收容琴语,还想着娶琴语为妻,因为他心中始终有她,哪怕她已失去贞洁,他亦放不下她,反倒觉得对不起,牵累了她还没能保护她。 “宏图,带柳宗走吧!”凤盈扭身,不想柳宗再受一次刺激,慕容南朝也不阻拦,任由游宏图离去。 忽的,柳宗挣开游宏图,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直面众人。 他不想再逃了,连那样的屈辱他都挺过来了,他还有什么可逃的?还有什么能够压垮他? “柳宗!”凤盈扶额,她都干了些什么啊,柳宗该不会刺激受大了吧? 心中忐忑之际,柳宗大步跨来,眸光直视慕容南朝,作揖行礼道:“下官见过三王爷!” “柳御医!”慕容南朝回以一礼,颇为意外他此时的反应。 “琴语姑娘!”柳宗朝琴语作揖,眸光与她对上,不带分毫闪躲:“姑娘口口声声说委身于本官,姑娘可要拿出证据,否则便是污蔑朝廷命宫,是要蹲大狱的!” “柳御医……”琴语眼睛瞪得大大的,泪水犹存的小脸一片惨白,双唇微颤,嗫嚅道:“你怎么忍心这样对琴语?” “琴语姑娘,此话当是本官问你,为何借本官喝醉之时污蔑本官!”柳宗满面厉色,心下一片凄凉。 他从未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对想要捧在心尖好生爱护的女子,从未想到过,自己可以做到如此绝情断义。 “柳御医!”泪水“簌簌”流下,琴语就这么仰视着他,任冷风吹拂,单薄的身子不住地发颤:“你怎么忍心……都是因为你琴语才会变成这样的啊,你怎么忍心……” 她喃喃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单薄的身子几乎能被风给吹倒,眼底高傲依旧,与楚楚可怜的模样形成反差,像是一个倔强的女子,叫人没来由地心疼。 柳宗眼底有什么在崩塌,他的纠结,他的无力,一点一点地浮现。 “琴语姑娘方出王府就忘了在下,不大好吧!”粗狂的公鸭嗓响起,竟是慕容南朝身边的侍卫开了口。 他的话语如巨石投湖,掀起滔天波浪,也将浑噩中的柳宗砸醒。 “你……你乱说些什么……”琴语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后退两步,转头奔离。 她不要再听到关于那天的事情,不想成为洛阳城内的笑柄,她要逃,逃离这个地方。 “琴语姑娘,卖身契还在呢,擅自出逃可是要挨罚的!”男子拦腰将她搂住,不顾她的挣扎就往她白嫩的脸上亲去:“当初要爬王爷的床,如今成了侍妓可是觉得委屈了?难不成你还指望柳御医头戴无数绿帽将你迎娶进门?” 恶毒的话如利刃般剜心,琴语全身都在颤,抬手用尽全力朝他打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而后是一声重响,琴语被男子狠狠摔在地上。 “琴……”柳宗上前半步,随即便被凤盈扯住,动弹不得。 “事情都说开了你再上去帮忙,只会成为笑柄!”凤盈低语,将他扯回身旁。 所有围观者的目光都聚集在琴语身上,没有人发现凤盈的小动作,唯独慕容南朝双眸含笑,就这么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她。 凤盈懒得理他,偏开脸去瞧琴语那边发生的事。 “你这贱人能耐了啊?花一万金买你你还真高看了自己,就凭你的出身还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男子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恶狠狠道:“你若是再不听话,就把你丢到军妓营里!” 闻言,琴语噤若寒蝉,眸光在瞥见冷眼旁观的凤盈后忽的如同疯了般挣脱男子的桎梏,猛然抱住凤盈的双腿,声泪俱下道:“凤小姐,琴语知错了,琴语不该鬼迷心窍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求您大发慈悲救救琴语吧,求你救救琴语……” 她求饶一面磕头,把脑袋都磕破了,就是无法掩去眼底对凤盈的痛恨。 “如果本小姐不救,你会痛恨本小姐吗?”抬起她的下颚,逼她直视自己的目光,在瞧见她眼底来不及掩去的恨意后,凤盈笑了,浅浅的,带着几分冷意。 “琴语不……” “你的目光已经告诉本小姐答案了!”抬眼看向慕容南朝,凤盈淡淡道:“三王爷,你不将逃奴带走,莫不是要留下她填了红雪的空子?” 她一语双关,慕容南朝却像是没听出来般,很是随意道:“凤小姐若是想要,尽管带走!” 他的话如同一个赦免令,琴语期待地看着她,柳宗亦是投来目光。凤盈扬了扬眉角,冷冷道:“三王爷,凤盈要的是贴身大丫鬟,而不是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凤盈府内人手有限,养不起啊!” “拖下去!”慕容南朝大手一挥,琴语恶狠狠地盯着她,咆哮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不过就是仗着三王爷他喜欢你……呜呜……” 她的口鼻被掩住,在强大的力量下,渐渐挣扎不得,被拖了下去。 凤盈弹指,拂去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面上满是对琴语的嫌恶。 让一个肮脏的女子碰了她的脚,这身衣裳还真是要不得了! “你听见了吗?她说三王爷喜欢凤小姐!” “是啊,就是不知道真假?” “怎么可能有假,你也不看琴语方才的模样!” “是啊,早就听说琴语只对两个男子青眼以待,其中一个就是三王爷!” 周遭议论纷纷,凤盈扭头,径自离开这是非之地。 “凤小姐且慢!”慕容南朝出声将人唤住,而后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凤盈,霸气道:“本王不允许任何人对你图谋不轨,哪怕有图谋不轨的可能,本王也不允许!” 他指的是对凤盈满腹恨意的琴语,他不会给那个女子翻身和害她的机会,对她心怀不轨之人,他必除之。 “哇!”不知是哪个女子发出了羡慕的喊声,随即整个街道都炸开锅了。 那些个爱慕慕容南朝许久的女子看着凤盈,一道道目光或艳羡或嫉妒,叫她面露恶色。 “三王爷,请您做好自己,别在这放空话,就算杜大人伏法,那些个证据也是指向你三王爷的,莫要红口白牙说得这般好听。”凤盈冷眼相向,徐徐道:“没人对凤盈图谋不轨,除了你三王爷!” “盈儿!”他凑近她,低语道:“除了武艺卓绝,盈儿你右手善书,左手善描,临摹本王字体,你手到擒来,又何必假装呢?” “三王爷,推脱也得找个好点的借口,先是找了杜大人做替死鬼,如今又说那证据是我写的,凤盈倒想问问,没见过三王爷的字凤盈如何临摹?再者说了……”凤盈晃晃左手,冷笑道:“凤盈的左手残了,还得等数月才能好,如何临摹出三王爷那霸道的字体?” 慕容南朝闻言,眸光闪了闪,心头有些狐疑。 他又如何不知自己的笔法,他的字体霸道,手腕暗用遒劲,每一笔都是下了七成的力,三成的气,所以寻常人根本模仿不来。 而她的左手伤重未愈,三年内不得使力,如今未满三年,确实无法临摹他的字体,可除了她,还有谁能有此能力呢? “三王爷无话可说了吧!”凤盈冷笑一声,眸光扫过众人,忽的展颜,露出一抹淡笑:“喜欢凤盈这种谎言三王爷都说得出来,看来三王爷真的很想撇清关系!” 言罢,施施然转身,对三人道:“回府!” 柳宗僵直地站在原地,在听到凤盈的声音后回过神来,眸光从地上的血迹移开,对慕容南朝拱手作揖:“三王爷,告辞,还请记住那日柳宗的话,你得不到!” “告辞,柳御医!”慕容南朝勾起唇角,面上一派自信,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难得你还记得那日!” 第179章 想去寻他 “小姐,柳御医又出去寻欢作乐了!”游宏图跨入梅林,面上带着几分恼意:“小姐,您这么给钱由着他挥霍不是办法啊!” “柳宗是本小姐的朋友!”盘腿坐于树枝上,凤盈淡淡道。 “可是柳御医因着多日未回皇宫,已经被罢官了,您若是再由着他,怕是柳御医会一直这么堕落下去!”一想到柳宗那酒气熏天的模样,游宏图就忍不住叹息。 好好的一个御医,年纪轻轻,妙手回春,可偏偏就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如今过得不人不鬼,这般眠花宿柳、醉生梦死下去,怕是不消多日身子就会被掏空。 “我说了,柳宗是本小姐的朋友!”凤盈语气加重,接过侯谷兰递来的帕子,缓缓抹去因运功而流出的汗,而后抬眼看着他:“古语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是本小姐的至交好友,别看他性子温吞,他历经的生死比你们加起来都多,绝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脆弱!” “……”侯谷兰与游宏图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不明。 拥红抱绿、纸醉金迷还不算脆弱? “对了,章泽呢?”这段时间净顾着关注柳宗和二哥生意上的事,如今细细想来,章泽已有好些时日没出现了。 “小姐忘了?章泽前些日子和寻灵抓铃铛呢!”说起这个,侯谷兰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 “这倒真忘了!”凤盈俯视着她,挑眉问道:“结果呢?” “寻灵不知施的什么办法,拖动了洛承安和谭公子帮忙,洛承安买了一堆人去追章泽,最后把他给追到了树头上,挂在上头整整折腾了大半宿,最后被扯走了四、五个铃铛!”侯谷兰捂住,笑得没心没肺:“章泽可气了,觉得不公平,本想让您给主持公道的,可您这些日子忙得很,所以他不是打探关于白芷姐姐一事的进展就把自己给关起来。” “寻灵倒是个聪明的,懂得利用自身的资本!”凤盈纵身,转眼稳稳落回地上:“去同她说,从明日起,继续跟在本小姐身侧当大丫鬟!” “小姐,您不是说不能用钱吗?那些个人可都是洛承安花大把银子请来的!”侯谷兰两者都不偏,就事论事道。 “寻灵用银子了吗?”凤盈抬手戳了下她的脑袋,颇为恨铁不成钢:“这是本小姐留给她的空子,你脑袋怎么就这么不灵光呢!” “小姐!”捂着被戳的脑袋,侯谷兰扁嘴,可怜巴巴看着她:“小姐说的要公正啊,这一点都不公正,谷兰哪能想到!” “是你自己太笨了!”游宏图睨了她一眼,一副“本大爷早就说过”的模样,气得侯谷兰直跳脚。 “什么叫我笨,你不也现在才知道!”侯谷兰可怜巴巴的模样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你再说一次试试!” “好话不说第二遍!”游宏图言罢,朝凤盈行礼道:“属下这就回去照看柳御医。” “不必了!”凤盈抬手,止住他的动作,似笑非笑道:“那倚红楼的姑娘总用些下三流的手段,纵然在外头候着,那些个粉末嗅多了也会造成不适。” “那……”游宏图欲言又止。 论起保护柳宗,这偌大的凤府也就他同章泽较为稳妥,若是他不去,难不成是换成章泽? 他方想到这,就见凤盈朱唇微启,徐徐道:“跟踪洛承安的人换成赵金,柳宗那边让章泽去!” “呼呼!”侯谷兰笑得幸灾乐祸。 “恩?”凤盈横她一眼,侯谷兰立马噤声,双手交叠捂着嘴,一副乖乖的模样。 “吩咐下去,让他们收拾好东西,等明日给红雪过了头七便出发!”拂去身上白雪,凤盈抬眼看了眼渐红的白云,眼中露出笑意:“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闹到这般田地,他们觉得尘埃落定了,本小姐却偏偏要再生事端。” “是,小姐!”虽不知她要以何名目出城,但侯谷兰晓得,这回他们将是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侯谷兰前脚一走,凤盈便正色看向游宏图:“府中单论轻功与隐蔽性,谁人第一?” “当是朴义大哥!”游宏图不假思索道:“鬼影步难寻其踪,其十二层心法奥义朴义大哥更是练到了第九重,且他心思缜密,不易出岔子。” “那便让朴义去凤相府邸打探一番!”凤盈抚上袖口暗纹,眼底一片寒光:“摸清楚虞氏母女现在在做些什么!” 最近闹出那么多事,虞氏母女却没出来添乱,委实奇怪了点。 她毁了凤容容貌,又叫她当众出了丑,以凤容的性子,必然怀恨在心,寻着机会置她于死地,不可能这么消停。 “是,小姐!”游宏图颚首,见她欲言又止,当下静立一旁等待。 “谭松之已经搬入王府了?”近日虽然洛承安在眼前像个蝈蝈一样跳来跳去,但没瞧见谭松之在府内,当下不由想起似乎从那日谭松之与福叔交谈后就没再见过,难不成福叔下手那般快,当日就将人给带走了? “谭公子与福叔相谈甚欢,当日就搬到王府别院,洛庄主好像还有着什么私事未了,迟迟不愿离去。”游宏图说罢,不由得想起寻灵,当下补充道:“近日寻灵似乎同洛庄主走得很近,他好女色,属下担心……” 游宏图与洛承安并没什么接触,不过侯谷兰在他耳边呱噪多了,也就对这洛承安没什么好感。 “担心谁?”凤盈挑眉,眼中笑意点点:“该担心的是洛承安,他这般瞧不起女子,迟早在女子手上载个跟头。” 洛承安虽是个奸诈的商人,但瞧不起女子,对女子的防备相对较弱,所以只要不出意外,寻灵就能达到接近他的目的。 游宏图闻言,眸光闪了闪,依旧安静伫立一旁,等待她的下文。 “洛承安一事你不必插手,倒是那个谭公子,你与他交情如何?”洛承安在凤府人见人厌,但谭松之却与之相反,不过因着有个讨人嫌的弟兄,在凤府内也不算吃得开。 “谭公子找属下切磋过几次棋艺,除此之外并无交情。”她问的问题实在是无关紧要,游宏图有些不明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好据实回答。 “这样啊!”凤盈叹了声,眸光扫过梅林,就见几朵梅花开得艳丽,于风中摇曳,蹁跹狂舞。 她素来对缭眼繁花并不喜爱,因此宅内多植以乔木,可自打瞧见六王府有个梅林后,她便觉得梅花有几分可爱,因此在府中辟出一片梅林。 此行南下,借的是避世隐居之名,行的是寻医问药之事,且她心中虽已规划好了线路。但,她的私心却叫她将原本的计划推翻,想要绕远“偶遇”那个男子。 游宏图与谭松之没有交情,她又该如何打听到慕容南宇所在之地呢?派人去问福叔?可是一想到福叔那揶揄的眼神,还有会通风报信给慕容南朝,她就有些无从下口。 “小姐?”游宏图出声唤道。 “无事,就这样,退下吧!”凤盈挥一挥衣袖,很快梅林中便只剩下她一人。 昂首跨入梅林间,幽幽淡香,沁人心脾,弯弯曲曲盘旋而上的树干顶分出无数细杈,在细杈的顶端有一株并蒂红梅开得妖艳。折下一朵梅花放至鼻端轻嗅,细细的花蕊在呼吸间滑过鼻翼,痒痒的,很是喜人。 “香中有别韵,清极不知寒。”指腹摩挲着花瓣,凤盈眉目间溢满笑意,忽的眸光一泠,眼底划过暗芒。 抬手捧起掉落的花瓣,凤盈美眸半阖,似享受其间。襦群绽开,肩上狐裘根根白毛拂过脸颊,她忘情旋转,掉落的梅花越来越多,随着她的动作飞舞,忽的散开,根根如刃,含凶带煞地击向四方。 “扑凌”一声,伏于枝头的鸟儿惊起,凤盈收入袖中的花瓣飞出,直直朝梅林北方飞去。 眼中寒光迸射,足尖一踮,转眼落至给她带来异样感觉处。 “小姑娘,小小年纪杀心这般重,不好啊!”青褂白须的老者摇摇头,被皱纹几乎覆盖的眼中闪烁着奕奕精光。 他面上带着笑意,立于千疮百孔千疮百孔的梅树旁,身上一股子淡然超脱的气度,仿佛没有经历过方才那场花雨杀阵。 那些或大或小的裂缝,皆是凤盈方才发出的花瓣所致。她挑眉,眸光落在离他不足一寸处的深洞上,眼中杀意褪去,莞尔道:“叟何故擅闯?” 老者闻言,将隐于身后的左手伸出,淡然道:“老夫的蝴蝶跑丢了!” 他手上立着一只巴掌大的黑红色蝴蝶,蝴蝶的花纹像极了各种动物的面孔,或虎或蛇,或豹或犬,光怪陆离,透露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息。 “叟能训蝶?”洛阳的冬天极少有蝴蝶,尤其是这种巴掌大小,透着一股子阴森气息的蝴蝶,更是见所未见。 “当然!”老者一抬手,黑红色的大蝴蝶飞起,忽的化作无数小蝶,猛然扑向半空中的鸟儿,顷刻间只留下森森白骨。 无数小蝶聚拢,又恢复原本模样落回老者手背上,煽动了几下翅膀,模样很是温顺。 凤盈心头诧异,还未多问,老者便神秘一笑,无数黑红色的大蝴蝶涌来,将他团团围住,直至密不透风。只能见那些既相同又不同的黑红色大蝴蝶呼扇着翅膀,轻松掠上云端,而后消失不见。 诡异的景象叫她半天回不过神来,只有当目光落回那鸟儿的尸骸上时,她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境。 第180章 蝶语 一步步靠近那小堆白骨,凤盈半蹲下身子,捻起一片绿色的羽毛,再看看那隐在红梅间的红色,眉头不由得蹙得更深了。 折下一根树枝,拨动失了皮肉的爪子,在确定了这堆白骨乃是鹦鹉后,眼底蒙上一片寒霜。 捡起爪子握入掌心,凤盈四下搜寻,没有瞧见脚印,仿佛那老者便是自空中飞来,最后又回到空中。 “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凤盈摇摇头,只觉自己孤陋寡闻了。 上次瞧见鹦鹉,还是侯谷兰险些被化尸虫伤害,那鹦鹉出现得分外及时,像是为了解救侯谷兰。而这次瞧见鹦鹉,却是被无数美丽又诡异的蝴蝶咬成一堆的骨头。 明明看起来只是巧合的两件事,偏偏此时她精神太过紧绷,无来由地将两件事关联做一处,可就这么一关联,便觉得幕后有无数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在暗暗活动。 上一次她因着感觉被监视,刺死了一只鹦鹉。这一次古怪的老者出现在她府内,放蝴蝶咬死了一只鹦鹉,这是巧合吗? 脑海中闪现无数画面,却无法将所有东西串联起来,当下不由懊恼,只恨自己见识浅薄。 思前想后,凤盈还是决定去找凤陟,他见多识广,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脚下步伐匆匆,行了没几步,忽见方才那种黑红色的大蝴蝶飞出,围着她转了个圈,随即在空中摆出一个“六”字。 “……”凤盈四下张望,没有人迹,其中一只蝴蝶飞到她面前,不断地上下飞舞吸引她的注意力。 “莫不是你们有话说?”凤盈扬唇,眸光落在那些蝴蝶上,心中有些好笑自己竟然同蝴蝶说话。 奇怪的是,那蝴蝶在听见她说话后动了动脑袋,像是在点头,旋即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飞入群蝶之中。 原本的“六”字散开,大蝴蝶很快组成一个新字,是柳宗的“柳”,顿了须臾,再次散开,组成了一个“城”字。 “……”凤盈实在是被这群蝴蝶惊到了,眼中浮现一丝迷惘。 原先的大蝴蝶又飞了过来,凤盈之所以认出它来,是因为只有它的花纹上有隐约的狮子模样。 大蝴蝶上下舞动,像是要急切地询问什么。 她的眼睛中倒映一片蝶影,最终模糊了全部,只剩下她眼前的那只在蹁跹狂舞。 “柳城?”凤盈将它们方才摆的两字念出,直觉告诉她,这只蝴蝶在询问她是否看清了。 果不其然,她话音方落,大蝴蝶点点脑袋,翅膀一扇,朝高处飞去,原本黑压压的一群蝴蝶也随之消失。 “幻觉吗?”饶是淡然如凤盈,也忍不住揉眼。 谁来告诉她,她刚刚没有出现幻觉,她真的同蝴蝶说话了,而且那蝴蝶还能通人性。 “盈儿,你方才自言自语些什么?”一个温雅的声音响起,凤盈扭头,几步上前抓住凤陟的手,不确定道:“二哥,你听见我说话了?” 她真的同蝴蝶说话了,真不是幻觉?凤盈依旧不敢相信。 “听见了,不过没听清!”凤陟反握住她的手,疑惑道:“你让谷兰收拾东西,可是要出城?手中捏的是什么东西,怎咯人得紧。” “先别说这个,二哥你有瞧见什么吗?”凤盈依旧紧抓住他不放,想要确认方才所见是否为真。 “没有!”凤陟摇头,凤盈心下方松一口气,就听得他不急不缓道:“不过是些没见过的黑红色的大蝴蝶罢了!” “……”凤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真的有蝴蝶?” “洛阳冬日出现这么多蝴蝶确实奇怪,但你也用不着这样吧!”凤陟温柔一笑,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宠溺道:“冒冒失失的,我还以为你沉稳了不少呢!” “不是啊二哥,那些蝴蝶同我‘说话’了。”凤盈言罢,又觉得自己有些疯魔,摇摇头,可方才的画面就是甩不掉。 “说的什么?”凤陟语气中虽有笑意,但并非嘲笑,反倒带着几分认真。她说的,他便信。 “那些蝴蝶先是摆了个‘六’字,后面又摆了‘柳城’二字,像是要同我说些什么!”凤盈言罢,将手中捏着的爪子拿出:“对了,这是方才那些蝴蝶吃掉的鹦鹉,我总觉得这和我们一道去买玉簪的店铺外出现的鹦鹉有关联,可又寻不得关联。” “六?柳城?”接过那被啃得干干净净,不带半块皮肉的爪子,凤陟也不免有些疑惑。 他曾听闻南疆奇花异物无数,不仅有人靠吃人为生,甚至有动物,甚至是花草能够吃人,莫不是这蝴蝶是南疆的诡物? 他微微拧眉,俯首沉思,忽的眼前一亮,心头疑云拨开大半:“六王爷在柳城!” “……”凤盈一愣,想起自己先前有意打探慕容南宇的所在处,不由得笑道:“哪有二哥你这般乱推断的!” 除非那些个蝴蝶会读心,乃神物,可她不信神佛,自是认为慕容南宇的所在处是凤陟凭着那三个字推出来的。 “不,六王爷确实在柳城,我在柳城那边有人,昨日方发的信函同我提起。”说到这,凤陟也觉分外奇怪:“这蝴蝶怎会忽然跟你说六王爷的行踪呢?” 凤盈脑海中闪过那老者的面容,奕奕精光的眼,超脱淡然的气度,怎么想怎么觉得熟悉。 “该不会是你说了什么叫蝴蝶听见了吧?”凤陟调侃道,眸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我兀自一人在这梅林里能说些什么,指不定这蝴蝶是六王爷养的,想让我去找他呢?”凤盈想也不想地否决了,她根本没提及慕容南宇,那些蝴蝶怎么可能猜到她的心思。难不成,是那奇怪的老者搞得鬼?这么说来,那老者岂不早就出现在梅林中? 有人窥于身后,她竟过了这般久才觉察,细细想来,若是对方有心下手,此时她岂不凶险异常! “按着你这么说,蝴蝶要是六王爷养的,这鹦鹉身上必然有什么端倪!”虽是玩笑话,凤陟捏着鹦鹉爪子的手却紧了紧。 凤盈说得没错,虽然只是都出现了鹦鹉,但细细想来,极有可能有什么潜在的联系。 “真是头疼的紧,坏事过完了,怪事接踵而至,简直叫人不得安生!”凤盈揉揉脑袋,在触及他眼中的关切后展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过这怪事也不是坏事!” “风雨欲来,祸福难料!”凤陟摇摇头,眼中有着化不开的愁:“皇上如此昏庸,他想置你于死地,你可千万得小心,莫要生不该有的好奇心,更不要胡闹出城!” 暗道一事虽无疾而终,但他当年在洛阳城内,又心系朝堂,自是晓得这凤府明面上是二王爷督工建造而成,实际上的佞臣沐白暗中操纵,乘机捞了不少银钱。 “二哥,皇上并不昏庸!”凤盈压低声音,颇为无奈道:“但他有意置我于死地确实事实。” “你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她战功赫赫,按理说皇上若是不昏庸,就不该对她下手才是。 “二哥知道章丞相的作用吗?以佞臣之名,行除奸佞之事!”她既是重活一世,又怎会不明白那些个被诛杀的官员或道貌岸然,或结党营私,皆是该死的佞臣贼子。 “……”凤陟抬头看着她,静待她继续说下去。 “除了诛杀奸佞,章丞相还有一用,削权,尤其是凤丞相之权,他已有两个得意门生被罢了官,还有一个被陷害,满门抄斩!”微微勾起唇角,凤盈似笑非笑道:“对我存了杀心不过两种可能,一是为正皇权,毕竟我虽同凤丞相断了父女关系,但中间还有你们牵绊着,剪也剪不断。从某些方面而言,我的威望,便是累加给凤丞相的的威望!” 言罢,顿了顿,眼中浮现一丝不安:“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们瞧不见的,还有更多的纠缠和阴谋!” 凤陟神色一泠,不由遍体生寒。 这世间最可怕的就是未知,尤其是帝王家的未知,动辄就是上千条人命消失,就如同她口中那个满门抄斩的,府邸上下八百多条人命,就这么被枉死,实在是叫人心寒。 “就这么胡乱猜测也不是个事,我必须出城,接着此次事情的影响,假意寻避世之处,而后暗中拉拢能人!”素手紧握,凤盈眼中满是坚定:“窝在这洛阳城内,又岂会有大把的高手自己送上门来,要想强大,就必须主动出击,扶摇高处,叫人心生畏惧,不敢轻易害之!” “盈儿,你若是动作过大叫皇上觉察,便是引火焚身啊!”朝堂这种暗流涌动的地方,一步不慎便万劫不复,尤其是她只是一介女流,本不该深陷其中,却因建功过多招致灾祸,实在是臣子之不幸,洛朝之不幸啊! “红雪一事闹得甚大,百姓轻易不会忘记此事,因此这三个月内只要我出了什么不测,百姓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上,揣测他为佞臣男色,释兵权,杀良将!”凤盈眼中神色淡淡,没有一丝恐惧:“这三个月内,皇上不可能再对我下手,但不代表日后不会,所以这三个月,是我收拢人马的绝佳时机!” 她面上带着笑,仿佛身上带光,叫人移不开眼。她总是积极向前,哪怕眼前荆棘密布,她也会披荆斩棘,不是男儿,胜似男儿。 “他是君……”凤陟听见自己口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盈儿当初为将,不为君主,只为二哥与黎民百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如今的她,只求在这乱世的夹缝中生存,但若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定冲于前,救黎民于水火。 第181章 诡梦 蜂蝶狂舞,花香盈鼻,凤盈行走在一片花海间,看着周身一片茫茫白雾,心头有些疑惑。 这是哪儿?洛阳正值冬日,又怎会有此等百花争艳的景象,莫不是她正在发梦? 心中思虑着,脚下步伐不曾停顿,淌着及膝的花海,小心翼翼地在其中穿行,不叫自己误伤生灵。 兀的,她瞧见一只黑红色的大蝴蝶,和她昨日所见无异。 黑红色大蝴蝶上下蹁跹起舞,像是在描画它下方那株暗香袅袅的西府海棠。 凤盈定睛细瞧,果见柔软的花瓣在大蝴蝶的舞动中舒展,荡漾出一层细浪。 她心中好奇,阔步奔向黑红色大蝴蝶,忽见那蝴蝶扭了身子,停在西府海棠上,就这么歪着脑袋,似在打量她。 离得近了,不过咫尺,许是她动作太大,将蝴蝶惊起,呼扇着翅膀朝远方飞去,不多时顿了下来,再次将脑袋歪向她。 知晓这些大蝴蝶是有灵性的,凤盈大步上前,跟在蝴蝶身后,去向未知的深处。 一路上,浓雾渐渐散去,周遭景致越发清明,目之所及可达十数里。 她身处一片几乎望不到头的花海中,花海呈阶梯状,越往前,花丛越高,后来转为灌木,转为乔木,繁花俏立枝头,最终定格在桃梅交映的红白间。 蝴蝶飞得很快,不多时顿下等她,一人一蝶就这么前行着,她想施展轻功,却被一股力拉扯着,只能不断朝前奔跑。 薄汗从额际浸出,凤盈顿下抬袖,忽然有一只大手先她一步,温柔地拭去她额头上的汗,低醇的声音带着几分欣喜,几分无奈:“盈儿怎跑得这般快!” “你……”凤盈错愕地抬眼,眼前男子一席宝蓝色便衣,眉眼中是宠溺的笑。 是他:慕容南宇,这般看来当真是梦了,不然万里之外的他怎会出现在她眼前。 “只有朕不在时,你才会这般活泼灵动,在朕身边当真叫你这么难受吗?”慕容南宇轻抚着她的眉眼,眸中是淡淡的伤痛。 “皇上?”凤盈一怔,这才发现眼前的景象变了,不再是一片迷雾和花海,而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大臣齐齐呼声将她视线拉去,那鎏金的牌匾在阳光下有些晃眼,叫她瞧不清上面的大字。 虽然不知这是哪间宫殿,但瞧见那般多的大臣,凤盈也知他现下有事,当即福身,欲请旨离去,不料被他打横抱起。 “南宇!”凤盈小声低呼,面上泛起一层红。 明知这是梦境,但他的怀抱温度那般真实,他眼中的爱意那般浓重,又有无数大臣宫娥在场,叫她不由得羞红了脸。 “你称朕为什么?”慕容南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见怀中女子面露娇羞,眸子带着淡淡隐忍的情愫,当下喜从中来,不管身后大臣还要议事,抱着她便阔步离去。 “你……慕容南宇,你还要议事呢!”凤盈挣扎着欲从他怀中跳出,却被他箍得死死的。 眼看离那些朝臣越来越远,凤盈也就不再挣扎,软软地枕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身上灼热的温度。 这是梦境,会不会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那现在又是如何?她希望他能将她抱住,希望能枕在她的怀中,眷恋着那温暖。 这个认知叫她诧异,不由紧抿薄唇,微微懊恼着自己的失态。 垂眸看着怀中女子神色的变化,慕容南宇唇角高高扬起,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满足:“盈儿,朕就喜欢你这般唤朕,比喊‘皇上’要好听多了。” 转过游廊,跨入凤舞阁,凤盈的神识在这一瞬间清醒过来。 这不是梦境,不,这是梦境,她再次梦见了前世,这凤舞阁是他为讨她欢心所造,若她没有记错,此时离慕容南朝“溺水身亡”不过半年,因为凤舞阁内还有部分地方朱漆未干。 “盈儿,你可知那些大臣为何入宫?”看着怀中表情丰富的女子,慕容南宇眼中是浓到化不开的笑意。 “为何?”凤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记忆中那些大臣常常进宫,且越到后面,次数越频繁,她虽看在眼里,却因对慕容南宇不上心,所以不曾开口去问,现下他这么一提及,倒是挑起了她的好奇心。 “他们劝朕立妃!”慕容南宇一面说着,一面目光灼灼地看着怀中人,只见她眸光一变,但很快恢复淡然自若的模样。 “哦!”淡淡地应了声,凤盈撇撇嘴,心中把季大人和夏正骂了千万遍。 这个季大人和夏正当真是个讨人厌的,前世她常常见到他们二人,现下在梦里还得见他两,慕容南宇立不立妃关他二人何事,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盈儿可是在吃醋?”她细微的动作被慕容南宇尽收眼底,当下猜出她有整人之意,不由朗声大笑。 低醇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凤盈斜眼瞪他,满脸自信道:“你又不会立后妃,我有什么醋可吃的!” 她对他的秉性还是有所了解的,前世他称帝时六宫尽散,不仅没有三千佳丽,更是连她都不曾触碰。 “盈儿可真了解朕!”她笃定的语气叫他越发欢喜,当下将她抱入屋内,倾身而上,抚着她细腻的肌肤,喃喃低语道:“盈儿可是愿意给朕了?” 他的唇触及她的耳廓,温温热热,气息带着极强的侵略性,侵入她的肌肤,传至四肢百骸。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凤盈推开他,以手护住衣裳,双眸警惕地看着他。 为什么她会梦见这些,甚至他的手已经解去了她的腰带,莫不是她心里想着…… 凤盈剧烈地摇摇头,不敢相信自己心里竟期盼着这些。 凤府现下处于非常时期,他又恰好不在身旁,所以她思念着他,这点她相信,但她心底断断是没有与他燕好的想法的。 “盈儿,你就这么不愿接受朕吗?都整整一年了,为何你还忘不掉他?”慕容南宇声音是那般受伤,隐忍,眼中眸光渐渐黯淡。 “你……”方才他不是还一脸喜悦的模样吗?怎她一推拒就变得如此颓唐?难不成…… 心下还未想完,便见眼前景象已变,不再是艳阳高照的正午,更不是春意融融的深春,眼前有零星的火光,皎洁的明月挂在枝头上,偶有几片枫叶被风吹落,红艳如火。 抬眼看着神色颓然的男子,枫叶低头,便见自己披麻戴孝,手中还烧着纸钱。 “什么鬼东西!”将身上衣裳扯下,凤盈面色微恼。 这不是梦境,而是回忆,她能确定,她在将前世重走一遭,回顾着自己的愚蠢。 孝衣被她狠狠踩在脚下,凤盈仰头看向慕容南宇,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竟腾至天上。 这是她第一次站在这般高处,她瞧见慕容南朝假意为她挡剑,实则受的轻伤落水,她瞧见宫阙迭变,有旧楼被拉塌,又有新楼被盖起,她瞧见她同慕容南宇一道泛舟,惊起荷香阵阵…… 过往的一切在眼前快速划过,最后定格在一间昏暗的屋内。 她像是受到什么吸引,猛然跌入其间。 迷迷糊糊间睁开双眼,触目是一片漆黑。 幽暗如此,是她造了太多杀戮,所以入了地狱吗? “凤氏凤盈,征战有功,封为贵妃。凤氏凤容,护驾有功,封为皇后。容儿,这召书,朕拟得可好?”声音从屋外传入耳中,躺在榻上的女子一愣。 凤氏凤盈,可不就是在说她吗?还有凤容?可不就是大姐吗?那声音好熟悉,却又好陌生。 “皇上,盈儿她原先可是皇后啊,如今为您夺回江山,也算立了战功,您怎能将她降为贵妃?”帐外女子声音有些许急切。 这声音,是大姐! 凤盈尽量让呼吸正常,但心中不好的预感不断上涌。 “朕的皇后,绝不能是不洁之妇!”慕容南朝的声音霎时阴冷,隐在黑暗中的脸上挂着骇人神色。 “皇上!”“扑通!”一声,凤容跪倒在地:“若是如此,容儿不要后位!” “你是威胁朕?”用力掐住她的下颚,慕容南朝脸上已有不耐:“别忘了,生杀大权在朕手中,朕动动手指,就可倾覆你凤家!” 说罢,用力拂袖而去。 凤容被他一甩,身子不稳,重重摔倒在地上。 “大姐!”不知何时,凤盈已来到凤容身后,声音轻轻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真是可笑,她身为两朝皇后,征战有功却被降为贵妃。 不洁之妇?原来他是这样看她的,枉她为他守身三年,却落得这般下场。 “盈儿!”凤容一惊,秀丽的脸惨白如纸。 “太医说你三日后才醒,怎……” “大姐,别骗我!”凤盈直勾勾地盯着凤容,澄澈的双目在黑夜中有些微发亮。 “我我……”凤容低下头颅,紧抿薄唇,却再也挤不出第二个字。 “大姐,别逼我去问他!”只是眨眼间,凤盈便取下了挂在墙上装饰的配剑,半出的剑刃在漆黑的屋子里泛着寒光:“盈儿曾是战场上的修罗,能杀得了一个皇帝,就能杀得了第二个!” “盈儿,是大姐对不住你!”凤容伏地,娓娓道出往事。“三年前,我与陛下两情相悦,并委身于他,不料陛下以此威胁,要我给你……” 余下的声音她再也听不见,只觉头疼欲裂,眼前景象尽数散去,只有一片紫蓝色分裂三瓣的怪草在眼前旋转,还有那只黑红色的大蝴蝶蹁跹起舞。 “啊!”凤盈惊起,里衣尽湿,似能拧出水来。 又是这个梦,将完未完,一直困扰着她,叫她想要去看清,偏偏却看不清。 前世她已不愿再去多想,缘何又会发梦?难不成,真有什么她忘了? 前世她究竟缘何而死?还有大姐凤容,她那未说完的话又是什么?无数困扰在脑海盘旋,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此夜,当又是一无眠之夜。 第182章 血衣 天方蒙蒙亮,几缕晨光透过云层洒下,给绿瓦红墙镀上一层金黄。 细雪纷纷,一夜未停,女子盘腿静坐于偏院内,青丝染雪,仿若一夜白头。 她像是入了定,纹丝不动,银色的衣裳在雪堆之上熠熠生辉。 “小姐,今日是红雪的头七,府衙内派人将……将……”侯谷兰脚下生风,面上余怒未消,可当她跨入院中,感受到其中不寻常的气与幽静后,连忙噤声。 凤盈静静调息着,感受着周遭的人,周遭的气息,周遭的一切动静,虽不睁眼,一切却尽在掌握。 良久,她呵出一口寒气,这才缓缓将双眼睁开:“说!” “小姐,今日是红雪的头七,他们没有依言将尸骨入殓运回,只送来了红雪的血衣!”侯谷兰满面怒容,一想到府衙的行径,她就恨得牙痒痒。 红雪头七之日,凤府内众人翘首以盼,就等着官府中人将尸体运回。然,他们等来的不是尸体,而是零星破碎的衣物。 虽然游宏图说过红雪是叛徒,背叛了小姐,她心中恨红雪,同时也可怜红雪,毕竟她们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无论红雪是否假意,她都是一片真心。如今,红雪为之效劳的主人杀了她,还叫她无人送葬,实在是太可恶了! “是吗?”凤盈微微抬眼,好似早就知道般:“那就让他们在府外等着吧!” “是,小姐!”侯谷兰应声退下。 拂去肩头上的雪花,凤盈顺势半倚树干,慵懒道:“邱公子可知坏了本小姐大计?” “轻易便收了凤小姐两千两金子,本公子实在过意不去,所以就叫连夜将尸体烧了!”天真无害的声音响起,而后黑衣掠过。邱遇白如同蝙蝠倒挂枝头,与她面对面,无邪的双眸底下是嗜血寒光:“凤小姐越发厉害了,真叫本公子想杀了你!” 他语气七分玩笑,三分认真,叫人猜不透真假。 “邱公子,本小姐现在同你讲的是尸体一事!”凤盈慢慢将手抬起,忽的捏住他的包子脸,眼中有几分洋洋得意:“小毛孩,想要杀了本小姐,你还得再修炼几年!” “你……”黑影一闪,邱遇白坐至石桌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上一片绯红,似怒似羞:“你这女子可真不知检点,本公子的脸只有水彤能碰得!” “邱公子小小年纪便有心上人了?”凤盈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 这邱遇白虽好勇嗜杀、阴晴不定,但总的来说还算是个讲信誉的,且性子里有股子孩童的逞能和好胜,叫她打从心底将他当做小弟弟看。 “本公子已年过而立,你这小丫头到底有没有长眼睛?”邱遇白被她口中的“小毛孩”和“小小年纪”两词给激怒了,包子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扑上去掐死她。 “是是是,邱公子已年过而立!”凤盈连声应道,语气里满是不信敷衍。 “对了,尸体一事,你该给本小姐一个解释吧!”见他双眸喷火,凤盈直接将话题拉回。 “这都是几日前的事情了,慕容南朝派人毁去红雪的衣裳,似除了那张字条外还有证据,本公子恰巧路过,就把尸体给烧了!”邱遇白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么一闹,在章锐眼里也就坐实了慕容南朝的杀人罪名。 “有趣!”凤盈浅笑,看邱遇白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他似乎与慕容南朝生有嫌隙,不然不可能没银子拿的事情还做得那般上心。 施施然起身,凤盈浅笑作别:“先行告辞,本小姐要去瞧瞧府衙送来的血衣!” 既然慕容南朝派人毁去了红雪的衣裳,那么此时府衙派人送来的血衣定是假的了。这般想着,不由心情大好。 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外头人头攒动,还伴随着几声侍卫的低喝。 “都头大人久等了!”凤盈上前行以一礼,面色淡淡,倒是没看出什么歉意。 对于她这般做派,前来的官差甚是恼怒,但围观的百姓却险些抚掌叫好。 没有身份撑着却敢这般对待官差的,凤盈是第一人。 “凤小姐,红雪姑娘的尸体已经被家人接出城了!”前来的官差手捧着带血的衣物,眼中是看淡生死的漠然。 凤盈睨着那衣物,忽的扬手,将其托盘打翻,冷声呵道:“你们把我凤盈当什么?” 她一开口,周遭寂静无声,只有极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眸光扫过官差阴沉的脸,凤盈眸光冰冷,指着地上的染血衣物道:“莫要欺人太甚,强压下真相也便罢了,连尸体也不归还,还拿这造假的衣物糊弄本姑娘,幕后主使不是伏法遭诛了吗?为何还会如此?” “还请凤小姐看清了,这衣物可是方从尸体上扒下来的,何来造假一说!”那官差阴沉着脸,甚恼凤盈的举动,然对方现下虽无身份,但知交甚广,不容小觑,他不敢轻易将对方开罪了。 侍立一旁的侯谷兰怒不可遏,上前一步指着对方鼻子愤愤然道:“凤府的丫鬟衣裳内有夹层,夹层内反绣秋菊,这衣裳夹层位置都不对,更别说是秋菊了!” 所有人目光聚集在散落的衣裳上,只听得几声匆忙的脚步声,侯谷兰扭身朝府内奔去,不多时拿来几件衣裳,在众人面前一展:“是你该睁大自己的狗眼看清楚了!” 这个侯谷兰的脾气洛阳城内众多百姓也是知晓的,毕竟凤府近期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也见过她发过太多脾气,当下对于她的态度也都觉得不足为奇。 目光从地上的血衣转移到她拿出的几件衣裳,上面的夹层和刺绣样式几乎完全一致,但和地上的血衣相去甚远。 “这……”那官差被噎得一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面色一会青一会紫,大声呵斥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把夹层改了,若没本事拿出证据,本都头就告你这小丫头片子污蔑朝廷命宫!” “证据这种东西不该是你府衙拿出来吗?你……” “谷兰!”凤盈声音清冷,不大,但威严十足。 侯谷兰咬咬牙,愤愤然退下。 “都头大人何必故作糊涂,是非曲直,你我心如明镜!”凤盈拂袖,径自离去。 “你……凤盈你……”她嚣张的态度将官差彻底激怒,上前两步欲闯入,被长枪拦下。 “官爷请回!”其中一手执长枪的侍卫不卑不亢道。 “哼!”这官差心头虽怒,但也是个识时务的,纵然万般恼怒,也只能转身离去。 脚勾到地上的血衣,那官差正气在头上,看都不看一眼便将脚下血衣踢开。 “既说这血衣是红雪姑娘的,官爷这般做未免对死者太过不敬!”游宏图冷冷开口,旋即引来一片对官差的谩骂。 “都头大人,今日乃是死者头七,你就不怕她去找你吗?”一坡脚男子艰难跨出,面上满是愤色。 他背脊挺得笔直,一看便是将士出身。 “凤元帅那般功勋卓绝的人物,就算是被罢了官,也轮不到你这种虾兵蟹将造次!”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声,当下一呼百应,甚至有人用菜篮子里的菜叶和鸡蛋去砸那官差。 “撤,还不快撤!”官差双手抱头,逃也似地遁离这群情激奋的圈子。 听着府外震天的声音,凤盈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在眼前晃了晃。 “小姐,这不是红雪绣的那个香囊吗?”侯谷兰一眼认出那是红雪送给她的百叶香香囊,不过这香囊的味道变了,由百叶香转为梅香。 “是啊,这可是好东西!”将香囊抛起,而后接住,凤盈眼中暗涌更迭。 “好东西?”不过是一个香囊罢了,还是叛徒的香囊,怎么就成了好东西呢?侯谷兰偷偷拿眼看向她,有些费解于她眼底的古怪笑意。 “这你不必晓得!”凤盈挥挥衣袖,吩咐道:“去将马车备好,同时吩咐下去,若有人问起,就说本小姐为红雪之死所伤,不愿再波及身边人,此行出洛阳城外是为寻一宝地,后生避世而居,不问世事!” “是,小姐!”侯谷兰颚首,正欲退下,忽的探头,不解道:“小姐真要避世?” “你呀!”凤盈点点她的脑袋:“本小姐还不想死呢!” 现在避世,若有人想加害于她,岂不是死得悄无声息。纵然她厌烦这洛阳的勾心斗角,但为了于夹缝中生存,她也必须卷入其中,以一之力扭转乾坤。 “谷兰不明白……”侯谷兰疑惑地看着她,就见凤盈眸光沉了沉,吓得她连忙护住脑袋:“奴婢这就去备马车,马上去!” 她一溜烟地跑开了,凤盈方转个身,就听得急促的脚步声接近。 “什么事?”凤盈有些无奈,没了白芷在一旁提点,她的性子就压不下来了。 “小姐,我们一共才三个人,为何要带上三辆马车啊?”若是为了休息,那至多也就两辆,一次行出三辆马车,未免太过惹眼了。 “南方天灾严重,你想饿死吗?”知她若是不跟她解释,她心里头会有一千个一万个不舒服,当下言简意赅地说罢,抬起手指头:“本小姐数到三,你再不消失本小姐就戳你了!” “那……” “一、二……” “奴婢现在就去,现在就去!”双手捂脸,侯谷兰一溜烟儿没了人影。 第183章 买命 “凤小姐好生厉害!”邱遇白行如鬼魅,纵然玄衣惹眼,却依旧能游走自如,不叫人觉察。 “邱公子有事?”对于他再次出现,凤盈分毫不感意外。 做杀手的无非两种,一种是好钱,另一种是嗜杀,邱遇白则两相兼容,既好钱,又嗜杀,所以能叫他大清早的守在偏院里,必然和金钱或人命挂钩。 “遇白想跟凤小姐买一条人命。”他像个风度翩翩的少年,看起来和善的包子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仿佛与生俱来,眼底却有着瑰丽的血海在翻腾。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恨,带着毁天灭地的怨气。 这是他第一次不加掩饰自己的情绪,抛去满目睿智和狠厉嗜杀,露出最原始的模样。 “凤盈出手的价,邱公子怕是付不起!”凤盈笑盈盈地看着他,出人预料的没有一口回绝。 “凤小姐不问遇白要杀的谁?”他眼中翻涌的煞气越发浓烈,稚气未脱的脸变得狰狞可怖。 “洛阳城外的,有几人是本小姐杀不得的?”凤盈清浅一笑,抬脚朝偏院走去。 现下身上的行头不适用于赶路,她得去换一身,而后迅速出城。 “凤小姐如何晓得遇白要杀的是人不在洛阳?”邱遇白大步跟上,路上的侍卫见有陌生男子皆是一愣,细细一瞧,却发觉这是原先被凤盈否决的侍卫。 他面沉如水,饶是阔步跟在凤盈身后,依然跟不上她的匆匆步调。 侍卫有些狐疑,但一看凤盈那淡然的模样,也就没横加阻拦,由着邱遇白跟去。 凤盈踏入偏院,就见早已有人静候在内,一身白衣与雪色混在一处,俨然成为一体。 他神色很是平和,手中执着一本书卷,于鹅毛细雪中僻出独属于自己的一片净土。 “小姐!”一见凤盈,白芷眼中满是欣喜,连忙福身行礼。 闻声,凤陟抬头,眼中有着淡淡笑意:“要走了?” “恩!”凤盈点点头,就见他眸光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 “对了二哥,这位是邱遇白,你见过的,如今他是我新收的侍卫!”凤盈让了让身子,将被她挡住的邱遇白暴露在众人眼前。 侍卫这一词听起来实在叫人觉得不爽,邱遇白不着痕迹横了她一眼,内心剧烈挣扎后双手抱拳,对凤陟行礼道:“属下见过二少爷!” 狐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凤陟只觉得这二人都分外奇怪。一个眼底有着不怀好意的笑,另一个则看起来不情不愿的样子。 “邱公子!”凤陟拱手作揖,眸光快速掠过邱遇白,只觉来人身上带煞,与那日初见甚为不同,当下扭头对凤盈道:“你今日并无外出,如何招来新侍卫?” “盈儿的侍卫不都是自个送上门的吗!”凤盈低眉浅笑:“如今虽然安定下来,但盈儿甚是不放心,不在府内的这些日子,就由着他贴身保护二哥与茜茜!” “茜茜?她也要搬入?”凤陟蹙眉,颇为懊恼道:“你也不早些说,若是早说我便去接她了!” “现在说不也不算迟吗?”上前握住他的手,面上一片暖意:“等我出了城二哥再去接她吧,免得那小丫头又哭鼻子。” “年关将至,再等些时日吧,你我兄妹二人已四年不曾一道守岁了!”正逢团圆佳节,她却要奔波劳碌,一别,可能就是数月。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几乎都在各忙各的,没有时间好好说话,谈谈心,品品茶,观刹那烟花。 “不过是个形式罢了,二哥若是有心,今年便为盈儿守岁吧!”松开握着他的手,凤盈抱住白芷:“多学着点东西,等我回来给你许个好人家!” 闻言,白芷鼻子一酸,几番忍耐才将泪水退回眼底,扯了扯唇角,无比怀念道:“小姐,奴婢侍候您更衣!” “恩!”凤盈点点头,与她一道跨入屋内。 “邱公子如今是盈儿的侍卫?”凤陟将眸光落到他身上,一派温润平和。 他曾为武将,如今又是个生意人,可身上却没有那些个咄咄逼人的气,平和得像是隐于深山的隐士。 “是!”邱遇白点头,险些将牙咬碎。 这凤盈不等他把话说完就给他安了个侍卫之职,而关于态度不清不楚,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叫他只能应下。 “邱公子武艺高强,若是入仕最少也能做个六品武官,缘何屈尊低就凤府?”凤陟随意道,眼眸含笑,温润如玉。 “二少爷方才话里有提到一字‘缘’,遇白同凤小姐有缘。”邱遇白言罢,扭头看向凤盈的闺房。 他动作随性,不拘泥小节,凤陟眸光闪了闪,确定对方乃是江湖中人。 “不知邱护卫擅用哪般兵器?”他再次开口,探寻意味渐浓。 “棍棒斧戟、长剑大刀皆通一二。”作为江湖上排名第二的杀手,“鬼剑”一名自是由来于他擅用重剑,只不过凤盈显然没有将他的身份泄露,他也就没必要多说,给自己平添一分危险。 “如此说来,十八般兵器邱护卫倒是几乎通全了!”长指在臂托上扣了扣,凤陟不再出声。 须臾,紧闭的房门打开,一抹月白奔出,而后猛然扑入凤陟怀中,喃声道:“二哥,我走了!” 此行诸多险阻,毕竟她最终的目的地是深处凤朝腹地的嵩山,一旦稍有不慎透露了行踪,极有可能被人拿来大做文章。 “路上小心!”凤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眼中是隐隐忧色。 “二哥尽管放心吧,这一路上盈儿只要亮出名号,有几人敢上前招惹?”她嬉笑着,松开环住他的手,挥了挥:“走了!” 转身,步态潇洒地离去。 邱遇白睨了眼二人,沉着脸跟了上去。 “小姐……”白芷喃喃着,泪水止不住的滑落。 接二连三的事情已经叫她怕了,现下她只希望六王爷快快回洛阳,小姐快快嫁给六王爷,有能者庇佑,小姐就不必过得这般委屈。 “凤小姐,遇白何时成了你新收的侍卫?”邱遇白愤然,眼中火光迸射。 “你方才说的买卖本小姐答应一半,前提是这些日子里你得保护好本小姐的至亲!”凤盈没有再说多余的话,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不容拒绝道:“本小姐不会帮你杀人,不过倒能帮你寻回鬼剑!” “……”眸中狠光乍现,很快便恢复如常,邱遇白咧出一抹显然并不愉快的笑,沉声道:“凤小姐如何得知?” 他的鬼剑丢了,丢在雇主手上,作为一名杀手,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是很可怕的事。 “很简单,因为……只有没了兵器的杀手才会想要去买凶杀人,而且如果本小姐没猜错的话,你来寻本小姐帮忙并非是技不如人,而是因为他是跟你买本小姐命的雇主!” 杀手界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每一个接收任务的杀手不能击杀自己的雇主,否则要被同道驱逐焚杀,其目的就是防止猎物出高价导致杀手叛变。当然,她不认为邱遇白会在乎这个,条条框框的束缚只是一条细绳罢了,真正叫他下不去手的,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雇主的身份杀手必须保密,她这么一说,邱遇白反倒没法说出鬼剑的下落了。 “其实你不说本小姐也知道他是谁,更知道他此刻在洛朝与凤朝交界一带。”她言罢,将一个香囊丢他手中,淡淡道:“这个由你代为保管,收下,便算是我们交易达成了!” 杀手排行前十出动了三个来害她,这需要的可不止是财力,更多的是滔天的权势,放眼四海,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凤朝的人是不可能,因为她的铁骑不曾踏上那片土地,与凤朝无冤无仇。原本她有怀疑过洛朝的人,可如今邱遇白被雇主通缉躲在洛阳,而洛朝最有权势的男子都在洛阳,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他不可能冒如此大险。由此可见,和她有深仇大怨又有权有势的,只剩下那么一个人,鲜卑王爷拓跋清。 “……”邱遇白看着她,良久,将带着淡淡梅香的香囊收入袖中。 “凤盈,你当真是本公子遇见过的最恐怖的女子。”这是邱遇白由衷之言,她心思太过缜密,单凭他在她要出洛阳才来找她交易一点便能推断出雇主是谁,再根据自己的行进路线推断出此时拓跋清已混入洛朝与凤朝交界一带,这可是他花了大把银子才得来的讯息。 这种人,若为善,可庇佑万人,若为恶,可血染四方。 “本小姐就权当邱公子是在夸赞,收下这句褒奖!”凤盈挑挑眉,表情似笑非笑。 “这确是褒奖!”邱遇白扯出一抹略显阴冷的笑。 “多谢!”凤盈拱手,眸光触及远处的白衣后低眸:“有劳了!” “凤小姐尽管放心,以命相守,不死不休!” 他的誓言让凤盈有些愕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因为遇白最重要之人仰慕凤小姐!”他勾了勾唇:“遇白也佩服凤小姐!” “多谢!”扬眉一笑,风发意气尽显。转身,掠起一片白雪,飘飘扬后归于尘土。 第184章 小瞧了凤盈 “驾!”长鞭落下,马蹄扬起一片白雪,迷了人眼。 城楼之上,一双如鹰锐利的眼紧盯着离去的马车,眼波平静,看不出喜怒,沉稳得叫人心惊。 “陛下,您打算就这么由着凤盈胡来?”一旁的黑衣男子上前一步,立于他身侧,若非紧闭的双目,任谁也不会觉得他是个瞎子。 “凤盈身边区区一个丫鬟你都不能悄无声息地处理了,就别在朕耳边多说这些废话!”慕容玄德拂袖,眸底满是冷光。 马车一路绝尘而去,直至消失在视野中,他手握金丝楠木雕制的栏杆,在上面留下深深的掌印:“老二那边什么情况,人还没找到吗?” “回皇上,这些日子凤府颇受关注,属下实在不好下手……”男子话音未落,一道掌风迎面击来,他没有躲闪,生生受下,口中顿时弥漫一股腥甜之气。 “没用的废物,朕要你们何用,被区区小女子反将一军便罢了,现在连个人都找不出来!”要想扳倒凤茂乾,凤盈和他的六子慕容南宇是最佳突破口,南宇心思深沉,在百姓间颇有威望,势力更是不容小觑,所以凤盈无非是他最好的下手目标。可现下看来,是他失策了! 能万里之外遥指千军,又胆敢造谣将事情全推到他这一国之君的头上,虽羽翼未丰,但谋略和胆识都是一等一的,他确实小瞧了凤盈这女子。 “属下知罪!”男子单膝跪下,强行将口中的鲜血咽回腹内。 “你说她出了凤府,会不会将人带上?”摩挲着指上玉扳指,慕容玄德眸光讳莫如深。 “凤盈此行除了日常换洗的衣裳外,只带了两车粮食以备不时之需,车上藏人的可能性不大!”男子言罢,思索一番,这才道:“韩飞在二王爷暗卫中拔得头筹,虽训练时间不长,但口风紧,意志力甚强,若是没死,凤盈带在身边会平添许多麻烦。” “你可知凤盈如何御人?”他冷笑一声,十分确信道:“凤盈的御人之术要比你强百倍,无需自小培养,她能叫一个个武艺高强的人心甘情愿为她卖命。” 转身,看着跪于地上的男子,慕容玄德淡淡道:“御人之术的最高境界在于御心,南宇擅用此道,凤盈亦是如此!” 他的六子慕容南宇和凤盈是同一类人,同一类人,都那么像她!袖中大手紧握,身上阴骘之气渐浓。 “属下愚钝!”男子垂头,有什么答案以呼之欲出,但他实在不敢相信。 “韩飞必然没死,凤盈的造谣也并非是无奈之举,她是确实怀疑到朕的头上来了!”摘下拇指上的扳指,看着上头浅浅的痕迹,不由感叹道:“再趁手的东西,都会有伤己的那一天。” “啪!”扳指被砸落在地,碎裂成无数块。 男子身子一颤,试探性道:“皇上是担心韩飞已经被凤盈带出城了,并打算收拢他?” 韩飞乃是二王爷的暗卫,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若是凤盈厉害到能够将韩飞收为己用,不仅二王爷曾做过的恶事会被知晓,就连皇上对她亲近之人下杀心一事也会随之暴露。 单凭怀疑她便能做出造谣一事,若是确定了,这女子还不知要翻出怎样的滔天巨浪。 “这玉扳指往日用着虽然趁手,但如今终究是硌出印子,既然已经不适用了,就不该留下!”抬脚踏上碎玉,明黄色的衣决掠过,只留下一片淡淡的龙涎香。 男子依旧跪于原地,忽然俯下身摸索着,将碎玉拢成一团,任由碎屑将手划破,紧闭的双眸中流出两行清泪:“韩兄,是我对不住你,但有道是君命不能违,韩飞贤侄的命,我只能……只能……” 皇上已下了杀令,那么韩飞这个人便不能留。 “大人!”一同样着有黑衣的男子走来,手上纹有诡异的龙须和龙鳞。 “传令下去,不惜任何代价捉拿韩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声音有一点颤抖,但很快恢复冷漠无情的模样:“若是遇到重大阻碍,将韩飞就地处死!” “……”黑衣男子眸光闪了闪,想说什么,最终凝成了无比沉重的一字:“是!” 黑影掠起,惊起城楼上闲步的鸦雀,原本站在城楼上的两个黑衣男子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紧挨六王府的小院旁,几辆马车先后停下,有轮椅自马车中飞出。 “二哥!”欢快的声音响起,见凤府之人如约在半月之内来接她,凤茜兴奋地从小院中奔出,可四下张望一番,却没有那个心心念的身影,不由奇怪道:“二哥,姐姐呢?” “你二姐有事要出洛阳,怕你这丫头抱着她哭鼻子,所以就先走了!”凤陟言罢,就见她眼中闪过失落之色。 “三小姐莫多想了,小姐此行有几分危险,她也是怕你担心……”虽然凤盈吩咐过不要同凤茜说,但她姐妹二人有过嫌隙,若是不说出来,只怕会积累了误会,反倒叫关系疏远了。 “二哥,姐姐她去哪了?”不知想到什么,凤茜双手握住凤陟的手,眼中满是焦虑:“二哥你告诉我啊!” “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莫要多问。”凤陟拍拍她的手,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且你二姐她武艺高强,这路途中哪有牛鬼蛇神敢去动她。” “是啊三小姐,你莫要忧心。”白芷哪里料到她反应如此激烈,当下小声同凤茜道:“小姐是去给二少爷寻药,只是会途径一些险地,依着小姐的身手绝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凤茜呐呐地看着她,想要透过她的眼看清她的心。 白芷一怔,因着她眼底的探究,更因着她多出的一层心思。她的眼神太过深沉,无邪与天真消退,短短数月这般变化,着实叫人心惊。而且搁在以前,凤茜是很相信她的,她的每一次安抚,凤茜都不假思索地相信,可如今那探究的眼神,竟像换了个人般。 似意识到自己反应的不对,凤茜眼中溢出泪光,嗫嚅道:“茜茜好担心二姐啊,茜茜梦见柳城遭了瘟疫,全城的人都死了,就怕二姐靠近柳城,可你们就是不肯说。” 柳城?凤陟神色一变,虽然稍纵即逝,但还是被她轻易捕捉到。 凤茜心下越发着急,不安感在心头蔓延,正欲发问,就听得他不紧不慢道:“梦与现实素来是反的,我知你忧心盈儿,但也不必杞人忧天,先不说柳城现下丰饶太平,绝不可能发生瘟疫,就是盈儿的目的地,与柳城也近乎南辕北辙。” “茜茜也是担心嘛!”她扯了扯嘴角,低首垂眸,很好地掩盖了自己的情绪。 柳城势必会有一场瘟疫,且她不仅晓得柳城有瘟疫,更知道六王爷慕容南宇也在其中,还会被传染,卧床三月不起。期间,瘟疫不断严重,柳御医与柳神医父子被派入柳城,双双不治身亡,最后皇上下令点火烧城,大火弥漫了整整三日。 这是她前世的记忆,犹记得二姐得知柳御医与六王爷死讯后的悲悖,茶饭不思,日渐憔悴,她无法阻止瘟疫的发生,但今生太多变数,她实在害怕二姐被卷入其中。 “你这小脑袋瓜子,要是叫盈儿晓得了也不知她是哭是笑。”凤陟言罢,对着身后道:“还不快为三小姐收拾东西!” “是!”一群人涌了进去,凤陟眸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见她面带忧色,心头不由打鼓。 他不信梦这一说,可瞧着茜茜这忧心的模样,又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盈儿会不会去柳城寻六王爷他不晓得,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还是得写信通知盈儿一声,让她莫要靠近柳城。 “二哥……”凤茜揪着他的袖子,来回地扭着身子,撒娇道:“茜茜好想你跟姐姐的,可你们两都不来看我,现在来也只来一个,二哥你也不帮忙拦着点姐姐!” “她的性子谁能拦得住!”她的撒娇凤陟还算受用,眼中盈着笑意,好脾气道:“你哭闹起来除了盈儿又有谁劝得了,你们两姐妹一个模样。” “茜茜就要跟姐姐一样!”凤茜比划了两招,挑挑眉,得意洋洋道:“茜茜要好生习武,日后好率军打仗!” 她的目标当然不是行军打仗,只是希望能厉害些,日后可以自我保护,而非像前世,最后死得那般窝囊。 “凤三小姐底盘不稳,没有天赋,又过了打根基的年纪,如今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做到统帅千军。”不带半分情绪的声音传来,不含褒贬,只是就事论事。 “你……”“谁啊”两字卡在喉头,当眸光落在那张略显稚气的包子脸上后,凤茜怔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呐呐道:“恩公?” “恩?”坐在马车车沿上的邱遇白抬眸,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这凤三小姐叫他什么?恩公?他邱遇白这辈子杀过不少女人,就是没有救过女人,她是眼花了? “茜茜?”凤陟拧眉,只觉今日的凤茜哪哪都透露着古怪。 除了洛阳,她就在书院待过,有侍卫保护,安全得紧,根本不可能出事,更不可能有恩公和认错一说。 凤茜也自知失言,又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只是看着邱遇白,最后面上一红,细声道:“茜茜认错人了!” “认错人?”凤陟抬眼看着她,有几缕疑惑。 “哎呀,二哥你别问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凤茜一跺脚,闷头就跑入另一辆马车中躲了起来。 “三小姐好像……”看着紧闭的车帘,又看看老神在在的邱遇白,白芷压低声音道:“害羞了!” “害羞?”凤陟斜眼睨了眼邱遇白,眼中有着自己都没觉察的不悦。 这么个长相秀气,还透着点可爱的男子,怎么瞧都配不上他惊才绝艳的三妹,况且凤茜现在才十四,距及笄还有半年,动这种心思未免早了点。 第185章 再遇冷老大 “驾!”马车在一片白雪覆盖的官道上疾驰,凤盈盘腿静坐,身旁的侯谷兰手执书卷,低声念着上面的心法,一派和谐。 “气浮八脉,呃……那个通……通……”一个复杂的古字将侯谷兰难倒,她抓耳挠腮,就是猜不出其中意思。 缓缓将眼睁开,凤盈眸光落在那心法上,就见一形如大象踩虎的文字跃然纸上,不由挑眉:“这心法越发古怪了!” “小姐不猜猜这字吗?”侯谷兰将书递上,就见凤盈摇摇头,掀开车帘望向被冰雪覆盖的一片辽阔。 “这心法不是靠猜的,字形源于生活,源于参悟,光是靠猜只会曲解其意,走火入魔!”感受着冷风拂面,凤盈扬起笑脸,由衷叹道:“这儿的气息可真是太好闻了,叫人流连忘返,就好像回到了漠北!” 离了洛阳,她只觉得无比的自由,像挣脱了牢笼的束缚般,身和心都得到了解放,只这么深吸一口气,就觉通体舒畅。 “真的吗?”侯谷兰两眼放光,扒在马车窗上掀开帘子,二话不说猛吸了口气。 “咳咳咳!”冷气窜入口鼻中,侯谷兰剧烈咳嗽,整个人飞速缩入凤盈身侧,上下牙打着颤,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小……小姐……一点都不……不好闻……” 她是极怕冷的,马车里烧着炉火,她觉不出冷来,帘子这么大开,再加上扑面的寒风,侯谷兰只觉自己就在方才那一刻差点被冻死了。 “……”凤盈摇摇头,只觉这丫头越发没规没矩。 “小姐!”侯谷兰越凑越近,声音里带着些许恐惧:“我们应该不会露宿郊野吧?” 上一次的情况她可还记得一清二楚,从夜半赶路到天明,一路上就没瞧见一家客栈、酒肆,只有大片的野草在空中摇曳,好不荒凉。如今天寒地冻的,若是没有客栈添电暖,她真怕自己会被冻僵了。 “你觉得呢?”知她惧寒,凤盈眸光流转,打起了怀心思:“这回的路线可是与上次别无二致,你若是寻得来客栈,本小姐自然高兴!” “不是吧!”侯谷兰掩面哀嚎,就听得外头传来“噗嗤”一声不客气的嗤笑。心头有怒火灼烧,她咬牙,愤愤道:“游宏图你等着!” 言罢又可怜巴巴地看向凤盈:“小姐,奴婢今晚可不可以与您共处一马车?奴婢保证后面会一直乖乖的,绝不打扰小姐,真的真的会很乖的!” 凤盈瞧着她大眼里硬生生挤出的水汽,不由觉得好笑,当下朱唇微启,打破了她的希望:“不行!” “那……”眼珠子转了几转,侯谷兰只顾考虑今晚找个人同睡,好给她添些暖,没注意到凤盈眼中明显的笑意,只是揪着衣袖,表情痛苦而又纠结。 良久,她张了张口,小声道:“游宏图!” “驾!” “啪!”回应她的是一声极重的鞭子声。 “游宏图?”侯谷兰以为他没听见,不由提高音量:“游宏图!” “恩?”淡淡的回应从马车外飘来,侯谷兰像看到希望般,两眼放光道:“今晚我们共处一辆马车可好?” “咳咳!”凤盈被灌入的冷风呛了几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侯谷兰。 对于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叫人心生遐想侯谷兰浑然不知,只是紧缩着身子,巴巴着眼看向晃动的车帘上若隐若现的一抹青衣。 “侯谷兰,你冻糊涂了!”面上一红,扬起马鞭的手顿住,游宏图声音不自然道。 “你就说你同不同意,不同意我找别人了!”天大地大抗寒最大,侯谷兰心中暗暗决定,如果游宏图不答应她,她就去威逼另外两个驾车的小厮。 这二人的对话着实有趣,凤盈支着下巴,眉眼含笑地瞧着焦急的侯谷兰。 都说男女授受不亲,侯谷兰对游宏图显然是没有防备,那盛气凌人的态度,和对她时的迷糊可爱简直大相径庭,偏偏游宏图却很吃这套,被她压得死死的。 马车外头没了声响,侯谷兰挪了挪位置,搁着帘子戳戳他的背:“游宏图!” “……”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力度,游宏图横了眼与他并排而行的小厮,内心无比纠结。 他自幼习的是道,对男女大防格外注重,面对侯谷兰这显然越逾的要求,他是该拒绝的,可一想到侯谷兰那说到做到的性子,她真的可以去威逼那两小厮将他们当做捂手脚的毯子。 “谷兰,宏图既然不愿,你又何必勉强他,不是还有时昌和时新吗?”把玩着袖口暗纹,凤盈不怕事大地煽风点火。 “好,我……” “我答应你!”游宏图咬牙应下。 入夜,篝火的火光通明,大有冲天之势,所有人都缩在篝火旁,尤其是侯谷兰,巴不得整个人贴上攒动的火苗,唯独凤盈怡然坐在车沿,仰头望着天上星光不语。 去柳城,不去柳城,去柳城…… 数着天上的星星,凤盈眉头微蹙,有些犹豫不决。 去柳城要绕得太远,而且目的性也太过明显,若是离她的目的地近些,她还好找个由头,总不能跟对方坦白,说她有些想他了吧! 想?她诧异于自己对慕容南朝的情感,薄唇紧抿,愤愤然淬了句:“竟然连封书信都没有!” 骂完后,见游宏图投来目光,当下跨起一只脚,以手支着下巴,像是解释般道:“往日这个时候,大哥总是会寄来书信报平安,如今他大败凤朝,却不见报喜,着实叫人忧虑。” “大少爷英明神武,且有再世诸葛之名,断然不会有事的!”翻煮着从湖里捞来的鱼,游宏图出言宽慰。 “是啊!”凤盈点点头,继续看着继续看着天上点点星光。 慕容南宇那般厉害一个人,定然不会有事的,且前世这个时候的柳城升平丰饶,乃是洛朝难得的安宁之地,想来他不会出什么事。既然他是安全的,她也就没必要去了。 “吁!”黑夜中,一声勒马声响起,打破了林子里的宁静。男子白衣红马,腰上挂着星虫状的香囊和一柄玉箫,飘然如仙,俊逸得不可方物。 “……”游宏图警惕地注视对方,手按在包袱上,欲随时取出兵器。 他没见过这男子,可他却听过这声音,他有十足的把握,眼前的男子便是那只叫做“诺奇”的灰狼的主人。 “天寒地冻,想同凤小姐讨口水喝,不知凤小姐可愿?”男子阔步而来,举手投足间风姿卓然,侯谷兰愣愣地看着,竟看痴了。 “……”眼角余光瞥见侯谷兰的反应,游宏图面色沉了沉,心中不悦渐浓,有什么在胸腔翻腾着,欲随时涌出。 所有人都注视着凤盈,等待她给个反应,然而她只是瞧着天上的星,眸光清冷,不知喜怒。 “凤小姐?”男子再次开口,凤盈眸光沉了沉,手按在三翎剑剑柄上,态度不言而喻。 “是在下叨扰了!”男子拱手作揖,原本稳住篝火旁的侯谷兰忽然站起,呆愣愣的没有瞧出眼前情况便开口求情道:“小姐,天气这般冷,您就答应了吧。” “多谢侯姑娘!”男子朝侯谷兰行以一礼,她怔愣半响,这才从惊艳中醒过来,“冷公子!”侯谷兰眼中迸发出奕奕神采,欢喜道:“小姐,小姐,我认识他,是他带我去的洛阳,并教我入的相府!” 游宏图侧目,眼中有怒意翻腾,就这么直勾勾地注视着侯谷兰。 这是他第二次以这种眼神瞧她,第一次还是在凤盈中蛊跌落悬崖那日,他的眼神可怕得像要吃人,和如今一模一样。 “冷公子既帮过家婢,凤盈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她扬了扬眉角,眸光恢复一派清冷。 “小姐,鱼汤好了!”见凤盈将人留下,侯谷兰乐滋滋地盛了碗汤端给凤盈,旋即又盛了碗,端给了坐在离篝火并不近的冷老大。 游宏图看在眼里,自己盛了碗汤仰头饮下,一抹嘴,拎着包袱坐到对面小厮那,将他与侯谷兰的距离拉远。 眼前的男子当初放狼将他咬得遍体鳞伤,可如今一出现,侯谷兰就无比热络,他不由得多想,回味着那日的古怪。 端着鲜浓的鱼汤晃了晃,凤盈眸色渐冷,眼底是道不尽的寒意。 在这种局面下,她不可能不去多想。侯谷兰的忠心她瞧得见,但她也瞧得见侯谷兰的粗心大意、重情无脑,那男子那般危险的一个人,竟是他将侯谷兰引到她的身边,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气氛微妙地变化着,冷老大端起鱼汤嗅了嗅,小口慢饮,举止优雅贵气,颇有处变不惊的从容。 “冷公子,荒郊野岭的,你怎会独身一人出现在这呢?”侯谷兰一副痴汉相地看着冷老大,表情就跟看凤盈时如出一辙。 像,实在是太像了,这冷公子骨子里的气度跟小姐简直如出一辙,是不是每个能力超群的人都是这般淡定从容的?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加掩饰自己的崇拜。 “冷某乃江湖中人,江湖何处有事,何处便有冷某!”冷老大笑容淡淡,虽是在回答侯谷兰的话,眸光却是看向的凤盈。 他意有所指,凤盈如何听不出来,只不过对方既有意泄露讯息,她也就没必要用心去揣摩,当下一撩衣摆,扭身入了马车:“本小姐乏了,冷公子请自便。” “在下也乏了,冷公子请自便!”游宏图拱手,不愿多看到二人在一起的画面,步伐匆匆地入了属于他的那辆马车。 第186章 河图洛书 马车外风呼呼作响,车内点着炉火,温暖舒适。 宽大的马车中央,凤盈盖着羊毯,双眸紧闭,呼吸匀畅,已然沉沉睡去。 她警惕性强,不惧对方有所行动,自是睡得安稳,游宏图便不同了,他武艺在凤盈之下,又对冷老大心存忌惮,所以哪怕是躺在舒适的马车内,也没有一丝睡意。 “游宏图!”酒足饭饱,侯谷兰只觉缺了什么,这才想起打冷老大来后,她便没同游宏图说过一句话,心中不免愧疚。 步伐轻盈地踏至游宏图所在的马车,她侧耳听了听动静,只闻平稳的呼吸声欺负,没有一丝波澜,显然是睡着了。她今天不理他他竟然还能睡得这么香,侯谷兰扁扁嘴,压低声音道:“游宏图,你睡了吗?”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游宏图,今晚的星星格外的亮,你不出来瞧会儿吗?”侯谷兰不甘心地再次开腔,然而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沉寂。 “侯姑娘说得没错,今夜星辰璀璨,乃是祥瑞之照!”冷老大阔步走到他身边,似笑非笑地睨了眼一帘之隔的马车,似能洞穿过去,瞧见里头神色微恼的游宏图。 “冷公子懂看星辰?”一听对方这么说,侯谷兰将游宏图抛之脑后,满脸兴奋道:“这星辰的奥义是如何瞧见的?” “侯姑娘请看,此北极星泛八角之光,且天上密布繁星,构成星图,细细一瞧,可见图有‘太极含阴阳,阴阳含八卦之妙’,乃是河图洛书的祥瑞之兆。”冷老大一一指着天上的星道。 “冷公子的意思是,洛朝即将太平盛世了?”比起连年战火,侯谷兰自然更为向往太平盛世,尤其是凤盈心系黎明,她当然希望凤盈能够开心。 “非也,非也!”冷老大摇摇头,面上的笑意无比神秘:“自古福祸相照,如此盛世祥瑞之兆,定需大量时间才能达成,所以在此大福到来之前,必有大祸降临。” “什么大祸?”侯谷兰被绕得有些懵了,愣愣地看着他,不知大祸为何。 “此乃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冷老大淡笑着,眸光深远地看着漫天繁星。 河图洛书一出,乃是龙蛇之争,不出意外,大战一触即发。 凤朝擅用蛊毒,有驭蛇之能,龙蛇之争的蛇自然指的是凤朝的天命天子,至于龙……洛朝虽处富饶之地,却百年不聚龙脉,所以这龙蛇之争的龙并非出自洛朝,但却在洛朝这片地上。如此看来要么将有新朝替代洛朝,要么就是旧朝翻替洛朝。 详装睡去的游宏图一听,微微起身,从飘荡不定的车帘角处朝外看去,果见星河密布,不同凡响。 河图洛书一出,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不过在此之前,必有大灾显现。只是…… 上回师父夜观天象,乃是有凤来仪之祥照,洛朝内将有凤女诞生,助洛朝宝地之上人人安居,怎在数月后天象忽变?原本的祥照乃是洛朝安稳至少二十年的征兆,如今却隐隐有着天下大一统的趋势,莫非游龙剑将出,南疆天子将现? “侯姑娘,冷某听闻这世上除了洛阳的柳御医外,还有一名唤嵩山余老的隐世名医,不知姑娘可认得?”冷老大与侯谷兰并肩而立,面上带着浅浅笑意,叫他看起来儒雅又不食人间烟火。 闻言,游宏图神色一泠,眸光愤愤。这冷老大说什么天象,原来不过是套话的前言。 “嵩山余老?”侯谷兰先是一愣,继而摇摇头,嘿嘿笑道:“谷兰一个山野丫头,怎么可能会晓得什么隐世名医嘛,冷公子问错人了!” 见她没被男色迷了心智,游宏图暗暗松了口气。 “原来侯姑娘不晓得!”冷老大叹了声,模样有些怅然:“看来此路是行不通了,只可惜我那双腿残疾的弟弟,怕是此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冷公子要求的什么药?”一听他说是为治弟弟腿疾,侯谷兰不由得想到凤盈此行所图,心下隐隐动摇。 “自然是医治腿疾之药。”他摇摇头,眼中流露出伤感之色:“我已是尽力,如今他……” 剩下的话冷老大没说完,只是徐徐走到篝火旁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却透着股萧瑟凄凉。 “冷……”侯谷兰张了张口,余下之言被一只大手堵住,她眨了眨眼,愣愣地回头,就见游宏图半倚着车窗,满目阴沉地看着她。 “游宏图,你怎么……啊!”她尚来不及多问,就被游宏图双手掐着腰抱入马车中,不由惊慌尖叫。 “咚!”脑袋撞在马车壁上,双脚挂在马车窗上,侯谷兰横躺着,有些惊恐地看着眼底一片漆黑的游宏图。 “你……”她咽了口唾沫,心中暗暗思索游宏图若是动手打她,她是该还手还是该逃,喊救命这么丢人的事情她可做不出来。 “睡!”游宏图丢了条毯子给她,自己则半倚着车壁,睡在极小的一个角落里。 暖意袭来,侯谷兰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就着现在的姿势慢慢朝游宏图蠕去,脑袋枕在他半曲着的腿上。 “……”睁眼瞧了她一眼,游宏图不语,闭目继续睡去。 “游宏图,我记得你好像会看星象对吧!”侯谷兰抓着他的胳膊,满脸好奇道。 “睡!”扯起一条毯子往身上盖去,连带着将侯谷兰的小脑袋一块盖住,游宏图眼中流露出淡淡笑意。 “喂!”侯谷兰从毯子下钻出,双眸喷火,在瞧见他已闭上眼后张牙舞爪地做了个鬼脸,扯起一旁的毯子盖在身上,舍去软软的枕头枕在他腿上,口中还嘟嘟喃喃地抱怨:“你这腿蜷着我不好枕,斜起来很是不舒服。” 她口中嘀嘀咕咕的,就觉原本半曲着的腿渐渐放下,憋屈地抵在另一面车壁上。 “游宏图你最好了,谷兰第二喜欢你!”侯谷兰由衷说罢,就着现下的姿势沉沉睡去。 闭着眼的男子微微勾起唇角,第二喜欢?听起来也挺不错的! 第187章 收钱办事 “呼!”收起四仰八叉的姿势,凤盈伸了个懒腰,扭动几下胳膊腿,正欲继续躺下,就嗅到一股子烤肉的香气,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在空中飘荡。这血腥味不大对劲,虽然很淡,却绵延不断,应当是较大的伤亡才能造成的。 眸光一沉,偷闲的心思消退,抬手将马车帘子掀开。 “凤小姐起得好生早啊!”一个招呼声传来,凤盈看向冷老大,就见篝火旁架着几只兔子在烤,透着淡淡金黄的肉看起来分外诱人。 “冷公子!”凤盈微微颚首,算是打过招呼。 视线扫过地上一片雪融的痕迹,就估摸出这篝火一夜未熄。至于人嘛,应当是睡过的,因为他精神头看起来委实不错。 “冷某打了些兔子,凤小姐可要尝尝?”他晃了晃手中拽着的枯树枝,上头插着一只已涂好酱料的兔子,看起来鲜嫩可口。 “多谢冷公子,不过不必了,凤盈喜欢吃清淡些的!”凤盈言罢,纵身跃起,立于最高的树枝顶上,眸光四下搜寻,寻找蛛丝马迹。 那血腥味着实太多,根本不可能是几只兔子能累加出来的,昨夜必定有一番打斗,且和冷老大脱不了干系。而打斗的声响没有入耳,应当离这颇远,想来是在半里之外。 抬起左手,感受着寒风的吹拂,在根据衣袍确定了风向后,纵身而去。 “凤小姐就不担心冷某行害人性命之事吗?”冷老大不紧不慢地开口,然而凤盈根本没停留之意,很快将他的声音抛到耳后。 “喜欢吃清淡的啊,口味倒是变了不少呢,往日都不挑食的!”自言自语地摇摇头,冷老大拎起昨夜熬鱼汤的锅缓缓离去。 血腥之气渐浓,凤盈在一片辽原停下,踏在雪地之上眸光锐利地四下搜寻。 打斗应当是在一个时辰内发生的,而今日的雪极小,不可能将尸体覆盖,所以只要有死了人,并且他们没将尸体运走,就必然能被翻出。 行了没几步,就见一雪地微微隆起,像是被刻意填上的,与周遭的衔接处多有碎冰。大步上前,蹲下身子用手去扒雪,很快就摸到一僵硬的东西。 她专注地刨着雪,指尖被冻得通红发僵也似浑然不知。不一会儿,一具完整的尸体被刨出,是一个穿有黑衣的男子,面上带着黑色纱布,只露出一道浓眉和一双死不瞑目狰狞瞪着的眼。 抬手将纱布揭开,被掩盖的下半张脸已然被人毁掉,鼻梁和嘴唇被残忍割去,面上被刀掀了皮,只剩下贴骨薄肉。捏着纱布的手一松,黑色的布盖回男子脸上,凤盈抬手,捂上他的眼,低语道:“遇主不淑,瞑目吧!” 她估计错了,打斗是在后半夜进行的,空气中之所以会有散不去的血腥味,是因着这些暗卫的主人或首领折回,将他们身上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痕迹抹去。 人已逝去,还要惨遭毁尸,所谓凄惨也不过如此了! 将黑衣人翻了个身,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而黑衣人的右臂上的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 只见他手上刺有诡异的龙须、龙鳞纹身,这么看来,对方应当是冲着她,不对,是冲着她马车底下关着的那个人来的。 为黑衣人将鬓发理好,再放入冰坑之中,用冰雪重新盖好,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叫人厌恶的声音:“凤小姐好生仁慈!” 微微扭头,眼角余光映入一黑衣人,那人以黑巾遮面,上绣三团大红色火焰,手持一柄三尖两刃刀,亦是形如火焰。 “阎四?”凤盈挑眉,并不意外他的到来。 冷老大是血煞盟第一杀手,阎四作为血煞盟的一员,出现在冷老大周围并无不妥。 起身,无视来人,凤盈继续寻找被埋藏的尸体。 很快,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直到第八具尸体被翻出,凤盈不由拧起眉头,清冷的眸中泛起异样的光。 除了一具没有被毁去面容外,其余七具尸体都叫人看不出模样,而那没被毁去面容的尸体显然是血煞盟的人。 “凤小姐好生假慈悲,既杀人无数,又何必对尸首温情。”凤盈不搭理他,也不防备他,这着实叫阎四发恼,当下不由出言挑衅。 “……”将最后一具尸体埋好,凤盈起身,眸色淡淡地睨着他,忽的笑了,如冰雪初融,如烟火一刹,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阎四为她的容貌惊艳,就听得清冷的声音响起,淡淡的,不带一丝情感:“听你的口气,难不成是想让本小姐对你‘假慈悲’?” “你……”阎四眼中腾升怒意,但又想到什么,将眼中火焰强行压下,徐徐道:“凤小姐还真当这是以前吗?凤小姐左手伤残之时我虽不敌,但如今你已没了天生神力,将你揉圆搓扁还不是由着我的心情!” “哦?”凤盈挑眉,显然来了兴致。 血煞盟的消息当真是灵通得紧,她假装失去天生神力一事只叫柳宗和柳神医晓得,而柳神医必然只会同皇上讲,没想到他们却能得到消息。 只不过,有时候消息过多也并非好事,她只想骗过那么几人,没想到如今却将一堆人给骗了,着实有趣得紧! “本小姐自打为将后,就没叫人揉搓过,如今你有这能力,还不速速出手,叫本小姐一尝败味。”她眼中含着淡淡笑意,带着几分挑衅,几分不屑。 “江湖上都传凤盈是个厉害角色,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被她的话语和眼神刺到,阎四面目渐渐扭曲,愤然道:“你不就是仗着我大哥有意护着你,料定我不敢动手才在这大放厥词吗!等哪日我大哥对你腻味了,你就等死吧!” “恩?”他大哥护着她?冷老大?难不成冷老大是为了护她而来?凤盈心思百转,疑云缠绕心头挥之不去。 她和冷老大可是有仇的,冷老大也曾收钱害她,如今从阎四口中听到冷老大有意保护她,就像是个笑话般,让她忍不住捧腹。 “你说既然你老大对本小姐有那么几分意思,本小姐若让他给你两刀……”说到这,凤盈顿住,玩味地睨着他瞬息万变的表情,冷冷笑道:“不知杀手榜排行第十的阎四会不会被捅成蜂窝呢?” “你……”阎四怒极,可一想到冷老大在听闻凤盈失去神力后竟驾车出城的紧张样,当下就没了底气。 冷老大帮人和杀人素来只看钱,血煞盟又从头至尾没接到关于保护凤盈的委托,如今他为护凤盈周全,杀了皇帝老儿的七个暗卫,导致血煞盟多人重伤,甚至还有一高手身亡,要说他对凤盈没有存上几分心思,他是万万不信的。 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凤盈转身,施展轻功回了马车旁。 “小姐!”她足尖方一落地,侯谷兰就端上一盆水:“小姐先净手吧,粥已经煮好了!” 闻言,凤盈睨了眼铜盆,就见那水上有热气氤氲,一看便知是刻意烧来给她净手的。 “你这丫头倒是变伶俐了!”将手放入盆中,凤盈难得地开口夸赞侯谷兰。 既备了热水给她净手,又将粥熬好了,看来侯谷兰还是有些进步的。 然,她的欣慰感并没维系多久,只是须臾她便晓得,侯谷兰还是那个侯谷兰,粗心大意,马马虎虎,根本做不来这么心细的事。 “小姐终于夸谷兰了!”将铜盆往身旁一放,侯谷兰一面用素绢帮她试手,一面嘿嘿笑道:“冷公子说得没错,谷兰这般做小姐果然开心!” “冷公子?”凤盈一扬眉角,忽的想起阎四的话,“你不就是仗着我大哥有意护着你,料定我不敢动手才在这大放厥词吗!等哪日我大哥对你腻味了,你就等死吧!” 冷老大对她有意思?光是这么想想,凤盈就觉得头皮发麻。 被人喜欢是一种幸事,但也要看对象是谁,慕容南宇那种骨子里透出的温柔她能接受,慕容南朝和冷老大这两位她便消受不起,一个霸道,一个笑里藏刀,都是些阴险的,还都跟她结了仇,被仇人喜欢着,简直是笑话。 “是啊,这热水是冷公子烧的,他连时辰都算得准确无误呢!”侯谷兰面露崇拜之色,满脸回味道:“粥也是冷公子煮的呢,香气四溢,谷兰光是闻着都觉得饿,还有烤兔子,没想到兔子那么有用,不仅看着可爱,烤着也好吃,等回洛阳后谷兰要养一堆兔子。” “……”凤盈嘴角抽了抽,只觉自己已经和侯谷兰无话可说了。 “凤小姐!”冷老大将粥盛好,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抬脚踱了过去,凤盈捡了个和他有一定距离的位置坐下,眸光凌厉地看着他:“冷公子这是何意?” “还能何意?不过收钱办事罢了!”冷老大言罢,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上。 “……”凤盈面带狐疑地接过,摊开一看,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冷老大皱了皱眉头,随手捞起一旁未熟的兔子继续炙烤。 “安好,勿念,路途遥远,多加小心!”简洁的十二个字,笔走游龙,字里行间满是腾飞之势。 多加小心!她笑,唇角勾起,眼中有着他不曾见过的情愫,冷老大心头警铃大作。 翻转的动作顿住,在凤盈投来目光的一瞬恢复如常,冷老大心中五味杂陈,忽然不知自己做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她几乎是将情窦初开写在了脸上,那么简单的十二个字,却能叫她如此欣喜,究竟是慕容南宇入了她的魔,还是她入了对方的魔? “那凤盈就多谢冷公子了!”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但对他的敌意显然消退了几分,不似原本那般冷漠。 “喝粥吧!”将兔肉粥往她面前推了推,随即掏出酱料瓶,用小刷子在兔身上涂抹着。 “恩!”凤盈淡淡应了声,端起粥细品着。 不得不说冷老大虽然是个男子,但厨艺确是极好的,虽然及不上白筠,但比府里的厨娘做的要好吃些。 当她一碗粥见底,对方的兔子也烤好了,金黄色的外皮,滋滋地往外冒油,光是看着便叫人垂涎欲滴。 “好了!”将烤兔子递上,凤盈小口咬了口,入味的酱汁和鲜嫩的肉感叫她很是喜欢,当下闷头吃着,倒也少了些防备。 她近日确是在长身体,虽然不明显,但也高了差不多半寸。这一个月来她胃口大好,一日总能吃个四五顿的,好在也不见长肉,只是极缓地拔着个头。 “他说,你喜欢吃肉,不过不喜油腻!”冷老大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叫人摸不着头脑。 凤盈抬眼看了他一眼,鼻腔中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算是同意了他的话。 慕容南宇无疑是个心细的人,他派来保护她的,自然是稳妥得不能再稳妥的,虽然这路途上的风险她早已预估,近日略有提升的功力也叫她不需要人来保护,但他此举还是叫她没来由的心暖。 “看来六王爷真的很了解凤小姐!”不阴不阳的来了这么一句,冷老大转身离开篝火。 第188章 劫财劫色 马车在官道上缓慢前行,凤盈软软地倚着枕头,眼半闭未闭,就这么打着盹。 日暮渐低,霞光笼罩,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然而方圆数里之内了无人烟,依旧没有一处歇息之地。 “小姐?”游宏图在马车外唤了她一声,显然不明白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小姐,依着这个速度,今夜怕是又得露宿荒野了!”虽然她有游宏图这么个暖枕,可是小姐没有啊,这荒郊野外的,极易受寒。 “无妨,就照着这速度!”凤盈眼皮不曾一抬,就这么懒懒道。 “是,小姐!”心中虽然疑惑,但游宏图并未多言,而是老老实实地架着车,遵循自己的本分。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散,凤盈掀开帘子,看了眼陌生又熟悉的环境,眼中盈满笑意。 都入了冬了,也不知那地道是否还有匪贼穿行,上回她可说过要将其歼灭,这次“碰巧”晚上路过,怎么能不有所行动。 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斜眼看着夜幕渐渐垂低,有薄雾不知从何处泛起,四下散开,将视线遮蔽。 一旁骑马的冷老大知她心头在想着什么,当下不免摇摇头,有些不能理解她的举动。 洛朝的天子并不重用她,相反的还想要了她的性命,她理应痛恨,偏偏却想着帮那高位上的人除去祸患。 行入一片空旷的荒地,只有几株干枯老树孤零零地立着,被冰雪覆盖,宛如雕像。 马车就这么奔驰在荒凉莹白的大地,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至停下。 “小……”侯谷兰张了张口,两眼一翻朝前倒去。 凤盈早已用衣角捂住口鼻,在见侯谷兰如当日那般被药放倒后正欲摇头,就见她眼睛掀起一条缝,调皮地朝她眨了眨。 “二哥,看来今日收获颇丰,有三辆马车呢!”原本荒无人烟的地面忽然窜出数十号人,他们身穿灰黑色色的衣物,在黑夜的掩护下几乎要与夜幕融为一体。 被称作二哥的人站在最前头,手持三尖四刃枪,站在离马车四、五丈远的地方,眸光自上而下打量着凤盈的马车,最后目光落在不省人事的游弘图身上。 “二哥,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大肥羊啊!”一男子摩挲着双手,眼中流露出贪婪的目光:“一看这行头便知乃是富贵人家,还有那匹红马,乃是难得的汗血宝马啊!” “这么好的行头却这般容易上套,未免也太过异常了!”被称作二哥的男子眸光锐利地打量着驾车的三人,最后目光落在配合着假装昏迷的冷老大身上:“能驯服如此烈马的人,来头绝不简单。” “那……”男子的眸光贪婪地锁在汗血宝马上,颇为不甘道:“二哥,这再厉害的人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我们的迷药那般厉害,他们若是发现了又怎会各个都不省人事呢,早就在我们现身那一刻冲上来了!” 那红色汗血宝马可是上等之物,千金难换,可遇而不可求的,如今叫他给遇上了,他又怎会愿意放过。 “大哥,五哥说得在理啊!”另一男子目光同样贪婪地锁在他们的猎物上,不过五哥贪的是马,他贪的是马车内部的东西:“瞧这马车行头,再瞧瞧身边还有贵公子护着,这马车内极有可能是哪家如花似玉的大小姐啊!” 此时,被唤做“如花似玉的大小姐”的凤盈已然有些不耐,那些人要是再不过来,她就要掀开帘子冲出去了。 “去把老三叫来,动不动手由他定夺!”数月前吃过一次大亏,还是败在三人手上,依着老三所言,若不是有人忽然攻击那女子,连带着他的性命都会没了,所以他必须要小心谨慎些。 老三?凤盈和侯谷兰对视一眼,老三可不就是那采花大盗天衣公子吗?等他来了,也就可以一锅端了。 思及此,凤盈按捺着不耐,静静坐着。 对他们而言,等待无疑是消磨他们功力的,毕竟对方的迷药经久不散,等的时间久了,对方的胜算也就大了。 “老三,你可算来了!”伴随着男子兴奋的声音,侯谷兰两眼一翻,没能扛过。 凤盈有些想笑,以手捂唇,艰难地憋着。 “二哥唤天衣何事?”天衣公子一身粉衣,眉目间一股子阴柔之气,风雅地摇着折扇。 “放倒了一个大的,就是不知是否该动手!”为首的二哥指着那三辆马车,语气中有几分商榷。 “这马车看着低调,实则华贵,马车壁是上好的……”话音未落,眸光落在装昏迷的游宏图身上,天衣公子一愣,旋即扯出一抹苦笑:“这是你们新抓的肥羊?” 他是个记仇的,尤其是曾被游宏图坐过,怎么可能忘了他的背影,且他现下假装昏迷的姿势,和上回几乎一模一样。由此可见,不出意外的话,马车内之人当是凤盈凤大魔女。 “是啊三哥,你瞧旁边还有贵公子护着,马车内定然有最少两个美人!”男子一心想着美人,摩挲着双手,艰难吞咽着唾沫,“嘿嘿嘿”地猥琐笑着:“三哥,我们将这辆马车拿下,里面的美人大小姐可就是你的了,剩下的丫鬟,多少个都归我了!” 一般大家闺秀的贴身大丫鬟都是留着日后陪嫁当姨娘的,姿色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比起小姐,许多丫鬟要来得更为美艳,只不过肌肤相较那些小姐就差了些。 “二哥,你闯大祸了!”天衣公子咬牙低语。 他自己动不该动的人便罢了,把他扯来作甚?凤盈当初就教训过他,如今想来他又要遭殃。 “三弟何出此言?”为首的男子分外不解,不知他是凭着什么判断出的有问题。 “马车内之人乃凤盈……”猛然抬头,在瞧见那辆汗血宝马后面色一变,几乎是僵硬地将头抬起,在触及那抹白衣后扯了扯嘴角,喃声道:“坏了,坏了,冷老大也在,坏了……” “凤盈?冷老大?这两位是何人?”为首的男子显然没反应过来,在问完后一惊,双眸放大,骇然道:“战神凤盈和杀手榜排第一的冷老大?” 若他所言为真,光是这两个人中的任意一个都能叫他们没了性命。 “就是他二人!”天衣公子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当真是流年不利,不过是动了点不该动的心思,混入了这匪贼之中当了个骗吃骗喝的,半年内就遇了两次阎王,也不知是被谁触了霉头。 “天衣公子好眼力!”清冷的女声自马车内传来,天衣公子煞白着脸,默默后退了一步。 这个女魔头当真是在马车内,惨了,他惨了,莫不是他要再次沦为人肉垫子? “凤小姐?”为首男子拱手,有些不确定道。 “这位公子,因着你们的营生,这方圆数十里没有客栈可居,凤盈已露宿荒郊一宿,实在不愿再生生受这风寒!”凤盈的声音传来,像是在商榷,又更多的像是在提醒。 假装昏迷的游宏图与冷老大直起背脊,眸光锐利地看向一众匪贼。 众人为那气势所慑,后退一步,胆怯地看着那三辆马车。 天衣公子说得没错,他们闯大祸了,劫了不该劫之人。 现下凤盈所言,不就是在求借宿吗?若只是求借宿一宿他们还不害怕,就怕她入了贼窝就将里面的所有山贼一锅端了。可若是不答应……凤盈话内已有责备之意,他们若是胆敢拒绝,现下便会被要了性命。 “想来公子不愿,那么……”凤盈顿了顿,声音里笑意渐浓:“凤盈细想一番,觉得这夜宿的问题,还是能自行解决的,就不劳烦公子了!” “不不不,怎会有劳烦一说,凤小姐、冷公子屈尊大驾,乃小的之幸,倍感荣幸,蓬荜生辉啊!”男子言不由衷地笑着,透露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正如她所言,这方圆十几里了无人烟,没有客栈可居,她自行解决,又不愿露宿郊野受风寒,除了把他们的贼窝端了,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虽然答应凤盈借宿无异于引狼入室,但起码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将她惹恼了,可就连那唯一的一线都没有了! “那就多谢公子了!”凤盈言罢,游宏图出声道:“劳烦公子派人帮忙牵马!” 时新二人不会武艺,早就被放倒了,如今他一人无法同时驾三车,只能叫那群匪贼动手帮忙。 “好好好,没问题!”二哥连忙应下,大手一挥,两个看着贼头贼脑的男子上前牵马,顺带将时新二人扶正,行为好不妥帖。 “你们二人回去同他们说,叫他们把人给藏好了……”他们做匪贼的,既劫财,又劫色,贼窝里有不少掳来的姑娘,若是叫凤盈瞧见了,他们可就惨了。 “公子可是在宝地里藏了什么好东西,怕被凤盈瞧见了?”哪怕是对方刻意将声音压得极低,依旧没能逃过凤盈的耳朵,她以帕子蒙面,将车窗帘子掀开,眸色淡淡地看向为首之人:“公子这是在防着凤盈?” 她声音不大,但气势慑人,眉目间一股浑然天成的霸气,眸光如狼锐利,叫被她盯着的人如芒在背,分外不安。 “凤小姐说笑了,说笑了!”将欲去传达命令的人生生扯回,二哥咧出一抹干笑,心中将凤盈咒骂了千万遍。 “哦?”凤盈扬眉,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古怪笑意,将帘子放下。 第189章 一念之间 不得不说,这些匪贼将贼窝选得极好,在天险之地,易守难攻,难怪能如此嚣张。 山路崎岖,绵延着一路朝上,若是没有暗道,寻常人根本无法上去,而行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就没了马车可以落脚的道了。 “凤小姐,没路了,不知您是否愿意步行,您若是不愿意,在下可以为您唤来步撵。”这山路自然没路,暗道行得轻松,不过也过不了马车,且,他根本不准备叫凤盈晓得山路在何处。 “那就备三个步撵,将家奴抬上去!”知他藏着掖着,凤盈也不客气,一开口就要了三个步撵。 “这……”二哥先是一愣,感觉到气氛微妙变化后连连应道:“没问题,凤小姐尽管放心吧!” 言罢,他推了一把方才吩咐过的人,示意他上去命人取步撵,顺带让人把抓来的女子给藏好。 “且慢!”凤盈忽然出声制止,她自马车上跨下,仰头看了眼被皑皑白雪包裹的几乎望不到顶的高山,幽幽道:“这山可真高啊!” “凤小姐!”她松柏之姿令人折服,虽在一众男子间显得娇小,但身上的气势却无比傲人,叫人心生仰望之意。 无将袍而显将气,世人所称道的奇女子大概就是如此! “山高且险,用步撵不甚麻烦,还要等待多时,不如就这么上去吧,还请公子遣人将家奴背上!”凤盈言罢,游宏图快速将昏迷的侯谷兰背上,而后跟上凤盈的脚步。 “这……”众匪贼面面相觑,谁都不愿去背那么个大活人爬山,山路险阻颇多,光是自己爬已是不易,再背个人,指不定就得摔下去了。 二哥也晓得这点,他的弟兄他自然知道斤两,自己摔下去还好,若是将凤盈的家奴摔惨了,只怕又生事端。 “五弟、六弟,这二人就由你们来背!”二哥言罢,大步上前带路。 凤盈的脚程极快,动作灵巧是一方面,再加上轻功卓绝,当下很快甩下众人,与冷老大一前一后上前。 “弟兄们,是我,别乱动,有贵客!”山上有人巡逻,二哥生怕那些个人瞧见有人闯入放箭,那样岂不是遭了。 “是二哥的声音,没事了!”支好弓箭的匪贼放下武器,走到别处巡逻。 “凤小姐缘何不叫他们从暗道入山?”在半山腰处二人停下,扭身俯视着还在山脚处挣扎的众人。 “冷公子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坐在积雪打滑的石块上,凤盈睨着山下众人:“有防人之心固然不错,可也得看防的是何人!” 他们本就是不敌于她,所以才将他们带入贼窝,行山道时又没估量好自己的实力,轻功与武艺远在他们之下,却偏偏要走山道,他们既想给自己找罪受,她又何必拦着。 “呵!”冷老大低笑,颇为无奈地摇摇头,眼底浮现宠溺之色:“净生些歪主意。” “恩?”凤盈扭头,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像是在审视,又像在辨认。 “凤小姐?”冷老大心道不妙,将眸光下投,将话题转移:“凤小姐不觉游护卫辛苦了点吗?” 游宏图武艺比不得他两,身上又背着个人,还得监视那些个匪贼,不让他们走暗道通风报信,委实劳苦。 “恩……还好吧!”凤盈淡淡应道。 她可没叫他背侯谷兰,此乃他自己揽的活儿,也算是给自个谋的福利。 眸光不经意地扫过冷老大,一次,两次,三次……似要将他灼出洞来。 方才冷老大的那句话叫她想起个人,一个不该出现在洛阳城外的人,一个她无比熟悉且依赖的人。 “冷某脸上有东西?”冷老大摸了把自己的脸,神色有些茫然。 他是故意做的这般模样,凤盈晓得,却也没去揭穿。他面上肌肤自然平滑,不像是易过容的模样,当是她想多了,是她想多了,冷老大曾想过取她性命,怎么可能和他是同一个人。 “没!”摇摇头,凤盈扭身朝山上行去,面上带着一丝失望。 “长乐!”冷老大以嘴型唤了她一声,默默抬脚跟上。 “呼!呼!” “呼!”喘气声此起彼伏,众匪贼手脚并用,疲惫不堪,而此时他们不过走了整条路的五分之二的行程。 “二……二哥……不行了……”排行老六的匪贼粗喘着气,方说完话就往前一扑,无力地半趴着。 他背上背的时新微胖,乃是凤盈一行男子中最矮最重的,老六背了一路,恨不得将他从山上丢下去。 “罢了,我来背着吧!”二哥无比痛苦地接过微胖的时新,而后对一派风流之姿的天衣公子道:“三弟,你同五弟换着来吧!” “我也要背?”天衣公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三哥!”一听到有人能跟自己替换,老五立即上前将人丢给天衣公子,而后逃也似地远离。 “这位公子,你们的速度未免慢了些,我家小姐脾气不大好,不喜欢等人!”游宏图背着看起来小巧瘦弱,实则算不得轻的侯谷兰,面不红气不喘道。 “公子,要不这样吧,你轻功较好,我二人换换?”天衣公子看着游宏图背上的女子,好声好气地商量道。 他可是采花贼,就算不窃玉偷香,可哪有采花贼背男子的道理,就算真要背,那也得是个娇艳的女子。 上下打量侯谷兰一番,这女子虽算不得娇艳,但也是秀丽可人,眉目间一股子娇憨之气,看着也很是可爱。 “换?”游宏图冷冷地睨着他,周身气息就这么没有预兆地变得阴寒。 “公子莫要当真,我就是随意说说,开玩笑的!”在那骇人的目光中,天衣公子讪笑着摆摆手,将身旁软趴趴的小厮背起。 他分明记得这两人生有嫌隙,怎不过短短数月就变味了?不该啊!罢了罢了,背男子就背男子吧,他的一世英名啊,毁了,全毁了! “……”将目光收回,游宏图不紧不慢地跳跃在山石间,不时停下回首,看看有没少了人。 在他的严防死守下,二哥终是喘着气妥协:“这位小哥,二某人忽然想起这附近有条近路,不如我们抄近路吧,好赶上你家小姐,免得叫她与冷老大久等。” “公子可是在糊弄我家小姐?”游宏图面色不改,但话语里却是不容更换的意思。 “小哥莫要误会,我……” “我家小姐同冷公子辛苦跋涉,过了半个时辰公子方言附近留有近道,早前为何不说,不是糊弄我家小姐又是何意!”居高临下地看着气喘吁吁的众人,游宏图冷然道:“如今我家小姐不知身在何处,若公子派人前去通知一声,征得我家小姐同意,游某自是同意。” “你一小小侍卫竟如此嚣张!”老六一听她说完,顿时恼了,一面撸起袖子,一面上前:“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六弟!”天衣公子出声呵斥。 “三哥,我们可不能任人骑在头上啊!”老六哪里肯罢休,面上凶相毕露,恶狠狠道:“左右那两人不在这,我们岂能任人宰割,不如杀了凤盈的这些手下,好叫她尝尝我们的厉害!” “是啊三哥,上去后也是生死未卜,倒不如把这四人杀了逃命,反正下面有三辆马车和一匹汗血宝马,就不信他们能追的上来。日后换个山头,我们亦能东山再起!”老五应和着,眼中泛着杀意。 “这……”二哥有些动摇,心头暗暗思付着他们所言的可行性。 不得不说他们二人说得在理,此时凤盈和冷老大不在,他们大可杀了这四人一走了之,待凤盈发现,也没车马能追上他们。 可是……山上的那些个弟兄可怎么办?他们都跟了他好些时日,他不能叫他们因为他的一时冲动成了无头冤魂吧? 心中正在纠结之际,老五率先出手了,掌风拂过,带着浓烈杀意,直直逼近游宏图,他想阻止也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这突发的一切,所有景象模糊,只剩下逼近的老五和立于原地的游宏图。 “啪!”二人对掌,游宏图凝神戒备,就见老六冲向时新,欲将他推下山。 “老六!”二哥擒住他的手,呵斥道:“还不快阻止老五!” 扇子飞过,直击老五后颈,老五不料天衣公子会出手,直觉后颈一痛,整个人软软瘫下。 “这位小哥,得罪了!”双手托着时新,二哥朝游宏图颚首。 “公子言重!”游宏图回以一礼,一行人磨磨蹭蹭地继续朝山上进发。 高处,山间伸出的枝桠上,凤盈悬腿而坐,俯视着不到半山腰处发生的一切,眼中带着淡淡笑意。 有时候,杀与留的决断只在一瞬间,原本她有意端了贼窝,所以留下空子给二哥钻,没想到对方却是个讲义气的,如此一来,她倒有些犹豫。 杀人劫货,奸淫掳掠固然可恶,但如今世道,平民百姓大多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那般凄惨的境况,几人愿意承受? 以手支着下颚,凤盈像问冷老大,又像在问自己:“这世间的坏人真的是坏人吗?” 不待冷老大,她便自己摇摇头,讪笑道:“此事早有答案,我又何必多问!” 这世间有的坏人是心有恶意,有的坏人却是被逼的,这世道不古,若非家境富裕,又有几个好人能过上好日子? 第190章 最怕就是遇见她 鹅毛细雪纷扬,山间路滑,一众匪贼磕磕碰碰,折腾到半夜才到了山顶,二哥喘着气,这天寒地冻的,他竟然悟出汗来,委实是累坏了。 “游宏图,这山上好漂亮啊!”侯谷兰在半山间便醒来了,问过缘由后趴在游宏图背上不愿下来,游宏图拧不过她,硬是背着她爬上了这百丈高的险山。 “多谢小哥!”一众人朝他行礼,方才山间攀爬时,不少人打滑险些掉下去,好在游宏图武艺高强,救了他们一命。 “言重了!”将侯谷兰安稳放在地上,游宏图作揖,一一还礼。 “这么客气干嘛,这都是我们该做的!”侯谷兰还有些没从状况中反应过来,态度熟稔得像是和一群旧识聊天,全然忘了方才游宏图咬牙跟她说的悄悄话。 “呜!”一声欢呼传来,二哥这才发现,他巡夜的弟兄不见了,抬眼望去,宴客处一片灯火通明,不时传来欢呼和较好声。 “这……”二哥与天衣公子面面相觑,显然有些没搞清状况。 他们想象过无数场景,最好不过凤盈等他们等到不耐,但最终没有发怒。最坏则是她动了杀意,将山上的匪贼全数杀害,血洗无名山。 可如今,显然没有杀戮,连等待也没有,像是发生了什么愉快的事情。 “二哥……”扛着老五的老六呐呐地唤了男子一声,指着宴客处不可置信道:“弟兄们好像在接待凤盈……” “往日里山里来了美人他们一个个不是该趋之若鹜,然后……然后……”剩下的话天衣公子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先过去看看吧!”二哥言罢,大步朝宴客处走去。 宴客院内,凤盈右手挽弓,左脚拉弦,凝神盯着十丈外的苹果。 “嗖!”地一声,竹箭飞出,直直穿过苹果,留下一个深坑,苹果只是晃了晃,归于平静。 “好!”叫好声响起,旋即有人将酒端上,满脸崇拜道:“久闻凤小姐大名,凤小姐好箭法,在下佩服!” “过奖了!”接过酒碗,凤盈豪气地一饮而尽,旋即又是一片叫好声。 冷老大坐于角落里,眼中带着淡淡笑意,就这么看着凤盈,被人群簇拥的她无疑是带着光芒的。 他知她优秀,却没想到她不仅受将士推崇,还受匪贼崇敬,着实令他感到欣慰。 “二哥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声,所有目光齐齐投向同一方向。 “凤小姐这是在……”二哥有点缓不过神来,是他眼花了吗?曾为将帅的女子和匪徒喝酒、竞技,一定是他看错了,一定是。 “切磋切磋罢了!”将弓箭随意一抛,凤盈轻弹衣袖,淡淡道:“没想到公子的兄弟里有凤盈的旧部!” 她不知该露出老友相见的喜,还是表现对旧部官反为贼的愤怒,这种极端让她心情分外复杂。 人群之中,一蓝衣男子低垂着头,披散的鬓发将他的脸遮住,同时也因着他的怪异,他成为了视线的焦点。 “老四?”对于老四的身份,他多少是知晓的,原本是洛朝的一名七品武官,曾抵抗过鲜卑的入侵,后瘸了左腿,不得不回到洛阳,没多久就被罢了官,又无法下地干活,为了救治八旬老母,只能落草为寇。 蓝衣男子抬头看了二哥一眼,又将脑袋垂下,没有吱声,但二哥分明瞧见了他眼中有泪光闪闪。 “给几位贵客备厢房!”二哥尴尬地摆摆手,示意手下弟兄退下。 “是!”一众男子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们几个有点身份的人对视着。 “我乏了!”凤盈言罢,扭身朝内走去,像是在自己府邸上般随意。 “凤小姐好生休息!”二哥没有阻拦,由着她自己在山寨内晃荡。 行了一路,山寨中有不知名的野花在凌寒中绽放,柔柔嫩嫩的,轻轻摇曳着花瓣,让人心生怜惜。 随意寻一处坐下,手拂过花瓣,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凤盈极目远眺,看着那一片剔透的黑,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官与匪,就像猎人与猎物,她从未想过二者会有除此以外的联系,更没想过有一天官会成为匪贼,那让她深恶痛绝,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匪贼。 “元帅!”身后传来一深一浅的脚步声,而后是怯懦的声音。 蓝衣男子低垂着头,用披散的鬓发将脸遮住,胡须长及胸口,一副颓废的模样。 微微侧头,凤盈拧眉看着这张几乎要认不出来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方才若不是他惊呼了一声“元帅”,她根本不会想到,七品官员会落草为寇。 “元帅,属下晓得你痛恨强抢百姓的草寇,属下……属下只求你不要伤害无名山上的弟兄,他们……大多都是为生活所迫,并不是天生的恶人……”他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几分不安和恐惧。 “烧杀抢掠,奸淫妇孺,这不是恶人所为?”凤盈沉着脸,声音里添了一丝怒意。 “属下……属下……”嗫嚅着唇,蓝衣男子说不出话来。 他要怎么说,男子的需求,克制不了?这落入谁耳中都不能接受。 可除了这点,他只能说因为不屑,因为那些女子瞧他的眼神中的不屑、鄙夷,就像看到过街老鼠般,不加掩饰的恶心。他已经落到了最底层,已经堕落了,既已为寇,又何必守着那些虚的,他说自己没做那恶事不会有人信,倒不如做了,到被千夫所指时不会觉得冤屈。 “你自己都说不出所以然来,又何必同我解释?”缓缓起身,凤盈阔步离去。 她一上来就听见女子的呼救,那些被驱使的女子看她的眼神中带着光,像见到救世主,喉间溢出的哽咽那般绝望,叫她心中无比怜惜。若不是她自报名讳时他的一声低呼,她早已将这山头上的匪贼全数抓起,哪里还会和他们竞技饮酒。 “属下……”蓝衣男子几乎将脑袋埋入胸口,呆愣愣地目送她离去,抬手抹了把眼睛,又抹了把,泪水依旧止不住。 “老四!”一只大掌拍上他的肩,二哥沉声安慰道:“莫要多想,凤小姐不会对我们下死手的。” “二哥,我自来了无名山后,没睡过一日好觉,最怕的就是遇到她……因为我无颜面对元帅,无颜面对……”他肩膀一耸一耸,泪无声滑落。 第191章 内斗 一夜辗转,凤盈破天荒地失眠了,眼睛瞪得大大地,直直瞧着那怪石嶙峋的屋顶。 该如何对待这山寨里的匪贼,她想了一夜都是混沌的,杀?留?似乎两样都对,又似乎两样都不对。 不知不觉,天亮了,薄薄的晨光透过洞口洒下,驱散满屋晦暗。 伸手去触那阳光,任斑驳的影在手上跳跃,黑白交错,光影摇曳,随着窗外的树的摇晃变动,而树则随着风吹而摇晃。 有什么在脑中呼之欲出,又很快压了回去,她怔怔地看着手上的光影变动,内心无比挣扎。 若君为风,那官便为树,民则为影。风吹,树摇,影晃,树欲静而风不止,若君为明君,又何来乱世,何来征战,何来内忧外患? “扣扣!”敲门声不适时地响起,随即是侯谷兰放低的声音:“小姐,已经辰时了,您起了吗?” 将手收回,凤盈眸光闪了闪,道了声“进”。 侯谷兰推门而入,就见一派淡然的凤盈,当下将面盆端入,一面侍候她洗漱,一面打开了话匣子:“小姐,今天一大早的谷兰就瞧见那个叫二哥的把抓来的女子全放了,蒙着眼睛,从暗道带下去的,说是被小姐您胁迫,所以才将她们放了,那些女子感动得不得了,一个个都说您是活菩萨呢!” “哦?”凤盈挑眉,有些意外于二哥的自觉。 “小姐,其实谷兰觉得他们也不算多坏……”侯谷兰一面说一面看她的脸色,见她没有发怒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道:“他们都挺……挺可怜的。” “你觉得他们可怜?”舒展着身子,由着她帮忙整理衣裳,凤盈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啊,都是些可怜人,二哥是被官府强占了田宅,实在被逼上了死路,才仗着有点功夫到这山头投奔老大的!”侯谷兰喃喃着今日所闻,抹了把泪,这才为她系好狐裘:“当初谷兰来洛阳时,正值天灾,一路上都是凄凉景象,系草卖女,挖根充饥,这些都是再常见不过的。” “……”凤盈眸光闪了闪,没有接话。 “小姐……”侯谷兰唤了她一声,见她神情冷漠,当下闭了口。 这些匪贼都是些可怜人,纵然是贼,那也是被迫的,小姐怎么就不能体谅,往别处想想呢? 理了理狐裘上的白毛,凤盈睨了她一眼,而后抬脚跨出石屋,将侯谷兰一人留在屋内。 放晴的天空格外的澄澈,一碧如洗,暖阳倾洒在身上,说不出的舒畅适宜。 在山寨内漫无目的地走着,隔得远远的,就听到一阵喧哗,伴随着几声不满的呼声:“不做山贼我们吃什么?凤盈她不是官,凭什么管到我们头上?” “二哥,自大哥走后我们一天过得不如一天,如今你让我们弃了这山头,兄弟们喝西北风吗?” “……”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入耳,循声望去,就见二哥被一众人围住,面上带着无奈的神色,手忙脚乱地安抚道:“我们是山贼没错,但我们总不能一辈子做山贼吧?你们也瞧见了,凤小姐武功盖世,这点险山对她来说不足为惧,若她动了杀心,我们之中没人逃得了。” “她现在没有防备之心,今日我们可以设宴,让四哥杀了她!”老五眼中闪过寒光,手暗暗伸入袖中,不知握住了什么。 脚下步伐顿住,凤盈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杀该杀的,留该留的,心术不正之人,决不能让他们继续为祸世间。 “是啊二哥,当官的都不是些什么好东西,你瞧瞧四哥的境地,再瞧瞧弟兄们,我们之中有多少人以前是将士,可最后不都被逼上了做山贼的这条路,凤盈会帮那群当官的说话,那是因为她是当朝丞相之女,她和那些当官的是一路货!”老六应和着,手亦伸入袖中。 杀气四起,凤盈眸光沉沉,等着他们做出下一步动作。 寒光微闪,二哥却浑然不知,而是拧着眉,拙言道:“我觉得凤小姐身上一派浩然正气,不可能会是个坏的,且她已经被罢官了,再说了,这世间也不尽是贪官,就好似凤小姐的爹,这凤丞相就是难得的清官。” “二哥是执意放弃这个我们拼了命才得到的山头喽?”老六沉声问着,眼中狠光迸出。 “五弟,六弟,我们现下寨里也积累了一笔财宝,不如……”话还未说完,二哥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扭曲的面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两柄匕首同时插入他的胸口,鲜血喷溅而出,他眼前的面容扭曲、狰狞、带着嗜血的杀意。 “二哥,只有你才会这么蠢,放过大把的珠宝和美人!”老六狞笑着,咧出一口黄牙,眼中满是兴奋的光:“那丫鬟是我的,那美人小姐更是我的!” “五哥、六哥……”众山贼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们二人,“呼啦”一下散开,清晰可见二哥胸前的血不断流出,将地上白雪染出一大片红。 抹了把脸上的血,老五冷冷一笑,将刀子拔出:“敢阻挡老子财路的,只有死路一条。” “禁止将那些美人送下山,有人问起就说是二哥命令的。”老六命令罢,见没有人动,当下狠厉地看着众人:“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跟着老子吃香喝辣,要么……” 刀子拔出,鲜血溅了他一身,染血的刀子对向众人,态度不言而喻。 二哥的身子晃了晃,闷声倒下,眼睛睁得大大的。 二哥死了,三哥、四哥不管事,这山寨中为首的可不就是五哥和六哥,一切好像成了定局。 “小的愿跟六哥吃香喝辣!” “小的愿跟六哥吃香喝辣!” 众山贼齐刷刷跪下,身子不住地颤,也不知是真为了老六口中的富贵,还是为了保命。 “你!”刀子指向其中一个个头矮小的:“去传我命令!” “小的遵命!”矮小男子点头哈腰罢,扭身快速离去。 “速速将尸体处理了,莫要丢在这碍眼!”踢了脚二哥的尸首,老五朝他脸上啐了口唾沫,无情道:“胆小的东西,碍着老子财路。” 二人收起匕首,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惊慌失措的众人。 “我们去告诉四哥吧,四哥最崇敬二哥,他会出面阻止的!”其中一人冷静下来,开口提议道。 “是啊,还有四哥!”有几人出声应和,旋即寒光闪现,十数人拔出腰间大刀,阴森森道:“不做山贼我们还能做什么?那些当官的可以吃香喝辣,凭什么我们就得过苦日子?” 当下形势顿时明朗,十八人将那七人围住,大刀扬起,还未落下,忽的闷哼响起,围在外头的三人重重倒地。 “谁?”余下十四人顿时慌了,四下张望,还没找到目标,又有五人倒下。到此时他们这才发现,置人于死地的竟是柔嫩的梅花花瓣,那莹白的花几乎整片没入喉间,不溢出一丝鲜血,杀人于无形。 “快逃!”有人发出一声惊呼,还没拔开腿,亦重重倒下。 死的都是有心偏向老五和老六的,众人看得明白,那七人缩在原地不敢动弹,余下的九人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还没发现是谁出的手,便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还愣着干嘛!”清冷的声音响起,七人抬头,就见凤盈从天而降,指尖捻着一枝梅枝,上头的几朵白梅缺了花瓣,可见方才便是她用花杀人。 “本小姐不想误杀,你们几人摸清寨里有几人存了向善之心的,本小姐可以饶他们一命,至于其他的……”捻起一片花瓣,凤盈低眉,睨着一地尸体,淡淡道:“剿匪总是得死人的,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才能重获新生!” “我们该怎么做?”先前那个开口的人惶恐地问道,眸光落在倒在血泊里的二哥身上:“还有二哥……二哥他……” “找到那些人,带他们从暗道离去,至于你们的二哥……”缓步踱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凤盈挑眉,神色颇为意外。 纤指飞速在他身上点了几个穴道,原本泊泊而流的鲜血就这么止住。 “放心,他命大,你们照本小姐的话去做,太阳落山前,人会送到山下与你们汇合!”一手撕裂二哥的衣摆,快速将他身上的血拭去,凤盈眸光扫过七人,低呵道:“还不快去!” “是,元帅!”其中一人立马站正身子应了声,见凤盈目光投来,慌乱地别过脸,不敢与她对视。 淡然的表情有些松动,凤盈压低声音:“剩下的可还记得如何处理?” 她问,问的只是一人。 听她这么一说,男子脑海中闪过她立于高台至少威风凛凛的模样,她清冷威严的声音犹在耳畔回荡,不由点头如捣蒜道:“元帅且宽心,属下谨记。” “宽心?”冷眼睨了对方一眼,凤盈抬手将二哥拎起,转眼消失在院落中。 第192章 管得宽泛 “凤小姐,原来你在这!”老六在院子里转了整整一大圈,在瞧见立于梅树下风姿绰约的美人后眼睛都直了,说话的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轻佻。 “公子有事?”她回眸,清浅一笑,清素若九秋之菊,叫人顿失魂魄。 “凤……凤……凤……”老六结结巴巴,揉了揉眼,似不敢相信那天人般的女子竟对他展颜,显露柔情。 “公子若是无事,还请离开,莫要扰了凤盈雅兴!”见他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样,凤盈心中是说不出的鄙夷。 不过是一好色的登徒子,还妄图占山为王,简直可笑。 “二哥设了酒宴,为凤小姐接风洗尘,还请凤小姐移步!”对于她那高高在上的语气,老六很是不快,但一想到酒里加的好东西,再瞧瞧她那清冷的面容,若是上面红霞飞起,将是多么的妩媚动人啊,当下心头怒气消散无踪。 “本小姐不胜酒力,还是免了吧!”她淡淡言罢,将头扭回,去瞧那枝顶胜放的繁花,眼底是猫逗弄鼠的恶趣味。 “不胜酒力?”老六两眼放光,在意识到自己失态后,连忙咳了两声,嘿嘿笑道:“不过是薄酒一杯罢了,意思意思,二哥也怕误了小姐赶路。” “既然如此,还请公子带路吧!”抬手,将花团锦簇的一根梅枝折下,手拂过上头的花瓣,面上笑意淡淡。 “凤小姐这边请,这边请!”老六做了个“请”的手势,被她的一颦一笑,一静一动迷得神魂颠倒。 这才是正真的大家闺秀,美颜无双,冰肌玉骨,哪怕是高傲的姿态,也是那般撩人。 凤盈抬脚,不急不缓地跟在他后头,眸光落在梅枝上,细数上头的花瓣。 她身上的狐裘是二哥请成叔帮忙做的,乃一块极纯毛色的白狐皮制成,光洁无暇,据说珍贵得很,所以她可不想让自己身上染了血。 “对了凤小姐,你的丫鬟呢?”哪怕美人当前,老六也没忘了还有个娇憨的小丫鬟。 他这么一说凤盈倒是想起,眼前之人似乎是想要坐享齐人之福,不仅打了她的主意,连带着也想将侯谷兰收入囊中,当下忍不住笑了:“本小姐给她派了‘杂活’,这种接风洗尘的酒宴,她一个丫鬟在与不在有何区别?” “凤小姐说得极是!”大美人在手就行,至于那个丫鬟,小姐都落到他手上了,还怕她能逃了不成? 心中暗暗打着小算盘,老六心中越想越美。一代战神都落入他手中了,他老六岂不是翻了身,在江湖上声名远播,叫无数人侧目钦羡。 “呵!”听着他越发轻佻的语气,凤盈眼中溢出嘲弄的笑。 有些人当真不知深浅,侯谷兰去做的“杂活”可不是他们能消受得了的,左右二哥已被藏好,冷老大也晓得了此事,她就陪他们好好玩玩,看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拐过几道小路,宴客院近在咫尺,老六停步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贪婪。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凤盈心中唾弃,面上却假装没瞧见,径自入了宴客院。 “凤小姐可算来了!”老五热络地迎了上来,一杯香醇的酒递到她面前:“凤小姐迟到了,可得罚三杯!” “公子这话可说得不对,你方派人来请,本小姐便来了,怎匆匆赶到,落入公子口中却成了迟到?”眸光在他身上转了几转,凤盈抚着袖口竹纹,淡淡道:“按公子这般说,倒成了本小姐摆架子,乃本小姐的不是了?” “这……”老五横了老六一眼,心中暗骂他没用,请一个人费了这么长时间。 “既然公子都这般说了,本小姐不摆点架子还真对不住!”言罢,扭头就朝来时路走去。 “凤小姐,凤小姐!”老六急急将他拦住,这些无色无味的药可是他好不容易才从药师那弄出来的顶好的货,凤盈要是不喝,岂不白费了他们这番心思。 “凤小姐,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凤小姐莫要生气!”老五也跟着赔笑,不复暗刀伤人时的狠厉。 “公子既然要求本小姐原谅,那便自罚三杯吧!”捏住他手中的酒杯,朝他面前一递,凤盈面上带着浅浅笑意,等着他做出决定。 他要是老老实实将带药的酒喝了,她就陪他们多玩一会儿,他要是不喝,她便给他灌入口中,倒吊树上等到他药性发作痛苦不堪之时。 “……”老五看着清透的好酒,内心无比犹豫,抬眼瞧了眼凤盈,只见她眸色隐隐不耐,当下一咬牙,仰头一饮而尽。 座上的冷老大旋着酒杯,眼眸含笑地看着她耍弄这群匪徒,只觉此时的她颇富生气,想来是在洛阳压抑久了,寻得了释放的途径,也就自然而然地表露出来。 老五一连喝了三杯酒,只觉眼睛有点花,脑袋晕乎得紧。第一杯自然是下了药的,不过药性虽强,却不会即刻发作,他现下眼花是因为凤盈在捏酒杯的一瞬间往里添了点东西。 “公子好酒量!”凤盈言罢,扭身走到冷老大身旁落座,没有再提离去一事。 “凤小姐,我……”老六端了坛子酒放在二人桌上,给二人分别斟满,搓着双手道:“这五哥自罚了,凤小姐喝一杯,喝了这一杯就当原谅我五哥的不是!” “原不原谅乃后话,公子不是说你家二哥做的宴,怎他本人没有到场呢?”只要是她不愿搭理的人,王孙贵族也照打不误,更何况只是拂了一个山贼的面。 她不端起酒杯,就这么坐着,任由面前之人面露怒色,只是兀自把玩手中梅枝。 “二哥腹痛难忍,现下在……在……”老五还没说完,只觉一股热气冲头而上,当下面庞酡红,眸光涣散似神志不清。 “好热,好热……”他重复喃喃着,伸手就去扒自己身上的衣服。 “五哥!” “五哥!” 惊呼四起,老六回头,就见冰天雪地的,老五已经把外袍扒了,着一身单衣,且手搭在衣裳上,随时要将单衣扯开。 “公子,这便是你们设的洗尘宴?”凤盈手往臂托上一搭,人懒懒朝后靠去,表情似笑非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五哥!”老六冲上去抓住他的手,想要遏制他的行为,岂料老五已经失控,抱住他就亲了上去。 “嘶!”凤盈倒吸一口凉气,男子亲男子,这画面可比那些个流血的来得重口多了。 忽然眼前一暗,二人的唇还未对上,一只大手便将她的双眼捂住,而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往酒里下药就是为了看这种东西?” “关你什么事!”凤盈不耐地探手,要将他的大掌扒下。 谷兰给的药是用来加大药效的,他们下的什么毒,就得双倍受什么罪,她哪知道这群色欲熏心的人不给她下毒,而是满腹的龌蹉心思。 “凤盈,你要敢看,你信不信我……信不信我……”冷老大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能够恫吓她的人,当下咬牙道:“信不信我告你大哥去!” “你先入得了军营再说!”凤盈冷哼一声,听着那厮打和嚎叫声,心中无比好奇事态的发展,稍稍用内力将他大掌按下。然,光明只是一瞬,一晃而过的景象她尚来不及捕捉,双眼又被蒙上了。 “你要敢看我就写信告诉六王爷!”他咬牙低语,显然是怒了。 他的愤怒实在是来得不对场合,但也异常汹涌,像是一个作为爹爹的男子看到未及笄的女儿偷窥男子般,恨不得将她夹起带走。 “告就告,他能管我不成!”天大地大,现在能管她的只有大哥凤阗一人,其余无关人等她根本不愿理会,至于慕容南宇,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他也不能将她束手束脚。 她猛然站起,挣脱黑暗的同时耳畔传来嗖嗖的破空之声,旋即喧嚣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重获光明之际,她瞧见的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而是一片横尸,地上干干净净,只有方才二人厮打时留下的淡淡血迹和凌乱的衣裳。 低头,就见她折的梅枝上空空如也,上面的花瓣她不用想也知没入了那些山贼喉间,只不过…… 她方才如果没听错,暗器声来自四面八方,显然不是冷老大一人出的手,且他一人也不可能瞬间处理掉这般多人。 狐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是对出手人身份的怀疑,更多的是对他身份的怀疑。 原本她只觉得对方不过是一个杀手,可如今看来,他们之间必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他怎么可能兴师动众地让一堆人护在周围,还对她管手管脚的,她可不信慕容南宇会吩咐这些。 “冷公子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泛了吗?”好戏还没开始便被他弄没了,这个男子到底要做什么? “冷某不过是收钱办事,凤小姐若是有异议,大可自己找六王爷详谈!”冷老大言罢,跨过尸体阔步离去。 “小……”游宏图方踏入,见一地尸体不由诧异。这动作,未免太快了点。 “把被关押的女子都放了,带她们走暗道,然后再将山贼头子送到剩余的山贼手中!”凤盈言罢,就见游宏图身后极远处一抹蓝色静静地立着,似朝她这边看。 “把这个给他!”凤盈自怀中掏出一张一千两金票,又觉不对,这样太惹眼了,当下换成一包碎银票,再将一张字条塞入其中:“告诉他,男子当顶天立地,既在我麾下一日,就别做让我丢脸的事,陈旭原本只是一小将,如今已能独当一面,他起点比陈旭高,哪怕如今行动不便,亦不该做出这种令习武之人不耻的事!” “是!”游宏图拱手,待她离去,这才转身,纵身飞至蓝衣男子身边,将荷包递给他:“小姐方才所言想必你已听到,这些是给你的!” 蓝衣男子依旧垂着头,一双柳叶眼没有半分神采,但听到他的话后抬手接过,微微摊开,就见上面满是药材名,下书两字:买药。 “元帅!”他嗫嚅着唇,男儿泪无声涌出。 第193章 盖了小姐的毯子 离开山寨已有三日,依旧是一片荒芜,途中遇到匪贼不少,却没见到客栈,可见这一带根本无人管辖。 自四年前鲜卑打到这一带,战火纷飞,百姓奔逃,她以为这里早已修葺好,却不料原本百姓安居之地全然变了样,三里一贼窝,十里一匪寨,俨然成了一片贼地,难怪官府没有派人来管,当真是有心无力。 没有料想中的高枕暖床,但好在这附近的匪贼得了通知,没有阻拦他们,倒省了不少麻烦。 虽然那些女子告诉她,这附近的贼窝中也有不少被抓的女子,但她实在无力再多管事情,只愿能快些将那些被抓的女子送回她们的家乡,多的可怜人她无暇顾及。 “小姐,有烟!”撩起窗子朝外瞧的侯谷兰一声兴奋的唤,但旋即便发现自己做错了,因为凤盈此刻正在看书,她却出声惊扰,定然要挨骂的。 果不其然,凤盈微微抬头,拿眼睨了她一眼,很快又沉入书海,淡淡道:“侯谷兰,信不信本小姐把你丢林子里喂狼?” “谷兰知错了,谷兰这就闭嘴!”侯谷兰以手捂唇,很是乖巧地缩到角落里,捧起医书翻看,但大眼一只骨碌碌地转,很是不解地瞧着她手中的百家兵法。 按理说她已经不带兵打仗了,这些个兵法实在没有翻看的必要,且……眸光飘向泛黄的书皮上,侯谷兰嘴角抽了抽。这书她都翻了不下十遍了,从相府翻到自己府邸再翻到这路途上,瞧那么多遍不会觉得腻味吗? 凤盈自是不知她的想法,只是细细品读着最珍爱的书籍,只觉心中一派清净平和,整个人很是舒畅。 医书翻了翻,侯谷兰只觉百无聊赖,当下抬手去掀帘子。虽然外头天寒地冻的,她很怕冷无疑,但被冻死也好过被闷死。小姐可以一整天除了吃净看书,她可做不到,更何况小姐看书时不喜人打扰,她连话都不能说,着实闷得慌。 “嘶!”一阵风迎面吹来,侯谷兰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往马车内缩了缩,又鼓起勇气朝外爬去。 忽然背上一重,侯谷兰不解地扭头,就见原本凤盈身边的毯子盖到了她身上,当下笑逐颜开,抱着毯子就是一通乐。 这是她家小姐盖过的毯子,上面满是英雄气概,侠骨柔肠,还有仁慈善良,现在她盖了,不知道会不会也变成这样的人。 “嘻嘻,呵呵呵!”侯谷兰痴笑着,整个人陷入幻想的傻乐中。 “宏图!”凤盈懒懒出声,游宏图会意,自马车外将手探入,也不管侯谷兰愿不愿意,就将她拎了出去。 “啊……”尖叫声戛然而止,侯谷兰瑟缩着身子一个劲往游宏图怀里蹭,不管他此刻正在驾马车,更不管他此时一只手正捂着她的嘴。 马车一个剧烈摇晃,凤盈身子一歪,方抬起头,马车又恢复平稳。 “属下失职!”游宏图平稳的声音传入,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 “停!”朱唇微启,凤盈显然恼了。 这臭丫头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自打她救了那些女子又放了部分山贼后,就越发粘人放肆了,连点规矩都没有,偏偏她对上她那圆溜溜的眼睛还真下不去手罚。 “吁!”扯紧缰绳,游宏图看了眼小脸通红,此刻正一个劲往他怀里钻,浑然不知大祸临头的侯谷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小姐看书最忌吵嚷,所以白芷那种安静恬然的性子在一旁侍候是最为妥帖的,侯谷兰往日也跟着白芷学习了好一段时间,按理来说应当晓得,可偏偏她却不长记性,这种凤府上下几乎人尽皆知的小习惯,到了她这贴身大丫鬟面前却成了一阵风,吹了就过了。 “吁!”冷老大亦勒马回头,当瞧见包成一团的两人后蹙眉,只觉凤盈手下之人都是些没规没矩的。 她当真是太好脾气了,简直到了没威严的地步,否则手下之人又怎会如此放肆。 “侯谷兰!”掀开帘子,凤盈手中兵书往侯谷兰脑袋上一盖,凶神恶煞地盯着她,正欲命她驾车,就见她眼中光彩熠熠,双手捧脸兴奋道:“小姐,小姐,你用书打谷兰,谷兰会不会变聪明啊!” 又是这个问题……凤盈扶额,拉下帘子不想去瞧她的脸。 “对了小姐,您叫停马车是要干嘛呜……”嘴被一只大掌捂住,游宏图只觉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恨不得把她这惹祸的嘴给堵上。 小姐既然没有责罚,那就权当事情没有发生,哪有像她这般,自己屁颠屁颠地朝枪口上撞的。 “本小姐乏了,都歇会吧!”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侯谷兰这丫头她真心是觉得可爱,叽叽喳喳的,像只喜鹊般,几番想要责罚都下不去手。 罢了,罢了,都像白芷那样恬静贴心的未免也闷了点,有这么个吵闹的还有些人气,责罚什么的,还是算了。 “……”游宏图暗暗松了口气,就见怀中侯谷兰眨巴着大眼,迷茫地看着他:“小姐只是舟车劳顿累了,你那么紧张作甚?” “……”作为生事者,她竟然还问得出这样的话来,游宏图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真是的,没什么事你摆的一副严肃的样!”侯谷兰嗔道,俨然一副“你大惊小怪”的模样。 “……”游宏图再次语凝,偏过头去不想同她说话。 “小姐!”侯谷兰挣扎着从他怀中出来,就要奔入马车内:“小姐您累不累啊?谷兰帮您捏捏肩!” 对于她的谄媚,凤盈只觉实在无福消受,当下拿起另一本书卷,淡淡道:“继续赶路吧,入夜再作休息!” “哎!”侯谷兰懊恼地叹了声,卷起毯子继续缩入游宏图怀中,也不问他是否愿意,直接忽视掉他推拒的手。 “驾!”挥动马鞭,在冷老大颇为不悦的目光中,一行人继续赶路。 马车颠簸摇晃着,一路向南,绝尘而去。 第194章 英雄救美 日暮四合,斜阳昏沉,天色暗了下来。 马车在官道上奔驰,离烟火之气发出的地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斜斜枕在毯子上,凤盈左手持书卷懒洋洋地看着,右手从暗格中摸出蜡烛与烛台,眼皮都不抬地用火折子点亮,放稳,而后继续翻阅。 “吁!”马车稳稳停下,就听得一陌生的声音响起:“来着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江湖门派呢?按着时间掐算,此时应当到了济城才是。 抬手掀开帘子一角,顺着小缝朝外一看,入目是一个手持长枪的守门将士。 “官爷,此时尚未到关闭城门的时间……”对于凤盈的身份,他们自是不愿提及,游宏图欲争辩,当下就被大声呵斥:“济城一日只能入两辆马车,你们若是没有来头,那就等明日吧!” 那将士将话说得实在太过直白,凤盈眸光沉了沉,浮现一丝怒意。 “可这城外荒郊野地的,委实不太安全,烦请官爷行个方便!”游宏图不卑不亢道,带着几分商榷的语气。 他压着脾气,那些将士一个个却蹬鼻子上脸。其中一个伸出手,拇指与食指来回摩挲,与此同时抬了抬下巴:“这个懂吧?给银子,给银子便放行,一两银子一辆马车,一两银子一个人!” “官爷何不去抢!”这般地痞模样的将士游宏图委实没有见过,当下不由心头升怒,凛然道:“如此行径就不怕被朝廷彻查吗!” “你是官还是我官,老子做事还用得着你教?”长枪在游宏图眼前比划着,那将士冷笑着,探出两根手指:“不愿意给是吧,现在涨了,二两银子一个人,三两银子一辆马车!” 流里流气的调调,与土匪差不多的话语,凤盈听得眉头拧起,素手紧握,恨不得下车将城门踹开。 她麾下的将士都是行如风,坐如钟,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将士该有的样子,且就算粮草短缺,也不会去找城内百姓索要,因此北疆一带虽然战乱,但那里的百姓却安康富饶,怎到了无战火烧灼的洛朝腹地,却是这般德行,着实叫人心寒。 “这是入城贴!”忽的,冷老大的声音响起,一个帖子飞出,直直贴到那将士脸上。 “你……”扒下入城贴,将士正欲发怒,但一瞧见上头的落款,态度霎时转变,点头哈腰道:“原来是冷老大啊,小的有眼无珠,还请冷老大不要见怪!” 他嘴脸转变得实在太快,前后之不一致令人咋舌,侯谷兰是个直肠子,当下将脑袋从毯子中探出,怒骂道:“都是些不要脸的泼皮无赖,二流子,还装什么将士,分明就是些狗腿子!” “……”话落,周遭一片安静。 侯谷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神询问般看向游宏图,想知道她是否说错了什么。 “哈哈哈!”清朗的大笑声自马车内传出,凤盈单手依窗,笑得眉眼弯弯:“骂得好!” 她声音不大,但在这一片安静中却显得极其清晰,守城将士眼中闪过恼意,正欲上前,就被同伴拉住。 “这位官爷!”冷老大挑挑眉,显然有些不耐。 “开城门,放行,还不快放行!”强压下心头怒火,再次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那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恶心。 掀开的帘子垂下,翻了翻手中书卷,凤盈细细品读这手中书卷,不由得入了神。 匈奴臣服,西域进贡,内无天灾,外无忧患,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这其中描述的澜楼古国美好得像是水月镜花,一碰就碎,想来不过是写书人的梦境一场。 安有太平盛世福满仓?皆是路有饿殍遍地寒。 澜楼古国,成也盛世,败也盛世,在盛世中遭遇佞臣谋反,分裂成洛、凤二朝,洛朝为佞臣贼子,凤朝为忠官良将,这便是洛、凤两朝世代为敌的缘故。当然,这只是传闻,世间几乎没有澜楼古国存在过的痕迹,其中真实性不得而知。 盛世澜楼,升平天下。这八字不断在脑海内回荡,凤盈扯了扯唇角,只觉自己想多了。 自古都是推翻暴君,推翻昏君,哪有明君被加害之理?换而言之,就算当真如此,这澜楼古国的百姓又如何不暴动,为一代明君复仇,尽绵薄之力。 “驾!”马车缓缓前行,帘子不时扬起,她微微抬头,透过时隐时现的帘缝,可以瞧见冷清的街道,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洛朝没有宵禁,就算这济城内有宵禁,现在也还没到宵禁的时辰。 “官爷,求求你行行好吧,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哭喊声入耳,马车被拉停,她能听见游宏图握拳的声音。 马车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妪跪在地上,双手紧抱着一捕快打扮的男子的双腿,一面说话一面叩首,模样好不可怜。在她身旁是一个剧烈挣扎的女子,衣裳被扯得有些凌乱,鬓发松散,看不清模样,只能听见低声的啜泣和口中发出的求饶。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像是强抢民女,可路上的行人中无一人侧目,面上带着漠然,如行尸般游走,无人道一声不公。 “糟老婆子,晦气!”那官差冷睨着老妪,面色分外不善,低啐道:“再不松手老子踹死你!” 他说话的同时,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落到老妪脸上。一道青衣闪过,游宏图上前抓住官差的手,用力一拧,就听得“咔”的一声筋骨错位的声响,旋即官差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洛朝本就如此,凤小姐乃是洛朝人,就当见怪不怪!”冷老大的声音入耳,带着几分无情的味道。 “……”凤盈没有说话,而是掀开帘子,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哪来的狗东西,敢坏本大爷的好事!”另一官差见有人上前坏事,拔刀就朝游宏图砍去,游宏图纵身躲过,飞起一脚直踹他心窝。 “好!”侯谷兰鼓掌欢呼,双眼晶亮亮的,大声鼓励道:“游宏图揍他们,快揍他们!” “这种事情在洛阳很是稀松平常?”凤盈问,带着几分不解,好像印象中的什么被颠覆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拖欠人佃租,人家拿他们女儿抵债,有何不妥。”坐在高头大马上,冷老大漠然视之,显然早已见惯了这种场面。 “你说得在理!”凤盈点点头,眸光落回楚楚可怜的女子身上之时,游宏图已然摆平了一切,那几个官差逃得没了影踪。 第195章 生了坏心思 “多谢大侠,多谢大侠!”老妪跪地连连磕头,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民女多谢公子相救!”女子盈盈一拜,秋水双眸含着淡淡雾气,似哀似怨,又暗含情愫。 “……”侯谷兰撇撇嘴,对于那姑娘的眼神感觉很不对味,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老妪不必如此,在下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抬手将老妪扶起,碍于礼节,游宏图没有去扶那姑娘:“二位日后还请多加小心,莫要再遇上这等恶霸了!” 吩咐一番,游宏图正欲离去,却被拽住衣袖。 “公子可是要丢弃民女?”女子眼中有泪水打转,模样无比可怜。 “姑娘何出此言?”游宏图愕然,显然不明白她口中“丢弃”一词是为何意。 “公子既救了民女,民女便是公子的人了,公子为何不带民女走?”女子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负心汉般。 “噗!”喝入口中的水喷出,侯谷兰也不管下巴上还挂着一堆水珠,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二人,表情像刚吞了只蟑螂。 “姑娘无需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游宏图有些慌了,显然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女子,但对方并不打算给他多言的机会,泪“簌簌”而下,哽咽道:“公子是在嫌弃民女?” “不是……” “那公子缘何不要民女?民女不求身份,只要能侍候在公子身旁便是!”女子说着,欺身而上,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姑娘,男女授受不清!”游宏图后退半步,双手举起,目光求助般投向马车。 在他慌乱之间,那柔软的小手摸到他腰上,灵巧地勾住上面挂着的荷包。不过转眼,钱袋不着痕迹地易了主,被女子囊入袖中。 这一切凤盈都看在眼里,眸中挂着淡淡的笑,像等着好戏般半支着下颚。 “你这女人怎这么不知检点,光天化日之下竟和男子搂搂抱抱!”侯谷兰上前愤愤将她推开,在她推她的同时,腰上的荷包亦被不着痕迹地摸走。 “这位公子将官差得罪了,民女与年迈的娘在济城已无容身之所,如今却不带民女走,岂不是变相地将民女置于死地?”以袖掩面,女子嚎啕大哭。 “喂喂喂,你……你……”侯谷兰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没了原先凶煞的气势,反倒拍拍女子的肩,柔声安慰道:“你别哭了,这……这……还是有法子解决的!” “我爹爹死得早,自小与娘相依为命,如今……如今……”女子只是哭,老妪也跟着哭,两个高低不齐的哭声杂糅在一处,光是听着就让人头大。 “冷公子,你手下之人可有觉察?”凤盈指的是那两个被顺走的荷包。 “恩!”冷老大点点头,旋即睨着她,笑道:“凤小姐的贴身侍卫和大丫鬟实在是……单纯得很!” “毕竟涉世未深,不是人人都能像冷公子这般精明!”放下帘子,凤盈悠悠开口道:“都在那里磨蹭些什么,还不快走!” “公子!”女子的眸光落在三辆马车上,眼睛转了转,似又有了主意。 方才马车内的女子掀开帘子时她便发现了,姿容绝色,清贵傲然,还有股子不容侵犯的霸气,如果拿去卖了,定然值个好价钱,还有这三辆马车,一看就知道不是平常人家能有的。 忽然,一道冰冷的目光射来,她抬头,眸光落在风姿卓然的男子面上,就再也移不开眼了,就这么痴痴地望着,心下入了魔障。 “这么着吧,姑娘附近城镇上可有亲戚,游某可以于明日送姑娘出城!”听到凤盈的呼唤,游宏图心中有些急了。 “公子现下不方便,小女子也不敢勉强……”女子嗫嚅着,慌忙收回目光,低声道:“小女子于柳城内有亲戚,只是不知明日该到何处汇合?” “这……”游宏图想说城门的,但一想到那几个官差,当下也有些犹豫不定。 “瞧公子应当是外乡人,对济城不甚熟悉,不如小女子给你们推荐一处,明日也好汇合!”女子面上挂着无害的笑,心中却盘算着怎么将人拿下。 入了她的底盘,焉有不交过路费之理,饶是眼前男子武艺高强,那也是个痴傻的,不足为惧。等他们一行住到福至客栈,往他们的菜里加点好东西,财物和人不都是她的! “如此甚好!”游宏图点头,眼底却起了异色。 手摸上腰间,竟发现荷包不见了,一看侯谷兰,她也一模一样的情况,再反观那女子,袖中似乎兜着什么。 脑海中快速回想,游宏图惊觉不对,正欲动手,忽听身后传来声音:“游护卫,你家小姐好玩,莫要扰了她的雅兴!” 好玩?雅兴?游宏图顿悟,想来小姐已经发觉其中不对,生了逗弄的心思,当下顺着女子的话接道:“姑娘请说!” “顺着这条街直走有间福至客栈,那里的菜肴都是极好的,且掌柜的也是个大好人!”女子虚抹了把泪,低声道。 “姑娘还请多加小心,明日客栈见!”游宏图拱手,而后将到现在都没觉出不对劲的侯谷兰拖走。 “驾!”马车带起一片烟尘,凤盈坐在车内,素手轻敲窗沿,淡淡道:“去哪?” “福至客栈!”游宏图回答得很没底气。 他只觉那女子无比可怜,哪里料到竟然是演的戏,为的就是顺走他腰上的荷包,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随便找个地方歇着吧,本小姐没那工夫陪她们玩!”富有节奏地敲击着,凤盈扬眉笑道:“对于这种不怕死的,打一顿就行,至于是否落下残疾,与本小姐无关!” 若不是晓得那女子生着别的心思,还有下一招,而她又不想引来太多不必要的麻烦,她也不会让冷老大派人将荷包取回。 “小姐……”游宏图有些不明,当看到冷老大后,不免有些懊恼。 他给小姐丢脸了,因为心中的侠义,他对那女子没有分毫防备,就这么被对方悄无声息地将银钱盗走,让外人看了笑话。 第196章 奇毒 “姬娘,怎么样,这次的收获如何?”女子拐入小巷中,就见原本凶神恶煞的官差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着讨好。 “我姬娘何曾失手过?那些外乡来的傻子,本姑娘会搞不定他们?”抛接着从游宏图腰上偷来的荷包,姬娘面上带着几分讥嘲。当她将荷包打开,眼睛瞬间就瞪直了:“天啊!” 荷包内最小的银子是一两的,也就那么五六块,余下的都是银票,厚厚一叠,从十两到一百两不等。 “区区一个护卫竟然有这么多银两!”那几个官差也是一惊,瞪大着眼垂涎欲滴地看着那鼓鼓的荷包。 “这只是个护卫身上的,你们想想,若是换做那马车内的小姐呢?”虽然一早便打定主意要对凤盈下手,但原本她心头还是有一丝丝顾虑,如今瞧见这般多的银钱,仅存的那些惧怕被她抛之九霄云外。 “姬娘的意思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这个世道,银子是最重要的,没了银子,什么都没了,有了银子,也就什么都有了。 “若是不出意外,他们今晚会入住福至客栈,到时候就看你们的了,两个女的可以卖个好价钱,至于男的,那个护卫卖作小倌,另一个给本姑娘留着。”姬娘如意算盘打得正响,忽的眼前一黑,她抬头,就见一大块黑布落下,将她们几人罩住。 “啊……”惨叫声响起,从无人的小巷中四散开来。 入了客栈,要了一间天字号的厢房,凤盈直挺挺地倒在床上,舒适地来回打了个滚。 果然还是床榻上躺着舒服,这几日舟车劳顿,她都快忘了枕在软床上的感觉了。 “扣扣!”敲门声响起,凤盈直起身子,理了理衣裳,恢复一派淡然的模样:“进!” “吱!”门被推开一条缝,而后一双长腿迈入。 “你的东西!”将荷包递给她,冷老大转身出了厢房。 “怎换了呢?”原本侯谷兰与游宏图的荷包都是月白色的,如今却透着股蓝,显然是被换了的。凤盈心里一面想着会不会是他没能将人抓来,所以自掏腰包补了些银子进去,一面将荷包打开。 淡淡的血腥味溢出,她置于鼻端轻嗅,旋即明白过来。 阎四应当将人打得不轻,最起码是见了红,让荷包染上了大片血迹,所以他才会将才会将荷包换掉。 “扣扣!”敲门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压低的声音:“小姐,您休息了吗?” 侯谷兰?凤盈挑挑眉,想起了她今日毫无觉察的模样,当下不由失笑。这丫头定然是到现在才发现荷包丢了,因此过来负荆请罪来的。 这般想着,凤盈将荷包揣入怀中,这才道了声“进”。 “小姐,连日赶路您定然累极了吧,奴婢给您备了香汤。”侯谷兰一边说着一边“吭哧”“吭哧”地把浴桶搬入。 “你不说还好,这么一提,本小姐倒真是乏了!”起身活动一番筋骨,凤盈的眸光落在那忙前忙后,提水搬桶的身影上。 她搬得吃力,不过倒没有半分怨怼,反倒面上挂着笑,像在做什么幸福的事情。 不多时,屋内水汽缭绕,凝成一片白蒙蒙淡淡雾,颇有股仙境之感。 解下狐裘,抬脚跨至屏风后,凤盈双手摊开,享受着她的侍候。 衣裳一件件坠落,堆叠在一处,侯谷兰小心翼翼地帮她解着衣裳,偷着眼去瞧她的后背。 原本积累的旧伤凝成的疤在她调配的祛疤药的作用下已然消失殆尽,肌肤光洁无暇,凝白如玉,在屋内烛光的映照下,泛着一层鹅黄的光。 “小姐的肌肤可真好啊!”侯谷兰由衷叹道。 她的肌肤既有女子的柔滑,又有男子的紧实,不似那些大家闺秀的绵软,多了一分坚韧感,像极了笔挺的松柏。 闻言,凤盈轻笑,抬脚跨入浴桶中,任温热的香汤将她包裹。 “呼!”她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半阖着眼,由着侯谷兰帮她按捏肩头。 “小姐啊,谷兰按的舒服吗?”侯谷兰手法娴熟地帮她按捏,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该如何跟她提荷包丢了一事。 “恩!”凤盈应了声,忽的摆摆手道:“你先出去吧,颠簸多日,想来你也是累极,就不用侍候本小姐了!” “谷兰不累,不累!”正事还没说呢,她要是走了定然一夜无法阖眼。 “你现在若是不出去,待会可就有你事做了!”白净的指甲在香汤上一弹,溅起无数水花。 “……”听她这么一说,侯谷兰扭捏地揪着衣角,有些踌躇不定。 小姐口中的有事必然是她得忙到晕头转向的,若她现在不出去,怕是真的没法好好休息。可要是现在出去了,不趁着小姐舒服、开心时开口,到时候万一被狠狠责罚可怎么办?虽然小姐从未严厉责罚过她,可她心中对小姐还是存有敬畏的。 “出去!”凤盈低呵,垂头看着渐渐泛红的香汤,眸色渐渐冷凝。 她能清晰感觉到腰侧有血流出,无论她如何点穴位,就是无法止住,不过好在血流的速度缓慢,只是一点点渗出,对她并无太大影响。 “小姐?”侯谷兰不知她缘何来了脾气,忽的脑中灵光一闪,摸着腰上空荡荡的一处,当下便心虚了:“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把荷包弄丢,谷兰愿卖身还债!” “出去!”凤盈的声中暗藏冷意,一股腥臭味袭来,她蹙眉,就见香汤上有红色的蛊虫漂浮在上头,身子竟越发觉得轻盈舒畅。 微微运气,血流速度加快,有什么阻碍着,将她内力反冲回来,凤盈连忙顿住。 血依旧没有止住的迹象,但速度恢复了初时模样,就这么慢慢渗着。 “小姐,您没事吧?”侯谷兰这才觉出了不对劲,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腐蚀味,这已经叫人不安,可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独属于双尾血蝎子的味道。 上前一小步,在瞧见漂浮着红点的浑浊香汤后一怔,旋即骇然道:“毒毒毒毒毒……” 她一口气连说了数十个“毒”字,凤盈不禁觉得好笑,绷着的面容随之舒展:“侯谷兰,你这副模样真叫本小姐记不起你师承何处!” 作为医毒双绝的嵩山余老的关门弟子,她竟然被擅长的毒给吓得花容失色,着实叫人捧腹。 低眸,只见香汤内的水渐渐转为有毒的黑色,上面漂着红色的蛊虫尸体,瞧着分外骇人。掬起一捧水,置于鼻端嗅了嗅,心下一惊,飞身出了浴桶,旋转着用素巾裹住身子。 身上的血霎时止住,凤盈面露狐疑之色,随手往香汤里丢了块帕子,竟见帕子被腐蚀出了个小洞,而后渐渐化为乌有。 “小姐,谷兰只是在香汤里加了点草药,绝对没给您下毒!”侯谷兰伸三指指天,小脸煞白,显然是被吓坏了。 “再去备一份香汤!”嗅着身上那股淡淡的腐味,凤盈拧眉,显然很是厌恶这味道。 “……”张了张口,见她没有责罚的意思,侯谷兰再次小步上前嗅了嗅,当下只觉一阵头昏:“小姐,这里面好多奇怪的东西啊!” “侯谷兰!”凤盈加重声音。 “奴婢这就去!”脖子一缩,侯谷兰后退两步,转身朝门口奔去。 “等等!”凤盈出声唤住她:“多备几份,记住了,方才加了什么,待会也一样不落地加进去。” “是!”侯谷兰领命退下。 香汤一桶桶送入,又一桶桶端出,皆是浑浊不堪,到后面越来越清,越来越清。 掌柜的满脸惊恐地看着那端出来带着腐气的香汤,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这些看起来奇怪的人给波及了。 半倚着柱子,冷老大一瞬不瞬地看着凤盈的房门,整张脸绷着,一副严肃得可怕的模样。 “冷公子,我家小姐正在清浴,你在这外面守着未免不妥!”游宏图上前挡住他的视线,面上也很是严肃。 “不想冷某硬闯便让开!”他声音里带着丝丝杀气,双眸冰冷阴寒,大掌紧握着,像在隐忍着什么。 那些红色的蛊虫他认得,她身体内那般多,蚀骨钻心之痛,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你……”游宏图心中本就烦躁,再加上他行为如此无礼,不由恼了。反倒是一向马虎、暴躁的侯谷兰较为冷静,扯住他的袖子摇摇头:“游宏图你别冲动,小姐她没事的!” “到底怎么回事?”眼看她香汤一桶一桶往屋内送,毒水一盆一盆往自己房间搬,他就觉得无比忧心。 “小姐流血了,不多,你放心!”虽然她诊不明白脉象,但知道原本小姐体内被压下的毒正在排出,这可是件大好事,毒排出来了,身子就能更好的调养,只要方法得当,说不定功力还能再进一成。 “那你这是……”她是大夫,她说没事,那便是没事了,只是这些个毒血她不倒掉,反倒往自己房间里运,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这可是好东西,天下第一奇毒也不过如此!”侯谷兰嘿嘿笑着,显然没想到凤盈中毒的层面,有些没心没肺道:“等我把这些毒血凝练起来,我就能够超过我师父了!” “天下第一奇毒……”冷老大喃喃着,眸色分外复杂地看着那些被毒血染黑的香汤。 “谷兰!”凤盈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带着不易觉察的虚弱。 冷老大身子往前一倾,跃跃欲前,最后还是稳住了自己,静静地站在门外,目送侯谷兰入内。 不一会儿,她“吭哧”“吭哧”地将浴桶搬出,抹了把汗,咧嘴露出洁白的牙:“小姐睡下了,你们也去睡吧!” 第197章 天命 因着凤盈身子不适,需要好生调理,原定的行程被耽搁,在济城一待就是三日,转眼入了年关。 济城内,万梅竟放,百院飘香,红墙绿瓦间点缀着星星点灯的红、白色,瞧着很是喜人。 一年之中,唯有元旦这日是消了男女大防的,或男或女,或老或少,都可以随意出入庙会,甚至是花前月下,吟诗作对也未有不妥,反倒会被赞一句才子佳人。但这是在洛阳才有的景象,济城也有庙会,却没有洛阳那般热闹,几乎是乏人问津,只有熟络的人相互串门,摆个年,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晚上,便是稀稀拉拉的烟花,不时响起的炸裂声非但没有喜气,反倒有些恼人。 “谁家在弄那些个恼人的声响?”凤盈半支着身子从榻上起来,一睁眼便见冷老大坐在离她不远的红木椅上。 “你若是不喜,我便叫人清去!”冷老大面色是说不出的奇怪,打了个响指,而后正色看着她。 凤盈心知他派人去灭那些烟花,也不多问,再次软软地枕回榻上,颇为无力道:“我渴了,你去倒些水来!” 她语气不算客气,却也没使唤的意味,冷老大眸光闪了闪,静坐不动。 斜睨他一眼,凤盈实在渴得厉害,但又无力翻动,只好将被子一卷,就这么扭身睡去。 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她状似睡得毫无防备,可他晓得,此刻的她清醒无比,因为她并不信任他。 不信任?他们之间竟连信任都没有了?冷老大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惨淡。 凤盈窝在被子里,倦意驱散不去,可背后又有这么一尊大佛,她如何能够安稳。 良久,侧卧的身子有些发麻,她稍稍挪动了下,只觉胳膊上传来一阵刺痛。 将锦被往上一扯,将脑袋盖住,借着被子缝隙中传来的微光,她撩起袖子一瞧,胳膊上竟脱了一大层皮。 那皮颜色暗灰,俨然是毒素累积到一定程度所致,而脱皮之处的肌肤薄嫩,因着她方才挪动的动作留下一片红痕。 怎么会突然脱皮呢?她细心地四下查看身体各处,惊觉有许多地方出现不同程度的脱皮,肌肤黑白交错,看起来分外可怖。 流黑血,蜕黑皮,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呢? “谷兰!”整理好衣裳,她缓缓坐起,低唤了声。 “……”除却细微的风声,外头没有一丝回应。 “侯谷兰在厢房内查医书,游宏图去买……” “啪!”他一面说话一面将目光投到她脸上,话音未落,闲置手中的茶盏重重跌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溅起的茶水在他的白衣上留下黄渍。 “你的脸……”冷老大错愕地看着她,只见她原先光洁无暇的肌肤变得暗黑,面上有一小块黑皮摇摇欲坠,露出粉嫩的一小处,原本失血苍白的朱唇亦呈黑紫之色。 “恩?”在他愕然的目光中,凤盈抬手摸上自己的脸,在触及那黑皮后扯下,随手一丢,浑不在意道:“冷老大打算在此待到何时?” “到你伤好之日!”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冷老大淡淡道。 “冷老大乃血煞盟第一杀手,难道平日就无要事可做吗?”她极度厌烦有人擅闯她的房间,尤其对方还是她厌恶之人。 “冷某正在做事!”他一副收钱办事的模样,偏偏眸光不似他语气般淡然。 他眼中有太多压抑不了的情愫,愤怒,担忧,焦灼……全是为了一人。 “本小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出去!”随手扒下束发银簪,周身杀气浮动。 她现下虽然身子虚弱,但倘若动气手来,输赢未定。 “凤小姐!”冷老大并未有起身的打算。 他以为他了解她她性子清冷,为人又聪明冷静,不会再敌强我弱的时候轻易动手。可他终究是失算了,银簪直直刺来,带着一股子狠戾之气,竟是攻向要害。 冷老大偏身躲过,她三千青丝于旋身时拂过他的面颊,堪堪触及,在他面上留下两道血痕。 足尖点地,稳稳落下,凤盈冷眼睨着他,薄唇微启,不带一丝温度道:“冷公子做事之前最好先弄清自己的立场和身份,如此越逾之举,本小姐不想再见第二次。” “……”晕眩感袭来,冷老大强稳住身形,大掌上青筋凸起,面目有些狰狞。 冷冷睨了他一眼,凤盈昂首阔步走出厢房,若不是她肌肤变了颜色,她的风发意气简直叫人看不出她此时身子虚弱。 “噗!”鲜血自口中喷出,冷老大捂着伤处,只觉灼热无比,再低头一瞧,呕出的血带着淡淡的黑色,像是中了毒般。 “小姐内毒外溢,你们可千万得小心点!”侯谷兰的提醒在脑内响起,冷老大这才记得,前日侯谷兰提醒过他,此时凤盈身上每一处都是带了毒的,不可轻易触碰。 内毒外溢?所以他现在所感到的痛便是她曾感受过的痛吗?蚀骨灼肤,烧心难忍,这还不到她承受的十分之一,她是如何忍下的? 眼中闪过愧疚的光,面上肌肤越发灼痛,他眸光一沉,抬袖将窗拂开,转瞬消失于屋内。 “扣扣!”站定在侯谷兰居住的厢房前,凤盈顿下步伐,抬手敲了敲。 “游宏图,你买一味药也买得太慢了吧?就算是上山采的也该晒干了!”屋内传来侯谷兰元气十足的声音,而后是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吱呀”,门被打开,她面上带着几分怒气,一抬头,瞧见那发黑的脸后愣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嘴张得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中倒映出那张黑白错落的脸。 凤盈从她眼中瞧见了自己的模样,眸光闪了闪,也不在意她的反应,侧身入了屋。 径自走到梳妆台前,拿起琉璃嵌八宝镜往面上一照,不出意料地瞧见一张宛若花猫的脸。她面上又有好几处脱离皮,都是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因此脸上看着斑斑点点,怎是一个丑字了得。 “小……小姐……”门口呆愣半响的侯谷兰僵硬地扭过头,瞧着那笔直的背脊,只觉自己方才眼花了。 “恩?”凤盈微微侧头,瞧着她还没合上的嘴,不由觉得好笑:“怎么了?” 不过是变丑了点又变黑了点,有必要如此夸张吗? “……”侯谷兰眨了眨眼,忽的眸中水汽氤氲,泪就这么流了出来。她一屁股做到地上,泪眼汪汪地看着凤盈,不由得仰头嚎啕:“做噩梦了,谷兰做噩梦了,游宏图你快叫醒我啊!” “……”颇为无奈地看着她,凤盈竟不知说何是好。 她承认现在斑斑点点的模样有些可怖,但也不至于丑到把人吓哭的地步吧,难不成真的很吓人? 拿起镜子又是一番端详,凤盈只觉其实也还好,去掉那些个多余的黑皮,不也和往日一般。 屋内的嚎啕声依旧没有停下,且有种越来越大的趋势,侯谷兰一个劲地哭,只盼着自己快点醒,不要瞧见自家小姐毁容的心惊画面。 “大半夜的哭什么哭,哭丧啊!”一个粗狂的声音传来,随即是一五大三粗的男子撩着袖子跨入:“你……” 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将落到凤盈脸上的目光挪开,又移回,随即瞳孔放大,满面骇然之色:“啊!有鬼呀!” 他几乎是逃也似地奔离,期间绊倒了一次,又连滚带爬地起身,转眼就没了人影。 整个客栈像炸开了锅,感觉到有人注视着她,凤盈微微抬眸,就见一黄衣男子斜靠着柱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对于这种无聊的人,凤盈懒得搭理,将手中琉璃嵌八宝镜放下,对坐在地上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侯谷兰道:“谷兰,你还不快些起来!” “小姐……”侯谷兰眨巴着眼,抬手在大腿上用尽全力一拧,随后发出一声惊天惨叫。 单手揉着已然被拧肿的大腿,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凤盈,旋即发出更骇人的惨叫:“呜呜呜,我的小姐,小姐的脸没了!” “……”丑就丑吧,竟然还说她脸没了,这丫头还真是活腻歪了。一想到因为一张脸整个客栈都鸡飞狗跳的,凤盈就忍不住扶额。 “姑娘缘何惊慌,这位小姐天生丽质,蜕皮乃是天命,会恢复原貌的!”黄衣男子忽然开口,阔步迈入厢房内,在凤盈面前站定,低垂着眸,神色很是恭敬道:“闲云见过主上!” “蜕皮?”侯谷兰揉揉眼,仔细端倪着凤盈的脸,果然瞧见她面上有皮脱落,虽然只是细屑,但她倒是冷静了几分,猛然扑入凤盈怀中,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小姐,吓死谷兰了,呜呜呜呜,你要是变丑了谷兰可怎么活啊,没法活了!” “……”凤盈嘴角抽了抽,在那黄衣男子诡异的目光中拍拍侯谷兰的肩道:“莫要再哭了,就算变丑了不也是一副皮囊罢了!” 她看得甚开,但侯谷兰可不这么想,对于她而言,凤盈是完美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缺憾,若是那倾国倾城的容貌没了,她完美的小姐便没了,她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谷兰不要小姐变丑,谷兰不要……”她又是哇哇地一阵嚎啕,凤盈听得烦了,单手将她拎起,直接甩到榻上:“安静!” 被扔到榻上的侯谷兰有些发懵,但很快思绪便转动开了,咧嘴笑道:“小姐小姐,谷兰给忘了,这脱皮确实没甚影响!” 脱皮不过是体内溢出毒素罢了,等身上的毒一清干净了,很快便会恢复原本倾城的容貌。 第198章 消失的黄衣男子 “侯谷兰,你要是日后再不动脑中,本小姐就将你扔在济城自生自灭!”凤盈言罢,欲转身,就见那黄衣男子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朝着她,当下微微抬眼,将男子打量一番。 长身如玉,剑眉星目,皮囊自是一副好皮囊,而这行礼的姿势和走路的步态,也可见他乃是一通文习武的才人。只不过,他方才唤她主人,这称呼未免也太奇怪了,这般出众的男子,她若是见过没理由不记得。 “小姐不要啊……” “主上!”二者同时出声,闲云闻声缄口,倒是一派君子的模样。 “小姐,谷兰日后不敢了!”虽然被扔到榻上,但侯谷兰并未被摔痛,当下麻溜地翻下床,死死抱着凤盈不撒手:“上回小姐让查的东西谷兰已经查出眉目来了,谷兰还是有用的!” 这几日她恶补了无数医书,终于在一本师父给的残卷上找到了关于那险些叫凤盈丧命的蛊虫的记录。 “这位公子,此处厢房乃是凤盈定下的!”凤盈很委婉地表露出让对方出去的一丝,闲云倒也识趣,躬身行礼道:“臣告退。” 他倒行数步退出房间,将房门随手带上,动作无比自然。 “说!”凤盈朝她示意罢,自己动手倒了杯茶,也不管那粗茶凉苦,当下连饮数杯,这才解了渴意。 “那蛊名唤岁寒,有令人拥有无上神力的作用,乃是凤朝培养暗卫之蛊毒。”侯谷兰言罢,顿了顿,又道:“此蛊必须在婴孩出生当日置入婴孩眉心,方才有用,否则蛊虫会将人生生咬死!” “出生当日……”凤盈轻轻扣着桌面,思虑间面露异色,眼底眸光沉沉:“你且继续,将知晓的全数说出!” “岁寒虽能让人天生神力,但会带来一系列并发毒症,如蚀骨,如灼肤,但从脉象上看,却像是普通的发烧罢。寻常被下了岁寒的,若是高烧不退,极有可能就那么死了,鲜少有人能挨过十岁,且就算挨过了十岁,岁寒的毒性乃是无解的,十七岁生辰当日必死无疑!”侯谷兰一口气言罢,深呼吸,这才将最后一句话吐出:“说岁寒无解,那是因着它的解药乃是续命丹,世间仅有一颗。” 她言罢,期待地看向凤盈,想要得到她的表扬,岂料凤盈一直低垂着眸,不知在思虑些什么,神色有些恍惚。 “小姐……” “你说,中那蛊毒的活不过十七?”她声音淡淡的,带着几缕苍凉:“可我活过了!” “那是因为小姐服用了续命丹啊!”侯谷兰不疑有他,双手交握,艳羡道:“六王爷对小姐可真好!” 这种无价之宝,他竟就这么拿给小姐了,不带半分犹豫,要知道世间仅此一颗,他若是日后出了什么意外,岂不是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毒发当日,本小姐早已过了十七岁生辰!”凤盈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这么静静地瞧着黑白交错的双手,内心波涛翻涌。 “不可能,小姐你瞧!”侯谷兰翻箱倒柜地将残卷找出,上面除了原先她讲过的内容,还有密密麻麻的一片人名:“这些都是被下了岁寒的,前面这些是早死的,就不必管了,后头这些,这些都是千百年来活下来的高手,没有一个能活过十七岁,因为……” 剩下的解释她没有听进,脑海一片凌乱。 她相信侯谷兰所言为真,尤其是这医书是千百年传下来的古籍,那么多高手没能活到十七岁,她不可能独独成为例外,可……她半年前便过了十七岁生辰,难不成她的生辰是假的? “小姐?”侯谷兰探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没有得到回应。 忽的,她站直身子,越过侯谷兰直直朝屋外走去。 她需要冷静,好好的冷静一番,她的生辰是假的?为什么要作假?到底有什么她不晓得的隐情,到底她周围还有多少秘密? 风呼呼地拂过脸颊,打在蜕皮的地方上一片刺痛,可她顾不得那么多,只想寻一无人处静静,好生整理自己凌乱的思绪。 有答案在脑内冲撞,可她不敢去想,不敢去信。 她活了十七年,大半的时光在庇佑中度过,纵然如今情义已逝,但她不能相信自己以前的生活是假的,不能相信那些疼爱是假的,不能相信自小的一切便是虚幻,不过是有人为达目的构建出这一切,尤其是那人还是她的爹爹。 不费吹灰之力地上了屋顶,背脊贴着青灰色的砖瓦躺下,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天上繁星。 天上星辰闪烁,乃是河图洛书的祥兆,只不过生了些许变化,添了两颗明亮的星。 她前脚上了屋顶,闲云后脚跟了上来,二人保持着五丈来宽的距离,他就这么静静地侍立一旁,安静得仿佛并不存在。 良久,烟火绽放,五彩的花转瞬即逝,凤盈眼睫微颤,转过脸去瞧那安静站立的男子:“你究竟还要在这杵多久?” “主上,微臣等了你十七年!”男子淡淡言罢,看了眼星辰:“河图洛书已出,龙蛇之争一触即发,主上该动手了!” 他这话说得让凤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称她为主上,自称为微臣,那她的身份呢?王?简直荒谬!这世间就没有为王的女子。 “你说的这些本小姐都不懂,你认错人了!”凤盈言罢,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他,任由他在屋檐角站着。 “主上定然不懂,毕竟主上才方过十七!”闲云说这话时面上带着极浅的笑,像是在与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说话:“主上只须晓得微臣此生定将追随主上,而今夜……” 他再次瞧了眼星辰,周身气场忽变,像从地狱里走出的魔鬼,声音低哑诡谪:“微臣将为主上屠龙!” “本小姐蜕皮就成蛇了?”凤盈坐起,眸光将他上下扫了一圈,只觉这神神叨叨的人脑子有问题,当下不愿理他,纵身离了屋顶。 “主上,龙蛇之战,必有一死!”闲云跟了上去,依旧是保持着五丈远的距离,语气中多了几分耐心劝导:“还请主上莫要妇人之仁!” “你这疯子,离本小姐远点!”凤盈猛然转身呵斥,当瞧见身后人的面容后不由怔住了,不可置信道:“冷老大?” “今日多有得罪,还请凤小姐多多包涵!”冷老大拱手,眼中带着几分诚挚。 被那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一肚子火的凤盈看着眼前人,眉心微微隆起,眸光四下打转,却没见到那抹黄色的身影。 “本小姐并非说的冷公子!”张望了一圈,在确定了没人后,不由狐疑道:“冷公子可有瞧见其他什么人?” “除了你我,这屋顶上还有他人?”环视一圈,冷老大展颜一笑,颇为爽朗道:“冷某晓得今日越逾,凤小姐生气乃人之常情,只是希望凤小姐好生保重身子,游护卫已经将药买回了,再等一刻钟便该用药了!” “你上来之时没感觉到有人?”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凤盈语气中有明显的焦灼:“一个穿黄衣的男子!” “没有!”冷老大摇摇头,显然只当她是为方才的失言转移话题。 “不信便罢了!”横了他一眼,凤盈快步跃下屋顶。 她方才的恼意不像在开玩笑,只不过他一上屋顶便只瞧见她一人,总不可能人方走他都没觉察吧?若是他一人没觉察也就罢了,她也没觉察,他们两个的武艺可都不弱,怎么可能会连个人的踪迹都感觉不到,除非那人有通天的本领。 心中这般想着,但眸光还是狐疑地四下张望一番,这才下了楼。 “没见过?”方跨至楼梯处,就听得天字号厢房内传出凤盈拔高的声音。 “谷兰,就在方才啊,半个时辰前,他跟你说了我的脸只是蜕皮,你不记得了吗?”凤盈只觉头疼欲裂,方才明明就有一个人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难不成是她魔障了? “小姐,你的脸!”侯谷兰捂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泪在眼中打转,但悲伤感并不浓烈,好似已宣泄过般。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凤盈素来是自信的,哪怕侯谷兰表示不记得,哪怕冷老大没觉出屋顶上曾有一个人,她也不信是自己出了幻觉,不过是众人皆醉她独醒罢了! “记得什么啊小姐,你今天好生奇怪啊!”侯谷兰小步后退两步,双眸紧盯着她,借着眼角的余光看清桌上熬好的药放的位置,摸索着端起,递上前:“小姐,那毒虽然排出来了,但谷兰医术不精,可能会有什么后遗症,小姐千万别多想,好生喝药便可以了。” “……”凤盈本就郁闷,被她这么一说更是气急,这丫头摆明了说她脑子被毒坏了。一手接过黑乎乎的药一饮而尽,随即上前捏住侯谷兰的耳朵,恶狠狠道:“你这个臭丫头,看本小姐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顿。” “啊啊啊!游宏图救命啊!”侯谷兰挣扎着呼救,游宏图只是在一旁瞧着,忽的张口,带着几分笑意道:“活该!” “呜呜呜,谷兰不喜欢你了,最讨厌你了!”侯谷兰嚎啕着,而后游宏图无情地往她口中塞了个包子,将她的嘴堵住。 “小姐,属下下去询问,或许会有线索!”游宏图恭敬拱手,快步下了楼,在路过冷老大身边时深深看了他一眼,带着叫人不明所以的意味。 “呜呜!”屋内传来声声闷哼,待游宏图再进屋后,就见侯谷兰泪流满面地趴在床上,屁股撅得高高的,脸上带着一片红晕。 “小姐……”游宏图眼角抽了抽,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打屁股这种事……真的是惩罚吗?他怎么觉得小姐比侯谷兰还要幼稚。 “什么情况?”被认为幼稚的凤盈扭动着胳膊,眼中对侯谷兰的恫吓显而易见。 “属下问过了掌柜和小二,还有店内的其他客人,无人见过您口中的黄衣男子!”游宏图低低言罢,就见凤盈面色骤变。 第199章 让本王瞧瞧你 “宏图,你且说说,会不会是本小姐中毒太深得了幻觉?”她语气很是严肃,像在问他,但其实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坚持己见的机会。 “宏图从不认为小姐会出错!”游宏图正色,异常认真道:“小姐的功力在我们之上,谷兰又是个马虎大意的,指不定她着了什么歪门邪道却没觉察呢,毕竟她虽然乃嵩山余老的徒弟,却两次被人用迷药放倒,着实不可信!” “游宏图!”侯谷兰咬牙切齿:“等我哪日功夫比你高强了非打死你不可!” “……”微微抬眸睨了她一眼,游宏图淡淡道:“你想多了!” “哈哈,谷兰确是想多了!”凤盈忍不住笑了,起身拍拍游宏图的肩,赞道:“还是宏图心思缜密,说的极对,极对,哈哈!” 她大笑离去,心里因着游宏图那几句话轻松不少。 跨出房间没几步,忽的折回,开口问道:“河图洛书是什么?” 她记得那个怪人说过河图洛书什么的,这东西她闻所未闻,若是方才并非她出了幻觉,那么这个东西便是存在的! “当北极星泛八角之光,且天上密布繁星,构成星图,图中有‘太极含阴阳,阴阳含八卦之妙’时,便是河图洛书,此乃祥瑞之兆,河图洛书出现的时间越久,便越有盛世之像!”虽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个,游宏图却据实直言,将所知和盘托出。 “那龙蛇之战呢?”河图洛书?盛世祥瑞?这星辰中难不成真能瞧出什么玄妙? 闻言,游宏图四下张望了几眼,上前压低声音道:“河图洛书一出,乃祥瑞之兆,然,物极必反,祥瑞之前必是灾祸横出,天灾,人祸,一样不少,且属下夜观天象,此次河图洛书中有盘龙踞蛇之势,乃是龙蛇之争,不出意外,将会有征战,两国混战,最终一统。” 此话乃是大不敬的,所以他尽量将声音压到最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龙蛇之争?何为龙,何为蛇?”他说的话与那黄衣男子所言一致,她不可能出现如此逼真的幻觉,那黄衣男子定然是出现过的,至于这客栈内的人为何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她便不得而知了! “凤朝擅用蛊毒,有驭蛇之能,龙蛇之争的蛇自然指的是凤朝的天命天子,至于龙……洛朝虽处富饶之地,却百年不聚龙脉,所以这龙蛇之争的龙并非出自洛朝,但却在洛朝这片地上。所以要么将有新朝替代洛朝,要么就是旧朝翻替洛朝。”说到这,游宏图眸光有些闪烁,不确定道:“但属下来洛阳投奔小姐之前,所观天象却与之不同,似有洛朝兴起之兆,两者看着冲突,但必然有什么联系让其不冲突。” “本小姐很好奇一事,你为何会来洛阳投奔本小姐?”这件事她存疑已久,游宏图学富五车,武艺高强,比陈旭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实在不明白他为何会选择来她府邸当一个侍卫,尤其是当时她已失势。 初时她只觉得他武艺高强,来凤府可能是因为英雄惜英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表现得越优异,她就越迷惑。 “因为小姐能拔起三翎剑!”游宏图说得含糊,没有将背后缘由说出。 她不信命,但他信,他就是因着命的指引到的凤府,因着命选择成为她的侍卫,她不信,但他仍会坚守。 他虽然没说完,但凤盈也听出了又是与“命”有关,按着这个缘由,那个怪人的行为也就显得没那么怪了。 “本小姐不信命这一说!”凤盈清浅一笑:“不过本小姐不会让你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她不信会发生所谓的龙蛇之战,因为洛朝原本沉睡的帝王已经清醒了,洛朝即将迎来改变,这种内忧外患的情景不会持续太久。 跨出客栈,忽的想起自己之前因为这张脱皮的脸闹出了一阵大动静,当下以袖遮面,走到几乎无人的庙会前买了个脸谱面具遮上,这才昂首阔步地在庙会周围逛了起来。 济城年关的庙会很是冷清,多是些卖小烟花的,还有就是卖面具的。 抬手摸了摸脸上戴着的面具,凤盈有些不明,因为洛阳的年关庙会并没有人卖面具,她还真不晓得这个时日卖了能做何用。 逛了许久,终于,她瞧见了一同她一般戴着面具的女子,那女子似乎也瞧见了她,当下大步朝她靠近。 “这位公子!”女子的声音有些激动,面具下的眼满是欢喜地看着她。 凤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灰色的狼裘大衣,披散的青丝被帽兜遮住,英气的银裳,便于行动的毡靴,这么瞧着确实有几分公子哥的感觉,只不过……微微抬眼,看着眼前比她要高出半寸的女子,凤盈觉得对方眼神实在有问题,她这个头,若是个公子委实矮了点把! 不待她开腔解释自己的身份,对方便低声道:“小女子远远就见公子浩然于月下,行步乾坤间,一举一动,气度非凡,小女子很是倾慕公子……” 她声音越来越低,直至细若蚊蝇,眼中含羞带怯,显然是春心大动了。 “……” “驾!”她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猛然回头,就见一戴面具的男子骑白马飞速而来,一席宝蓝色的衣裳随风后扬,飘摇着乱了人眼。 慕容南宇?哪怕他戴了面具,她还是凭着声音和身形认出他来。 脚微微往前跨了一步,忽的收回,扭身朝女子道:“这位姑娘,我也是女子!” 言罢,也不去瞧女子心碎的眼神,举步离去。 慕容南宇是来寻她的吗?应当是来寻她的!可现在她的脸…… 分明觉得不甚在意面容,可一想到他看到时的惊愕万状,她便不想上前了。 他应当认不出现下的她的,她长了个头,又裹得如此严实,她素来不怕冷的,可现下身子虚,比平日多穿了两条,看着肿得很,他定然认不出来的。 她心中浮现一堆想法,万种他认不出她的可能,但当那马蹄声靠近后,又忍不住期待起来。 “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快,没有停下的意思,凤盈心中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上前了,反正她戴着面具,脸上的斑斑点点他也瞧不见,也好过现在他认不出她好,虽然认不出她是那么理所当然…… “啊……!”就在她胡思乱想期间,一只大掌将她拦腰截住,凤盈一声低呼,整个人便被那大掌捞上白马。 “你分明瞧见本王了!”低沉魅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伴随着温热的气息,一直拂进她的心里。 “瞧见又如何,你带着面具,穿的又不是往日的衣裳,我认不出很正常!”凤盈言罢便觉不妥,当下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不其然,听闻她这番话的慕容南宇非但没生气,反倒开怀大笑,低沉,舒朗,听着很是舒服。 “……”见他笑得如此开怀,凤盈垂眸,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记得,真好!”她记得他在洛阳穿的衣裳,她记得他的细枝末节,她一眼就认出他了,真好! 挺得笔直的腰渐渐弯下,整个人舒适地缩在他怀中,凤盈不言,只觉枕着他,比任何高枕暖床都来得舒服。 “驾!”马车一路通行无阻地出了济城,青沿绿瓦被远远甩在后头,眼前视野越发辽阔,冷气迎面扑来。 凤盈缩了缩身子,用狼裘将脸遮住,但身子还是不住地颤。 “慕容……”她说话声音带颤,就觉有衣裳将她裹住。 “快到了!”他知她要问什么,纵然她还未问出口。 “恩!”轻轻应了声,凤盈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幸好她买了个面具,不然可就遭了,要是他瞧见她现在的模样后像谷兰那般反应,她岂不是会很伤心。 伤心?有什么可伤心的,他要是敢嫌弃她现在的模样,她就和他一刀两断,等身上的皮脱完了,她就没事到他眼前蹦跶,气死他! “吁!”不知奔行了多远,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前,慕容南宇将马勒住。 他率先下马,而后伸手去抱马上缩成一团的女子。 “到了!”凤盈将脑袋伸出,没有让他抱着,而是轻轻一跃,稳稳落在他的面前。二人四目相对,她这才发现他已经将面具脱下,露出那张叫她思念的面庞。 “怎还将面具戴着!”说话间,慕容南宇伸手去揭她的面具。 “别!”凤盈反应激烈地将面具捂住,原本隐于袖中的柔荑露出,上面斑斑点点,黑白交错,看起来狰狞可怖。 “你的手怎么了?”握住她的手,慕容南宇神色凝重,语气也带了几分焦灼:“又中毒了?” 续命丹在半年内还有清毒的作用,怎她现在手上却出现这种古怪的黑皮,按理说不该啊! “没事!”原本觉得不甚在意的外貌落到了他眼底,凤盈便觉得自己的手一下变得无比丑陋,不想叫他瞧见。 她用力回缩,他没有刻意拉着不放,在她手得以挣脱之时将她环住,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声音里带着无限柔情,在她耳畔喃声倾诉衷肠:“盈儿,这些日子,我几乎无时不刻都在想你,让我瞧瞧你,好吗?” 第200章 本王梦见吻你了 “……”一想到众人的反应,凤盈有些犹豫。 耳畔是他极浅的呼吸声,带着些许小心,拂在她脱皮处的肌肤上。 他的怀抱宽厚,温暖,叫她心安。 慢慢的,她将手抬起,缓缓解开面具:“你确定要瞧我现在的模样?” 眸光落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每一寸肌理都黑白交错,看着狰狞,诡异,可他心中只有怜惜。 “恩!”他晓得她此时脸上大抵也是这般模样,可他想瞧见她的面容,无论是何种模样,只要是她。 将面具拿下,凤盈深吸一口气,就这么淡淡地瞧着他,等待他的反应。 她心中早有最坏的打算,纵然面上一派淡然,心中仍然止不住地紧张。 她不在乎任何人的反应,独独于他,她是在乎的。 女为悦己者容,可容颜易老,若他只喜欢她的容貌,她又该做何? 四目相对,他眼中有怜惜,有温柔,没有错愕和惊恐,凤盈忍不住展颜,唇角高高扬起。 “跟个小花猫似的!”大掌抚上她的脸,慕容南宇弓身唇贴在她的唇上,喃喃道:“本王在柳城梦见吻了你……” 因着唇瓣贴在一处,他说话间微微摩挲着她的唇,带着几丝痒,痒到心底,使得她心跳渐渐加速。 “可惜梦中的感觉与真实相去甚远!”他说着,加深这个吻,双手将她紧紧箍住,抵在榆树干上。 眼睑颤了颤,凤盈阖眼,抬手搂住他的脖子。 他吻得忘情,带着炙热和渴望,一寸寸将她侵蚀。 “盈儿!”望着她迷蒙的眼,慕容南宇露出满意的笑,双手捧着她的脸,在眉心印下一吻。 微微抬眼看着他,凤盈的神色有些许狐疑。 这个动作,曾有人对她做过,一样欣喜的笑,炙热的吻烙在她的眉心,那个身姿挺拔却面容模糊的少年笑着对她说:“小小女娃便如此霸道,日后可还得了?看在你我相处多日的份上,日后你若是嫁不出去,我娶你。” 这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的她才七岁,不知男女之情为何物,只觉那少年怪异得很,许是摔下山崖将他脑袋给摔坏了吧!如今这么一想,倒发觉自己竟自幼便被人占了便宜。 “跟花猫似的,真可爱!”对于她面容的变化,慕容南宇倒不甚在意,她这般模样也挺好,能省去不少麻烦,最重要的是很安全,他不必因着她的容貌悬着一颗心,生怕她被人抢走了。 “幸灾乐祸!”凤盈横他一眼,抹了把唇,语带嫌弃道:“我现在这么丑你都下得去口,六王爷可还真不挑啊!” 虽然欣喜于他并非以貌取人,但他眼中的笑意未免太过明显,像幸灾乐祸般。 “呵!”慕容南宇低笑,打横将她抱起,阔步朝山上走去。 他能感觉到她现在身体虚得很,不过亲了她一下,她便喘得厉害,可见方才马匹的颠簸亦是叫她很不舒适。 她素来爱逞强,在北疆逞强,在凤相府逞强,在自己的府邸也逞强,他多希望她跟他唤一声“累”,这样他便能好好地将她护在怀中,可心底里又爱极了她的逞强,那是源于骨子里的不屈,能叫她应对日后的更多磨难。 “我自己走!”山路陡峭,虽然他如履平地,但凤盈心知这样的危险,且她自己有手有脚,实在不习惯这么被人抱着,不过是身子虚了点,登高远望不照样是小菜一碟。 “……”慕容南宇低头瞧着怀中唇色黑紫的女子,她亦是盯着他,眸光中是不可置否的坚定。 手一松,她足尖沾地,抬手舒展着身子,看着黑坳坳的山,不由疑惑道:“为何带我来这?” 这山上布满嶙峋枯木,隐约可问鸟鸣兽语,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指不定还会遇见毒蛇猛兽,到时可就麻烦了。 “到了你便晓得了!”握住她的柔荑,慕容南宇施展轻功朝上跃去。 在他有意无意的带动下,凤盈迅速跟上,倒是不觉吃力。 越往上,凤盈越觉这山头古怪,积雪似越来越薄,隐约还有各种与时节不符的花香。 过了半山腰,积雪再无踪影,热气拂来,仿佛换了天地,鸟语花香一派春意静好。 “来!”他牵着她,在一平台处停下,在几乎目不能视的道路上稳步前行。 密林将月光遮蔽,除了呼呼的风声,凤盈只能听到他和她的呼吸声。 有潺潺水声入耳,两人似进入山洞内,她再也看不清前路,就连他们相握的手也再不能瞧见,只能凭借他的呼吸声来判定下一个落脚点。 “过来!”慕容南宇扯了扯她,她循声跨出一大步,平稳地站定在他身侧:“还有多远?” 这种目不能视的状态实在恼人,若是持续久了,会叫人发燥的。 “快了!”慕容南宇说着,用衣袍将她裹住,低声道:“嘘,莫出声!” “……”心头虽然狐疑,但凤盈还是照做了,紧抿着双唇,头抵在他的胸口处,聆听着滴水声外的唯一能叫她心境的声响。 约莫过了半响,原本安静的山洞内传来异样的声响,“吱吱!”一阵类似于老鼠叫的声音叫凤盈心头一惊。 这声音虽然与老鼠的声音区别不大,但不可能是老鼠,且还有翅膀煽动的声音,应当是一群蝙蝠。世间有蝙蝠好人血,就是不知这山洞内的蝙蝠是哪种。 “扑棱!”一阵翅膀煽动声响起,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的周身处。 原本紧踩在地面上的双脚悬了空,慢慢朝山洞内移动,随即竖直向上,不知将她带向何处。那双长臂一直紧抱着她,带着几分安抚,像是怕她心燥。 脚再次踏在坚实的土地上,翅膀煽动声消失无踪,热气袭来,像从方才山洞中的春日跨入了夏日,身上渐渐沁出汗来。 将她裹得严实的袍子掀开,慕容南宇拿袖子抹去她额际的汗,而后解下她身上的狼裘,三千青丝如瀑布般披散而下,柔顺地垂于肩头。 “这里……”凤盈抬眼望去,就见一巨大的温泉“呼呼”冒着热气,氤氲出的水雾将夜色迷蒙。 “这里是苍岩山山顶!”慕容南宇言罢领着她朝温泉旁的竹屋走去。 “这里便是苍岩山?”回身望去,就见不远处有个深不可测的巨大黑洞,他们方才应当就是从那洞里上来的! “不是说苍岩山在不名地吗?怎会在济城城外?”要说这苍岩山,名头与嵩山并齐,乃是游方鬼医的居所,不过这也只是个传说,游方鬼医的行为就跟他的大名一般,游走四方,居无定所,且如今已做了古,又怎会有打扫得如此整洁的清油雅静的居所。 “不名地就在济城城外!”推开竹门,慕容南宇示意她入内:“衣裳已经给你备好了,快去换吧!” “你还没说要干嘛呢!”在门口站定,凤盈并没立即进去,而是满脸防备地看着他:“你该不是要我去泡那温泉吧?” 这山顶上除了巨大的温泉,剩下的就是这间竹屋,他总不可能是备了身衣裳叫她换下,然后带着她在山顶转悠吧! “恩!”慕容南宇挑眉,应了声,算是同意她的说法。 “要泡你自己泡去!”狠狠剜了他一眼,凤盈不知想到哪去了,面上飞起红霞。 “盈儿……”他凑近几分,眉眼含笑,低语道:“本王又不是没见过!” 他语气很是暧昧,引人遐想联翩,凤盈迎上他的目光,张了张口,底气十足道:“你倒是说说见过什么了!” 敢调戏她,见过又怎么着了,他要敢说她就掐死他扔水里,恰好此处夜黑风高又无人,正适合杀人与毁尸灭迹! “见过……”眸光从她脸上渐渐下移,在锁骨处停留须臾,而后落在她的胸口,意有所指地挑挑眉,在她涨红着脸之时抢先开口道:“盈儿的脸怎这般红?” “慕容南宇!”将他的嘴生生捂住,凤盈恼道:“你若再来这招,我就把你丢水里!” “不同你开玩笑了!”握住她的手,慕容南宇心情大好道:“莫要多想了,你换身衣裳去药泉里泡着,本王不下去!” “你才多想了呢!”将他往门外一推,凤盈重重将竹门关上。 多想了?是她多想了吗?好像……似乎……从头到尾他都没说过他会入药泉吧? 以手捂眼,凤盈内心有些崩溃。 绝对不是她想歪了,绝不是!都是因着慕容南宇态度过于暧昧,且就算他不入药泉,她在里面泡着,他在一旁看着……不对,慕容南朝刚刚让她换衣裳,如果是像往日泡温泉那般,不需要换衣裳的吧…… 果然是她想多了,慕容南宇的意思是让她合衣泡药泉啊,她怎么就给想到那方面去了呢。 “好丢人!”双手挠墙,凤盈只觉这辈子最丢脸的一面都叫慕容南宇看去了,她往日那么聪明的一人,怎到了他面前就总爱乱想呢。 深吸一口气,抬脚走到榻前放着的宝蓝色衣裳面前,拿起细细一看,这颜色倒是选得很正人君子,因为即使入水也不会隐约透出肌肤。 再拿起亵衣,一团粉色掉出,她弯腰拾起,在瞧见那团粉色的庐山真面目后嘴角抽了抽,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数字:“慕容南宇,你这个伪君子!” 第201章 看不清他 换上了他准备的衣裳,凤盈不自然地扭了扭衣摆,拍拍发热的脸,这才推门走出。 迷蒙雾气中,她翩然而至,行走间宝蓝色的衣裳掠起,带着一股子女子少有的英气。 “盈儿……”两人距离还有三丈,他含笑看着她朝他走来,眼神无比温柔。 没有人知道宝蓝色于他的意义,她就这么离他越来越近,浅笑嫣然,他的心忽的激动起来,似他心中的江山已得半壁。 为什么会痴迷于她两世不悔呢,因为她的聪慧玲珑,因为她身上的气,因为她的重情重义,在这乱世之中,在她身边的人都能嗅到安稳,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身上的每一个点都吸引着他侧目,眼中再无他人。 “南宇……”凤盈眼中亦带着温柔的笑,眼底却暗涌更迭。 离得只剩半步,她忽的出手,旋身一脚直踢他的脸,慕容南宇虽为她的笑容所迷,但也觉出她那抹笑的奇怪,当下抬手接下,也不放开,就这么捏着她的脚踝,如沐春风道:“恩?” “登徒子!”虽是骂人的话,但凤盈语中却无怒意。她左脚于地上一点,翻身后退,抬手又向他攻去。 “本王为人一向正派,世间无人不知!”两人对掌,心知她不过是技痒,当下也就陪她过招。 她招招走阳式,进攻刚毅,又毫无预兆地转为阴式,手呈蛇形,灵巧绕过他的胳膊。 左手被缠上,慕容南宇顺势借力,反锁住她的右手,抬掌,在劈至她面前后成爪,锁喉。 “伪君子!”她嗔,语气里有几分恼。 虽然二人只是比试,但仅仅一招她便被锁喉了,着实是功力大减,恼人得很。 “看来‘衣裳’穿得正合身!”眼中闪过笑意,慕容南宇手一松,双手掐着她的腰,将她放入药泉中。 “登徒子,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掬起一捧水泼他身上,凤盈趴在药泉边,偏过头不再看他。 给她备那般浓艳粉色的肚兜便罢了,偏偏还是该死的合身,他究竟是怎么晓得的,而且……低头默默看了眼胸口,凤盈无力地趴下,因着她近几日在长身子,谷兰还特意给她准备了某种补药,现在看来,并没有任何效果。 “盈儿应当晓得的,当然是想你!”他半真半假地说出这句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静待她反应。 “六王爷果真是个登徒子。”低骂一声,凤盈身子往下一沉不去理他。 其实有很多事情她心头觉得奇怪,比如他忽然出现在济城,忽然将她带来药泉,好像很是清楚她的近况,可方才那么一闹,气氛暧昧得紧,委实不适合开口询问。 身后传来煮茶的声响,凤盈微微偏过脸,就见他此刻正侧对着她,一手挽袖,一手碾着茶饼,釜中传出沸水的“咕噜”声。他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派从容,身上散发着沉稳的气度,而眼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这些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她了解他吗?并不,他在世人眼中是贤德的王爷,淡漠如仙,遥远而不可企及,在她面前则是一个温柔的男子,痴情,洁身自好。可今夜的他,却成了另一副模样。 他的沉稳透着老气与责任,仿佛此刻的他被千斤重担压着,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则让她将他与另一个身影重合。 是她多虑了吗?为何她觉得他并没她看起来那么简单,纵然他展现在她面前的一切都那么简单。 “本王很好看吗?还是盈儿喜欢看登徒子?”只是转眼,他便将茶煮好,端着两个茶盏朝她走来。 盘腿坐在她身旁,茶盏置于身侧,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细细看着。 “六王爷如果不是登徒子会很好看!”端起茶盏吹了吹,眼角的余光见他微微拧着眉头,似有大事,心中虽好奇,但她没再多言,而是安安静静地泡着药泉。 不一会,身旁的人起了身,走到竹屋内没了动静。 他原本翻看的册子就这么放在药泉旁,凤盈只需以内力一拂,便能瞧见上头的内容,不过她只是淡淡睨了一眼,便没再去看,哪怕明知那是密册,明知翻看后能知许多事,她亦没有动手的打算。 他方才放下册子的动作异常随意,并不是为了试探她,而是因着相信她,所以才轻易丢下这般重要的东西。 抬手掬起一捧水,慢悠悠地往面上浇去,那适宜的温度将整个人的精神头都提了起来。 “嘶!”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沉入水中,而后猛然浮出,水花四溅。 “还好本王及时出来,否则名册便叫你弄湿了!”慕容南宇说着,将一本医典递给她:“这个你拿着看,很是有用!” “哦?”凤盈抬手,发觉手上一片濡湿,当下抓起他一角衣袖拭干,这才接过医典翻看。 她是爱书的,不管是否涉猎的方面,都不会去糟蹋一本书,尤其是好书。 “盈儿……”看着宝蓝色衣袍上留下的两个深色的手印,慕容南宇无奈地摇摇头。她动作那般自然,原本他是不喜人这般做的,哪怕是萱宁,他都会一番责备,但此刻,他除了拿她没办法的宠溺,并无一丝不好的情绪,似乎只要是她做的事,他都能包容。 “你去忙你的吧,这里我自己待着便是!”手中有了书籍翻阅,加上知他公务繁重,凤盈也就不让他在一旁陪着。 “本王在你心里就不及这一本医书?”他语气中有一丝醋意,好似真的将自己同一本书卷做了比较。 “还是高于这一本医书的,但如果是两本的话,六王爷可就得让位了!”不得不说这本医书比她翻过的任何医典都要好,里面都是些学医的简易知识,化繁为简。虽然柳宗担心她中人暗算,曾写过一本类似的医书给她,但对比与这本,还是显得粗糙了点。 慕容南宇在她身旁盘腿坐下,手一扬,一只信鸽落入他手中。 “这本医书是谁写的?真是好生厉害!”不过翻了寥寥数页,凤盈便对着写书人心生佩服。 将晦涩的医典化繁为简并非易事,尤其是能做到这般通俗易懂的,更是不容易,对医术的精通是一方面,更需要的是耐心、细心和强大的理解力。 “想认识?”将一卷字条绑在鸽子腿上,手一扬,鸽子飞入空中,很快便没了声息。 “……”眸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凤盈不确定道:“该不会是六王爷你吧?” 他已经文武双全,如今要是连医术都如此卓绝的话,那简直太恐怖了,一个人若不是因着天赋异禀,学会这么多东西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不然你以为本王今夜为何会带你来药泉?”续命丹如何清毒他还是略知一二的,更是将时间掐算得差不多,只不过没想到毒性比他预料中来得还要猛,排毒提前了,为此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从柳城赶来济城,中途换了三次马,整整两日未曾阖眼。 “你早料到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凤盈黑白分明的眸中倒映着他俊逸的面容,此时此刻,他身上那层神秘的纱几乎是越蒙越厚,她越发看不清他了。 “你的毒光靠续命丹只有一半效用,要想完全排除,得在药泉中好好泡上几日。”说到这,慕容南宇顿了顿,眼中浮现些许欣赏:“你那丫鬟还挺不错,看着咋咋呼呼的,关键时刻还知给你用药清毒。” “谷兰?”谷兰不过是瞧着无名山上药草多采了些,又瞧着有草药对肌肤好,有清毒之效,就想着拿来给她清浴嫩肤用,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把她身上的余毒引了出来。 “不对,你该不会是把谷兰给买通吧?”香汤中多加了草药一事只有她与侯谷兰晓得,她并没有说过,也就是说,侯谷兰把消息通给他的? “你多虑了,我既派人护你周全,发生这般大事又怎会不晓得!”朝她淡淡一笑,慕容南宇继续看着那极度重要的名册。 “……”他的意思是,这件事是冷老大告诉他的?那冷老大又是怎么晓得的呢?是了,谷兰,她对冷老大没有半分防备,定然是她将事情泄露的。 面上神色起了变化,半响,眸光重新落回医书上,极其自然地将话题引开:“这字迹与六王爷的字迹有所不同,瞧着有几分稚嫩,不知是六王爷何时所著?” “束发之年随手摘录的罢!”慕容南宇语气淡淡的,显然并不觉得写出这么一本医书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束发之年……”十五岁便著了医书,着实叫凤盈吃惊。文韬武略,通古博今,他涉猎的方面未免太多。 拿眼看了他一眼,凤盈扭身半趴在药泉边上,不时地翻阅,不知不觉间觉出一丝趣味,倒是越瞧越有劲。 他著写的医书上画的人体带了那么点滑稽,笔画扭捏,显然是故意画成这般,而上面的某些注解实在过于浅显,像是写给黄口小儿看的般。 “六王爷因何写的这医书?”他既不示人,又注解浅显,想来是为某个幼童所著,她实在好奇究竟是何人,能叫他费上这一番苦心。 视线从名册上收回,慕容南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有她看不懂的光芒在黑夜中闪烁:“为了一贪嘴吃了毒蘑菇的小不点!” 他眼底带着几不可见的宠溺,凤盈不由得想起自己九岁那年贪嘴,生火烤了一颗大红蘑菇,然后出现幻觉,瞧见有一堆小人围着她跳舞,她心中觉得好玩,也跟着跳,好似着了疯魔般,把爹爹给吓坏了,求请数个御医才将她治好。 这般一想,她觉得他口中那个贪嘴的小不点似乎指的是她! 抬头迎上他的眸光,却见那抹极浅的宠溺消失了,他眼中只是带着笑意,淡淡的,叫人摸不清。 “六王爷……”她呐呐地开口,在他眸光再次投来后又噤声,只是这么看着他。 “怎么了?”他淡淡一笑,伸长指将她濡湿的长发向后撩去。 “没!”满腹疑惑到了喉头又被她咽了回去,握住他温暖的大手,凤盈低声道:“不过是有些困乏,你且移过来些,我想枕着。” 闻言,慕容南宇很是配合地起身,朝前跨了一小步,而后盘腿坐下,由着她将脑袋枕在他大腿上。 双手随意地搭着,她眼睑颤了颤,慢慢将眼阖上,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苍岩山山顶的风带着几缕慵懒绵软,拂过他的肩头,将他的发轻轻吹起,他低眉,就这么瞧着她,心中的喧嚣就这么静了下来。 将名册放置一旁,他勾起她的一缕青丝置于鼻端,轻嗅着,感受着上面淡淡的药香。 若是此生能就这般平静地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可惜,终究只是暂时的,她和他都背负着宿命,他自小受训,在血骨的堆砌中成长,而她在庇佑中萌芽,渐渐地抽枝,一步步走向所向披靡。 毫无疑问,他们是同一类人,只不过她内心满怀情义,有血,有肉,活得比他要逍遥自在。 长指摩挲着她的耳廓,指尖上沾上一小块黑色的皮,他笑,眸中带着一丝苦涩:“盈儿,为何会是你呢?” 第202章 染血竹剑 暖阳照入屋内,凤盈翻了个身,背对着阳光,软绵绵地枕在榻上。 这当是她出洛阳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日,竹制的床榻上铺了三层厚厚的锦被,就这么垫着,松软舒适。 竹屋外响起脚步声,她昏昏沉沉地扭过脸,隐约瞧见那欣长的身影晃过,朝西南方向走去。 昏昏睡意就这么被猛然驱散,凤盈掀起锦被,看着身上单薄的亵衣,眼睛瞪得大大的,耳上燃起红云。 脑海中有片段渐渐浮现,他将她从药泉中捞出,她有所觉察,睁开了眼,待瞧见是他后便沉沉睡去,后面发生了什么她竟浑然不记得了。 她衣裳无疑是被换了,昨日她穿的亵衣乃是浅蓝色的,今日所穿却是纯白的,还隐约可见里面藕荷色的……肚兜。 “伪君子,登徒子!”凤盈咬牙,可咬牙切齿罢又觉心头没甚恼意,当下拉起锦被将脑袋盖住,自个生起了自个的气。 她怎就这般失了防备之心呢,寻常时候有人靠近她都会清醒,却一次两次地载到了他手中。 可是,好像并非她失了防备之心,而是她信任他,很信任,就像对白芷和大哥般,往日她小憩,他二人走入她闺房她从不觉察。 动了动胳膊,只觉身上气力回了不少,通身筋骨舒畅,找不出半分异常。 将被子掀开,起身下榻,将衣裳穿戴整齐,凤盈对着那老旧的铜镜自视,就见镜中人眼底带着几分迷茫,几分未知和恐惧。 “你说,该全心地信任他吗?”现在的她无疑是全身心地信任他的,可他真的可信吗?就连最疼爱她的爹爹都能宠妾灭女,他真的可信吗? 她看着老旧的铜镜,铜镜中的人亦在看她,影像重重叠叠,可她望不尽自己心底的最深处。 她以为她信任红雪的,可只是一个香囊,便叫她生了疑,便叫她派游宏图调查,并让邱遇白送了字条,间接将红雪害死。 她真的全心相信他了吗?现在的她无疑是矛盾的,她有些看不透自己,像是相信,又害怕相信,像是怀疑,却偏偏没了防备。 眼角余光瞥见桌旁放着一柄竹剑,她缓步上前,将竹剑捏在手中掂了掂,右手握住剑柄,将竹剑从剑鞘中抽出。 或许现在舞剑才能让她平复心情,可眼前这柄被血浸得暗红的竹剑显然更适合用来杀人。 既已将剑抽出,凤盈也不打算立即入鞘,而是置于眼前细细端详。 这柄竹剑显然经历了些年月,剑身微微开裂,上头黑红色的血迹已然嗅不出一丝血腥之气,细看之下,能瞧见上头有不平的坑洼。 “司马氏,高氏,闻氏,华氏,霍氏……”低声念着上面刻着的一个个氏族,越念,心底越寒。 这些氏族大多她不认得,但其中也有那么三两个曾闻名遐迩,哪怕当时的她处于深闺中,亦是知晓甚多。后来,那些氏族都一夜没落了,一样的死法,死于竹剑之下,伤口上还有残断的竹屑。 据说那些氏族的长老都被断了手脚,挖去双眼用黑布遮盖,预示着不得超生,且尸体不同程度遭受凌虐,上面的伤都是叫竹剑弄出来的,手法无比歹毒。 染血的竹剑,竹剑上的氏族名字,一夜惨死的名门氏族,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答案……这柄竹剑便是多年前行凶的凶器。 凶器在苍岩山上,那么凶手呢?会不会就是这间竹屋的主人?慕容南宇与那凶手又是什么关系? 手抚上竹剑,上面似有温度残存,恍然间,她眼前浮现厮杀的画面,而那画面中的小小少年在杀戮中渐渐成长,从满眼嗜血,变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从面容模糊,变为俊逸清雅的少年,长身玉立,一袭宝蓝色锦服在血雨腥风中摇曳,而他自岿然不动,一派沉着冷静。 “咚!”竹剑掉落在地,凤盈这才回过神来,躬身将竹剑捡起,入鞘,原封不动地放回原位,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弹了弹衣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凤盈抬脚出了竹屋。 屋外备好了洗漱用具,面盆内盛了大半盆的清水,一切都准备得很是妥帖。 将素绢打湿,凤盈举目张望,就见瞧见一条羊肠小道朝西南方向延伸,不知通往何处。 简单地洗漱一番,拢了拢衣襟,阔步朝小道深处行进。 行了数十米,忽闻潺潺水声,循声望去,一片葱茏掩映,只能瞧见片片绿影。 顺着水声走去,待靠近了,就看到一身蓝衣的男子静坐在石板上,手中握着吊杆,正闲适地钓鱼。 微风拂过,带着几分暖意,整个苍岩山静谧得能听见鱼跃声,还有不时响起的几声鸟雀的啁啾。 听见脚步声,慕容南宇微微偏头,眼底带着淡淡笑意,温柔道:“醒了?” “恩!”凤盈点点头,走到他身旁坐下,颇为不解道:“为何不直接用树枝叉鱼呢?” 用树枝叉鱼多简单,只需随手将树枝往水中投掷,最少也能扎中一条,用鱼竿既麻烦又费时,委实不讨巧。 “因为钓鱼能平心静气,而叉鱼只能宣泄愤怒。”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宣泄,但他却做不到,同样是叫心情平复,他更愿意在这闲适地坐上一天,听鸟鸣风语,观山林变幻,很多看不透的也就如同日出后的山雾般消失。 “你有要事便去做吧!”瞧见他眼底的淡青色,凤盈握住他的手,极其随意地将脑袋枕在他的肩上,看着微微晃动的鱼竿,感受着他所感受的平静。 “呵!”他低笑,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回想着昨日她软软缩在他怀中的模样。 他想,第无数次想坐实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当他们要面对层层阻碍的那一天,她便不会离开。只是她那般信任他,毫无防备地将受伤的自己交托给他,他又怎忍心做出伤她之事,且他如今,生死未知…… 柳城闹了瘟疫,但并非普通的瘟疫,乃有人故意为之,皇上已下令让他在柳城处理此事,生?死?大抵是九死一生吧! 皇上想要除去凤丞相,却又无法在短期内铲除他的党羽,所以便从盈儿那下手,却不想她胆大包天,在识破一切后竟将事情添油加醋地将所有事情推到皇上头上,逼得皇上不敢轻易动作,所以皇上便对他动了杀意。 皇上实在太过急功近利了,迫切地想要将江山重新收入囊中,想要执掌一切,想要施展宏图大志,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强装昏庸,叫美名尽数落在他这个皇子头上。 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慕容南宇瞧着水中游鱼,眼底尽是寒光。 这是死局,却也是大好机会,他若染病而死,江山自然被皇上牢牢执掌,凤朝精心布的二十五年大局霎时倾覆,乱世就此终结,百姓得以过上安康幸福的日子。他若涉险未死,民心倾覆,皇权岌岌可危,皇上只能倚仗着他,他要拿下这半阙江山,简直易如反掌。只是,那时必然生灵涂炭,烽烟四起。 他周身气息起了微妙的变化,凤盈又怎会感觉不到,她只是枕着他,握着他,他不说,她便不问。 “给你钓一条鱼煮汤可好?”话落之时,他手上的鱼竿剧烈晃动,竟是一条大鱼咬了勾。 “上钩了!”凤盈面上一喜,眸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的手,留意他钓鱼的技巧。 她从未钓过鱼,不知其间乐趣,每每抓鱼,都是用的树枝,现下看着慕容南宇一派闲适的模样,不由得跃跃欲试。 他单手执杆,在收放间转换,直把鱼儿累得精疲力竭,这才稍稍用力,将鱼钓出水中。 “扑凌”一声,有鸽子落在鱼竿上,红色的爪子紧箍着杆子,红眼中倒映出凤盈的身影后掠起,消失在空中。 “回来!”慕容南宇不急不缓地开口罢,那鸽子忽的出现在空中,煽动着翅膀落在他手上。 解开鸽子腿上绑着的信件,朝空中一扬,一股粉尘“簌簌”落下,他这才将信件捻开。 一目十行地扫过信件,他神色不曾变化,只是快速地将字条收起,扭头对她正色道:“这鱼汤怕是得改日再喝了,我送你下山吧!” “好!”凤盈几步朝溪边走去,将还在鱼钩上挣扎的大鱼解下丢回溪里,目送大鱼游远,含笑道:“先放你一条生路,过几日本小姐再来将你炖了!” 她话音一落,原本还悠哉悠哉地摆着尾的大鱼猛然窜入暗洞中没了影。 “噗嗤!”凤盈喷笑,拍拍手,甩去上头的水珠,回眸笑道:“你这里的鱼儿倒是通人性得很!” “要真是通人性,下回你来可就吃不着了!”将鱼竿随意立在一棵树旁,慕容南宇伸手牵住她,一路朝山上走去。 “吃不着便吃不着,至多也就换一条罢了,反正味道都一个样!”手在他的大掌中不安分地扭动,而后与他十指交扣,在他目光投来之时偏过脸,欣赏着错落有致的树头。 她知他此行危险,否则不会这般着急地将她送下山,但纵然心中有千般担忧,她却无法追随他去,只能紧扣住他的手,无声地表明自己的心思。她会等他归来,无论他身上裹着多少层迷雾,她信他,会等他! 慕容南宇眸光一沉,眼中多了几分笑意和坚定。 与子交扣手,此生相携老。盈儿,有你这般承诺,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本王亦会斩棘而归。 第203章 微臣恭候许久 马车行了整整五日,为了赶路,途中没有刻意找过客栈歇脚。 他们一行已远离洛朝腹地,离凤朝近了,就只有冬雨飘摇,再不见白雪覆盖的模样。 今日阳光带着几分暖,但同时又下着牛毛细雨,侯谷兰因着到了南方,整个人都活蹦乱跳起来,荡着双腿哼着小曲,就这么坐在马车前沿,欢乐的歌声叫众人的情绪跟着高涨起来。 “谷兰姑娘,你这唱的什么曲啊?”时新一面驾车一面问道,眼中带着好奇:“往日没听你唱过,比那些咿呀呀诉苦说愁的要强太多了!” “这是我师父教我唱的,我也不晓得曲名!”侯谷兰笑嘻嘻地言罢,又荡着双腿,摇头晃脑地唱了起来。 欢快的歌声在小树林里回响,伴随着马车的“碌碌”声,惊起一树鸟雀。 马车内,凤盈手捧医典,单手在腿上敲击,很是享受侯谷兰带来的欢快。 她手上的皮几乎脱干净了,看起来白白嫩嫩,如玉雕般精致,只是脸上还是大片的黑皮,许是因着脸没泡到药泉的缘故,全身上下就这一处黑白错落,看起来像只大花猫般。 “驾!”一个陌生的声音入耳,旋即有马蹄声逼近,很快超过他们停下。 “吁!”游宏图拉紧缰绳,双眸锐利地盯着趾高气昂的男子,不悦道:“来着何人,为何拦住去路?” “我家主人初来乍到,想请各位朋友帮忙带个路!”口中说着帮忙,但男子的架势根本就不像是请人帮忙该有的模样,反而带着命令的口吻。 凤盈手上把玩着一旁的面具,倾耳听着外面的对话,似想到了什么,把面具往脸上一罩,将后帘掀开。 林荫道的后头,有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而来,乌木制的车壁上雕刻着百鸟图,镶嵌红、蓝宝石做眼,红色的流苏随着马车的行进左右摆动。 她撩开后帘,而男子撩开前帘,二人四目相对,在瞧见男子模样后凤盈先是一怔,随即放下帘子,缓缓开口道:“宏图,行车!” 有人勒马挡在前头,她却要求行车,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睨着趾高气昂的男子,游宏图用力一挥马鞭,二话不说直接朝他撞去。 “找死!”马上的男子冷哼一声,手上马鞭重重朝游宏图甩去,随后整个人凌空跃起,抬掌就向他劈来。 “抓好缰绳!”将缰绳交到侯谷兰手中,游宏图捏拳,直迎对方掌心而去。 他练的乃是至阳的功法,不用兵器,以拳为刃,因此对掌时占了上风,直直将对方震出数丈远,疾驰的马车奔去,在男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之际又生生将对方撞飞十数丈。 “游宏图,你太厉害了!”侯谷兰只见游宏图两次受重伤的场景,不曾晓得他竟这般厉害,当下竖起大拇指,面上尽是赞叹之色。 “不是我强,是对方太弱了!”他只一拳便将对方击出数丈远,可见对方并无高深实力。 作为一个武艺并不高强的人,在没摸清他人实力前便敢颐指使气地叫嚣,真不知该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无知者无惧。 “这么弱还敢拦小姐的马车,真是活该!”侯谷兰没有多想凤盈这般做的缘由,只是觉得那人敢用这般趾高气昂的态度跟他们说话,甚至拦下他们的马车,乃是对小姐的大不敬,没下重手已是便宜他了。 “小姐,人已经赶走了!”游宏图对侯谷兰笑笑,而后朝马车内的人禀报。 “日后若是遇到这种无知鼠辈直接碾过,无需留情面!”胆敢如此嚣张地拦下她的马车,他拓跋清还真当这是漠北,摆起了王的派头。 “是,小姐!”游宏图领命罢,挥舞马鞭,将那辆华贵马车远远甩在后头。 “爷!”华贵马车旁另一骑高头大马的男子上前,看着远去的三辆马车和一匹红马,低声道:“那骑马的男子乃是第一杀手冷老大!” “那马车中的男子是谁?”拓跋清没瞧见凤盈的脸,只看到她那双狼一般泛着光的眼,叫他想起那个死敌玉面修罗,虽然二人气度很相像,但他晓得凤盈并不可能出现在这附近,此时的她要么该去嵩山求解药,要么就是寻居所,绝不可能绕远跑到此处。 “男子?属下怎觉得那马车内坐的乃是玉面修罗?”虽然只是一瞥,可他清晰地瞧见了她的长发,男子的发不可能那么长,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眼花了。 “你觉得冷老大会保护凤盈?”嗤笑一声,拓跋清将帘子放下,冷声道:“把那没用的废物处理了,本王不需要这样的货色!”被人一招重伤,还是自己先动的手,这种属下带在身边只会丢了自己的脸。 “是,爷!”男子颚首,就听得马车内传出声响:“跟上他们,本王倒要瞧瞧马车内坐的是何奇人,能把本王请不动的冷老大给搬了出来。” “小姐,此处有一客栈!”瞧见一间孤零零开在城外的客栈,侯谷兰兴奋道。 “去问问!”掀起帘子一角,听着“碌碌”的马车声,凤盈晓得拓跋清追上来了,他生性不服输,怎会容得一人如此拂他颜面。 “是!”侯谷兰方应下,就听得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了,吩咐下去,从此刻起,不要叫我小姐,称我为公子!” “啊?”她不明所以地“啊”了声,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低声应道:“是,小姐!” “恩?”凤盈挑眉,打出淡淡的质问。 “是,公子!”这次侯谷兰快速反应过来了,连忙改口。 “去吧!”打开马车内的暗格,拿出那双珍爱的假手安上,而后将挽好的发打散,用一根抹额将眼角吊起,这才拿起一个铜镜细细打量。 霸气的飞眉,锐利的双眸,本就略带英气的脸在这小小变化下显出淡淡男儿之态,此时除了微微隆起的胸口外,她身上几乎每一处看起来都像是男儿。 “小……公子!”侯谷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怒意道:“那掌柜的拿着把大砍刀,说什么最下等的房间要十两银子一宿,这不摆明着抢吗!” “哦?”掀开帘子,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中踱下马车,方站定,那林子内所见的华贵马车缓缓而来。 斜眼睨了眼流苏轻摇的马车,凤盈眼中有着淡淡笑意,像是在思量什么般,忽的勾唇,抬脚朝客栈走去。 方入客栈,就见一粗狂大汉坐在椅子上翘着脚,身边放着一把大砍刀。那大汉也瞧见了他们,眸光落在侯谷兰身上后咧嘴,露出一口黑黄的牙:“小丫头,想通了?” “公子,就是他!”侯谷兰一手指着大汉,身子往凤盈身旁缩了缩,显然有几分畏惧。 凤盈眸光淡淡扫过客栈,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间客栈一共只有两间天字房,三间地字房。 “打尖还是住店?”大汉也不管侯谷兰,扭头看向身披狼裘的凤盈,不看还好,一看便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小小女娃竟生的罗刹脸!” “住店,两间天字房,三间地字房!”对方能认出她是女子她着实不觉奇怪,能叫谷兰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臭丫头心生畏惧的,必然是隐士高人,且她女扮男相素来真假难辨,这大汉能一眼认出,可见其行走江湖多年。 “天字房千两一宿,你付得起吗?”粗狂大汉将身旁的大刀一挥,寒光正对凤盈心口处,浑浊的眼中满是平静,说出的话却显得那般渗人:“老子最不喜欢被人耍弄了,这间客栈开了五年,住天字房的不下十人,但只有三人好生生地走出去了,那些付不起银子的,都死在了老子刀下!” “掌柜的还请放心,你且将房备下,自是有人来付房钱!”客栈她必然是要住的,只是这住店的费用委实太高,她又无心与这掌柜的发生摩擦,自是得找个有银钱的代付。 “小丫头最好说话算数,否则老子的大刀可不饶人。虽然你脸丑了点,但胜在鲜嫩,拿来炖汤味道还是极好的!”摸着下巴将她上下一番打量,掌柜的眼中笑意诡谪:“老子最喜欢吃蛊人了!” “掌柜的多虑了!”对于他带几分威胁的话语,凤盈浑不在意。 “闲云,带他们上去!”大刀一挥,掌柜的眸光紧盯着她的反应,就见利刃自她眼前不足半寸处划过,她的眉头却不曾一动,心下不由满意几分。 闲云?这不是…… 听得轻缓的脚步声响起,凤盈扭头看去,便见一黄衣男子缓缓而来,朝他们一行做了个“请”的手势:“六位客官,楼上请!” 二人目光对上,他微微颚首,以密室传音道:“主上,微臣在此恭候许久!” 真的是他,那日果真不是她出现了幻觉。眸光快速扫向侯谷兰,却见她在瞧见黄衣男子后无半分反应,只是兀自防备着掌柜的,如看到洪水猛兽般。 “上去吧,今日好生休息一番!”凤盈话音一落,侯谷兰便逃也似地奔上二楼。 第204章 凤朝的王 此处地处偏僻,虽说有舒适的天字房,但比起寻常客栈,倒是连地字房都不如。 当然,那只是冷老大的房间,凤盈的屋内是乌木制的桌椅,金丝楠木的梳妆台,还有螺钿百宝嵌的床榻,比起她凤府的卧房还要来得华贵。 榻上铺有厚厚一层鹅绒,鹅绒下是六层锦被铺的底,手往榻上一按,便能陷进去,舒适异常。 “微臣请主上降罪!”凤盈方往榻上一坐,闲云便单膝跪地,面色十分凝重:“属下无能,屠龙失败!” “本小姐从未叫你去做任何事,出去!”他的行为实在太过莫名其妙,凤盈着实无法接受他这般来路不明又行为诡异的人。 “屠龙一事待微臣伤好,定然会尽全力而为。”闲云依旧没有起身的打算,他将腰杆挺得笔直,微微抬头,就这么注视着凤盈:“微臣是为主上而生的,还请主上莫要嫌弃微臣!” “本小姐没有嫌弃你之意,但你确实认错人了,本小姐只是一介布衣,并非你口中的主上,没有那么高的身份。”单就功夫而言,凤盈无疑是很想收拢闲云的,但他已经有了“主上”,有了效忠对象,俗话说得好,好仆不侍二主,她没有信心能让这个已经疯魔执拗的男子全心效忠于她,且不给她到处添乱。 “您是主上,只是您不晓得,长公主错把鱼目当珍珠,她将会对丢弃您一事悔不当初!”闲云就这么仰视着她,眼中溢满忠诚:“您是凤朝的王,凤朝将由您来指点,将因您而腾飞!” “胡说八道!”什么叫做凤朝的王,凤朝已有皇帝,他在这洛朝之内胡言乱语的,若是叫有心人听见,岂不是又将麻烦缠身。 “主上,您要相信微臣,微臣世代为等您而生,凤朝已经百年无王了!” 他的语气那么恳切,那么真诚,凤盈看着他,眉头拧起,呵道:“出去!” 她是洛朝之人,乃当今凤相之女,纵然他二人已断绝父女关系,但血脉却不曾隔断,她怎么可能从一个地地道道的洛朝人忽然成为凤朝的王,这着实可笑,着实荒谬。 “微臣告退!”眼见凤盈即将发怒,他郑重叩首,退了出去。 身子后仰,躺倒在榻上,凤盈瞧着那月色的帐幔,只觉一切都那么混乱,迷蒙。 信与不信,全在她一念之间,但她已不知该去相信谁了,她的生辰与爹爹告知的显然不一样,那她的生母还是金氏吗? 脑袋飞速转动,每年祭拜娘亲之时,爹爹总是将她引入一间暗格,暗格内只有昏黄的烛光,照在那挂在正中央的画像上并不能清晰地显现出画上女子的面目,但从眉眼上看,她和画上女子有八分相像。 那画像上的人无疑是她的娘亲,可她的娘亲是否就是金氏呢?她和大哥的祭拜从来是不同时期的,爹爹说,娘是为生她落了病症,最后不治而亡,为了安抚大哥,他将娘亲的死亡时间后延,推迟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公之于众,所以在大哥印象里,娘死于七月初十,而实则死于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她每年祭拜也是在正月十五。 “扣扣!”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凤盈收拢心神,压低声音道:“谁?” “这位公子,我家主人邀您一道饮酒,不知公子可愿赏脸?”来者无疑是拓跋清的手下,比起今日拦下他们马车的那人,这个显然恭敬得多,没有那种趾高气昂、高人一等的态度。 “饮酒作乐乃人间美事,既有人相邀,风某人又岂有不应之理!”起身拢了拢衣襟,凤盈不带面具,就这么顶着黑白交错的大花脸推门而出。 “这位……”在瞧见凤盈面容后,男子一愣,很快垂头带路。 他垂头可不是因为恭敬,而是那张斑斑点点的脸实在太丑,这么一瞧就觉万分眼痛,他家王爷邀这么个丑男前去饮酒,也不知会不会因着瞧久了这张脸做了呕。 他的表现实在太过明显,凤盈抬手摸了摸黑皮为蜕的脸,唇角微微勾起,心中非但没有不悦,反倒欣喜异常。 这张脸如今这般丑陋遭人嫌,她要扮男装便便捷了许多,只需吊个眉,安个假手,就难以被觉察出女儿身。 “在下元清,敢问公子大名?”见凤盈自楼上走下,背脊笔直,目不斜视,那气度一下叫他的属下失了颜色,只是越看,他越觉得眼前男子生得像那玉面修罗。 “在下风卓!”凤盈随口道。 “原来是风公子,请坐!” “清公子,请!”二人相让一番,而后一齐坐下。 “爷!”侍候在拓跋清身边的美婢在瞧见凤盈的面容后止不住地蹙眉,只觉胃中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她的态度很是不敬,但拓跋清并无觉得不妥,一是他也觉得凤盈奇丑无比;二是这美婢乃他近日新宠,不舍责备;三是他还记着凤盈此前的行为,有意叫她难堪。 “清公子好生风流!”端起酒盏,凤盈似笑非笑地看着美婢,生了捉弄之心。她将酒一口饮尽,旋即目光无礼地瞧着女子,舔舔唇,像是生了不好的心思。 拓跋清一瞧她这举止便恼了,那美婢亦是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恶狠狠地瞪着她,眼睛一红,泪就这么流了出来。 “爷!”她语气哀婉,带着哭腔,就这么扑入拓跋清怀中哭诉道:“爷,您要为娇奴做主啊!” “风公子这般行径不觉不妥吗?”他直视着凤盈,在对上她清冷的眸后一怔,不由心生感叹,这双眼,真是美极,只可惜生错了脸,白白糟蹋了! “哦?风卓可是做了什么?”凤盈捻着酒盏轻笑。 “公子!”侯谷兰正寻她,在二楼瞧见后高呼,大步奔下楼,忽视掉一旁的拓跋清,气喘吁吁道:“公子,您该喝药了,不然这面上黑皮就蜕不掉了!” 说话间,她瞧见她手中捻着酒盏,当下一把夺过,小脸一皱,委屈道:“公子,喝酒破药性,您怎么能这般不顾着自个的身体呢?” “不过抿了一小口罢!”对于她的关心,凤盈自是看在眼里,当下也就由着她胡来,只是勾唇一笑。 “一滴都不能沾!”把酒盏往桌上一放,侯谷兰横了拓跋清一眼,再一瞧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的美婢,不由不屑道:“酒色伤身,公子莫跟这种人有交集,会带坏您的!” “你这丫鬟怎么说话的?”美婢一听自家王爷被人诋毁,当下便坐不住了,杏眼圆瞪,怒不可遏道:“你凭什么在这指手画脚的?不过是个低贱的丫鬟罢了!” “你呢?你不过是个低贱的美婢罢了,连个妾都不如!”侯谷兰反唇相讥,牙尖嘴利的模样叫美婢恨不得撕破她可恶的嘴脸。 “谷兰!”凤盈淡淡开口,侯谷兰立即噤声,乖乖地立于一旁。 “你这低贱的丫鬟,你……” “娇奴!”拓跋清亦是出声,但他的眸光始终落在侯谷兰身上,显然是对她来了几分兴趣。 “爷!”娇奴含泪退回,想窝入他怀中求得安慰,可瞧着他的面色,只得兀自垂泪,模样好不可怜。 “风公子的丫鬟倒是护主心切!”他眼中含着一种咄咄逼人的光,像是想要驯服对他不敬的女子。 “谷兰素来如此,还请清公子莫要见怪!”一见他那模样,凤盈心知不妙,当下广袖一挥,沉声道:“还不去将汤药端来!” “是,公子!”侯谷兰颚首退下,拓跋清这才收回目光。 这行人有趣,当真是有趣,冷老大做的护卫,修罗脸的公子,还有那娇憨的小丫鬟…… 虽然他对眼前的公子很感兴趣,想要了解他究竟是何身份,才能够请动冷老大保护,不过现下,他最感兴趣的是那个娇憨的小丫鬟。酒色伤身?带坏?呵!着实有趣得紧! “不过是一个小丫鬟罢了,她也是无心之失!”拓跋清一派大度的模样,看得凤盈险些作呕。 这世间最无容人之量的男子,除了他拓跋清就没别人,他输不起,又生性多疑,这也是她能够在千里之外决胜于他的缘由。 “那就多谢清公子了!”凤盈低笑,因着侯谷兰方才所言,她没再端起酒盏,而是就这么笔挺地坐着,与眼前奢靡的景象截然相反,生生在同一屋檐下割裂出不同的景象。 “上茶!”知她不能饮酒,拓跋清已抚掌,便有美婢将茶盏送上。 凤盈端起他命人送来的茶盏,以茶盖拨开上头的浮叶,眸光落在那清绿的茶水上。 这拓跋清当真是会享受,不过是从鲜卑来洛朝一趟罢了,竟从美人、美酒、好茶各方面一样不差,如此招摇,也难怪会叫邱遇白晓得行踪。 “风公子,本公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可否答应?”他的自称和语气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不像是有商榷之意,凤盈眸光闪了闪,眼中浮现淡淡笑意。 果然是什么主教什么仆,拓跋清自个尚且如此,也难怪他属下各个都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当真是不知所谓! “清公子请说,风卓再行考虑!”小啜一口茶,唇齿间溢满清香,凤盈不由得多饮了一小口,这才将茶盏放下。 她出行简便,只带着衣物和干粮,就是带了几坛子酒,那也是御寒用的烧刀子,和享受沾不上边。 “本公子想请风公子让出一间天字号上房,若是风公子肯割爱,必有重谢!”拓跋清言罢,见她一副犹豫的模样,当下啜了口酒,缓缓补充道:“风公子的房钱本公子已经代付,不管风公子愿不愿意,本公子权当以此结交了!” “得蒙清公子慷慨,风卓自然愿意!”她话落,便觉一道灼灼目光投来,抬眼对上,就见掌柜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上正磨着大刀,眼中满是诡光。 第205章 恐惧之物 入夜,靡靡之音入耳,天字一号房内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地字一号房内,凤盈翻动书卷,没看两眼便放下,眼中带着丝丝恼意:“与这般沉溺酒色的男子同一屋檐,着实恼人!” “小姐,要不我们走吧!”侯谷兰有些害怕道。 “怎么了?”从跨入这间客栈后她便怪怪的,尤其是瞧掌柜的眼神,那般深深的恐惧,是她所不曾见的。 “谷兰总觉得这间客栈怪怪的!”她凑近凤盈几分,眼珠子在四下滴溜溜地转,而后压低声音道:“小姐没瞧见屋内满是鼠虫吗?还有人头,好多的骷髅,小姐为何住这?” “这地字一号房整洁明亮,何来的鼠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漂亮的小匣子,除此之外别无其它,何来鼠虫和骷髅一说。 “小姐也没瞧见?游宏图也没瞧见,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见?”侯谷兰说着几乎都要被吓哭了,她抱住凤盈的胳膊,整个人几乎都贴到了她身上:“小姐,谷兰想叫您别住进来的,可那掌柜的说了句‘带你的主人进来’,谷兰的身子就不听使唤了。” “哦?”这般诡异的事情她还真没听说过,尚来不及多问,就听得时新一声惊呼:“鬼啊!” “鬼啊!”时昌的惊呼声几乎同时响起,而后是一阵惊慌失措的脚步声。 “制住他们!”凤盈话落,隔壁屋子里的游宏图迅速出手,将时新、时昌打晕。 “你瞧见了鼠虫和骷髅,时昌、时新见了鬼?”侯谷兰怕鼠虫和人头骷髅,时新、时昌信鬼神之说,因着惧鬼,他们似乎瞧见的都是自己害怕的东西。 “嗯嗯!”侯谷兰止不住地点头,她掀起衣袖,只见胳膊上满是鸡皮疙瘩,想必是恐惧到了极致。 “宏图可有瞧见什么?”将书卷放下,凤盈淡淡问道。 “屋内窗明几净,未有不妥!”游宏图睨了眼侯谷兰洁白的藕臂,而后飞速将目光移开,耳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那便先这样吧,谷兰由你领着,相互有个照应!”虽然游宏图现下所见与她一般,但保不齐也会出现什么幻觉。 那个黄衣男子,还有那五大三粗的掌柜,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照着这客栈内的身份来看,五大三粗的掌柜身份在黄衣男子之上,黄衣男子已然是个厉害的了,若是那掌柜的胜他一筹,他们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是,小姐!”游宏图颚首应下。 “扣扣!”敲门声响起,而后是闲云的声音:“各位客官,饭菜已经备好了,是否送进来?” “清公子一行何做?”她这边三个人出现了幻觉,拓跋清哪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按理说不该啊! “清公子再过半个时辰便出来用膳!”闲云一面回答一面回头看向掌柜的,掌柜的露出一口黑黄的牙,笑得很是满意。 “本公子与他一道!”若是有问题,总得拉个讨厌的人垫背才行,左右拓跋清现在没认出她的身份,不拖他下水实在对不住他的眼拙。 “好的,客官!”闲云退了下去,走到柜台处站定,对着磨刀的掌柜道:“野鹤,莫要这般吓人!” “吓人?吓人吗?”他咧出一口黄牙,笑容诡谪:“你确定那女娃是蛇?她面上蜕皮只是因着曾中蛊毒,你莫要做过多的联想,真正的蛇另有其人!” “我夜观天象寻过去的,还会有错?”对于他的怀疑,闲云很是不屑,撇撇嘴,丢给他一记眼刀。 “那间客栈里的高人除了凤盈可还有一个,他可是被长公主选中的,我们的太子殿下,日后继承大统的理应是他!”磨刀的动作顿下,野鹤从柜台下拿出一只生的鸡腿啃了起来,口中含糊不清道:“那女娃娃布包中裹的是三翎剑,你可知能拔动三翎剑的是何人?” 在闲云嫌恶的目光中,野鹤将鸡腿骨头丢掉,抹了把带血的大胡子,嘿嘿笑道:“能拔动三翎剑的人乃是天定凤相,千百年来皆是母仪天下,长公主若不是自己不愿意,她现在便是洛朝的皇后了。” “长公主是凤朝的公主,怎么可能成为洛朝皇后!”闲云看他的眼神越发嫌恶:“还有,她就算有凤命又如何,长公主最终不也不愿为后,凤命一事,轻易可改,凤朝的帝王却是不可变更的!” “凤朝的帝王是不可变更的,所以长公主选择了太子殿下,而将小女娃作为棋子!”野鹤正色看着他,眼中满是坏笑:“你说殿下对一颗棋子那么好,日后若是被这棋子发现了……” “你闭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闲云一掌朝他面上劈去,怒道:“你给我听好了,她是主上,是长公主误将珍珠当鱼目齐了。” “小样,敢跟老子动手,也不瞧瞧自己现在什么德行!”野鹤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大刀一甩,直接和闲云打了个昏天暗地。 两人的动作实在太快,大堂内只见两道人影窜动,不多时有黑蛇爬出,加入二人的混战。 “砰!”闲云被刀背击中撞在柱子上,整个客栈都随之一颤。 “龙蛇之战只有他二人才能战起,你这小子瞎添乱,也不看看他身边守护的是什么人,还屠龙呢,没被一爪拍死都好了!”知闲云现下身负重伤,野鹤并未再次出手,而是稳稳落到柜台后,拿起生鸡腿继续啃着。 方咬了两口,忽然感觉有人正在看他,于是抬头,对那扮作男相的凤盈咧嘴,露出一个不算友好的笑。 凤盈站在走道上,眸光淡淡地看着大堂内被砸坏的桌椅,还有那来不及爬走的黑蛇,而后目光落到野鹤身上,冷声道:“掌柜的,这般营生不怕入不敷出吗?” “老子我开客栈看的是心情!”野鹤说着拿出一根生鸡腿朝她晃晃:“公子可要尝尝?这可是好东西,寻常人老子都不给他!” “多谢掌柜的!”凤盈也不客气,当下将手伸出。 “看清楚了,这可是生鸡腿!”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同意,这么一来反倒将野鹤吓得不轻。这女子怎胆子这般大,她就不觉得恶心吗? “一清二楚!”看着他略显惊愕的表情,凤盈忍不住笑了。 这掌柜的倒是个性情中人,虽然脾气暴了点,不过这世间厉害的人物又有几个没怪癖的。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女……”眼角余光瞥见拓跋清走了出来,野鹤生生改口:“就没见过你这般胆大的贵公子!” “那掌柜的究竟是给还是不给?”凤盈见他一副不愿给的样子,当下不依不饶地追要。 “谅你也不敢吃!”野鹤哼了声,抬手将一根生鸡腿丢了上去,凤盈稳稳接住,扭过头就见拓跋清搂着几个时辰前哭得梨花带雨的美婢走了出来,当下张口往鸡腿上一咬,龇出带血的牙朝二人一笑。 “啊……”尖叫声划破几乎将客栈的屋顶震塌,在拓跋清愤怒的目光中,凤盈心情大好地朝屋内走去。 “咯吱,咯吱……”凤盈咀嚼着,在游宏图略显惊愕的目光中一抹嘴,脸上顿时布满黑白红三色,瞧着分外渗人。 “小姐……这鸡腿……”游宏图本想说这鸡腿是生的,但很快他便觉出不对劲,哪有鸡腿是卡蹦脆的。 “这可是好东西!”晃了晃形似生鸡腿的食物,凤盈拿起帕子擦了擦脸,淡淡道:“也不晓得究竟是什么,不过味道还挺不错的!” 这客栈实在太过古怪了,所以她留了个心思,方才掌柜的如何吃这“生鸡腿”,她也照着做一遍,指不定能有什么突破呢! “吓死奴婢了!”侯谷兰拍拍胸脯,显然是松了口气。 方才她瞧见凤盈啃着个生鸡腿进来,她还以为凤盈也产生了幻觉,不过幸好,她家英明神武的小姐还是清醒的! “你们说,这幻觉是他们二者谁弄出来的呢?”虽然不明白这“生鸡腿”究竟是用什么做的,不过那掌柜的也在啃,所以凤盈吃得很放心,再加上味道实在不错,卡蹦脆,还有一股子果香和蜜甜。 “属下不知!”游宏图摇摇头,表示自己猜不出来。 “肯定是那掌柜的,一看就是个怪人!”侯谷兰说着抱住游宏图的胳膊,可怜巴巴道:“谷兰今日一进客栈就瞧见他坐在骷髅头上,那黑洞的的眼眶还有虫子钻入钻出。” 一想到今日瞧见的画面侯谷兰就想哭,差点没把她吓死,但现在也没好到哪去,她眼前就满是骷髅头和虫子,尤其是小姐手里的“生鸡腿”,落到她眼里还有虫子在上面蠕动,瞧小姐吃得那么香,她胃里就一阵痉挛发酸。 “本小姐倒觉得是闲云!”上回在客栈里就只有她一人记得他,这回他们一行又有人出了幻觉,若说这闲云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她绝对不信。 “闲云?”侯谷兰眼中满是疑惑:“这名字好耳熟啊!” “小姐的意思是……”游宏图也觉这名字耳熟,想了想,不确定道:“这跑堂的小二乃是那日叫客栈内之人全不记得的黄衣男子?” “没错!”凤盈点头,忽的眸光落在自己啃一半的“生鸡腿”上,当下递到侯谷兰面前:“咬一口!” “小姐……”看着上面蠕动的“虫子”,虽然明知道是幻觉,侯谷兰还是止不住地摇头,整张脸上的肉都因恐惧而抽动:“不要,不要……” “小姐,谷兰她……” “咬一口!”知游宏图于心不忍想求情,凤盈先一步打断他的话,上前一大步,威胁道:“不吃的话本小姐就揍你!” “哇啊!小姐把谷兰打晕吧!”侯谷兰放声嚎啕,扭身就缩入游宏图怀中:“游宏图,救命啊!” “小姐……”游宏图欲拦着,但被凤盈横了一眼便噤声了。 “你要是乖乖将鸡腿吃了,今夜本小姐准你抱着……”凤盈话还没说完,手中“生鸡腿”便消失无踪,侯谷兰抱着“生鸡腿”壮士赴义般咬下去,生生啃了个干净。 第206章 天下没有白吃的羊腿 “扣扣!” “公子,清公子一行已准备用膳!”是闲云,凤盈睨了眼表情半生不死的侯谷兰,压低声音道:“知道了,下去吧!” 与来时那般,闲云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离去。 “小姐,呜呜!”侯谷兰闭着眼,小脸煞白:“谷兰听白芷姐姐说你抱着她睡过,谷兰也好希望能有这般待遇,这样谷兰死了也就瞑目了!” “……”凤盈无语地抽了抽眼角,转身将门推开:“用膳!” “是,小姐!”看了眼面色苍白的侯谷兰,游宏图捏了捏她的脸,低声道:“莫乱想,你也吃出味了,那又不是真的生鸡腿。” “是哦!”侯谷兰猛然将眼睁开,笑嘻嘻地抱住游宏图,满脸兴奋道:“我吃到了小姐的东西了,好开心,谷兰会不会变聪明啊?” 言罢,砸吧着嘴,回味无穷道:“味道还挺不错的!” “……”无奈地看着她,游宏图哑然道:“侯谷兰,你怎么没把自己蠢死?” “游宏图你……”眼看他跨出房门,侯谷兰飞身一跃挂在他背上:“你别走那么快啊,刚才差点吓死我了。” 把她一个人丢在鼠虫横行的屋里,哪怕明知是幻觉,她也没法支撑住。 大堂内,一盘盘佳肴端上,还有上好的女儿红,光是嗅着就能叫人食欲大开。 “客官请慢用!”一小二颤颤巍巍地将美食端到拓跋清一行的桌上上,在经过凤盈身边时绕了远,生怕碰到她。 “客官请慢用!”闲云将菜肴端上,扭身朝野鹤露出一个得意的笑,似胜券在握。 “哼!”野鹤不屑地发出一声冷哼,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烤全羊,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将已经洗干净的竹筷用酒清洗之后,凤盈这才夹起一块冬笋。 “啊!这是什么!”邻座的美婢忽然站起,由于动作过猛,带倒了桌上的酒盏,洒了拓跋清一身。 “带下去!”拓跋清低喝,很快左右二人上前抓住念奴的手将她往外拖去。 “爷,奴婢知错了,爷,求您饶了奴婢……”念奴撕心裂肺地呼喊着,然,拓跋清只是嫌恶地脱去被弄脏的外袍,手一勾,又有一美婢扭着腰肢跌坐在他怀中。 “爷……这……”美婢低呼,而后捂眼,不敢去看那桌上菜肴,面上一片惨白。 “怎么了美人?”挑起她的下颚,拓跋清语气中有隐隐不悦。 方才曼舞笙歌时便有两个昏倒败了他的兴头,现在用膳又将酒盏大翻,分明是触他霉头。 “手指,爷,这上面有手指!”美婢紧缩在拓跋清怀中,声音止不住地颤着。 “胡说八道,哪来的手指!”桌上菜肴荤素搭配适中,且色香味俱全,他好不容易有些胃口,却被这美婢给败完了,当下不由得沉声道:“拖下去!” “爷!”美婢低呼,峨眉微蹙,一副欲语还休的可怜样。 “爷,这菜里,确实有手指!”侍立一旁的护卫小声道。 “夹起来给本公子瞧瞧!”一个两个的都说这菜里有手指,为什么他就没瞧见?他还真觉得邪乎了。 “是!”护卫颤声应下,执筷从冬笋中夹起一根,而后递到拓跋清面前:“爷,您看!” “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手指?”拓跋清一把将美婢从身上拂下,怒道:“你当本公子眼瞎了吗?” 美婢被摔得头晕眼花,但她强忍着不敢出声,娇奴的下场她已经看到了,她绝不能做出激怒爷的行为,否则她就是下一个娇奴。 凤盈在一旁冷眼瞧着热闹,因着晓得是怎么回事,她看了眼切成条的冬笋,不由笑笑,一口咬下。她这举动恰好被美婢瞧见了,只觉一根手指被生生咬断,鲜血四溅,当下两眼一翻,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风卓公子,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吓本公子的侍妾?”一看美婢面朝凤盈忽然昏倒,拓跋清彻底怒了,指着她道:“本公子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施这种小伎俩,风公子为人就不能坦荡点吗?” “恩?”凤盈不紧不慢地将剩下半截冬笋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懒懒道:“清公子,本公子吃根冬笋也叫吓人?本公子不过生得丑了点,难不成长得丑的就不用吃饭了?” “你……” “清公子,你家美婢好生胆小,都说仆随主生……”余下的话凤盈没有再说,而是施筷再夹起一根冬笋,一口一口地咬着,且刻意面对着他们一众。 “恶!”方才那说瞧见有手指的护卫忍不住吐了起来,侍立一旁的许多护卫都没忍住,一时间大堂内泛起一股臭气。 “风卓,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拓跋清猛然站起,深邃的眼中迸射出鹰一般的锐光。 “清公子这是在质问风某?”将竹筷放下,凤盈横眼睨着拓跋清,无惧于他阴冷的目光,施施然道:“清公子可是今日马车行驶过快,将脑子丢半路上了?” 言罢,抬手朝还在过道上磨叽的两人道:“去看下冷公子哪去了,怎还未下来?” “风公子这是在威胁本公子?”拓跋清本就被她一句话给激得心头生火,当下她唤冷老大,他便觉得她是仗着身边有天下第一杀手便威胁他,不由得怒火中烧。 “清公子,同一句话本公子不想再重复第二遍!”扭过身子,半倚着木桌,凤盈将他上下一番打量后勾唇:“本公子的耐心是有限的!” 她没有杀他,那是因着二哥的双腿有机会复原,一箭之仇自然要二哥自己报,但她虽然没有刻意杀他之意,也不保证她不会怒极杀人,毕竟她的忍耐力着实有限,尤其是对这种自己厌恶的人。 “风卓……” “风公子!”冷老大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而后便见一欣长身影缓缓而来:“方才清公子似与风公子生了嫌隙?” 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但其中意味很明显,他是负责保护凤盈的,拓跋清若是与凤盈生了嫌隙,那便是有意与他作对。 “冷老大怕是误会了!”俗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此处并非他称王称霸的漠北,且眼前之人又是杀人不见血的杀手榜第一杀手,他不会傻到故意与之作对。 “误会?”冷老大兀自落了座,挑眉看向一脸平静的凤盈。 “清公子跟我开玩笑呢!”凤盈压低声音道,算是给拓跋清一个面子。 她不希望有人帮她出头,尤其是现在拓跋清身边护卫并不强大,她若要杀对方并非难事,只不过……这间客栈着实古怪了点,她不想在这件事上费太多气力,此时此刻,多一个盟友便多一份安全。 “如此甚好!”冷公子点点头,拿起竹筷便吃了起来。 “清公子,这地板被弄脏了,希望你不要影响我们一行的食欲!”凤盈淡淡言罢,示意侯谷兰与游宏图坐下吃。 此时的侯谷兰明显面色好了许多,一反今日的苍白,带了些红润,整个人也恢复了原本的灵气。 “这是自然!”拓跋清亦是淡淡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他话落,一旁的侍卫便快速地将地上的呕吐物清理干净,动作快得让凤盈忍不住侧目。 这拓跋清果真是个难侍候的,否则他的侍卫不可能清扫个东西如此快速,想必在漠北没少干。 “小姐!”侯谷兰是恢复了,但游宏图的面色却差了起来,哪怕他低垂着眼,亦掩盖不了眸中的惊色。 “怎么回事?”风拧眉,压低声音道:“你也瞧见幻象了?” “恩!”游宏图应了声,额际沁出一片冷汗,想来是瞧见了很可怕的事情。 “幻象?”冷老大好奇地看着二人,显然他没有受幻象所扰。 “谷兰呢?”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凤盈将目光投向侯谷兰,而后静待她的回答。 “小姐,骷髅头变少了,鼠虫也变少了!”对戳着手指,侯谷兰期待地看着她:“小姐,还有鸡腿吗?” “……”凤盈抬眼瞧了眼若无其事吃着烤全羊的野鹤,忽然起身上前,拔出腰间匕首将羊腿割下。 “你这女……”野鹤气急,在瞧见一旁竖耳倾听的拓跋清后噤声,面上愤愤之色难消。 “你们两人吃吧!”虽然不确定这个羊腿和鸡腿是否一样,但死马当做活马医,也好过束手无策。 “游宏图,快吃!”看着游宏图难受的模样,侯谷兰将羊腿推到他面前,难得温柔地将肉小块割下送到他嘴边。 游宏图张了张口,将肉含下,一手扶额,慢慢咀嚼着,一股果香弥漫口齿,当他依旧如同嚼蜡,食不知味。 “你慢点吃,别吐出来啊,再难受都要咽下去!”侯谷兰絮叨着,因着她在耳边絮叨,游宏图才觉好受些许,才觉得眼前一切不过是幻象,才能硬生生地挺过。 “这是怎么回事?”冷老大出声问道,邻座的拓跋清竖起耳朵,亦是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 “……” “风公子,吃了老子的东西你就不懂意思意思一下吗?”见凤盈欲开口,野鹤出声打断,上前一把拽住凤盈的胳膊:“老子都还没同意呢,现在老子不要钱了,把老子的羊腿赔给老子!” “放手!”凤盈眸光一冷,就这么直视着他,稳坐如山,一动不动。 “……”野鹤只觉浑身一冷,没来由地心悸。他的眸光起了变化,带着几分迷茫和探寻,但很快便用力将她拉起:“天下没有白吃的羊腿,陪老子烤羊去!” 凤盈力大,但他力气比凤盈还大,三两下便将凤盈拖了出去。 第207章 瞧见最怕之物 “掌柜的打算作何?”被拉出客栈,方一站定凤盈便淡淡问道。 野鹤打量着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最后与她对视,似要望进她的心底,然,他失败了,因为眼前女子眼底一片清冷淡然,无喜无怒,无嗔无惧。 “老子跟闲云打了个赌,还望凤小姐能帮忙!”他语气忽的好了几分,带着不自在的柔软,显然并不习惯这般说话。 “这与你们施幻术有何关系?”凤盈这话问得直白,虽然不指望他能给出答案,但他若不答,她可以不答应他。 “和你有关!”出乎意料的是,野鹤嘿嘿一笑,摸着手中大刀道:“为了在你们之中找出蛇。” “有病!”一听是与闲云一般满口子龙蛇的话题,凤盈当下转身就走。 她真是受够了这些所谓的天象和宿命一说,何为龙?何为蛇?按着他们的龙蛇之分,蛇如何能斗得过龙?龙乃万物之灵,乃真命天子。 “诶诶诶!”手一横,野鹤整个人挡在她面前,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你晓得这是什么吗?” “……”凤盈冷横了他一眼,挥袖将他拂开:“别逼本小姐动手!” 简直是莫名其妙,这地方是不是食物有问题,导致这些人一个个都中了毒。 “凤小姐,老子可不是要跟你打架!”野鹤不屈不饶地挡在她前面,将大刀抡了个漂亮的弧度,而后再次露出那一口黑黄的牙:“凤小姐有没觉得老子很厉害?老子跟你说,这个赌要是闲云赢了,老子和闲云就跟你一辈子,是不是觉得赚大发了?” “……”深吸一口气,将动手的欲望压下,凤盈正色看着他,忽的勾起一抹笑:“你且说说,你们打算如何找出蛇来?” “这很简单,只要不看到幻象,那人便是蛇!”野鹤一面说一面往里瞧,眼中浮现诡谪的笑意:“拓跋清快要发作了,凤小姐觉得他最怕的是什么呢?” “哦?”凤盈挑眉,微微抬眼朝内看去,她的角度看不到里面景象,但听见了一声清晰的掀桌声,瓷器碎裂一地。 他料定拓跋清必然发作,那么拓跋清必然不是他们口中的蛇,这么看来,他们眼中另一个蛇的人选是冷老大。 “凤盈,本王杀了你!”一声愤怒的咆哮声入耳,凤盈拧眉,就见野鹤眸光怪异地看着她,嘴几乎要咧到耳根:“凤小姐,老子越看越觉得你像蛇啊!看来天象和蜕皮确实准!” “莫名其妙!”凤盈横了他一眼,快步跨入客栈,而这次野鹤没有阻拦。 “凤小姐!”见她安全回来,冷老大起身,暗暗松了口气。 这间客栈太过奇怪,他还以为她会出什么事,若非掌柜的只将她拉到门外,他必然会跟上去。 凤盈面色冷凝,大步跨到他们面前,正欲让他们各自收拾,今晚连夜赶路,就见冷老大面色忽变,踉跄着朝后退去,满眼愧疚地看着她:“盈儿,你都知道了?” “……” “这一切非我所愿,我也不想,不想你受这般苦,这般罪,我用尽全力保护你,就是希望你能过得快乐些,哪怕只是一时的快乐……”他双手抱头,表情痛苦不堪:“你身上的蛊毒,我阻止不了,我并非有意以你为棋,并非要用你为自己铺就宏图之路……” 蛊毒?以她为棋?拦住欲上前唤醒冷老大的侯谷兰,凤盈面沉入水,就这么看着眼前的闹剧,分不清自己是剧中人,还是剧外人。 “……” “凤盈,我杀了你!”冷老大的声音被一声嘶吼给淹没,拓跋清双眸猩红,拔出佩剑就这么胡乱砍着。 除了她、侯谷兰、游宏图,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己最恐惧的东西,疯魔般呢喃,一片嘈杂景象。 “野鹤,看吧,我说过的,她才是我们的主上,太子殿下不过是被错认的鱼目罢了!”闲云坐在柜台上,一边磕着瓜子,一面看着闹剧。 “国师真是的,算卦竟然算错了!”野鹤一面啃羊腿一面摇头,语气里满满的怒其不争。 “今日是谁说的我多想了?你不也被国师那个老家伙忽悠得团团转吗?现在竟还有脸责备!”不屑地睨了他一眼,闲云一面嗑瓜子一面道:“明日随我屠龙去!” “他奶奶的,谁知道蛇竟然是个女娃娃……哦不,竟然是英气的小姐!”确定了凤盈的身份,野鹤的态度就这么恭敬起来:“老子才不要跟你去屠龙呢,老子干不过那个老家伙,要送死你自己去,别拖老子下水,老子还年轻!” “就你还年轻?你瞧瞧自己下巴上的那茬胡子!” 两人的斗嘴声入耳,与疯魔的呢喃夹杂在一块,凤盈眼中寒光一闪,飞身而起,将那一个个吵吵嚷嚷的护卫击晕,而后与将自己护卫砍倒无数的拓跋清缠斗一处。 她急需知道真相,冷老大口中的喃喃无疑是她解惑的宝物,但他的声音却被这些吵嚷淹没,她必须将这些碍事的人清理掉。 “凤盈,本王就不信赢不了你!”拓跋清的暴呵惊动了陷入幻像中的冷老大,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拔出怀中匕首朝自己刺去,连刺三刀,刀刀刺在最痛的穴位上。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产生了幻觉,凤盈并没有知晓一切真相,但她现在极有可能同他一样陷入幻像中。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被拓跋清伤着? 无数疑问在心头萦绕,他手上用力,用疼痛刺激自己,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啊!”侯谷兰低呼,想要上前阻止他自残,却被游宏图按住,捂住她的口鼻将她拖出客栈。 他晓得冷老大口中有小姐想要的秘密,所以他必须想方设法地不去阻挠,并且不让冷老大晓得他们清醒着。 “盈儿!”刀深深嵌入左掌心,冷老大猛然睁眼,一见凤盈与拓跋清缠斗做一处,二话不说便上前帮忙。 凤盈虽身子有些不适,但仗着天生神力,却也没落下乘,如今冷老大这么一插手,拓跋清立即落了下风,无比吃力地抵抗着,却还是节节败退,被打得几乎是落花流水。 “砰!”拓跋清摔在桌上,鲜血自口中溢出。 “盈儿,你没事吧?”冷老大慌忙去扶凤盈想看她身上是否有伤势。 他认为她也中了幻象!这是凤盈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当下便顺势装起陷入幻像,眼中泛出凶光,抬掌朝他击去。 “不得了啊!”野鹤摇摇头,佩服于她的反应力和心计。 “哼!”闲云冷哼一声,将还想看热闹的野鹤拉起:“我们该走了,别在这添乱。” “等等,再瞧瞧看,和两人的身手,啧啧!”啃着烤全羊,野鹤眼中满是佩服:“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你要是再废话当心主上责罚!”他话一落,野鹤将烤全羊一甩,眨眼便消失在客栈中。 冷老大虽正与凤盈斗做一处,但二人的对话却听得一清二楚,当下清楚乃是他二人做的手脚,却也无能为力,一个凤盈已经叫他疲于应付,哪有力气再分身去管那两作恶之人,最重要的是,那二人若是联手他定然不敌。 “不要过来!”凤盈眼中满是惶恐之色,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般,却抬起手,强撑着与之斗争。 他不知她心中恐惧为何,只能平针本能去呼唤她:“盈儿,莫怕,大……你的至亲都在你身边!” “不要过来!”声音忽的变得坚定又狠厉,凤盈再次提掌向他击去。 凤盈对冷老大心存防备和保留,且知他误以为她失了神力,当下进攻虽然猛烈,却只用了三分,生怕叫对方觉察她的隐藏。 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必要的隐藏,能够叫她日后行走更为顺畅。 “盈儿,你瞧见的一切都是幻像,莫怕,莫怕……”冷老大口中不断重复着“莫怕”二字,喃喃着像是在安抚幼童。 此时他无疑是占据上风的,但凤盈出招太过凌厉,他无法保证不伤到她,因此只能不断躲闪,以此来寻得她的破绽。 “小姐!”游宏图适时闯入,手中抱着被他劈晕的侯谷兰,面上带着焦灼,脚下步伐虚浮,像是受了些伤。 “游护卫,快拦住你家小姐!”一见游宏图进来,冷老大不由送了口气,当下唤他前来帮忙。 “冷公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我们都这般,你却是清醒的?”明明是他们三人清醒,眼睁睁地看着冷老大自残冲破幻像,但游宏图却倒打一耙,将事情演得极真,好似他是方醒过来般。 “这件事没时间同你解释,快拦住盈儿,莫要叫她伤着自己!”说话间,凤盈又是凌厉的一掌朝他劈来,冷老大无奈躲过,奋力寻找其中破绽。 游宏图在一旁观望,忽的得到凤盈眼神示意,当下纵身加入,帮冷老大牵制凤盈:“小姐怎也迷了心智?她那般意志坚定之人……” “……”冷老大欲解释,忽见凤盈露出一个空挡,当下欺身而上,一记手刀劈在凤盈脖颈上,凤盈心中骂了句脏话,在疼痛中昏了过去。 “小姐!” “盈儿!” 两男子同时伸手,最终是冷老大扶住了倒下的凤盈,也不管游宏图是否有意见,打横将她抱起快速离开客栈。 那两个人虽走了,现下却未必安全,他们必须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第208章 转醒 “驾!”马车的颠簸中,凤盈缓缓醒来,入目是一片黑,伸手不见五指。 微微起身,忽的觉出身侧有人,听着那沉稳的呼吸声,凤盈断定出身旁的人是侯谷兰,运入丹田的内力又沉回四经八脉。 “你醒了?”马车外传来冷老大的声音,凤盈才知驾马车的人换了,就是不知游宏图现下在何处。 “本小姐的马车为何由你驾着?”凤盈沉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悦:“本小姐此刻应当在客栈内,你为何将本小姐与谷兰掳劫了?游宏图人呢?你把他怎样了?” 她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显得很是焦灼。 “凤小姐多虑了,客栈不安全,你与谷兰姑娘中了幻像,被冷某与游护卫劈晕了,游护卫此时正在另一辆马车内休息,并无大碍,只是太累了!”淡淡解释罢,冷老大便一心驾车。 “这样吗?”凤盈应了声,极其疲惫地躺下。 她现在无疑是厌烦拓跋清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厌烦,若不是因着他,此刻她怕是已经打听清了冷老大的身份和意图,还有那句保护不了她,她的蛊毒,不愿以她为棋,一句句话在脑海中回响,叫她心中满腹狐疑。 这冷老大未免太过了解她,蛊毒一事知之甚少,他却了如指掌,且她中了蛊毒与他何干?为何他最害怕的事情是被她晓得真相?他们两笼统不过见了几次面,并无什么交集,且从身形上看,她身边无一人与之相符,除了慕容南朝,当然,她绝不会认为冷老大便是慕容南朝,这实在太过荒谬。 以她为棋?冷老大实在利用她?他如何能利用她呢,用她为他铺就宏图之路?冷老大作为一个杀手,最巅峰也不过是第一杀手,除非他还有什么别的身份! 脑袋中积了成堆的线索,可她却无从理起,像是无头苍蝇般,除了毫无头绪,还是毫无头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冷老大若还有别的身份,定然和她紧密相关。 “哎!”长叹一声,凤盈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微微晃动的马车顶,只觉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也在晃,摇摇欲坠。 生辰是假的,莫名冒出个利用她并且与她相熟的人,她亲眼瞧见的到底有几分是真? 掀起帘子一角,有风灌入,带着寒夜特有的冷,一点点将马车内的暖意挤去,叫她的情绪跟着冷静下来。 “好冷!”身旁的侯谷兰呢喃了声,缩着身子寻找热源,而后将她紧紧抱住,身子不住地颤。 将帘子放下,凤盈安静地瞧着晃动的马车顶,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冷老大,你可知为何会出现如此荒谬的事?”此时只有他二人醒着,长夜漫漫,她心中有事却无处倾诉,只好寻他说些话,转移掉自己的注意力。 “能让人产生幻像的药世间不是没有,但都有色有味,依着我们的功力,不可能觉察不了。”挥舞着马鞭,冷老大心中也是万分不解:“那两个人奇怪又厉害得紧,对我们下药,却未有行谋害之意,也不知是为何对我们动的手。” “这点我也不明!”凤盈清楚地知道那两个显然疯魔的人这般做的意图,初时她不太相信,但这二人确实可以在她落单后联手将她杀害,可对方一不谋财,二不害命,这么一来,他们口中的疯话可信度便高了许多。 “这世间怪人倒是多得很!”冷老大摇摇头,苦笑道:“真希望不要再遇见他们!” “是啊,真希望不要再遇见他们!”每次遇见他们总得听一堆疯话,原本说的只有闲云一人,过了今日后又要加上一个,想想就叫人发恼。 “小姐……”耳畔传来侯谷兰的低喃,她一只脚架到凤盈腿上,整个人如八爪鱼般黏在她身上:“谷兰想吃鸡腿,好好吃……” “呵!”听着她的梦呓,凤盈不由得笑了,这小丫头连做梦都在吃,脑袋可真简单啊,要是她也能像她活得那般简单纯粹就好了。 缓缓闭目,强迫着自己放松身心,倦意袭来,渐渐睡了过去。 第209章 海棠院 “过了这条小道,前面便是殷城,我们可以在殷城好生休息一番!” 马车外传来冷老大的声音,凤盈看了眼兴奋得手舞足蹈的侯谷兰,不由低眉浅笑道:“殷城?那岂不是距南疆不远了!” 长途跋涉了一个月,终于离目标越来越近,只要过了两国交界处,她便能顺利上了嵩山,只是不知那嵩山余老是否愿意交出解药。 “此处离两国交界处不足五十里。”因着冷老大的身份,他们一行轻易入了殷城,与洛阳腹地的颓败不同,这里的繁华堪比洛阳,掀起帘子,入目便是琳琅商品。 “只有五十里路了,那便先找个地方歇下吧!”虽然心中对冷老大仍有防备,但凤盈不得不承认,身边有这么一个人跟着真好,能走上最近的小道,出入城也格外方便。 她话音方落,马车行进的速度加快,不一会儿便停在一间雅致的客栈前。 “小姐,那个泥偶好可爱啊!”掀开帘子往外瞧,客栈对面有一小铺子,里面摆满了泥塑和瓷器,侯谷兰巴巴着眼看着凤盈,心思全数写在脸上。 “喜欢便买去!”不紧不慢地装上假手,凤盈头也不抬地回道。 “可是……可是……可是……”侯谷兰扭捏地绞着衣角,小声道:“谷兰没银子!” 自打那次她和游宏图被偷了荷包后,她再也没摸到银子,别说银子了,就连铜板都没摸着。 “找宏图,让他陪你一道去!”束上白玉冠,对着铜镜照了照,凤盈很是满意自己的男儿装扮。 “小姐要出去?”一见她扮了男相,侯谷兰立马眼前一亮,眨巴着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知她想跟她一道去,但凤盈并未同意,而是捏了她一把,一面蹂躏一面拒绝道:“去买你的泥偶,本小姐去的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什么地方谷兰不能去啊?”她真的很想很想跟在小姐身边,虽然那泥偶可爱,但是她可以回来再买,和小姐一道出去就不一样了,机会仅此一次。 “当然是文人雅客出没之地!”凤盈神秘一笑,撩起帘子跨了出去。 殷城人才辈出,且因着安稳平和,许多高人隐于此地,她之前路上没有动作,便是因着这里有最大的扩大势力的机会,拓跋清潜入洛朝的意图大抵也是如此。 “凤小姐!”见她没打声招呼便阔步离去,冷老大不由出声将她唤住。 “冷老大,本公子名唤风卓!”凤盈回身,抬眼瞧了眼客栈的名字,而后道:“你们先歇着吧,我到这附近逛逛。” 言罢,朝人流密集处走去。 鎏金飞檐,檀木门柱,七弦琴靡靡之音入耳,凤盈瞧着进出的男子与朱漆大门前站着招揽恩客的女子,正在思索间,就有一粉裳如花蝴蝶般扑向她。 浓重的脂粉味入鼻,凤盈眸光沉了沉,正欲将对方推开,就听得那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响起:“客官,进来玩玩嘛!” “哦?”凤盈挑挑眉,以食指勾起她的下颚,唇角噬着一抹邪笑,不紧不慢道:“姑娘说说,怎么玩?” 凤盈的男装算不得高大,甚至比一些女子还要矮些,但胜在唇红齿白,飞眉如剑,行立间宛若松柏,因此她这么一邪笑,原本想要勾引她的女子眼中露出倾慕之色,含羞带怯道:“公子进来便知晓了!” “如眉,这位公子就由我来招呼吧!”她们这些身份低贱的只能招呼下九流的恩客,这般清秀俊雅又富贵的公子哥从不对她们斜眼以看,因此一同站在外头的姑娘皆目光不无艳羡地看向如眉,甚至还有胆大的上前将她挤开,挽住凤盈的胳膊。 “用得着你来招呼?自己不敢上前,现在就别来抢!”如眉不客气地将她顶开,而后柔柔弱弱地缩在凤盈肩上。 两个姑娘你推我桑,互不相让,凤盈被挤在二人中间,一派淡然地入了海棠院。 海棠院之上,一身着湖蓝色薄纱的女子眉目含笑地看着这一切,素手在琵琶上轻轻一拨,朝身后丫鬟道:“这位客官倒是有趣得很,注意着点。” “是,姑娘!”身后丫鬟轻声应下,小步退入屏风后。 入了海棠院内,靡靡之声不绝于耳,放眼看去,大堂高台之上有一轻纱掩面的女子正拨撩着七弦琴,她低垂眉眼,指尖灵巧拨动,无限风情自指尖溢出。 这是凤盈第一次听见青楼女子弹出这般琴音,靡而不糜,如枝头繁花,自有风情万般香。 “公子这是瞧上了寻月姐姐?”如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吃吃低笑:“这寻月姐姐可是个卖艺不卖身的烈女子,别看她眉目如画,却是个面容尽毁的丑女。” “哦?”凤盈淡淡地应了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寻月身上。 寻月、寻灵,这两个名字重了一字,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两者间真有什么关系。 似觉察到有人瞧她,寻月娥眉微蹙,颇为恼怒地抬起头,却对上一双清冷的眼。 清秀俊雅的男子她见过不少,但如眼前人这般眉目清冷的她还是头一回遇上。他眼中不带半分男子对女子的欲念,几分欣赏,几分淡然,眼底一片澄澈。 她心中一动,指上没控制住,乱了一个音,引来一片嘘声,而后一老鸨打扮的风韵犹存的女子上了高台,一把将她拉下。 “寻月,你可别不知好歹啊!”老鸨双手叉腰,眼神刻薄地将她上下打量,像在估审货物般:“别以为你自毁容貌老娘就拿你没办法了,你要是再出岔子,老娘照样能将你卖了,不过是卖到下等窑子去,那里的恩客可不管你长什么模样,是个女的就行。” “寻月不会再出错了!”女子低眉,眸光沉静地看着鲜血直流的手指,哪怕手不住地颤,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同她身上的傲气般,无法磨去。 眼中欣赏之色渐浓,凤盈抓住朝她胸前摸去的小手,邪笑道:“姑娘未免也太心急了吧!” “公子……”听她这么一说,如眉面上飞起红霞,满是羞怯的模样:“公子可是在取笑如眉?” “难道你不心急?”虽然是女子,但青楼楚馆这类地方凤盈可没少来,对付这些个恼人的姑娘更是有把手。 果不其然,如眉的耳根子都红透了,小手在她肩上轻轻一锤:“公子好坏啊!” “老话说得好,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姑娘不喜欢本公子坏坏的模样吗?”她只需安抚好一个姑娘,后面的狂蜂浪蝶自有这姑娘挡着,她也好乐得安生。 “如眉喜欢!”如眉的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柔若无骨地枕在凤盈肩上,声细如蚊蝇道:“公子可需要一间雅间?” “当然!”手在她脂粉过多的脸上轻轻一划,凤盈依旧一副邪魅的模样:“去吧!” “公子……”如眉咬咬唇,欲言又止。 她当然想快些去备一间雅间,但旁边虎视眈眈的姑娘实在太多,她前脚一走,怕是这清贵的公子哥便会被人给抢走了。 “海棠姑娘呢?”就在此时,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凤盈微微侧目,就见一身着华服的公子哥大步跨了进来,身后还簇拥着一群小厮。 “哎呀,秦公子!”老鸨本还在骂寻月,但一瞧见华服公子跨入,便一脸媚笑地迎上去,笑得花枝乱颤:“秦公子可真是个大忙人啊,都半个月没来了,海棠院的姑娘们可都想死你了。” “你这除了海棠尽是些庸脂俗粉,本公子看了眼睛遭罪!”秦公子根本不知“客气”二字为何,眸光嫌恶地四下扫去,最后落在凤盈身上,吹了记口哨,吊儿郎当道:“新来的小倌不错啊,唇红齿白,生的好一副女相!” “哎呀呀,秦公子怕是弄错了,这位客官是来作乐的!”老鸨被他这番话吓得面色惨白,同他解释罢又将脸转向凤盈:“这位公子,秦公子也是一时认错了,公子莫怪,莫怪!” 嘴上说着莫怪,但老鸨对凤盈显然没有对秦公子恭敬,毕竟凤盈身边挽着的是如眉,纵然她身上披着狼裘,但里面的衣裳并非什么好的,且贵公子哪能看上如眉那般姿色,定然是打肿脸充胖子,借了件衣裳来装贵公子。 “看来公子确实眼睛不好,该治的还是得治,莫要掏空了身子骨后又瞎在这海棠院里!”她虽不是男子,但对方话语中羞辱的意味实在太浓,她自然要反唇相讥。 “嘿,你这不男不女的小子,我家公子说你生了女相那是抬举你!”一小厮挽起袖子朝前两步,就等着秦公子一声令下,好带头将凤盈痛扁一顿。 “本公子给你一个机会,今夜好生陪本公子玩玩,本公子可以考虑留你一条狗命!”秦公子凤眼微眯,目光无礼地上下打量凤盈。 虽然对方伪装得很好,但他阅女无数,自然是一眼认出对方的真实性别,只不过她的气度叫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毕竟世间哪有女子能有松柏之姿,身上一股凛然正气。 第210章 三王爷的小舅子 “本公子也给你一个闭上狗嘴的机会,否则……”淡淡地环视一圈周遭不敢上前的嫖客,凤盈微微勾起唇角,满眼的不屑。 “给本公子好生教训这个不懂规矩的家伙!”秦公子大手一挥,方才叫嚣的小厮一马当先地冲上去。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那小厮尚未碰着凤盈的衣角便被一股巨大的力弹开,整个人重重地撞在门框上,连人带框一起飞了出去。 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在秦公子目瞪口呆之时拦过如眉朝二楼走去。 “都给本公子上!”这是秦公子第一次瞧见比他还目中无人的人,整个殷城他最大,哪怕是江湖上的高手来了此处都得敬他三分,他活了二十五年来第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还打伤了他的贴身小厮,不给对方点颜色瞧瞧岂不坏了他秦公子的规矩。 “打他!”不知是哪个小厮喊了声,众人一拥而上,那些嫖客愤愤躲至一旁,生怕被波及了。 三楼之上,有几道目光投射在凤盈身上,其中一人手执黑子,颇为好奇道:“这公子倒是个胆大的,不过却是鲁莽了点,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他初来乍到,连秦公子都敢惹。” “你真觉得她是公子?”青衣男子笑笑,落下白子:“是不是鲁莽待会便见分晓!” “哦?”男子眼中好奇更甚,透过半开的窗子仔细打量楼梯上笔直站立的男子。 那男子的背影实在太过瘦弱,若非方才他衣袖一拂便将人击飞,根本无法瞧出是个练家子。 一个小厮率先挥拳朝凤盈的面颊击去,她不躲不闪,广袖一挥直直抽在小厮面上,生生将对方抽晕过去,“骨碌”“骨碌”地滚下台阶。 然而她的强大并没有叫小厮们心生畏惧,一个接一个地冲上最前头,又一个接一个地被她击飞,很快地上躺倒一片。 “无知肖小,竟敢对我家公子动手!”就在凤盈纳闷这般弱的男子怎会让人心生畏惧之时,一抹黑影如鬼魅般靠近,凌厉的掌风迎面击来。 运气,抬掌,只是瞬间,她的身后亦出现一黑影,二人前后夹击,直攻她命门。 “哼!”秦公子冷哼一声,斜眼旁观着这一切,就待一切结束,给那些新入殷城的外乡人一个警醒,让他们瞧清他秦孟洋的身份,他鼎鼎大名的秦公子又岂是他们这些无名小辈可以招惹的。 扯下狼裘上的灰毛,几乎同时足尖一踮整个人飞入空中,无数利刃自她手中飞出。 “好!”一声叫好声响起,背后偷袭的黑衣男子后退半步,眉心有殷红的血渗出,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旋即滴落在地,于楼梯上绽出朵朵红梅。 “以毛发为刃,公子真乃高人!”二楼叫好的男子走出,看着稳稳落在高台上的凤盈,面上带着欣赏之色:“没想到在这烟花之地竟能瞧见公子这般气质清贵之人,公子可愿赏脸同饮?” 微微抬眼瞧了他一眼,凤盈将眸光落到秦公子身上,抬手从狼裘上拔下一撮灰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其中意味显而易见。 “保护公子!”偷袭的黑衣男子将眉心的两根狼毛拔出,布满鲜血的脸看着有几分狰狞。 “素闻殷城才俊辈出,风某慕名而来,没想到……”将狼毛随意一扬,飘飘洒洒的灰毛乱了人眼。秦公子方松了口气,就见她二指间还夹着根狼毛,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悠悠道:“秦公子这般能力在殷城能活到今日着实惊着风某了!” 才俊辈出之地,一个小小的公子哥竟能如此嚣张,要么就是那些高人实在太过低调,不愿惹事,要么就是他背后还有靠山。 “本公子乃是当朝三王爷的小舅子,你胆敢对本公子动手,就别想活着走出殷城!”撂下狠话,秦公子一扭身,忽觉就这般走了着实丢脸,便从离凤盈较远的楼梯处走上三楼。 “你那妹妹不过是一低等侍妾罢了,就凭你也配叫三王爷的小舅子?”说话间,手中狼毛飞出,打在他束发的玉冠上,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块白娟试手,如方才碰见了什么脏东西般。 她说这秦公子怎么这般嚣张呢,感情是有个在慕容南朝府里做侍妾的妹妹,他是慕容南朝的小舅子,那么他背后的靠山便不言而喻了。 他不说她还真无法将他与那姓秦的侍妾关联起来,毕竟有几几个富贵人家愿意让自己妹妹去做侍妾,哪怕对方是当朝王爷。 “你……”真相被戳穿,秦孟洋气急,还未有大动作,束发的玉冠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碎裂脱落,原本理得整齐的青丝披散下来,像极了落荒的疯子。 “不过是个卖妹求荣的无耻之徒,也配自称公子。”冷冷一笑,凤盈旋身跃至二楼,朝方才做请的男子拱手道:“既然公子相邀,风某便却之不恭了!” “风公子里面请!”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凤盈也不推拒,就这么踱了进去。 “秦公子……风公子……”看着被砸坏的门框,老鸨欲哭无泪。 秦公子乃是殷城的阎王,哪有人敢惹他,就算这门框是因着他被砸坏的,他也不可能赔偿。可另一个公子…… 呆愣愣地目送凤盈进了雅间,老鸨不由扼腕叹息。秦公子不好得罪,这个公子连秦公子都敢得罪,又哪肯赔她店内砸坏的物件,这哑巴亏怕是她只能自己咽下了。 角落里的寻月将一切收入眼底,见有丫鬟要端茶水上楼,连忙上前,而后将仅有的银子塞入她手中,低声道:“好妹妹,我帮你送上去,行吗?” 掂了掂手头银子的重量,丫鬟斜睨了她一眼,冷哼道:“寻月,你已经不复月貌花容了,难不成还指望着勾搭上风公子那般清贵之人?” 末了,在寻月眼神黯淡之际将托盘塞到她手中:“不过他得罪了秦公子,我也不想沾这晦气,你爱去便去吧,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可得自己担待,莫要牵累于我!” “好妹妹,你尽管放心吧!”接过托盘,寻月欢天喜地地朝二楼走去。 “北疆一别两年,凤小姐越发英气逼人!”凤盈跨入雅间,就见一青衣男子手捻白子,此刻正研究着棋谱上的招式。他就这么保持着坐着的姿势,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带着几分不确定。 凤盈以往在北疆都是以修罗面具示人,因此男子并未见过她的真容,但她刻意压低的嗓音和如松如柏的气质,世间难寻第二。 在他如矩的目光中,凤盈拱手,淡淡道:“单兄,许久不见!” “这位是……”将凤盈请入的男子如坠雾里,有些不明二人所言为何。 “赵老弟,这位是凤盈凤小姐!”单子元介绍罢,又同凤盈道:“凤小姐,这位是小弟赵晃。” “赵公子!” “原来是凤小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英姿飒爽,不让须眉啊!”比起凤盈的淡然,赵晃显然有些激动。 要说如今这洛朝名声最响亮的女子,凤盈定然是第一无疑,且哪怕与男儿相提并论,她也不输。在洛朝之内,她的美名甚至能与贤能的六王爷并驾齐驱,只不过因着她是一介女流,有许多人不认同罢了。 “赵公子过誉了!”凤盈笑笑,由单子彦领着落座。 “单公子素来洁身自好,不知为何会在这海棠院中?”故人相见,自是分外亲切,只是她心中不免有些好奇,这洁身自好,往日任她如何怂恿也不跨入青楼半步的男子为何会出现在这海棠院中,莫不是这里有什么玄妙。 “叫凤小姐见笑了,单某来此实在是……”深深看了眼赵晃,单子元颇为无奈道:“这海棠院中的头牌海棠姑娘着实美艳动人,小弟赵晃心系于她,故而将单某强行拉来了!” “单兄!”赵晃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本是风雅的事,不过因着有敬佩的女子在侧,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味。 “海棠?”凤盈挑眉,多少有些意外。 她已经算不过来这是她听说的第几个被风尘女子迷倒的公子,这些风尘女子,样貌自是出挑,身段自是妖娆,才情自是卓绝,可这些优点许多大家闺秀也一样具备着,却少见有人对大家闺秀痴迷至此。 “凤小姐应当不知道吧,这海棠院的头牌姑娘,每逢初一十五才肯请人入幕,且这入幕之人,不仅得腰缠万贯,更要饱读诗书,方才你出手教训的那个秦公子,他已经来了不下三回,撒了大把银子,却不曾得海棠姑娘青眼以待。”提及海棠,单子元忍不住点头:“出淤泥而不染,这白莲般的女子,也难怪有人思之不寐。” “哦?”凤盈笑笑,却没再多问,显然对他口中的海棠不感兴趣。 白莲般的女子,听着就是高洁的模样,只是她大姐凤容就被人称作白莲般清贵的姑娘,且琴语也被人称道为出淤泥而不染,这世间“白莲”一词,她可是断断不信的。 “是啊,这海棠姑娘艳绝殷城,又自尊自爱,每每有宾客入幕,也不过是饮茶闲话,抚琴高歌罢了!”单子彦开了口,赵晃便没忍住夸赞起心仪的女子:“她当真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纵然秦公子觊觎着她,她也能叫自己在这浊流中……” “扣扣!”敲门声很合时宜地响起,凤盈睨了眼还未说得尽兴的赵晃,只觉心下松了口气。 第211章 自寻出路 “进!”单子元话音方落,就听得“吱呀”一声,一面上蒙着轻纱,眉目如画的女子踱了进来。 “寻月姑娘!”见着来人,赵晃先是一愣,而后欣喜道:“姑娘怎会来此?可是你的姐妹海棠姑娘叫你前来的?” 闻言,凤盈眼中闪过淡淡笑意,接下寻月递来的茶盏,也不饮,就这么静待下文。 寻月摇摇头,将三个茶盏尽数摆放在桌上后,忽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妖媚的狐狸眼满含热泪地看着凤盈,也不说话,“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脑袋抵着冰凉的地板,身子止不住地颤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单子元一惊,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上前欲将她扶起:“寻月姑娘这是为何?有话起来再说,若是单某能帮得上的,自是不会推脱!” 寻月避开他伸来的大手,缓缓抬头,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凤盈,嚅了嚅唇,颤声道:“寻月自知莽撞,但世间唯有风公子能救寻月于苦海,还请风公子大发慈悲,寻月定当牛做马以尝。”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自然的沙哑,像是用嗓过度所致。 “说说!”纵然她颇为欣赏寻月,但世间能叫她青眼以待的人何其多,若是每个素不相识的人她都帮了忙,岂不是忙不过来了。 “寻月家道中落,被卖入商贾之手,后因性烈辗转流落至海棠院,好在琴艺尚佳,得以卖艺不卖身,但此境况不过维系一月,半年前,秦公子看上寻月,跟妈妈出高价买寻月为妾,寻月不从……”说到这,她似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事来,身子止不住地颤栗着,嚅动着唇,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先喝口茶吧!”将茶盏递到她面前,凤盈神色很是友善。 颤抖着手接过,方触碰到,就因手上的伤猛然缩回。 “过来些!”凤盈招了招手,她膝行两步上前,就见那端坐的贵公子掀开茶盖吹了吹,而后将茶盏送至她唇边。 诧异地张口,在对方友善的目光中,寻月掀起遮面的轻纱,小口小口地将那上好的碧螺春饮下。 因着二人离得近,她面上的伤一览无余,纵横狰狞的疤如一条条粉色的虫,凤盈眸光暗了暗,轻声道:“烫,喝慢点!” 从她手上的伤来看,她每日抚琴的时间最少在两个时辰以上,所以才会割裂手上肌肤,且伤后不得医治,才会有些许的皮肉外翻。 凤盈不怕疼,因为她曾为将帅,也曾受过不少大小伤,但她晓得何谓十指连心,这般痛楚眼前女子能以柔弱身姿抗下,倒是值得敬佩。 泪滚滚而落,一滴滴滴落在清茶上,因着这一句久违的关切,寻月的情绪不免有些失控。 半响,一盏茶见了底,她这才扬起头,缓缓道:“寻月不从,被妈妈下药,为保全贞洁,寻月以玉簪毁去容颜。” 轻纱坠落,双颊上的伤一道道呈现在众人面前,就见单子元蹙眉,有些不忍地别过脸,而赵晃的眼中则露出惊吓,唯独凤盈神色不变,友善却淡漠。 说到这,寻月顿了下来,周遭一片安静,她瞧着那现下可以主宰她命运的人,她没有说愿意,也没有说不愿意,就这么垂眸俯视着她,似在等她将故事说完。 “寻月本以为能以此躲过一劫,不料秦公子恼羞成怒,命妈妈不得让我赎身,每月变着法子折磨我……”微微低头,发颤的双手交握,自己传递给自己力量,而后猛然抬起,祈求道:“公子给寻月的第一感觉便不同,您不像任何来海棠院的恩客,唯有您敢与秦公子作对,寻月求您,求您为寻月赎身……” “你且说说,如何报答于我!”眼中的友善消失,凤盈身子朝后一靠,痞痞道:“本公子不缺会抚琴吟曲的,姑娘除了会抚琴,能用什么报答本公子?” “……”她能用什么报答他?寻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是干涸的鲜血。这双手,能够弹奏出美妙的曲子,是现在的她仅有的一技之长,除了这双手,她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寻月低头思付着,凤盈则眸光淡淡地看着她,等着她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四个人就这么沉默着,赵晃心觉凤盈不愿,又感寻月的请求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不由出声道:“寻月姑娘,你固然可怜,但凤……风公子与你素不相识,实在没有帮你的必要,且她虽与秦公子生了嫌隙,那也只是小摩擦,没缘由为着你给自己招来麻烦。” 秦公子可是殷城的一方之霸,就连府尹都跟在他屁股后头巴结,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凤盈为一小小艺妓再度得罪于他实非明智之举。 “风公子!”紧咬着唇,寻月像是下了重大决心般,头再次重重磕于地上:“寻月可以用这条命报答风公子!” “你的命?这倒是可以。”她有这么一说凤盈并不诧异,手抚着茶盏,状似随意般问道:“本公子很好奇,做秦公子的妾,也好过流落这般田地,寻月姑娘为何不愿呢?” “古语有云,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且秦公子就是个地痞无赖,四处强抢民女,奸淫掳劫,无恶不作,寻月虽然命贱,但不愿辱没先祖,令祖上蒙羞。” “不错!”凤盈点头,端起茶盏在眼前细细端详,唇角笑意讳莫如深:“本公子可以帮你,不过得靠你自己才行,强买强卖一事,本公子可做不出来!” “靠自己?”寻月眼中蒙上一层迷茫之色。她便是因着逃不开这个囚笼才求助于他,若是她能靠得了自己,又何必屈膝于人。 “秦公子这人是个记仇的,本公子与他生了嫌隙,他必然会故意与本公子对着干,你觉得呢?”话落,手一松,茶盏跌落在地。 “啪!”碎瓷片四溅,在寻月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她“腾”地站起,沉声道:“哪来的贱婢!” 她的声音清冷,不怒自威,雅间外侍奉的丫鬟一听这声音便心知不妙,连忙小跑着去找老鸨。 “妈妈,妈妈,大事不好了!”小丫鬟跑得气喘吁吁,双夹上飞起红晕,到了三楼海棠阁,顾不得歇口气便用力敲门,一面敲一面低呼。 “妈妈,你这里的丫鬟是越发没规没矩了!”好不容易入了美人香寝,却半天瞧不着人影,秦孟洋不由恼了。 “秦公子喜怒,容曼娘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老鸨说着起身去开门,小丫鬟初一露脸,便被她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还懂不懂规矩了?还想不想继续在海棠院待下去了?” “曼娘,奴婢不是故意的,是那个风公子,方才寻月送茶进去,不一会儿里面便传出了茶盏摔碎的声音,还有风公子的呵斥声!”小丫鬟捂着脸,一副委屈的模样:“奴婢是怕那风公子再……再把东西给砸了……” “这风公子当真是个晦气的!”方才就把她门框弄坏了,现在还砸她茶盏,莫不是有人刻意让他前来生事的?这般想着,曼娘大步朝二楼雅间走去。 雅间内,寻月满脸迷茫之色,就这么愣愣地瞧着凤盈,忽的想起她方才所言……“秦公子这人是个记仇的,本公子与他生了嫌隙,他必然会故意与本公子对着干,你觉得呢?” 秦公子是个记仇的,必然与他对着干,这么说来…… “你们海棠院可是没人了?捡这么个罗刹脸给本公子寻晦气,莫不是有意针对本公子?”凤盈说话间曼娘疾步赶到,秦孟洋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像是看热闹,实则是在等着出手寻衅的机会。 “风公子,您怎又砸了东西啊!”一见地上摔得粉碎的茶盏,曼娘不由得一阵心疼。 “本公子还想问你呢,你海棠院可是没人了?竟派这般丑女端茶递水,也不怕脏了本公子的眼睛!”凤盈的话句句带刺,寻月虽知她是有意帮忙,但依旧红了眼。 在一众或诧异或惊恐的目光中,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轻纱,还未往面上遮去,便被一只大手擒住:“本公子当初要你做妾你不肯,宁愿自毁容貌也不愿跟本公子走,现在却这般屈膝跪着,你的傲气呢?你的清高呢?” 秦孟洋无疑是对寻月动了心思的,纵然如今她容貌尽毁,却也不忍她这般卑躬屈膝。 “原来还有这层故事在里头!”凤盈耸耸肩,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秦公子的口味未免重了些!” “你……” “本公子给你一千两银子,把这贱婢给我卖到下等窑子去,莫要留在这污了本公子的眼!”见他似对寻月含情,凤盈眼珠转了几转,心中有了更好的盘算,当下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在曼娘贪婪的目光中甩了甩:“收下它,本公子就当你应下了!” “风爷!”见对方如此阔气,曼娘眼前一亮,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那就依着……” “曼娘!”秦孟洋怒了,上前欲将银票夺过撕碎,但奈何凤盈身手极快,只是转眼便将银票收回袖中。 “秦公子……”曼娘有些心虚,毕竟她是答应过秦公子将寻月困在这海棠院里的,但这一千两银票摆在眼前,够买好几十个新姑娘了,她又如何能不心动。 “你敢答应本公子就将这海棠院掀了!”这是秦孟洋第一次为一个女子动如此大怒,面色凶煞可怕,似欲随时将对方抽筋扒皮。 第212章 香囊传情 在他的注视下,曼娘缩了缩脖子,但眼角余光瞥见凤盈再次摇了摇手中银票,不由得壮起胆子:“秦公子,曼娘是生意人,寻月她在这海棠院里也就是个吃白饭的,公子总不能叫曼娘每日每日地亏损吧?” “本公子为她赎身!”从怀中掏出钱袋砸到曼娘身上,秦孟洋黑着脸道:“这里是一千两,自己数数!” “好好好,秦公子,这是给你的!”见凤盈没有抬价的打算,曼娘自然是选择不能开罪的秦公子,笑吟吟地双手奉上寻月的卖身契,同时不忘巴结道:“秦公子对寻月姑娘好生上心,这是寻月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不愿意!”寻月猛然扑上去,想要撕碎卖身契,但还没上前便被秦公子左右下属擒住,动弹不得。 “不愿意跟着本公子,难不成你想被卖到下等窑子吗?”本是来赏美人的,可瞧见寻月那副寻死觅活的模样,什么赏美的心情都没了,只想将这不识相的女子拖回府上好好教训一番。 “放开我,放开我!”寻月剧烈挣扎着,面上满是对秦公子的厌恶。 “没想到秦公子花花皮囊下是竟是这般痴情的心,风某长见识了!”缓缓踱到二人面前,看着满眼求救的寻月,唇角微微勾起:“秦公子,本公子有法子叫你成为海棠姑娘的入幕之宾,前提是,用她的卖身契来换!” 她的神色是那般胜券在握,秦孟洋心中微动,看了眼如今面容丑陋的寻月,又望向对面楼上的海棠阁,不由陷入挣扎。 他对寻月无疑是有心的,只是她如今这般容貌……成了海棠的入幕之宾,他的美事也便来临了,现在的海棠美艳比毁容前的寻月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没必要捡了芝麻丢西瓜。 “秦公子若是不愿意本公子也不强求……” “秦孟洋,我寻月宁愿一头撞死也不愿随你入府!” 原本秦公子还左右摇摆不定,一听她这么说,当下紧捏她下颚,恶狠狠道:“贱人,本公子成全你,不愿当本公子侍妾,那便去当个人尽可夫的下等贱妓吧!” 话落,将卖身契塞入凤盈手中,冷冷道:“你最好说话算数!” “当然!”将卖身契揣入怀中,凤盈勾了勾手指,在他耳畔低语一番。 “这……”秦孟洋大喜,这男子的主意确实好,简直妙极。 “这人嘛,本公子便带去卖了!”言罢,在一众指指点点中将寻月不客气地拖走。 “不过是现下让他带走罢,该是本公子的人,本公子不会放过。”秦孟洋压低声音,冷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字契据。 他早就将寻月的卖身契与前些日子买下的美婢掉了包,对于他厌恶的人,就算是他不要的,也不能遂了对方的意。 缓缓摊开契据,在瞧见鲜红手印上的人名乃是前些日子买下的美婢之名后不由瞠目,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曼娘,在低头往楼下瞧去,凤盈早已没了踪影:“给本公子追!” “是!”一左一右两护卫连忙朝街上追去。 良久,不见有人回来禀报,秦孟洋心中不免着急。 “单兄,我们进去吧!”见凤盈顺利将人带走了,赵晃心下松了口气,但又实在不认同凤盈的做法。 她那般行为叫人看来无疑是在欺负弱质女流,只会令人不耻,白白坏了自己名声,好在无人晓得她的真实身份。 “给本公子站住,你们二人分明是那家伙的同谋!”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秦孟洋终于寻到出气的目标。 “秦公子,风公子并无做何坏事,且我兄弟二人也不过是与她神交,‘同谋’一词用得未免不妥!”单子元并不惧他,扭身就朝屋内走去。 “给本公子将他二人拿下!”大手一挥,身边簇拥的小厮上前轻易将二人扭住。 “秦公子这是作甚?你二人交易已成,缘何拖拽着我兄弟二人不放!”单子元不过一介书生,这般被扭着根本动弹不得,当下俊脸上涨出一片红。 “说出他的居所,偷了寻月的卖身契,他还想走?你们若是不肯交代,本公子今日便断了你二人的手脚。”对于自己无耻偷换卖身契一事秦孟洋分毫不觉羞耻,反倒恼怒于真的卖身契被拿走。 一众看客听了不免摇头,哀叹寻月命运多舛。 因着秦公子这恶霸毁容便罢了,又被瞧着风度翩翩的衣冠禽兽风公子给卖入下等窑子,当真是好不凄惨。这秦公子也是个不要脸的,出尔反尔,着实令人不耻。 “秦公子要断了谁的手脚?”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几乎是同时,押着单子彦二人的小厮发出一声哀嚎,不受控制地后退数步,抓着二人的手也跟着松开。 众人循声抬头,就见那清贵公子不知何时站在三楼的走廊上,手中还摇晃着什么,隐约可见鲜红的指印。 “把寻月的卖身契还给本公子!”秦孟洋伸出手,不客气道:“否则你别想跨出殷城半步。” “本公子行路从未有行半步之理!”吹亮火折子,往卖身契上一点,而后往下一抛,凤盈淡淡道:“从现在开始,寻月姑娘已经是自由身了。” “很好!”秦孟洋点点头,脸上挂着阴险的笑:“本公子还想她怎会成了端茶丫鬟,原来是傍到了靠山,与你这小白脸一道框本公子!” “秦公子此刻才发现不觉太晚了吗?”凤盈说着抚掌,身后有人带上两个黑衣男子。 “丢!”朱唇微启,游宏图一手一个将方才追出去的护卫丢出走廊。 “砰”“砰”两声巨响,二护卫摔在大堂上,身子微微抽动,从他们手部的扭曲程度上看,二人已经脱臼了。 “秦公子,别人怕你,我家公子可不怕你,你身边这些小喽啰我一人便可对付,若是想要对我家公子不利,下一个被扔下楼的便是秦公子!”动作间,游宏图怀中的泥偶露出个头,而后被他不着痕迹地按了回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可知我乃三王爷的小舅子!”秦孟洋言罢,就听得一声刺耳的嗤笑。 “秦公子每每威胁人都是说的这套吗?依着秦公子的头脑,哪怕本公子说了自己的大名,你也对不上号!”不客气地嘲讽着,足尖一踮,飞身落在他身旁。 斜眼睨了他一眼,而后朝单子元拱手道:“今日牵累二位公子实在抱歉,不知二位公子可愿与风某一道云游?” “此乃单某之幸!”单子元回以一礼,面上带着书生特有的儒雅的笑:“两年前单某便说过,若是风公子需要,单某愿效犬马之劳。” “能在此遇见单公子,才真乃风某之幸!”两年前,便是眼前书生装扮的男子告诉她,她应当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否则有朝一日出了事,便只能束手待毙。那时的她心无沟壑,只想报仇,卫国,不曾想会有被罢官和迫害的一日,所以只是一笑而过,如今想来,不得不说单子元比她要有先见之明。 “风小儿,你……” “秦公子,先看看你的侍卫如今是何模样,你再考虑是否要对本公子发作!”凤盈言罢,抬脚跨入雅间。 “给本公子等着!”在一众看热闹和嘲笑的目光中,秦孟洋拂袖,阔步离去。 今日乃海棠盛宴,但他已无心在此多做逗留。 他的颜面已因着那个叫做风公子的男子尽数扫地,留在此处不过是被人当做笑柄罢,不如回去好生想想对策,报今日一箭之仇。 “凤小姐好生厉害,赵某佩服!”赵晃拱手,面上满是钦佩。 “不过区区小事罢了!”凤盈入了雅间后并未坐下,反倒朝雅间后窗处走去。 “今日海棠盛宴,凤小姐不一道吟诗作对?”见她有跳窗之意,赵晃不由出声问道。 “今日乃海棠盛宴,又逢元宵佳节,但……”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凤盈轻声道:“凤盈从不过元宵节!” “凤……” “凤小姐,我二人当去何处寻你?”捕捉到她微妙的眼神变化,单子元打断赵晃的话,及时阻止了他的刨根问底。 “城南客栈!”凤盈言罢朝他拱手道:“凤盈此行轻简,手下只带有二人,若有人因着今日一事心生投奔之意,还得劳烦单公子接待!” “凤小姐尽管放心!”单子元拱手:“单某定尽力相助。” “二位公子,告辞!”凤盈作揖言罢,纵身从窗口跃下。 稳稳着地,举目四望,就见一辆马车遥遥淹没在人群中,朝城北方向行去。 “公子,秦孟洋朝城北秦府方向去了。”游宏图站在她身后轻声禀报道。 “好生护着单子元二人!”凤盈说完并未急着离去,而是微微抬头,就见海棠院三楼一身着湖蓝色薄纱的女子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见她投来目光也不避讳,反从楼上扔下一个香囊。 “……”接住香囊,再抬头,就见女子已然没了踪影。 “小姐,此香囊是女子用作表达爱慕之意的……”游宏图有些无奈,他家小姐怎扮个男相把花魁都给拿下了。 “爱慕之意……”凤盈睨了眼绣着海棠花的香囊,而后收入袖中,表情有些微不自然道:“还挺精细的。” 末了,纵身跃起,消失在飞檐绿瓦间。 第213章 捡人 秦府华贵,处处透着奢靡气息,却无气派可言,就像是刻意照着王公贵胄的院落修建,却没能领悟其间奥妙,只能照搬皮毛,画虎不成反类犬。 三步一哨,十步一岗,秦府的戒备无比森严,但因着侍卫的能力实在太差,凤盈在其间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欺人太甚,小爷今日便飞鸽传书给三王爷,叫那姓风的出不了这殷城。”秦孟洋越想越气,脚往过道上的石子一踢,石子弹起,撞到树干上折了回来,狠狠敲在他膝盖处。 “公子,您没事吧?”一旁的小厮连忙将秦孟洋扶住,但只是瞬间便被他一把推开:“废物,都是些废物,本公子花重金养你们何用?连一个男生女相的小白脸都对付不了!” “公子……”小厮踉跄着后退数步,低垂着头,不敢出言将他激怒。 “哼!”猛然拂袖,秦孟洋大步朝书房走去。 “秦公子,这等小事,三王爷不会管的!”忽有一声传来,秦孟洋抬眼望去,就对上一双如鹰般锐利的深邃眼眸。 “是你?你怎么来了?”见到来人,秦孟洋并不是很高兴,黑着张脸示意小厮退下,这才抬脚跨至他面前,冷声道:“清王既知事情经过,为何冷眼旁观,在一旁看着本公子出丑。” “秦公子多虑了,本王并没瞧见公子出丑!”拓跋清凝视着他,在他露出不明意味的眼神后勾起薄唇,不屑道:“只是因为秦公子常做无谓之事,舍妹又不过是南朝身边的侍妾,本王这才出言奉劝。” “本公子行事与你何干!”被他这么一说,秦公子面色越发难看:“你现在在洛朝还得借住在本公子塌下,最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若是惹得本公子不悦,殷城痛恨清王的大有人在……” 话音未落,他的脖颈被拓跋清卡住。 “是本王该提醒你,最好弄清自己的身份。”深邃的双眸中寒光闪烁,大掌不断收紧,像是戏弄玩偶般睥睨着他:“虽说龙游浅滩遭虾戏,但就凭你,连只小虾米都不如,还胆敢对本王造次!” “放……放……”秦孟洋剧烈挣扎,但对方手一提,他双腿便悬了空,窒息感压下,他的神识都几乎消失。 锐利的双眸睨着他,直到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弱,拓跋清这才将他一把甩开,拍拍手,不屑道:“记清自己的身份,本王要杀了你,舍妹可保不了!” “咳咳……”一声接一声地咳着,秦孟洋面如死灰,没有回答,但身上原有的凌人盛气消失不见。 “本王等你许久,还不速速备上雅间!”吩咐罢,拓跋清抬脚朝院外走去,忽的回头,阴森道:“你是这殷城一霸,这里你熟悉,给本王查一个叫风卓的男子,不出意外的话,他身边还跟着冷老大!” “……”捂着脖颈,秦孟洋低垂着眼,虽没出声,但也算是应下了。 “给你三天时间!”拓跋清一撩衣袍,大步离去。 不远处的假山后,凤盈将二人对话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掂了掂手中被布帛包裹的长物,唇角微微勾起,旋身离开秦府。 “小……公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推开房门,侯谷兰在瞧见凤盈后大吃一惊。 “过来瞧瞧!”凤盈招手,侯谷兰立即小步上前,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当下嘴长得大大的,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小……小姐……”指着榻上躺着的瘦弱男孩,侯谷兰眨眨眼,不确定道:“您今日专门出去捡人的吗?” 她和游宏图在街上逛着遇见小姐,小姐二话不说塞了个名叫寻月的女子给她,现在榻上又出现一瘦弱的男孩,难不成这殷城有地方专门把伤患扔掉,然后小姐经过,就捡了两个根正苗红的回来? 她小脑袋飞速转动着,就见凤盈将手探入男孩鼓鼓的衣襟里,从里面掏出一个修罗面具。 “这面具好生精致,不过怎么会有那么多刀剑的痕迹?难不成他是杀手?”侯谷兰瞪大眼睛,眼角余光瞥见榻上放着的大刀,脑海中浮现出一幕瘦弱男孩手持大刀,伫立于血雨腥风中,风吹乱他的发,面对眼前的凶悍男子,男孩眸光中只有一派从容。只见他薄唇微启,出声道…… “侯谷兰,你再乱想本小姐把你踹出去!”喊了她两声她都没反应,凤盈当下提高音量,带着隐隐恫吓。 “小姐,他是杀手吗?那把大刀是个好物件啊!”侯谷兰回过神来,但思绪依旧沉浸在少年杀手的故事上。 “那是鬼刀,嗜血之物,至于狗蛋,他乃是同本小姐一道被押解入洛阳的枪兵,不知为何会同这鬼剑捆在一处!”凤盈看着榻上瘦弱的少年,心中百思不得解。 当初她将修罗面具作为信物交给他,在听说他一道被释放后,还等着他持面具前来讨要承诺,没想到人初一被释放便没了音讯,更没想到最后会在拓跋清的马车中看到他。 “拓跋清竟然能将手伸到洛阳去,那洛朝岂不是危险了!”侯谷兰愕然,再看那榻上昏迷不醒的狗蛋,这才觉出他眉宇间有那么一股子正气,当真不像个杀手,是将士无疑。 “不过是里应外合罢了,只是本小姐很好奇,他们抓狗蛋有何用呢?”今日若不是听到二人对话,她根本无从得知,与拓跋清里应外合的竟然是慕容南朝。 “奴婢不明白!”侯谷兰摇摇头。小姐都想不通的事情,依着她的脑袋又怎能摸清呢,还是不多想的罢,免得越想越糊涂。 “先为他诊脉吧!”凤盈起身,推开窗户,就这么俯瞰着殷城,将元宵灯会前的热闹尽收眼底。 拓跋清与慕容南朝里应外合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拓跋清称慕容南朝为“南朝”,二人关系可见一斑。 身后的侯谷兰忙碌着,放轻手脚,尽量不让自己吵到凤盈。 双手撑着窗台,看着人们面上的喜悦,凤盈微微勾起唇角,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第214章 忌日 入夜,一片璀璨灯海,街上或男或女摩肩接踵,吟诗、作对、猜谜,好不热闹。 客栈内,靡靡之音四起,文人侠客推杯换盏,谈古论今。 在这喧嚣中,凤盈只是眸光沉沉地看着手中早已空置的茶盏,一瞬不瞬,仿佛与这世界割裂开来,独处一方孤寂中。 “小姐,小姐,我们一起去猜灯谜吧,依着小姐的聪慧,定然能将那最大的花灯搬回来!”侯谷兰方从下面打听了关于元宵节的习俗,当下兴奋不已,端着汤圆在凤盈面前不住地絮叨。 “你自己去吧!”抬眼瞧了瞧天色,凤盈端起桌上放凉的茶盏,缓缓将茶水洒在地上。 “可没人陪谷兰去啊!”将汤圆塞到凤盈手中,侯谷兰扭着衣角郁闷道:“小姐让游宏图送寻月姑娘出城,到现在都还没回来,那个单公子又和一群人喝酒谈天,冷老大也没了踪影,谷兰一人实在无趣得紧。” “……”凤盈只是看着碗中一颗颗白嫩滚圆的汤圆,没有拿开,亦没有下口。 “小姐,吃啊,这汤圆很好吃的,谷兰去城东排了半个时辰才买到的!”侯谷兰说着,眼角的余光看向那冒着香气的汤圆,偷偷咽了口唾沫。 这汤圆可真香啊,和她在客栈内吃的出入甚大,可惜她身上的银子只能买一份,她吃不着了。 “小姐,吃了汤圆意味着团团圆圆,日后的每一天都能过得幸福美满呢!”见她不动手,侯谷兰执起汤匙勺起一颗滚圆的汤圆送至凤盈唇边,满眼期待道:“小姐,尝尝,很好吃的!” “吃了汤圆后便能幸福美满?”凤盈淡淡开口,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终是在汤圆上咬了一小口。 汤圆又甜又香,糯糯的很有嚼头,虽然对极了她的胃口,但她吃完这颗后便将碗放在桌上。 “小姐,您今日怎么怪怪的?”直到此刻,侯谷兰才觉出凤盈的不对劲,小声问道:“小姐可是后悔将寻月姑娘送出城了?” 见她面色有所变化,侯谷兰以为真是如此,当下一锤掌,露出一副懊恼的模样:“谷兰也觉得可惜,寻月姑娘那般聪慧一人,带在身侧衣食住行皆有人打点妥帖,且谷兰为了医治她的容颜买了好多昂贵的药材,花了整整七十两银子,哪有帮了人还倒贴的道理,可惜了,实在太可惜了!” 纵然心情不大好,但身边有这么个活宝,凤盈哪还锁得了眉头,当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了点她的脑袋道:“你既说是帮,又岂有收人银子的道理?” “不是银子的问题,可小姐不是因为觉得亏了才……”话音未落,侯谷兰一拍脑袋,懊恼道:“对了,小姐这般有钱,又怎会在乎这区区七十两银子,可谷兰好心疼啊,游宏图一共就给了谷兰七十五两银子,七十两花在她身上,谷兰又穷得叮当响了。” “呵!”凤盈低笑,有些忍俊不禁。 摸了摸荷包,侯谷兰小脸几乎皱成包子。 她东西实在买太多了,银子也不知花到了何处,方才排队买汤圆实还想着将一担子全数挑回来,可一份汤圆三个铜板,她浑身上下只有四个铜板,差两个铜板她就能吃上了。 这般想着,侯谷兰就觉得自己好可怜啊,就只差两个铜板呢,果然是一文钱难倒一个英雄好汉。 “小姐,老是这般坐着对身子不好,我们出去猜灯谜吧!”侯谷兰并没有忘记初衷,一见她心情好转便循循善诱道:“指不定还能遇上六王爷呢,到时他再带您去一个地方好好玩一趟,呵呵……哈哈哈……” “还敢提六王爷,你这胳膊肘往外扭的臭丫头!”凤盈起身一把将她拎起,毫不客气地丢入门外,顺带把汤圆塞给她:“再来吵吵本小姐就让游宏图再也不理你!” 她不过是与慕容南宇独处了一夜,回来后这丫头竟然一直盯着她眉毛瞧,甚至扼腕叹息着慕容南宇失了好时机,也不知她到底是谁的丫鬟。 侯谷兰挠门的手顿住,发出一声哀怨的嚎啕:“谷兰好无聊啊!” 太无聊了,小姐不理她,游宏图又消失无踪,算了,还是她自己去逛花灯吧,总比闷在这客栈里好。 屋内终于静了下来,凤盈坐于凳上,回味着汤圆的糯香,眼中闪过一抹落寞。 团团圆圆?美满幸福?这两个词的含义究竟为何?以前的她觉得自己懂得,现在却陷入迷茫之中。 端起桌下早已备好的酒朝地上洒去,一坛、两坛、三坛,屋内酒香扑鼻,地上一片濡湿。 “娘,今天是您的忌日,也是寓意团圆美满的元宵节。”单手撑着额角,凤盈神色淡淡地看着地上酒渍,面上无悲无喜:“自幼爹爹便告诫盈儿,这是个过不得的节日,可是盈儿今日破了戒,才知世间还有如此风味。” 言罢,她扯出一抹笑:“爹说,您最爱吃的便是汤圆,他瞧见便会想到您,所谓睹物思人不过如此,但盈儿想,现下哪怕盈儿就在他面前吃着他曾经明令禁止的东西,他也不会再有反应了吧!” 自他们父女断绝关系后,他笼统只上过她府邸几次,每一次都带着目的,而那目的却不是她。 “盈儿觉得爹的所作所为是有苦衷的,可盈儿不会原谅他,哪怕是至亲,盈儿能退的也只有三步。”抬手拢了拢鬓发,凤盈眸光渐冷:“欺瞒、利用,无论是触犯了两者间的哪一条,盈儿都无法原谅,尤其是至亲。” 在她心中,亲人是最重要的,正因为是最重要的,她才无法接受背叛,被最在乎的人刺伤,身不死,心成灰。 “娘,你给了盈儿一个好哥哥,除了您和大哥,凤相府的亲人都背叛过盈儿。”她自言自语着,神色清冷黯然:“您和大哥是真心对盈儿的,现在二哥和小妹也是真心对盈儿的,虽然前路有太多未知,但盈儿会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哪怕在逆流和困境中,女儿也不会叫您丢脸。” 小妹,二哥曾利用过她,但不过是小事,又是她能体会的情有可原,“原谅”二字可轻易脱口,现下兄友妹恭,一切过往便随云烟消散。对比起他们二人,爹爹、凤容和虞氏的行为叫她咬牙,只能嘲笑自己太过天真,但若狭路相逢,她必全力抗争。 起身,手按在地上酒渍处,凤盈轻声道:“娘,盈儿相信您听不到,因为这番话,盈儿不想叫任何人听到!” “或许盈儿真的被宠坏了,没有那般豁达的气度,原谅人,总是要有缘由。”凤盈笑笑,俯身以脸贴在手背上:“有时候盈儿会想,若是盈儿能呆笨些多好,像前世那般看不透彻,却要比如今顺心多了。可盈儿是个聪明人,能者多劳智者忧,沼地清明更添愁,看得越透彻,越举步维艰。” 正如布满瘴气的沼地,她瞧见的和谷兰瞧见的必然不同,满地的万劫不复,她会心惊,踌躇,谷兰却会大大咧咧地朝前走去。 “娘!”轻唤着,凤盈面上露出释然的神色:“这番倾吐后,盈儿便不怕了。” 她是凤盈,战无不胜的女将军,哪怕卸甲,她也自有一身软胄,能叫自己活得好好的。哪怕路途荆棘,明枪暗箭数不胜数,她亦会昂首而过。 “长乐……”一声女子压抑的低泣声传来,凤盈眸光一沉,拔下狼裘上的狼毛射出,而后飞身跃出窗口,便见一黑衣裹身的窈窕身影飞奔而去。 “找死!”眼中迸射杀意,凤盈飞速跟上。 那女子显然轻功不差,凤盈一路追她到城外,在最后一刻却跟丢了。 对方的轻功在她之上,能够在窥视她时不被发现这很正常,只不过,女子的声音实在太过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以目光四下搜寻,她清楚地知道,那个女子只是隐藏起来了,并没有逃离这片林子。 “这位姑娘,本公子劝你识相点,否则本公子叫你变成刺猬!”飞速旋身,扒下的一撮狼毛飞出,她眸光快速掠过四方,终于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声响,当下自腰间摸出五个铜板,朝右前方直直射去。 “啪!”树枝断裂,黑衣女子尚未稳住身形,胸口便遭重击。 “盈……”鲜血呕出,黑衣女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不相信她会对她出手。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竟然胆敢窥视本公子!”点住她身上几处大穴,凤盈伸手扯下她遮面的黑布。 “莹姑?”凤盈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黑衣劲装的中年妇人,若非她的面容,任她如何都猜不到窥视她之人竟是那日山崖下救她一命的山野妇人。 “很好,你可否说说,为何窥视本小姐?”一看是熟稔之人,凤盈不再伪装自己的身份,将被她点穴动弹不得的女子拎起,解了她的哑穴盘问道。 “莹姑并非有意窥视长乐姑娘,只是……只是太想自己的女儿,姑娘与小女实在太像,所以……”莹姑微微闭目,眼中尽是沉痛。 “莹姑的女儿不是十七年前便死了吗?莫不是欺本小姐记性不好?”将她拉近几分,凤盈的眸中闪烁着危险的暗芒:“不愿意说可以,本小姐有得是法子可以审讯。” 指上用力,点住她的哑穴,凤盈单手拎着莹姑朝城内行去。 第215章 易容 侯谷兰的厢房内,被悉心医治过的狗蛋还在榻上沉睡,屋内弥漫着宁神静气的花香,只是轻轻一嗅,便觉通体舒畅。 “长乐姑娘可真是个大好人,愿意为这么一个男孩儿花费重金诊治。”莹姑无疑是懂药的,只是这么一闻气味,便知香炉中燃烧的香草有多昂贵。 “本小姐的好与坏,全在一念之间!”冷眼睨着被绑在椅上动弹不得的莹姑,一撩衣袍,凤盈缓缓坐下。 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杯冷茶,还未送入口中,就听得莹姑道:“长乐姑娘,天寒,冷茶伤胃。” “与你何干?”仰头将冷茶饮尽,凤盈这才将她上下扫视一番:“本小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明来意,若是说的真话,本小姐给你一条活路,否则……” 在她镇定的目光中,凤盈勾起唇角,仿佛变了个人般,痞气,阴冷:“本小姐在军中待过几年,刑讯逼供一事手到擒来,莹姑最好不要逼本小姐,十指连心,你的指甲那般好看,应该不想从此失去吧?” “莹姑无话可说,当日莹姑救下长乐姑娘,便是因着姑娘与我眉宇间有几分相似,叫莹姑想起逝去的爱女,她与我也……”深吸一口气,莹姑眼眶泛红,却强忍着不叫泪水滑落:“莹姑承认,自打第一次见面后,莹姑便一直暗中跟踪长乐姑娘,出现在此也是跟踪而至。” “跟踪?你觉得你能跟踪本小姐多远?就算本小姐没能发现,冷老大也……”冷老大?那日冷老大将她推下山崖,后背莹姑所救,冷老大并无害她之意,而莹姑又暗中窥视于她,会不会他二者间存在着什么关联她没有发现,否则怎会这般巧合。 眸光狐疑地盯视着她,忽的上前,将绢布塞入她口中,将她嘴给堵实了。 “既然莹姑反复提及旧日之事,本小姐也念着点‘旧情’,等人到齐了再行讯问。”她讯问自有一套,可是等侯谷兰与冷老大回来后再讯问,好戏便能看足了。 “呜呜!”莹姑挣扎着,奈何身上大穴尽数被点,凤盈的功夫在她之上,自是破不了。 “呵!”冷哼一声,凤盈双手环胸,就这么神色淡淡地打量她。 她说得没错,她们二人间确实有些许相像,清冷,淡然,就连眉眼都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莹姑生得比她柔情,就算眉目清冷,却也暗藏风韵。 “呜呜!”莹姑拼尽全力挣扎,却只能稍稍扭动身体。而凤盈打的结实在太狠,不仅本就紧锢着她,一旦挣扎起来还会收紧,就像咬钩的鱼儿,越挣扎,越痛苦。 凤盈看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条死鱼,一个死物,不带一丝情感。 莹姑被那眼神刺痛,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眼前女子英气,威武,漂亮得可男可女,完美得近乎不真实,她本是该高兴的,可方才眼前女子那毫不留情的一掌,还有这看待死物的眼神,都叫她心如刀绞。 她明明是女儿身啊,为何会有男儿般的眼神,男儿般的气势,男儿般的行事,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做到这般雷厉,这般果敢。 她眼神太过复杂,尤其是深藏其中的那缕怜惜,更是叫凤盈看得心烦意乱。 来自敌人的怜惜是最可悲的,一块案板上的鱼肉竟然对她生了怜惜之意,果然是听见她方才所言了吗?既然如此,胆敢窥视她,她便送她去地府。 “汤圆!汤圆……”门外传来欢脱的声音,凤盈忍不住扬起唇角,身上肃杀之气减弱不少。 哼着不成曲的词,侯谷兰蹦蹦跳跳地推门而入。 “啪!”手中的梅花糕掉落在地,侯谷兰嘴上还残留着糕屑,眨了眨眼,无力地关上门,走到凤盈身边:“小姐,您又捡了个人来啊?谷兰好累的,可不可以等明天再为她诊脉?谷兰保证明日辰时就动手,绝不耽搁!” 她说着伸出三根手指,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真的不是她不愿意医治,今日那两人便是难治的,光是施针就花了她大半个时辰,更别说是熬药和买药了,简直能将她拖垮,再来一个她绝对吃不消。 “白芷没教你用膳礼仪吗?”虽是在责备她,但凤盈还是从怀中掏出绣帕,轻轻拭去她唇角的糕屑:“吃相这般丑,也不知宏图是怎么想的!” 她自然晓得游宏图就喜欢她这无忧无虑的性子,但这般吃相,也就五岁孩童能与她争锋了。 “嘿嘿,小姐,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有凤盈帮她擦拭嘴角,侯谷兰高兴得就差把嘴咧到耳根处了:“谷兰现在便动手医治。” 走到莹姑面前,侯谷兰手一面搭上她的脉门一面问道:“小姐,这次的不会是得了疯病会咬人吧?不然怎将她嘴个赌了,身子也给绑了。” “没病啊,健康得很!”侯谷兰收回手,狐疑地看着莹姑,忽然尖叫一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凤盈,呐呐道:“小姐,她长得和你像!” “哦?”凤盈挑眉:“有多像?” “就眉眼有些像,就一点点,可是怎么瞧着怪怪的,这双眼睛和脸不是很搭!”侯谷兰狐疑地端倪着莹姑,忽的小步上前,在莹姑惊恐的目光中摸上她的脸,一面摸一面道:“她该不会是易容过吧,总觉得看起来不搭。” “呜呜!”她的手一摸上来,莹姑心下顿觉不妙,当下运气强行冲破穴道,但凤盈的功夫实在太高,她不仅没能将穴道冲开,反倒呕了一口血,口中满是血腥味,就连堵着她嘴的素绢上都有鲜红溢出。 “好生检查!”莹姑激动的态度让凤盈确定侯谷兰所言为真,她定然是易容了,毕竟那么一双漂亮的眼不可能生在那般平凡的面上。 “好像是谷兰弄错了!”侯谷兰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不禁对自己的判断生了怀疑。 “是不是弄错,划一刀便知道了!”拔出腰间匕首,凤盈手上用力,匕首直直朝莹姑的脸射去,堪堪划过,而后钉在柱子上。 暗沉的肌肤被划破,那细小的“伤处”没有鲜血溢出,反倒是内里浮红,隔着一层肌肤冲出淡淡血迹。侯谷兰大惊,以指腹在划痕上摩挲着,慢慢地,一层薄薄的皮浮起。 “小姐,她真的是易容了!”这么高超的易容术着实叫侯谷兰咋舌,一面扯着她脸上的皮一面咕哝道:“这世界上的高人也太多了吧,我还以为这种人皮只有我师父会做呢,原来不是独一份的,师父还不肯教我,真是小气!” 侯谷兰的嘟囔声自是没有逃过凤盈的耳朵,她眸光闪了闪,有什么格局在心中形成。 根据现在所知的细碎信息,她可以猜出事情的大概,准确与否不确定,却也离真相越来越近。 看似安静的凤朝定然在打着什么坏主意,冷老大、莹姑、嵩山余老,这三个人应当是相识的,起码现在她所知便是莹姑与这二人有着密切的关联。 “小……小姐……”侯谷兰倒吸一口冷气,连连后退,站在凤盈身侧惊魂未定道:“她长得和您好像,真的好像!” “哦?”凤盈挑挑眉,因着侯谷兰挡在前面,她没能瞧见女子的容貌,但见侯谷兰这般反应,二者最少也有五成相似,当下不由问道:“你且说说,有多像?” “小姐,她跟原本的你只有四分像,跟现在的你有七分像!”后退两步,缩到凤盈身边,侯谷兰压低声音道:“小姐,她是不是您的小姨?” 如果是小姐的亲戚,她方才说了什么?得疯病?小姐就算原谅她,这个亲戚也会给她穿小鞋吧,那她日后焉有好日子过。 侯谷兰还在酝酿致歉的话,就听得清冷的声音响起:“什么原本现在的,你跟本小姐才多久!” “不是啊小姐,她跟您重新长身子前不大像,但跟现在的您特别像!”侯谷兰压低声音,圆溜溜的大眼打着转,将莹姑上下左右全数瞧了个遍。 抬眼看去,凤盈面色顿时起了变化,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女子的脸上,那眉眼与她记忆中的画像重叠。 暗室之中,昏暗的烛光之下,她曾手执三炷香,对这张脸拜祭,原本只能模糊瞧见的眉眼,在这张脸出现后有了清晰的轮廓,有什么在脑海中勾画,将女子眼角淡淡的细纹抹去,而后两张脸完美重合在一处。 “……”张了张口,在女子慌乱的目光中,凤盈只觉眼眶热热的,有什么要倾泻而出。 时间若往前倒二十年,莹姑当得上倾城绝艳一词,她将清冷与妖媚拿捏得那般妥当,融合得那般巧妙,三国之中,她自能艳压群芳,美得让人心惊。无需别的,光凭这张绝色的脸蛋,她便足以叫世间男子倾倒。 “小姐,她不会真是您的亲戚吧?”见凤盈红了眼,侯谷兰有些慌了,手忙脚乱地帮她抚背,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本小姐没有亲戚,本小姐只有大哥、二哥和小妹三个亲人!”眼眶通红地看着女子,凤盈忽的笑了,笑得癫狂,失控,撕心裂肺。 猛然起身,拔下柱子上的匕首,凤盈眼中满是杀意,直直朝女子的脸刺去:“大胆妖女,竟敢装神弄鬼,本小姐这就叫你显出原形!” 没有一丝犹豫,凤盈的匕首带着可怕的戾气逼近,在触及莹姑面颊的一刻被弹开。 窗口飘入一道白影,男子护在莹姑身前,腰间星虫状的古怪香囊是那般显眼。 第216章 一剑洞穿 “冷老大,你可算来了!”凤盈勾唇,眼中是嗜血的光,森冷如狼,不带半分笑意。 “凤小姐可否卖冷某一个面子?他日必然重谢!”凤盈眼底的恨意实在太浓,浓烈得骇人,是他不曾见过的,仿佛脱胎换骨。只是见到张脸她不是应当高兴吗?为何会如此痛苦? “你算个什么东西,让本小姐卖你面子,痴人说梦!”后退半步,接过侯谷兰递上的布包,素手一扯,蓝布坠地,露出精致的三翎剑。 上面三根凤翎似被风带起,似凤展翅翱翔时落下,通体无暇的白色剑鞘叫这害命之物看着竟有一股洁净之气。 “凤小姐最好搞清楚,游宏图不在此,你不是冷某人的对手,还请凤小姐三思而行!”见她祭出三翎剑,冷老大负手,将堵在莹姑口中的素绢扯下。 寒光闪过,堪堪停在他动作的左手旁,凤盈朱唇微启,冷声道:“该搞清楚的是冷老大,血煞盟的人随游宏图一道护寻月出去,二对二,你不是本小姐的对手!” 莹姑的武功不算低,但先是重她一掌,再是运气被反噬,此时侯谷兰对付她,简直是绰绰有余。 冷老大袖中滑出薄刃,手上飞速动作,将绳索隔断,同时拎着莹姑朝后退去,欲从窗口突破而出。 在他逃脱之前,凤盈猛然拂袖,一阵内力带起的强风将窗户带上。几乎是同一时间,凤盈长剑直击而去。 “小心!”冷老大一把将莹姑推开,双手合掌接住凤盈的攻击:“凤小姐考虑清楚了,如若今日动手,你便是与血煞盟为敌,血煞盟的势力凤小姐是见识过的!” “血煞盟不过是一杀手组织,只服强者,本小姐只要能杀了你,就在血煞盟再无敌人!”言罢,手上强力翻转,冷老大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的神力竟然还在?” “……”凤盈眸光如狼,看冷老大的眼神如同睥睨猎物,力道一寸寸加大。 血煞盟消息灵通,没想到如今却因着消息灵通栽了。 凤盈与柳宗的对话,柳宗传达给柳俞的消息,柳俞禀告皇上所言,一字不差,可是,他千算万算都没料想到,凤盈竟然会欺骗柳宗,柳宗可是她最好的朋友啊,她的心思何时变得那般深沉了。 “嘶!”皮肉撕裂,冷老大猛然后退,却因着莹姑被困在内不敢出去,怕她遭遇不测。 “谷兰,杀了她!”朱唇微启,凤盈眸光渐渐沉静下来,清冷,淡漠,像是暗流涌动的海,平静下是更可怕的风浪。 “是,小姐!”侯谷兰与莹姑缠斗在一处,本是有些束手束脚,一得凤盈命令,毒粉、暗器尽数使上。 “你先走!”冷老大欲上前助阵,奈何凤盈就不是吃素的,招招狠辣,攻中带防,不带半分破绽。 “想走?等你死了本小姐自是会将你丢出!”衣无风而自动,此时的凤盈无疑化身为战场上的将军,眼中只有“胜”这一字。 那张脸,那张叫她日夜思念企图看清的脸就这么出现在她的面前,风韵尚足,顾盼生情,却叫她恨不得划花。 是阴谋诡计?定然是阴谋诡计,否则怎会有一张与她娘亲一模一样的面孔出现。 她要撕碎这张脸,撕碎这些围绕她形成的阴谋,她要杀了屋内这两个居心不良的人,叫他们死于未成的阴谋下,为算计她付出代价。 “庭旭快走,她是不会要我性命的!”看起来憨憨的丫头用起毒来眼中闪着精光,步步为营,诱着她迈入毒阵,着实是人不可貌相。 莹姑疲于应付侯谷兰,因着伤势颇重,她一再处于下风,说话间肩胛骨处更是没入一根银针,毒气在身体内弥漫,身子一下变得僵硬,动作越发缓慢。 心知自己逃不出去了,莹姑不由得后悔自己今日的鲁莽行径。 她只是想她,实在太想她了,那么多年的天各一方,当瞧见她那张与她甚为相似的面容时,她心中的怜爱奔涌而出。 洛朝气数将尽,她不需要再在其中受苦受难了,如今她挺过了无人能过的劫,她要将她带回凤朝,让她过上真正属于她的优渥生活。 “砰!”凤盈旋身将冷老大踢飞出窗户,回剑直刺莹姑心口。 她瞪大了眼,勾魂夺魄的眼中不是潋滟的流光,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噗呲!”长剑入肉,凤盈眉头不曾一动,就这么一剑穿过她的胸口,将莹姑钉在门柱之上。 鲜血顺着剑刃滑落,莹姑眼中有泪光点点,旋即如大雨倾盆而下:“长乐,你怎么忍心……” 她怎么忍心真的伤她?她怎么能够下得去手?她就这么冷血无情吗? “呵!”凤盈冷笑一声,在那目光的注视下心头微颤,恐惧不断在身上蔓延,冷汗“簌簌”滑落。但她却强撑着,不让自己的手有一丝颤抖,口吐之言句句剜心:“莹姑可是想说你是本小姐的生母?你也配?就凭着这张脸?” “长乐……”莹姑只觉如鲠在喉,就这么泪眼婆娑地望着她,眼中尽是温柔,仿佛要将十数年的怜惜尽数溢出。 偏头避开她的目光,凤盈将剑拔出,冷声对身旁的侯谷兰道:“杀了她!” “小姐?”侯谷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为什么她在她的目光中读出了不忍呢?既然不忍为什么还要杀,她该下手吗?心头疑云缠绕,眸光在二人间徘徊不定,最终怯怯道:“小姐,您确定她真的不是夫人?” 两人的气度面容实在太像,且她能感觉到小姐心中的动摇,若是对方真的是夫人,那她亲手杀了夫人,岂不是小姐的杀母仇人? “……”眸光落在奄奄一息的女子身上,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凤盈不得不说,方才她手下留情了,因着这张相似的脸,本该一剑穿心的招式被她变化几分,最终只是穿过了她的胸口,虽流血过多,却不至死。 再次举剑,在那爱怜又绝望的目光中,凤盈沉声道:“不过是居心叵测之人罢了,借用这面容也不过是为了欺骗本小姐,好叫本小姐下不了手。” 她这话是说给侯谷兰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冷老大和莹姑一开始便有意将她诱未知的棋局中,是慕容南宇半路杀出将她救下,如果不是慕容南宇,指不定她会在悬崖底下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渐渐地与这群居心叵测的人走得近了,为了报恩被他们利用,耍弄于股掌之中。 这般想着,凤盈的眸光多了几分坚毅和冷硬。 “凤盈!”身后传来冷老大的声音,他的眸光落在一地的鲜血上,声音里有些颤抖:“凤盈,如果不是因着莹姑,你觉得冷某会接受六王爷委托,一路护你周全吗?” “把人给本小姐看好了!”长剑终是没有落下,凤盈回头望着白衣上带着一个灰黑脚印的冷老大,唇角微微勾起:“这么说来,本小姐还得感谢你二人?” “凤小姐当然得感谢冷某,那日凤容买凶杀人,若非冷某手下留情,你觉得你能活到今日?你能发现你嫡姐的阴谋?”冷老大站得笔直,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凤小姐得想清楚了,相信你不是恩将仇报之人。” “本小姐想不清!”三翎剑挥出叫人眼花缭乱的剑花,以破空之势击向冷老大。 凤盈不再担心人被劫走,冷老大亦不担心侯谷兰失手杀人,二人没了牵挂,皆使出浑身解数缠斗。 凤盈看事情一向透彻,并未因着冷老大口中“恩情”而手下留情。 不过是生了利用她的心思,何来留她一命之说,成王败寇,她今日便叫他心服口服。 客栈被打破,二人斗至大街之上,原本闲庭信步的路人被吓得一个趔趄,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无数大红灯笼阻隔在二人间,空气中弥漫着汤圆的香甜之气,凤盈手中长剑带血,为这和和美美的日子带来一抹凶煞之气。 “哎呀呀,是冷老大啊,您叫下官前来可有要事?”一身着官袍的男子疾步行来,见二人隔着花灯对峙,当下对凤盈绷起脸来:“哪来的毛头小子?敢来此寻衅滋事,信不信本官将你抓入天牢!” 这厢对凤盈凶狠无比,一转头就换成一副献媚的模样:“冷老大,这样做您可还满意?” “冷老大,没想到你会来这一招!”被她踢下楼后竟找人去搬来救兵,搬来的还是殷城的府尹,她倒是小瞧他了。 “风公子,我想我们之间误会颇深,冷某并无利用之意。”冷老大并未开口叫人将她拿下,当下府尹大人和一众官差杵在一旁,目光在两人间流转。 “小……公子!”就在这时,侯谷兰气喘吁吁地跑下来,满脸愧色道:“人被劫走了!” “无妨!”这边搬了救兵,另一处定然也做了安排。微微抬眼,看着那白衣无华的男子,凤盈长剑一挥,无数花灯跌落,捡起一片火花:“冷公子,希望你我二人再也不见!” 若是再见,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风公子,这是不可能的,你会回到莹姑身边!”冷老大自信满满地言罢,在一众官差的簇拥下阔步离去。 “公子……”侯谷兰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冷公子是好人,谷兰能看得出来,他是打心眼里关心您。” “是不是好人你去问问宏图便晓得!”在围观百姓惊恐的目光中,凤盈收回长剑,扭身朝客栈走去。 第217章 九死一生 柳城城内,十里灯火,花香萦绕,然,街上却空无一人,萧条一片。 城北红梅林下,有一男子折花煮酒,一派怡然之态。 在离他不远的一株红梅树下,一盏盏莲花花灯静静散发着橘黄色的暖光,给漆黑的夜添一抹暖亮。 忽的,一阵风吹来,花灯中的烛火晃了晃,熄灭一盏。 “此非好兆头啊!”苍老的声音响起,一身着斗篷的干枯身影缓缓移来。 “哎……”叹息声未落,又有一盏花灯晃了晃,熄灭了,而后是第三盏,第四盏……直到第九盏花灯灭掉,老者浑浊的眼注视着第十盏火光细微却在风中灼烧的花灯,无奈地摇摇头:“九死一生,九死一生……” 他喃喃着,声音又苍老几分。 “师父何须如此,事在人为,既有一线生机又何必叹气。”将煮好的酒递到老者面前,慕容南宇神色一派淡然,只是唇色微微发白,呈现出丝丝病态。 “王爷,微臣辅佐了三朝皇上,就数您天赋最高,可您瞧瞧您,为了一个女娃娃把自己的后路全堵了,全堵了……”老者说着,干枯的手微微颤抖,眼中溢出泪花:“为了那个女娃娃,您没有子嗣,为了那个女娃娃,您将世间仅有的续命丹拱手相送,她可是您的宿敌啊!再说了,此劫若是渡不过,我们澜……” “师父!”打断他的话,慕容南宇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幕,神色分外从容:“瘟病徒儿记得解法。” “王爷,您确实中了庄生草,那解法乃是……无效的……”老者言罢,已是颤声不已。 “这样吗?真好!”慕容南宇唇角勾起一抹笑:“照师父这般说,盈儿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本王!” 老者一直没有将酒盏接过,慕容南宇也不勉强,将美酒置于鼻端轻嗅,而后一饮而尽。 “王爷……”犹豫一番,老者上前,干枯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此瘟病还是有别种解法的……” “本王晓得!”任由他握着他的手,慕容南宇单手翻看桌上的信件,淡淡道:“此事莫要再提,师父也别打她的主意。” 续命丹入了凤盈口中,半年之内还有解毒之效,如今这瘟病已知的解法中,只有凤盈鲜血这一选择,且这瘟病极其厉害,一点点血是不够的,只能抑制瘟病,却达不到清除这一说,唯有一次性将她的血放干,方能解毒。 “王爷!”老者猛然跪倒在他面前,近乎哀求道:“王爷为她续了两个月的性命,已经仁至义尽了,您要求凤小姐献出鲜血她定然不会反对的!” “洛朝气数将近,凤朝那边近日动作频频,慕容玄德此举无异于将自己推向绝路,柳城一事他终究是操之过急,最后不是便宜了我们便是便宜了凤朝。”没有扶他起来,亦没有回应他,慕容南宇就这么淡淡地说着自己的感觉,同时执黑棋将桌上残局破解,有些怅然道:“本王花费数月时间,这棋局总算破了。” “王爷,为了今日我们耗费了百年时间啊,您布了这么多年的局,眼看一步步朝预料中发展,眼看复国在望,您怎能因为儿女情长将一切断送呢?”老者恨声控诉着,带着对他的不解和无可奈何:“王爷难道忘了先祖之训吗?” 闻言,慕容南宇眉心微微隆起:“师父有这时间不如好生研究解法,这柳城内有数千人在等着师父拯救呢!” “王爷……” “本王说了,不许动她!”因为盛怒,慕容南宇剧烈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透出诡异的红。 “微臣失言,微臣失言。”老者连忙起身为他抚背,面上满是担忧之色。 得了这瘟病,每咳嗽一次,就加重一次,王爷这才得了三日瘟病就咳了两次了,咳五次便会死啊! 在他的轻抚下,慕容南宇呼吸渐渐稳了下来,面色也苍白几分。 “王爷,您既不愿伤她,那便留下骨血吧,万一……万一……”若是他没能熬过此次瘟病,那便后继无人了,他们所追求的一切便成镜花水月,哪怕手中势力再多,也是无用。 “容本王考虑考虑!”现下事情还未有定数,他就不信一个小小瘟病会无人能解。过早留下骨血,只怕日后他与凤盈会多了阻碍。 “王爷,世间女子本就是用来传宗接代,您若是不愿同他人……那微臣这就去将凤小姐带来!”原本他是欣赏凤盈的,可欣赏归欣赏,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君主原本才德无双,可将天下收入囊中,如今竟然被她迷得七荤八素,他能不痛恨吗? 世间素来都是女子为男子守身,如今王爷为了一个女子过分洁身,致使子嗣全无,这岂不是招人笑话。 “此事不能叫她晓得,吩咐下去,都把嘴给朕闭紧了,胆敢泄露风声,株连九族!”他手下一个个都是可为他抛头颅之人,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他们都不会惧怕,唯有株连家人才能叫他们有所畏惧。 “王爷……”老者还想说些什么,见慕容南宇脸色渐差,又是一副要咳嗽的模样,当下连忙噤声。 “下去吧!”慕容南宇挥挥手,老者心有不甘地退了下去。 梅林内恢复一片平静,慕容南宇看着那摇曳的烛火,只见最后一盏莲花花灯燃尽,不剩半寸蜡。 “九死一生,那便是还有生机!”起身,将花灯捡起,慕容南宇从怀中掏出一张卷好的字条投入其中,而后走向梅林深处。 梅林之后有一极浅的湖泊,通往凤、洛两朝的交界处,他将花灯一抛,便见一朵莲花随水流而去。 “盈儿,若本王不死,你我可会兵戎相见?”明知二人身份为敌,他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救了她。 世间能为帝王之人皆应薄情,身居高位,便不该沾染情这一字。他本是无情之人,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活着便是为了身上使命,可他遇见了她,牵挂了她,又如何能够断情绝爱? 莲花花灯消失在夜色中,他收回目光,病态的面上一派平和从容。 “爷!”身后黑影掠出,一男子单膝跪于地上,沉声道:“洛阳传来消息,不出一月,皇上将会下令放火烧城。” “此乃意料之中,他派本王前来便是为此!”柳城内有七成人染了瘟病,再加上粮草不足,饿殍遍地,更是加剧了瘟病的感染。 “那爷为何……”剩下的话千龙没说,此时无言胜过多言。 “兵行险着,凤朝的动作实在太大了,本王等不了一年,必须在半年内掌握实权。”纵然他行事低调,且甚得民心,但慕容玄德对他心有嫌隙,哪怕是昏庸的那十数年里,宁愿实权尽落佞臣和慕容南朝手中,也要尽力遏制他的权势发展,如今清醒后更是三番五次地试探,若是再走稳扎稳打之路,只怕风险更甚。 “此局未免太险……”千龙叹了口气,而后像想起什么般,出声禀告道:“爷,洛阳传来的消息中还有指出一件小事,那便是柳御医沉溺倚红楼中。” “倚红楼?那个江湖人遍布的青楼?”照理来说柳宗就算再怎么颓唐也不该去的倚红楼,毕竟那里比不上其它的青楼,实在不是寻欢作乐的好去处。 “是的,不仅柳御医去,凤三小姐也去,二人似乎相约其中,且凤三小姐说了些奇怪的话……”抬眼看了眼长身玉立的男子,千龙有些不确定道:“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凤三小姐说让柳御医救您,甚至一字不差地说出了此次瘟病的症状!” “哦?救本王?”凤茜这人他虽不太熟悉,却也晓得她是凤相府中最小的,聪敏活泼,满腹诗书,甚得凤盈欢心,除此之外别无其它,跟别说是拥有属于自己的势力,这次柳城瘟病的消息已被封锁,她是如何晓得的? “具体之事信笺上没说,但她似乎说动了柳御医,柳御医如今在倚红楼整日鼓捣着药罐,对外则一副疯癫模样。”说起这个,千龙也觉分外古怪,当下拧着眉头,有些不确定道:“爷,您说会不会是凤二公子查出的?毕竟他以凤小姐之名收拢了不少人,且凤小姐路途中结交之人也有去洛阳投奔的,指不定会晓得柳城之事。” “慕容南朝的狠是继承的慕容玄德,却远不及他,你觉得他既存了加害之心,又怎会叫人走漏风声?”能走漏风声的人都死了,且信息无法散布出去,只有从别地飞入柳城的信鸽无人拦截,从柳城飞出的都会被检查一番,当然,他的自是不会叫人检查到。 “这就怪了!”千龙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得扼腕叹息。 若是凤二公子知晓了,指不定此事还会传入凤小姐耳中,可凤二公子并不知晓,那么凤小姐便当真不会出现在柳城了。 “这是好事,柳宗在学医之上颇有天赋,若是他能参与进来,倒是多了一线生机。”慕容南宇言罢,负手跨出梅林:“慕容南朝那给本王盯紧了,若是他与拓跋清再有联系便截下一封派人伪造,还有凤阗那,尤其是凤阗。” “凤阗凤元帅深入凤朝腹地刺探敌情,至今没有消息!”凤阗与六王爷素来亲如手足,可这只是明面上的,六王爷一直在监视凤阗,不过并未往深处探寻,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刺探敌情’?”慕容南宇大笑,阔步离去。 他前脚方离开梅林,一阵大风吹过,烧纸钱残余的火星落入莲花花灯中,地上摆放的花灯复燃,忽的又被风刮倒,将其它花灯一并烧灼。 第218章 叫女子看上 清晨,暖阳肆意倾洒,凤盈高高站在屋顶上,双臂微展,感受着清风拂面的凉爽,心中燥意就这么一寸寸被吹散。 “莹姑……”她低声呢喃着昨日遇见的女子之名,原本脑海理顺的思绪又这么乱了。 她想忘,但脑海中的那张脸却挥之不去,哪怕心中反复提醒自己,那张脸不过是虚幻的,不过是用来诱骗她的,可谁会在有意诱骗的脸上易容,且用的还是难以觉察的易容方式。 深吸一口气,微微抬头,感受着阳光洒落在身上的温暖。 昨日她以刀割破对方的假面,假面之下的肌肤微微透出血来,可见假面之下再无假面,那女子本就生的那般模样。 “凤盈,一切不过是错觉,四年未曾入暗室祭拜娘亲,你定然是记混了,况且暗室昏暗,看走眼了也说不定!”这么安慰着自己,凤盈纵身跃下屋顶。 “风公子!”她方在地上站定,便有人满脸崇拜地上前:“你当真是神人,这殷城就属秦公子和冷老大得罪不得,你却敢与他二人作对,果然是艺高人胆大!” 男子说着朝她竖起大拇指,眼中带着晶亮的光。 “过奖了!”对于那一道道崇拜的目光凤盈不甚在意,只是谦逊一番便疾步朝不远处的酒楼走去。 元宵节方过,殷城内的热闹劲还未消退,哪怕只是一大早也是人流如织。 她行了不远,便与方才男子口中的“秦公子”打了照面。 “好小子,听说你胆子不小啊,得罪本公子不说,竟然连血煞盟的冷老大都敢得罪!”秦孟洋幸灾乐祸地看着凤盈,唇角勾起冷笑:“本公子真期待你被剁成肉泥。” “秦公子再多说废话,本公子便把你剁成肉泥!”凤盈以牙还牙,看着他生气又不敢发作的脸,心中只觉好笑。 抬脚跨入酒肆,就觉身后男子也紧随身后跨入。 “风公子!”凤盈一跨入酒肆,单子元便起身,他身后齐刷刷地站起十数人,那阵仗叫同在酒肆的酒客一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一行。 “单公子,各位公子!”凤盈拱手,面上带着浅浅笑意。 殷城果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好地方,不过短短一日,凭单子元一人之力便召集这般多有志之士,只不过可惜了,这里面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她想要的是能收集情报的江湖中人。 “请坐!”在秦公子几欲吃人的目光中,单子元将凤盈请入。 “他是何人?”二楼之上,拓跋清的眸光落在那如松如柏的身姿上,不由得眉头紧锁。 是他太久没入洛朝了吗?怎这般气度非凡的人越来越多了。 原本他只见过凤盈一人,如今接二连三地出现,简直叫他大吃一惊。一个丑颜的风卓,一个清俊的陌生男子,都是那般引人侧目。只不过不同的是,风卓的面容叫人做呕,而楼下的陌生男子则叫人心生臆想,因为他实在是生得太过好看,既有女子的美,又有男子的气。 “一个姓风的家伙!”一见拓跋清如他那般被凤盈吸引,秦孟洋心中不觉好笑。 亏这拓跋清乃是鲜卑的王,阅美无数,不也和他一样为一个俊逸的男子侧目,所谓的王爷不过如此。 觉察到有灼灼目光投向她,凤盈微微侧目,对上拓跋清的眸,眼中溢出淡笑,拱手道:“清公子,许久不见!” “风卓!”拓跋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前俊逸清冷的男子当真是那个丑颜如罗刹的风卓?他的眉眼像,声音像,就连唇角淡淡的弧度都像。 “清公子好记性!”唇角弧度扩大,凤盈将头扭回,举杯朝众人道:“初次见面,风卓敬各位一杯!” 言罢,豪气地一饮而尽。 她的行为引来一声喝彩,随即有人回敬,也是一口入肚。 众人推杯换盏,热闹无比,二楼上的拓跋清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带着探寻,带着思量。 “哥,你怎还不进去?”有柔弱女声传来,旋即是一抹鹅黄从雅间走出。 女子眉目淡淡,像是从烟波浩渺的山水画走出,淡雅,柔美,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哥?凤盈耳尖地听见二人对话,脑袋转了几转,当下猜出女子身份。 拓跋清有两个妹妹,一个早已嫁作他人妇,一个则多年来不知所踪,外界只传她美貌非常,能与凤相府大千金凤容相媲美,却没人正真见过她的样貌。 出于好奇,凤盈欲回头,就听得秦孟洋贪婪之声响起:“原来是海棠姑娘,没想到海棠姑娘与清公子是拜把兄妹,本公子与清公子素来交好,如此想来可算是缘分啊!” 海棠?海棠院的头牌姑娘竟是鲜卑的公主拓跋绯月,这消息怎么听怎么觉得荒诞。 “这就来!”收回目光,拓跋清不屑地瞥了秦公子一眼,冷声道:“海棠乃是本公子一母同胞的妹妹,不该动的心思秦公子最好收着点!” 话落,楼下发出一阵哄笑声,首当其冲的便是赵晃,他捂着肚子,几乎笑得东倒西歪,全然没有文人该有的仪态:“秦公子堂堂殷城一霸,没想到却贴了冷屁股,看来这清公子是个高贵的,才让秦公子这般巴结。”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哄笑,凤盈眸光扫过众人,很快将几人剔除出名单中,尤其是赵晃。 这里面纯粹是因着好笑而发笑的她留下,其余出于痛恨,出于小人得志,出于讥嘲的她都不留。 作为文人,他们所读十多年的诗书如果不能教化他们,她也不指望自己能教化他们。骨子里的劣性根是最难剔除的,她虽不可能求来完美之人,但该有的挑剔必然得有。 “赵晃,你不过抱上靠山了,有什么可笑!”秦孟洋一见与他一道追求海棠的男子嘲笑他,当下绷起脸,眼中凶光毕露。 “起码本公子抱上了,而秦公子却被一脚踹开!”对于有人倚仗一事赵晃毫不避讳,双手环胸,眉角高抬,就这么得意地看着他:“秦公子觉得呢?” 二人的争风吃醋凤盈看在眼里,心下不免连连摇头。看来拓跋清这招美人计当真是用得极好,在这英雄辈出之地放上一倾国倾城的美人,有多少人拜倒在美人的石榴裙下,就有多少人可能为他卖命。 “你……” “风公子!”只是这么一眼,拓跋绯月便发现众人之中卓尔不群的凤盈,他与别人不同,纵然比大多数男子都要矮小,但他的气度足以将他支撑得伟岸。 “恩?”对于拓跋绯月突然出声唤她凤盈有些奇怪,当下回头,就见她眼中不加掩饰的倾慕。 拓跋绯月喜欢她!这是凤盈的第一反应,在有些不明之际,忽的想起昨日她送她的香囊,游宏图似乎说过,那是女子向男子表达爱慕之意的物件。 “风公子昨日海棠盛宴为何没有出现?”拓跋绯月含羞带怯地问道,原本针锋相对的男子噤了声,齐刷刷地看向凤盈。 “海棠院风某昨日已去过一次,为何还要去第二次?”凤盈的回答很是不解风情,具体地说,她对拓跋绯月并不感兴趣,毕竟她是个女子,实在不喜被女子给惦记上,且她根本没弄明白拓跋绯月为何喜欢上她,除了教训秦孟洋一顿,她昨日实在没做出什么特别出彩的事。 “海棠还以为,风公子收下海棠亲手绣的香囊是对海棠有意!”拓跋绯月轻言浅笑,眼中带着一丝哀怨。 “海棠姑娘怕是误会了,风某并不知姑娘身份,昨日意欲归还却无处寻得姑娘芳踪,只能作罢!”说话间,凤盈从袖中掏出绣有海棠花的香囊往上一抛,倒是显得分外薄情。 抬手接下香囊,拓跋绯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神暗了几分:“公子当真薄情至此?” 素来只有她拓跋绯月拒绝男子,何曾有男子拒绝过她,她石榴裙下拜倒了一片,却独独对这男子青眼以待,没想到对方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了她。 眼波流转,山雨欲来,拓跋绯月眸中含泪,就这么痴痴地望着她。 “风公子怎能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你将海棠姑娘至于何地!”一见心仪的女子面露神伤,赵晃不由心急了,当下对凤盈的语气带着几分恼意,不复方才的恭敬:“公子风姿卓然,想来追慕者无数,身旁莺燕环绕,所以就能如此轻贱女子的真心吗?” “赵晃!”单子元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闭口。 “我……”赵晃回头看他,便见他不断地眨眼使眼色,这才想起风卓并非风卓,乃是凤府二千金凤盈,他方才一时气蒙了,忘了凤盈乃是女儿身一事,既为女儿身,又如何能回应女子的倾心呢。 “赵公子说得不错,风公子,海棠姑娘对你青眼以待当是你的荣幸!”说这话时,秦孟洋只觉牙痒痒,恨不得将那大堂之中气度凛然如鹤立鸡群的男子剁成肉泥。 海棠姑娘入殷城不久,每逢初一十五的海棠盛宴必然爆满,客多为患,无数才子英雄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这风卓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分明是不知好歹,或者是故意以此方式引起海棠姑娘的注意。 “各位怕是误会了,风某将香囊归还便是因着人多,风某原本收下是因为不知海棠姑娘身份,寻不得海棠姑娘,如今寻得了,却将香囊据之不还,此举怕是会引人遐想,误以为风某同海棠姑娘订了终身,日后若是不娶,风某岂不是背上陈世美的臭名!”凤盈不急不缓地解释罢,朝拓跋绯月拱手道:“海棠姑娘通情达理,相信姑娘能够理解!” “风公子都这般说了,海棠怎能不通情!”牵强地扯动唇角,拓跋绯月扭身入了雅间。 第219章 台城奕风 “来来来,喝酒,喝酒!”三人一消失在视线中单子元便举起酒盏,故作轻松道:“风公子,干!” “干!”双手举起酒盏与之对杯,凤盈面上一派淡然,分毫不为方才事情所扰。 “风公子,你明知赵某……你明知……”单子元有意调节微妙的气氛,但赵晃分毫不领情,俯视端坐着的凤盈,面上因气愤而涨红,青筋隐隐暴起:“你既不能娶她,为何要对她留情,如今又当众亵渎于她!” “赵公子,此话风卓权当是心急之下的口不择言。”凤盈勾唇,笑意不达眼底。 对拓跋绯月留情?她再傻也不可能傻到去对招惹青楼女子,要知道有些女子的报复心极重,尤其是高傲的女子,她若男儿身被识破,保不准拓跋绯月会恼羞成怒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凤……”赵晃话还未说完便被单子元捂住嘴。 “你疯了吗?不该说的话莫要乱说。”这殷城之内除了凤盈自己带来的人便只有他二人晓得她的真实身份,他二人已信誓旦旦地答应为她保守秘密,男子汉大丈夫又怎能食言而肥,赵晃当真是被那叫海棠的女子迷得不轻。 “……”赵晃眼中的怒气渐渐消退,恢复了理智。 “风公子,依着我等看来,你方才所作所为确有不对之处!”其中一男子开口了,眸光落在紧闭的雅间上,唇角勾起邪笑,无不风流道:“依着公子的身份,海棠姑娘又只是青楼头牌,何来‘娶’这一字,至多收入府中做个填房小妾。风公子实在太过刻板,人不风流枉少年,这般标志的姑娘……啧啧看,可惜了。” “风公子……”单子元看向凤盈,只见她神色淡淡,看着无喜无怒,但他明显感觉到她生气了,而且还是动的大怒。 先不说赵晃的言行有多鲁莽,单是方才那位公子所言便足够叫她心生怒意。是他看走眼了,本以为寻了才人,便于昨日约定至这间酒楼,没想到其中那般多金絮其外的人混杂其间。 “敢问公子,世间女子在你眼中所为何物?”指节轻扣桌面,凤盈淡淡问道。 “当然是用来传宗接代,把玩观赏!”男子毫不避讳自己的龌蹉心理,似笑非笑地看着凤盈,眼中带着一丝玩味。 他在等着凤盈生气,因为他已经洞穿了眼前人的女儿身,哪怕她伪装得再好。 “好一句传宗接代!”凤盈点点头,倒是没因他的看低而恼怒:“世间多数男子便是如此想法,不过风卓与公子相悖,这世间确有的女子会成为男子眼中传宗接代之物,那是因着她们为诗书礼教所束缚,甘居深闺传宗接代,但有的女子则能与男子齐肩,甚至站在许多男子所不能企及的高度。” “风公子所言何人?”听她这么一说,男子扬起眉角:“这世间还会有女子在不倚仗男子的情况下站在本公子之上?” “凤盈凤小姐呢?可算?”凤盈笑笑,在捕捉到男子的错愕之际,轻叩桌面的动作停住,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敛去眼底笑意。 “凤盈凤小姐当然算,本公子很是倾慕她,世间也唯有她这一女子能叫本公子服气!”知晓眼前女子的真实身份,男子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朝她拱手道:“奕风,台城人士,三日前云游至此。” “奕公子,看来你我二人很有缘分,风某也是初来殷城!”这个奕风倒是个眼尖的,能一眼觉出她的女儿身,就不知她方才哪里露出了破绽。 两人的气氛忽的就这么回转,由针锋相对变为平和,二人有说有笑,把酒言欢。 奕风无疑是入了凤盈的眼的,只不过从他散漫的态度来看,似乎她没能入他的眼。 细品着杯中美酒,凤盈只觉有些可惜,这么个大好人才叫她遇见了却没能收入麾下,只希望日后二人遇见他不在敌方手下。 原本来这之人皆有投奔、试探凤盈的意思,但她方才对海棠的拒绝叫好几人心生不快,再加上凤盈对他们并没表现出什么兴趣,反倒是对玩世不恭的奕风青眼以待,叫他们骨子里的傲气受挫,又觉凤盈是个没眼光的,当下打消投奔的心思,各自喝酒聊天,吟诗作对,对凤盈也没了搭理之意。 他们态度变化显而易见,凤盈也没留人之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奕风聊着,道天南海北,评古论今,恣意而畅快。 殷城才人辈出,只可惜多为文人墨客,她善御人,但实在不喜文人的傲气与小意,而她对文人的把控力远小于习武之人,文、武之间做选择,她必然选的习武之人。 再看眼前这些文人,从他们吟诵的诗词可以晓得他们的文学造诣多为中庸,不好不坏,与她想要的还有一定差距,果然像游宏图那般的人可遇不可求,现下她不得不感叹自己运气上乘,能叫那般厉害的人自己送上门。 “在下道观内尚有要事,便不叨扰各位了!”谈到北疆,奕风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放下手中酒盏,意有所指地看着凤盈。 “风某送奕公子!”凤盈起身,朝众人拱手道:“今日得识各位乃风某之幸,告辞!” “告辞!”众人拱手,待他二人远走,便有一书生打扮的男子颇为不屑道:“男生女相,清目浊流,单公子就是要将我等引荐给这般人?” “洛兄……” “单公子,告辞!”有人起身作别,很快众人便陆续离去,就连赵晃都一脸不悦地走了。 “单公子!”一男子走来,单子元抬眼看他,只觉分外面生,一时想不起他姓甚名谁。 “单公子可能不认识在下,在下方才在二楼雅间内听得诸位对话,对风公子颇有好感,想请单公子代为引荐!”男子平凡无奇的样貌很是不出众,但身上透着股侠义之气,倒与着凤盈想要之人出入不大。 在二楼雅间内可以清晰分辨他们间每个人的声音,并听见对话内容,此乃高人啊。单子彦大喜,忙站起作揖:“敢问公子大名,寻风公子可有要事。” “姓名不过是一称呼罢了,在下寻风公子是想与他一决高下!”男子说着面上露出一抹笑,带着胜券在握,隐隐期待着打败凤盈。 “这……公子还是自己去找风公子吧,有缘即会相见!”单子彦言罢,快速离去,生怕被这好勇斗狠的人缠上,他可不想害了凤盈。 第220章 缘分 “小姐小姐,那怪人骑马在后头跟着!”将帘子放下,侯谷兰满脸惊恐:“他是打不死吗?” 马车内,凤盈面色有些沉不住,隐隐透着黑,置于膝上的素手微曲,舒展,微曲,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姐别生气,生气伤身!”侯谷兰连忙帮她捏肩,一面捏一面道:“您乘坐的是马车,他自己骑马,等追上我们,不待动手先将自己累死了!” “他要再敢寻衅,本小姐便一掌要了他的命!”素手紧握,凤盈眼中闪过寒光。 对方并非恶人,乃是习武成痴,所以初时寻衅动手时她是有所保留的,没想到留了他性命,他却一而再地寻衅滋事,甚至是一路从殷城追出来,甩都甩不掉。 “小姐,莫生气,好好休息,他再敢上来谷兰用针扎他!”侯谷兰说着拿出一个瓷瓶晃了晃,露出一抹诡笑:“这是谷兰新研制的毒药,一颗便能放倒一个村,且根本查不出死因!” 闻言,凤盈微微侧目,狐疑道:“你什么时候弄出这般厉害的东西?” 一颗放倒一村人,这得是多可怕的毒药啊,用得好了,那便是无往不胜的利器。 “就是小姐上回清浴用的香汤啊,谷兰朝里面加了当归、人参、灵芝……”侯谷兰一根根手指掰着数,口中吐出的药名皆是昂贵异常的,直叫人咋舌。 “你确定制的是毒药?”纵然她在医术方面造诣尚浅,但她也晓得这些药材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大补,更别说这么多凑在一处。最重要的是,她哪来的银子买这些名贵药材? “当然啦,因着香汤里头有些双蛊产生的奇怪蛊虫,虽然已经死了,但还是极有用的,只要往里头加补药,越补毒性越大,若不是游宏图身上的银子不够,谷兰可以制出毒死一城……”话音未落,侯谷兰忽的噤声,双手捂唇,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就是不敢看凤盈。 坐于车沿上的游宏图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看了眼被强行扒得空空如也随风飘动的钱袋,选择不发声,同时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帮侯谷兰了,她就算被人揍他也在一旁看着。 “原来是宏图出的银子!”凤盈点点头,借着马车行进间帘子的晃动从缝隙朝外看去,就见一块钱袋样的小角若隐若现,不用想便知他的银子已经被扒光了,只留着一个钱袋作为装饰。 “属下知错,还请小姐责罚!”知晓逃不过了,游宏图只能认命。 “宏图,谷兰真不是故意的!”侯谷兰捂脸,不敢去想马车外的游宏图此刻是何种脸色。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可最后倒霉的多半是他,他也着实有些无力。 “把追上来的家伙给本小姐挖坑埋了!”感受着身后越来越大的马蹄声,凤盈眉头紧拧,就见前方恰好有一处水源,刚好他们可以停下休息,顺带把那恼人的家伙给赶走。 “是,小姐!”游宏图勒紧缰绳,二话不说便朝追来的男子冲去。 “吁!”勒马声响起,而后是低声对话,凤盈从马车中跨出,闲庭信步地朝水源处走去。 知晓凤盈因着那追踪的男子心情不大好,且莹姑的事已成为她的心头刺,需要好生静静,侯谷兰难得识趣地没有叨扰,反倒跑前跑后生火煮茶。 静坐在小溪旁,凤盈百无聊赖地拿起一颗石子投入水中,便见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一条约莫寸长的小鱼身子半翻着浮到水面上。 “倒成习惯了!”凤盈摇摇头,有些无奈于自己的行为。 她每每坐在水边,不是静坐休憩便是下水叉鱼,方才虽然没用力,但潜意识里就像叉鱼般瞄准了水里游动的小动物,且极其精准地把一条小草鱼给砸晕了。 “谷兰,将那条鱼捞上来烤了!”凤盈指着水里尚在晕眩中的鱼儿道。 “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侯谷兰顿时一惊:“小姐,这条鱼还不够晒牙缝呢!” 话虽这般说,但侯谷兰还是拿着跟棍子上前捞鱼。 她伸长脖子,胳膊也伸得直直的,但奈何棍子拿短了,方触碰到鱼,就把鱼儿给推远了。正欲再次尝试,那小草鱼似感受到有性命之忧,摇摇晃晃地朝远处游去。 “小姐,要不谷兰再叉一条吧!”侯谷兰说着就要将棍子收回,一低头,忽然发现离她不远的小溪回流处的水草从中有一个粉色的东西在打着旋。 怀着一颗好奇心,侯谷兰上前将被隐下的东西捞起,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莲花花灯。 “小姐你瞧,这莲花花灯好精致!”普通的莲花花灯就只糊成一个莲花的模样,这花灯竟然连上面的脉络都一清二楚,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物件,且还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 “不过是一些无用的玩意儿罢了,再精致不也一样!”凤盈小时候被哄骗着放过花灯,那时因着是家里五个孩子一道,热闹得很,也就觉得放花灯有趣,后来人少了,每每元宵节她都如往常般习武看书,总觉得那般好过被人潮推来挤去。 “精致的好看些……诶,这里有张字条。”一看上面有纸条侯谷兰便双眼发亮,一面拆一面道:“小姐,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官家秘辛啊?” “别乱拆看别人的东西,本小姐没教过你吗?”该动的动,不该窥探的就不应去窥探,这种寄托情思的东西于男女而言尤为忌讳,怎能去将人的信笺拆了。 “哦!”侯谷兰乖乖地应了声,正欲合上,在瞧见上头的字后一惊:“盈儿?小姐,这信笺好像是写给你的!” “这世间名里有个‘盈’字的多了去了,你莫要趁机窥探,速速扔了!”凤盈以为侯谷兰是在找借口窥探,当下语气不由得加重。 “小姐,可这字迹很像六王爷的……”侯谷兰依旧不愿死心,将字条递到她面前,肯定道:“不信您看,定然是写给您的!” 这定然是六王爷写的情书,经过漂流来到小姐面前,这得需要多大的缘分啊! “真的?”满眼狐疑地看着陷入幻想中的侯谷兰,凤盈接过信笺,以指腹推开,就见苍劲的字体跃然纸上,如游龙盘踞,随时腾云而起。 竟然真的是他写的!凤盈有些错愕,连忙将字条摊正,动作间有自己都没发现的期待。 “今年花胜去年红,拿眼看娇容。低眉言笑,万里繁华皆成空。”抬头处写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盈字。 凤盈只觉面上有火烧灼,心“砰砰”直跳,见有阴影遮盖来,当下将信笺收入袖中,抬头淡然道:“不是要煮茶吗?还不快去!” “小姐,这真是六王爷写的?”侯谷兰眼睛晶亮亮地看着凤盈,一脸羡慕道:“小姐,你们好有缘分啊,当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就你嘴贫,水都要烧干了本小姐喝什么!”凤盈将她推走,这才从袖中掏出信笺,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确定这是慕容南宇的字迹无疑。 是他们二人的缘分?还是这是他派人提前放这的?按着这花灯上头的痕迹,当是被水草缠上了许久,最少也被水浸泡了五日,粗粗算来与元宵节那日对得上号。 且他就算再神机妙算也算不到她会中途在这溪边休憩,这是她临时起意所为,他怎么可能提前派人做了这事,如此看来,真是他二人缘分? “小姐,茶好了!”端着青瓷的茶盏上前,侯谷兰眼中的好奇依旧没有消退,还带着淡淡的窥探不得的残念,显然有些后悔没偷看两眼再递上。 “恩!”含笑接过茶盏,吹了吹,轻抿一口,凤盈只觉今日的茶分外香,带着淡淡的甜,苦味全然消失殆尽,就像在喝带着茶香的蜜般。 “小姐好似很高兴!”说话间,侯谷兰紧盯着她的袖子,似要透过衣裳瞧见置于其中的信件,几乎溢出的好奇叫她心里痒痒,如同百爪挠心。 “嗯!”淡淡应了声,凤盈极目远眺,看着如云起之处的幽林,唇角扬起大大的弧度。 “呜!”侯谷兰撇撇嘴,眸光黏在她的袖口,带着万般好奇一直盯着。 良久,她目光灼灼,凤盈却不为所动,二人半僵持着,最后侯谷兰落败,百无聊赖地去给自己煮茶喝。 “小姐,那怪人已走!”游宏图走路时腿脚有些不便,一看便知受了伤,好在其余各处都好好的,可见伤得不重。 “哦?怎么赶走的?”那男子纠缠了她整整三日,竟然这般轻易被游宏图给赶跑了? “属下与他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难分难解之际窜出了一行人,朝那男子喊了声‘少主’,那男子便被吓跑了!”说到这,游宏图不由得想起那怪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隐隐发笑。 “当真是个怪人!”凤盈摇摇头,起身拂去衣上尘土,抬脚朝马车跨去:“快些赶路吧,再过一个时辰便能到两国交界之地了,到时让我大哥送我们入凤朝!” “游宏图,快快,收拾茶具!”侯谷兰丢下满地狼藉朝凤盈追去,一面追一面道:“小姐,谷兰好奇得白爪挠心啊,您就透露点,透露一个字也好,不不,两个字!” “今年!”朱唇微启,淡淡丢出两字。 “小姐,这不算的,呜呜,小姐……” 第221章 慕容南宇的子嗣 “小姐!”一路上,侯谷兰面上满是残念,不时发出一声嚎啕,哀怨的声音叫人听着直发怵。 因着那信笺的关系,凤盈心情大好,也不管身旁的人如何叫唤,就这么兀自看着自己的书,直到侯谷兰嗓子都快冒烟了也不曾抬头。 “呜呜,宏图,小姐她不要谷兰了!”侯谷兰撩开帘子挪到车沿上,可怜巴巴地看着游宏图,像在等他安慰的小猫。 “看出来了!”游宏图点点头,而后不再理她。 就在侯谷兰准备挪回去之际,就听得耳畔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你若是再嚎下去,迟早会被丢下马车。” “真的吗?” “……” “来者何人,此处乃是军营重地,通行绕道显城!”两将士打扮的男子长枪交错将他们的马车拦下。 “劳烦官爷禀报凤元帅,就说洛阳凤盈求见!”按着之前凤盈的要求,游宏图道。 “凤盈?”两将士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不解。 “可是凤相府二千金,凤元帅的二妹?”其中一个开口问罢,就见一只手从马车中伸出,将帘子撩起。 清冷的眸与开口的将士对上,凤盈淡淡道:“洛阳只有一个凤盈。” 当初她爹为了她这个名字特意请奏过皇上,因此洛阳内只有一个叫凤盈的,而整个洛朝叫凤盈的也只她一人。 “快去通报!”那将士用胳膊肘肘了肘对方,这小动作凤盈看在眼里,不由得蹙眉。 在她心里,大哥能镇住蠢蠢欲动的凤朝必然训兵有方,可现下看来,这些镇守南疆的将士着实散漫,只是站着这么一小会儿便小动作颇多,实在不足以与传闻中的凤朝的虎狼之师对抗。 一将士快跑离去,跑步时的摆手动作又叫凤盈好一番嫌弃,这都是个什么军营,怎会有这般的将士,难不成这些守在外围的不由大哥管理?不然怎会比她镇守北疆的新将士还要差劲。 不一会儿,那将士回来了,身后跟着一着有银甲的将军,一双连眉叫他看着分外凶恶,而他此刻一副怒气滔天的模样,使他本就凶悍的脸看着更加骇人。 “哪个不要命的胆敢冒充凤二小姐,这个月都第十八个了,还有完没完!”银甲将军一面说一面朝三人冲来,嘴里不住地嚷嚷道:“老子在洛阳见过凤二小姐,她要是继续装着,老子就把她抓起来充军,叫她没有好……” 眸光触及凤盈的一瞬,银甲将军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有松柏之姿的女子,揉揉眼,再揉揉眼,旋即兴奋道:“凤二小姐,没想到真是你,你怎么来这儿了?若是叫元帅晓得岂不高兴坏了。” “王将军!”凤盈作揖行礼,王将军忙回以一礼,笑意盈盈道:“凤二小姐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啊,元帅近日心情不佳,还劳烦你宽慰一二。” “这是自然!”凤盈点头应允,在他的带领下昂首跨入军营。 与她所率领的兵将截然不同,这里的守卫松散,将士底盘不稳,仿佛一绊就能摔到地上。 “凤二小姐你瞧,那边便是校场,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有将士在那操练!”王将军热络地介绍着,同时不忘自吹自擂道:“你瞧,就是最中间那块,那千名将士是由卑职一手带出来的,凤二小姐觉得如何?” “不错!”凤盈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实在说不出夸赞的话。 当真不是她挑剔,王将军训练出的将士委实差了点,若是半年前她为元帅陈旭为小将之时,这些兵将就连放在陈旭麾下的资格都没有,可在王将军口中,这些兵将却好似镇守南疆的精锐。 不急不缓地踱步前行,远远的便瞧见插有帅旗的营帐,凤盈眼中浮现笑意,步伐也带着几分急切。 四年了,她与大哥已经整整四年未见,不知原本清瘦的大哥如今可会生得壮士些,不知他可有长高,面目可有变化。 离得近了,凤盈只觉有些奇怪,因为这主帅营帐附近十丈了无人烟,清清冷冷,若非那飘展的帅旗,她根本无法认出。 “不,凤元帅,求你,求你放过我的孩子,求你让我见六王爷一面,这是他的孩子,他怎么可以这样……”离主帅营帐只剩五步之遥,忽闻账内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呐喊,但很快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痛苦声嘶的惨叫。 “这是怎么回事?”凤盈出声询问,语气里是骇人的冷。 “这……”领路的王将军面色一变,眼中闪过懊恼之色,扯了扯嘴角,干干道:“凤二小姐,此时元帅多有不便,还请您移步议事处等候,再过一刻钟元帅便会去找您。” “我们兄妹间就没有不便一说!”凤盈言罢抬脚,却见一只手横出将她拦住。 “凤二小姐莫要为难卑职,元帅已然吩咐过……” “让开!”冷睨他一眼,眸光似狼,带着丝丝杀意,王将军愣住,手就这么不由自主地收了回去。 没了阻碍,凤盈阔步跨入营帐中。 “本帅不是吩咐过吗,没本帅命令不得……”将袍男子眼中迸射寒光,在瞧见来人时一愣,眼底堆积的冰雪消融,唇角高高扬起:“盈儿?” “大哥!”凤盈飞扑过去将他抱住,整个人挂在他的脖子上,笑嘻嘻道:“大哥可是不想见到盈儿?” “你说呢!”大手将她环住,凤阗眼中满是宠溺之色:“不是回洛阳了吗?怎跑这来了?你瞎胡闹,爹也由着你瞎胡闹。” 闻言,凤盈眼底划过落寞之色,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脑袋枕在他肩上,吊儿郎当道:“手脚长在我身上,瞎胡闹怎么了?谁能束得住本小姐!” “是是是,没人束得住你,爹最疼的便是你,就算你胡闹他也拿你没辙!”凤阗摇摇头,眉目舒展,尽是笑意。 “呵呵,是啊!”凤盈扯了扯唇角,笑得牵强。 她瞎胡闹爹爹也拿她没辙,不过不是因着疼爱她,而是他们已经断绝了父女关系,他已经失去了管束她的资格。 “凤小姐,救命,救命……”见有人进来,还是与凤阗有着血缘关系的凤盈,女子如见神佛,捂着腹部匍匐前行,带血的手扯住她的裙角,声嘶力竭地祈求道:“求您,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六王爷他会感谢您的……” “六王爷?”这女子怀了慕容南宇的子嗣?简直荒谬,慕容南宇有多洁身自好她会不清楚? 询问的目投向凤阗,就见他微微俯身,将女子抓住她裙角的手拨开,冷声道:“本帅已经说过了,你与六王爷不过是场意外,且流掉孩子是六王爷的指令,他已有心仪之人,无法容下你,更无法容下你腹中的孩子。” 凤盈看着他刀工鬼斧的侧脸,只觉一阵凉意袭上心头,心中世界翻覆,满满都是物是人非的无力感。 大哥也变了,那个善良的大哥也变了,变化后的大哥还可信吗? 她的怀疑叫自己诧异,什么时候她的疑心病这般重了?竟然因为一件小事怀疑大哥,他可是最疼爱她,最为她好的大哥啊,她怀疑谁都不该怀疑他。 “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女子还在挣扎着,凤盈看着一地的鲜血,无力地摇头。她腹中的胎儿已经流掉了,神仙也无法挽救。 呼救的声音渐弱,而后没了声息,凤盈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还留有一口气在。 “大哥,将她送下去医好吧!”不管这女子究竟遭遇了什么,现下的她最需要的便是医治,若是放任不管,极有可能就这么死了。 “盈儿,此事你莫管!”凤阗面色不大好,拍拍手,王将军入了营帐,欲将人带下去。 “慢着!”凤盈出声喝止,挡在女子前面:“大哥,无论发生了什么,从她方才的话中,盈儿晓得她是无辜的,丧子之痛已非常人所能承受,现下她必须送去医治,否则会死的!” “盈儿,她不能留!”凤阗神色复杂,但见她一脸的坚定,只是摇摇头,无奈道:“这是六王爷的命令,小的不能留,大的亦是。” “难不成这女子腹中怀的是六王爷的子嗣?”凤盈状似无意地问道,心里却无比在意和紧张。 “是!她腹中胎儿是六王爷的,你晓得此事有多重要了吧,她不能留,有悖六王爷的清誉!”凤阗言罢大手一挥,王将军上前将昏迷不醒的女子拖了下去。 一阵晕眩感袭来,凤盈勾唇,笑意不达眼底:“大哥莫要开玩笑,六王爷不是被皇上派去柳城……” 是了,他说过的,他有要事要去南疆一趟,而后才去的柳城,那么那女子腹中的胎儿…… “对外宣称的是去的柳城,但去柳城前六王爷暗中去过南疆一趟,中了淫毒,所以……”说到这,凤阗忽的顿住,牵着她的手沉声道:“此事你定要保密,事关六王爷的声誉,且六王爷已有心尖人儿,他不希望此事叫那女子晓得,那女子是个傲气的,定然无法接受。” “是吗?”凤盈素手不由紧握,眼底一片清冷。 中了淫毒,所以以女子为解药,待那女子有了身子后便下了杀意,是因为怕她生气?这真的是她印象中的慕容南宇吗?真的是他吗? 反握住他的左手,不断加力,收紧,凤阗带着皮套的手一颤,面露痛苦之色,但只是一瞬间便恢复如常,蹙眉道:“盈儿,你怎么了?怎这般奇怪?” “没,没事,大抵是累了!”手猛然松开,凤盈摇摇头,面上是难言的惨白。 第222章 酩酊大醉 谈天,饮酒,直到地上散落酒坛,凤盈这才在凤阗忧心的目光下步履踉跄地回了王将军为她备好的营帐。 上一次大醉是什么时候?前世被罢官之时?不不,不是那时,比那要近些,但也很久远了,久到她根本想不起来。 “小姐!”伴随着一声惊呼,侯谷兰疾步上前将她扶住,朝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凤阗道:“这位将军,我家小姐究竟怎么了,怎喝那般多?” “本小姐见着大哥,高兴,呵呵,高兴!”凤盈吃吃笑着,面颊绯红,眼底满是痛苦之色。 “小姐,高兴也不能这般喝啊,大少爷也真是的,也不知拦着您!”侯谷兰絮叨着将凤盈扶回营帐,全然没注意到她眼前的男子与凤盈有几分相像,完全就是她口中斥责的大少爷。 “大少爷,谷兰也是担心小姐,还请大少爷不要见怪!”安静立于一旁的游宏图拱手,语气中带着恭敬。 凤盈和凤阗的关系他晓得,一母同胞的兄妹,且凤盈能如今天这般优秀凤阗功不可没,他于凤盈而言必然是最重要的。 “无妨,本帅晓得。”凤阗朝他点点头,显然对他很是满意:“有你这般心细的人在盈儿身边本帅很放心,好生照顾盈儿,待她酒醒再遣人前来通知本帅!” “是!”游宏图颚首,目送对方远去后才转身入了营帐。 “游宏图,小姐定然是被欺负了!”侯谷兰一面帮凤盈擦拭面颊一面抱怨:“小姐这哪是高兴的样子,定然是那什么大少爷的欺负小姐了,不然小姐喝得这般醉醺醺的他却都不现身!”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有理,轻抚着凤盈的背脊,低声嘟囔:“这次是我不在,下次我要瞧见他欺负小姐,我非一根银针扎死他不可!” 她家小姐她必须护着,绝不能再叫她被至亲欺负。 “你多想了,方才送小姐回来的便是大少爷!”游宏图摇摇头,拿过她手中的素绢拧了把水,而后递回她手中:“小姐心事太重,应当是好不容易见着可信之人,便忍不住发泄了!” “他是大少爷?”侯谷兰瞪大眼睛,而后一点点泄了气,耷拉着脑袋道:“宏图,怎么办?我好像刚才又说错话了!” “无碍,大少爷不会与你一般见识的!”对于侯谷兰那张越发管不住的嘴游宏图很是无奈,当下不免提醒道:“往日你在我们面前如何说错话,那也是自己人,不碍事,这回得亏是大少爷,换做他人你又要给小姐带来麻烦。” “谷兰知错了!”这次侯谷兰没再反驳游宏图,他说得没错,出行久了,她越发管不住自己,日后她定然捂好自己的嘴,不在外人面前说错话。 “你能记住便好!”游宏图点点头,转眼看向眉头紧拧的凤盈,眸光沉了沉,踱了出去。 “小姐,您有什么心事可以同谷兰说啊,谷兰说露什么都不会把您的秘密泄露的!”探手去抚她的眉头,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抚平,不由得心生疼惜:“小姐,是谷兰没用,不能帮您分忧解难。” 双眸紧闭的凤盈眼睑颤了颤,没有出声,呼吸渐渐沉稳。 “小姐您睡吧,谷兰就在您身边守着!”端起面盆,侯谷兰走出营帐。 在她出去的那一刻,凤盈睁开双目,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帐顶,只觉一切恍如隔世。 “慕容南宇……”喃喃着不知何时已经深入她心里,叫她牵挂念想的名,凤盈眼中满是痛苦。 “今年花胜去年红,拿眼看娇容。低眉言笑,万里繁华皆成空。”这当真写的是她?他看她的眼神那般炙热,那般真挚,他当是心中有她的,可…… “对外宣称的是去的柳城,但去柳城前六王爷暗中去过南疆一趟,中了淫毒,所以……” “此事你定要保密,事关六王爷的声誉,且六王爷已有心尖人儿,他不希望此事叫那女子晓得,那女子是个傲气的,定然无法接受。” “不,凤元帅,求你,求你放过我的孩子,求你让我见六王爷一面,这是他的孩子,他怎么可以这样……” “这是六王爷的命令,小的不能留,大的亦是。” “求您,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六王爷他会感谢您的……” “……” 大哥凤阗的声音在脑内回荡,还有那女子近乎绝望的呐喊,两个声音交错,重叠,不绝于耳。 真相是什么?真相是他命人杀了自己的孩子,为了欺瞒她?不,她不信,她不相信他会那般做。 他温柔的呢喃言犹在耳,那么轻,还有他的呼吸,那么沉,他的疼,那么真,怎么会变? 可他对她温柔,对别人呢?如果中了淫毒,他找人解毒,似乎那么理所当然,为了不让她晓得而杀人灭口,也是那么理所当然。 她不止一次地觉察,她对他的了解那般少,少到遇着关于他的事情总能叫她措手不及。 将怀中的信笺掏出,摩挲着上面苍劲的字,凤盈的眉头几乎皱在一处。 大哥会骗她吗?答案无疑是否定的,这世间谁都可能背叛她,大哥不会,柳宗不会,白芷不会,他们三个人是她最亲近最可信的。 大哥不会骗她,而大哥和慕容南宇是至交好友,又是他的左膀右臂,大哥帮他处理这种麻烦多么理所当然。 答案呼之欲出,凤盈扯起一旁的锦被蒙头将自己裹住,不断深呼吸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算真的叫女子怀了子嗣也不是他有意的,事出有因,不得不为,叫大哥给那个女子堕了胎也是为了她,怕她离去,在乎她…… 心中给了自己千百个理由,可凤盈依旧冷静不了。 “宏图,你说会不会是莹姑的事对小姐打击太大了?”营帐外传来侯谷兰的叹息:“那女子没易容,她就生的那般模样,莫说是小姐接受不了,我也接受不了。”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相像只是偶然罢。”游宏图声音淡淡的:“夫人早已逝世多年,怎可能突然冒出,且那冷老大根本就是不怀好意,估摸着就是看着莹姑与小姐长得像,才故意这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小姐心乱!” “你说得在理,可小姐她……”侯谷兰叹了声,轻手轻脚地跨入营帐,就见榻上女子用锦被蒙着自己,便难得通透地退了出去。 “游宏图,我们去给小姐煮解酒茶吧!”营帐外传来压低的声音,而后是远去的脚步声。 蒙头的锦被并未松开,只有蜷缩在黑暗中,她的感知才是最清晰的。她的痛,无法忽视,仿佛亲手交上去的心被剜了。 他是王爷,三妻四妾很正常,况且他能为顾及她的感受不纳妾已是难得,她还要要求什么? “啊!”压抑地嘶吼着,凤盈猛然将锦被往床角一摔,就这么翻身下榻,拿起桌上的铜镜往地上摔去。 “咚!”铜镜被摔凹了一角,但她心中那团火却分毫未消。 时至今日她才晓得自己有多小心眼,眼底容不得沙,哪怕只是一次,她都会胡思乱想,这是第一次,还是之前便有过类似的事情。 铜镜静静躺在地上,凤盈深吸着气,身子晃了晃,连忙撑住桌角。 “凤盈,究竟是谁入了谁的魔?”她喃喃自问着,心中无限苦涩。 哪怕万般不愿,她终究是泥足深陷了,就像跨入了沼地,挣扎着,却在他的温柔中迷失。 她从未想过嫁人,从未想过对方是否三妻四妾,因为她不在乎,只要自己能过得舒适,她可以一辈子不嫁,也可以找个志同道合的人,哪怕对方姬妾成群。可现在不一样了,慕容南宇出现了,她心动了,甚至在对镜时想过自己披上嫁衣的模样,所有的一切她都在乎,小肚鸡肠,就像个妒妇,张牙舞爪,狰狞可笑。 膝盖渐渐弯曲,她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的铜镜。 铜镜里的人面色惨白,像是女鬼般,眼中弥漫着痛苦,迷茫,不知所措,惶惶然不知该何做。 与此同时,主帅营帐内,本该生不如死的女子跨坐在凤阗身上,原本苍白的面色透着些许粉嫩,娇笑着搂住男子的脖颈,在他面上印下一吻:“爷,您这般对盈儿不大好吧,瞧她那副神伤的模样!” “……”斜睨了一眼有些幸灾乐祸的女子,凤阗冷不防一把将女子从怀中推下去:“记好自己的身份,本帅可以宠你,也可以杀你。” “爷……”意识到自己过于得意忘形,女子顾不得摔痛的身子慌忙跪地:“贱婢知罪!” “盈儿的名不是你能唤的,她的身份还轮不到你来幸灾乐祸!”凤阗起身,一脚将跪直的女子踹倒,力度之大,生生将女子踹出血来:“自己收拾收拾滚回去,若是叫盈儿瞧见你,你知道后果的!” “贱婢知罪,贱婢知罪!”女子连连磕头,而后狂奔离去。 “爷!”王将军走了进来,看着女子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由蹙眉:“这般对小姐只怕小姐承受不住啊!” “王叔,你觉得我作为盈儿的大哥,就该看着她泥足深陷吗?她是个傲气的,六王爷若是有负于她,她定然不会原谅对方。”抬眼看向帐外的暖阳,凤阗叹了一声:“六王爷乃将死之人,唯有这样盈儿才不会去柳城找他,纵然本帅不希望他死,但……哪怕坏了同他的兄弟关系,本帅也得护住盈儿,他与盈儿,本就是不可能的!” 第223章 话里有话 斜阳暖风,白色的营帐被镀上一层金黄,凤盈独自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拿起身边的酒坛子,方嗅到其中的醇香,忽的又放下了。 借酒消愁愁更愁,何苦,何必! 此处地处南方,无雪,温暖,处处可见烂漫山花,树头莹绿,一派生机盎然。 这是她第一次瞧见这般秀丽的冬景,不像冬天,反而更像春天,给人一种迸发的生气。 抬手折下一片叶,置于唇边,高亢的曲调溢出,绵延流淌。 既然想不通,那便不去想了,她与慕容南宇,还是随缘罢,舍与不舍,见到他时便能一清二楚,她现在心中盘算的原谅不原谅,在瞧见他的那一刻极有可能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曲声骤停,她将树叶高举,半沉的斜阳透过,可以清晰地瞧见叶片的脉络,那般无规律地密布着,最终又有规律地拢成一片。 “小姐!”侯谷兰的声音远远传来,凤盈极目远眺,便见那绿衣女子四下张望着,眼中带着急切。 “有事?”凤盈不喜扯着嗓子大吼大叫,当下用着密室传音回复对方。 “小姐,狗蛋醒了,他正在找刀呢!”侯谷兰寻不得凤盈的方位,当下如同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 “让宏图稳住他,不能将鬼刀交出!”凤盈言罢,将手中树叶随意一抛,而后摘下一片大的盖在眼上,就这么靠着树干假寐。 清风拂过耳畔,带着丝丝暖意,在和风的轻抚下,她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山水如画,暖风微拂,这般闲适的人生也属享受,哪怕只是一时的享受。 有“沙沙”声响起,而后在树下顿住,凤盈没有将遮眼的树叶拿开,而是就这么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才方酒醒又喝酒,你可是有什么心事?”树下传来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冷意,哪怕是关切的话,依旧透着些许冷。 “没心事便不能喝酒了?”凤盈笑笑,抬手准确地捻下一片树叶朝下递去:“大哥可要?” “不是谁都像你这般幼稚!”接过她递来的树叶,凤阗没有如她一般遮在眼上,而是把玩着,同时拿眼窥探她的神色。 她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像是在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她没生气?还是已经看开了?或是觉得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平常? 经历了那般多,她变得有些难以捉摸,哪怕作为曾经最为了解她的大哥,他也看不透此时的她。 “大哥,那女子……怎样了?”沉默良久,凤盈问出了她心头的困惑。 “失血过多!”凤阗言罢,再次拿眼看她,可她的神色依旧没起变化。 “死了?”说这二字时,凤盈的语气里多了一份惋惜。 好好的一个女子,却遭受这般无妄之灾,委实可怜。 “你无须觉得歉疚,这般的可怜人不在少数,因为她们痴妄了不该痴妄的!”碧绿的树叶在手中打了个旋,凤阗背靠树干坐了下来,语气极为薄凉:“她痴妄六王爷,自愿献身解毒,可她不知世间帝王皆无情,南宇不是帝王,但他有帝王之能,与三王爷的夺位之战也必然成功!” “是吗?”凤盈笑笑:“盈儿怎觉得大哥今日话里有话呢?” 她一语将话挑明,唇角高高扬起,似浑然未觉凤阗的错愕:“大哥,这是秘辛,你又何必多言,六王爷将你当兄弟才让你做的此事,你又何必同盈儿说呢?” 她的心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他为何偏偏要在此刻往她心湖里投石,打破那明面上的平静。 “因为大哥心中积累了许多事,不敢同外人道,只能与你说!”面对她略显尖锐的措辞,凤阗唇角高高扬起。 她还在生气,并没有看开,亦或者说,她很在乎此事,因为她挂心了,并有意掩盖自己的挂心。 “那大哥便说罢,盈儿听着呢!”将眼上遮着的树叶拿下,凤盈低头朝他一笑,略显调皮地伸出三根手指头:“盈儿保证不会泄露大哥的秘密!” “你呀!”凤阗摇摇头,眼中满是宠溺之色:“也就与你在一起时,我心中才能得以平静。” “那这几日大哥可得跟紧盈儿了,盈儿可以让半张床榻给你,我们兄妹两彻夜长谈!”凤盈说着,眼中流露出向往之色:“就像以前一样,多好啊,我们四人或六人一道喧闹,几乎将整个相府都给掀了,到了夜半挤在一张榻上,尤其是冬日,暖和得紧!” “你是大姑娘了,怎能与我挤做一处,彻夜同处一室已是遭人闲话,更何况还是在同一榻上!”一听她那轻松随意的语气,凤阗眉头不由皱起,神色凝重道:“《女戒》你不是看过了吗?男女大防,你怎老忘记!” “大哥这幅模样可真像迂腐的老先生!”凤盈朝他吐舌,做着鬼脸,同时不忘揶揄道:“等日后大哥老了,盈儿就给大哥开办一间书院,大哥就有人可以教训了!” “你这丫头,越发没大没小了!”凤阗猛然站起,伸手就去扯她的脚,凤盈慌忙将脚缩回,笑嘻嘻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得意:“大哥来抓我啊,抓到我就听你的!” 大哥凤阗虽有学些武艺,但是做强身健体只用,根本无法伤人,同时他也不会轻功,这般高的树枝他伸手也够不着,还得垫脚才行。 “越大越没规矩!”凤阗垫脚,手还没捞着凤盈的衣角,就见她轻轻一跃,更上一层。 “大哥!”凤盈唇角高高扬起,就这么半趴着,俯视那高大冷俊的男子,穿着绣鞋的小脚一晃一晃:“大哥要是抓不着盈儿就得陪盈儿彻夜长谈。” 兄妹两枕在一处窃窃私语多好啊,就像以前那般,哪来的那么多清规戒律束手束脚的,委实叫人关系生分。 “你……”凤阗眉宇间的冷意在瞧见她时总能消融得一干二净,当下也顾不得自持的仪态,鞋子一甩,竟然着着白袍就这么不雅地朝树上爬来:“你若是个厉害的就不要再上一层,否则就是个缩头乌龟!” 他这般放了狠话,凤盈逃的心思也就没了,当下继续晃荡着小脚,整暇以待地瞧着他:“嘻嘻,大哥这副模样若是叫人瞧见了,怕是……”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出,但凤阗明白其中意味,又听得“沙沙”脚步声入耳,当下只好作罢:“你若是想谈些什么便在此处谈吧!” 要他罔顾礼法做出同榻而眠的事情他断然无法接受,哪怕对方是他的嫡亲妹妹,他也无法松口同意。 “大哥迂腐,真迂腐!”凤盈继续摇头,冷不防原本落地的男子忽的窜起,将她的绣鞋扯掉,连着袜子一道脱落,露出白嫩的小脚丫。 第224章 邱遇白之子 “快把鞋穿上!”凤阗扭过身子,不敢拿眼去瞧她裸露的脚。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大哥的轻功叫盈儿瞠目,这食古不化的老成模样也叫盈儿咋舌!”摇晃着小脚丫,凤盈就是不下来,直到那“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这才懒洋洋道:“鞋是大哥脱的,大哥得帮盈儿穿上!” “凤盈!”凤阗声音含怒,负手,就这么看着前方不去理她。 知晓他动了怒气,凤盈吐了吐舌头,轻轻一跃从枝头落下,还未弯腰将鞋捡起,就见一清瘦身影跨来,当下将枯叶扬起盖住绣鞋,而后脚一缩,藏入襦裙中,一派神色淡然地看着来者。 “元帅!”怯怯的男声响起,带着粗哑和稚气。 “有事?”对于狗蛋的出现,凤盈颇感意外,毕竟侯谷兰没找到她,却叫眼前的男孩找到了。 “是小姐救的狗蛋吗?”狗蛋询问地看着她,见她点头,便鼓起勇气问道:“那小姐可有看见与狗蛋包在一块的刀,一柄很长的大刀,很锋利。” “在本小姐这!”对于鬼刀的下落凤盈并不避讳,只是点点头,便见他眼中迸发出晶亮的光,像是荒漠中瞧见绿洲的游人。 “小姐,您可以将鬼刀还给狗蛋吗?鬼刀对狗蛋来说很重要,它是狗蛋的家传宝物!”狗蛋急切地上前一步,就觉一道锐利的眸光射来,他看了眼面色不虞的凤阗,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默默退了回去。 “你说这是你的传家宝,但这是本小姐的朋友委托本小姐代为找回的,你若是想要,等回洛阳自行找他讨要!”鬼刀的出处她并不清楚,只知是杀手榜第二的邱遇白的利刃,至于是不是狗蛋的传家宝,又是否乃邱遇白强行夺走的,她并不在乎,她只要帮邱遇白夺回鬼刀便是。 “可……小姐,这……这是我们邱家的传家宝,对狗蛋真的很重要!”狗蛋委屈道。 “邱家?”凤盈注意到他的话,当下试探道:“你是邱家人,那邱遇白和你是什么关系?” “小姐认识我爹?”狗蛋兴奋地看着她,唇角高高扬起,而后耷拉下脑袋:“看来是爹爹拜托小姐夺的鬼刀,小姐原来不知道我和爹爹的关系,他就没想到要救我,他只想着他的刀……” 他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眼中有晶莹的液体溢出,慢慢地一发而不可收拾地奔涌而出。 “狗蛋……” “他就没想到过我,只想要他的刀……”狗蛋喃喃着,抹了把眼角,转身落寞离去。 “……”他是邱遇白的儿子?凤盈怔怔地看着那消失在转角的身影,脑海中晃过那稚嫩的包子脸,半响缓不过神来。 “盈儿,这四年来大哥对你疏于管教,但你知道邱遇白是什么人吗?你怎能同他为伍!”二人对话一字不差入耳,凤阗眉心隆起,颇为无奈地看着她:“你知道带着鬼刀会给你带来多少麻烦吗?还有方才那个男孩,那可是拓跋清的目标。” “盈儿晓得邱遇白是什么人,杀手,虽他杀人不分好坏,但盈儿觉得他这人还不错!”知晓在凤阗眼中人分三六九等,但凤盈没想到他至今未变,甚至比以前还要偏执。 “拓跋清对鬼刀势在必得,这其中利害关系你不清楚,但你若是想入凤朝腹地,就得撇下那男孩和鬼刀。”凤阗言罢上前几步,蹲下身子将落叶堆中的绣鞋与布袜翻出,一点一点地将上面的残叶弄净,这才轻轻托住她的脚踝为她穿鞋:“盈儿,你当晓得的,大哥是为了你好,若非你是我嫡亲的妹妹,我又何须对你管手管脚。” “大哥,你教过盈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盈儿已经答应邱遇白了,就必须达成。”低眉看着那无华白衣,凤盈轻声道:“大哥,盈儿晓得你心中有考量,所作也是为了盈儿好,但有些行为,不是为了达成最高的利益,有些吃亏,反而更能叫人心情舒畅。” 闻言,凤阗抬眼,眸中有万般复杂情绪翻涌,手上则依旧不紧不慢地将绣鞋套在她脚上。 “大哥,你晓得盈儿是敬重你的,你现在露出这副神情委实吓人。”凤盈说着,很是配合地打个寒颤。 绷着的脸有一丝松动,凤阗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凤朝与鲜卑交好,拓跋清擅用刀,鬼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如今你将鬼刀抢了,你可知后果?” “凤朝与鲜卑?”凤盈有些错愕,旋即理解了他方才的凝重。 凤朝与鲜卑交好,拓跋清想要鬼刀他们必然会暗中帮忙,若她带着鬼刀进入凤朝腹地确实是个麻烦。 “盈儿,做事留三分。”锋芒太过显露委实不是好事。 “盈儿记下了!”凤盈点点头,强行挽住他的胳膊,好不去看他那太过锐利的目光,转移话题道:“大哥,拓跋清要鬼刀,那他抓着狗蛋干嘛啊?” “他是邱遇白的儿子,拓跋清抓着他便是要邱遇白有所忌惮。”凤阗说着拍拍她的脑袋:“你现在已不是将军了,要学会明哲保身,拓跋清无容人之量,你多次胜于他,他必视你如眼中钉,肉中刺。且拓跋清已经用他儿子胁迫他杀了数人,保不准邱遇白现在在你身边就是伺机取你性命。” “原来如此!”凤盈点点头,明白了邱遇白当初意图杀她的原因,原来是儿子在拓跋清那小人手上,只不过…… 脑海中再次闪过那张包子脸,凤盈愕然依旧。分明看着一副弱冠少年的模样,竟育有一十多岁的儿子,他当真已过而立? “盈儿,你要为凤陟涉险大哥不反对,因为他是你二哥,也是我二弟,但你绝对不能带上鬼刀与那男孩,否则大哥不会放行,绝不让你出了这军营。”见她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凤阗只能放了狠话。 “大哥放心吧,带着累赘的东西盈儿不会还傻傻地带在身边,存在你那便是了!”凤盈笑笑,脑袋枕在他肩上,郑重地叮嘱道:“大哥可得帮盈儿保管好,待盈儿从凤朝回来可是要取走的!” “放心吧!”凤阗淡淡应着,眼中闪过暗芒。 第225章 阳奉阴违 夜幕低垂,深蓝色的幕布上缀着一两颗星,被地上摇曳的火光夺去华彩,黯淡得几近难以觉察。 此时已过子时,因着凤阗的命令,主帅营帐附近无卫兵巡逻,未完全干的柴火烧灼时发出“噼啪”声,除此之外便是一片虫鸣雀语,一派祥和宁静。 凤阗盘腿坐在地上,手上翻转着,炙烤肥美的兔子。 拿起一旁的刷子往“滋滋”流油的肥兔上刷一层酱,本就诱人的兔肉散发出叫人垂涎的香气。 “咕咚!”侍候一旁的侍卫咽了口唾沫,就听得凤阗沉声道:“你去看看二小姐怎么了!” 话音方落,就马蹄声骤响,一路朝南方奔去。 “怎么回事?”凤阗站起,手中还紧拽着肥兔,心头隐隐觉得不安。 “属下这就去查看!”侍卫快步离去,留下凤阗一人。 微风拂过,带着丝丝冷意钻入肌骨,凤阗怔怔地看着手中就快烤熟的兔子,只觉寒意袭遍全身。 不一会儿,那侍卫奔了回来,小声禀报道:“元帅,二小姐……二小姐她……动身了!” “动身了?”凤阗挑挑眉,眼中一片清寒。 她说要吃兔肉,他陪她去将兔子打来,她说肚子不舒服,他丝毫不怀疑地由她去了,没想到她却是拿着这个借口趁机将人与刀带走。 “元帅,要不,属下派人去将二小姐追回?”在他阴沉的面色中,侍卫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噤声。 手一松,肥兔投入火堆中,凤阗看着自己带着皮套的双手,最后眸光落在左掌心上,唇角缓缓扬起,森冷之气四溢,叫人不寒而栗:“盈儿,你当真是我的好妹妹,竟对我这般防备,竟对我这般防备!” “元帅……” “啪!”一脚将篝火踹散,凤阗森森道:“将那个册子拿来,再为本帅备一匹马!” 与此同时,马车内。 “小姐,您就这么不辞而别大少爷会生气的吧!”想起凤阗眸中不经意间流露的冷意,侯谷兰只觉这个大少爷看着很不好相处,全身上下都透着寒。 “放心吧,大哥不会生我气的,况且我不辞而别也是为了他好,鬼刀和狗蛋那般叫人觊觎,我放在他那岂不给他带来麻烦!”因着自小被凤阗宠大,凤盈对凤阗会生气一事全当是笑话。 将鬼刀与狗蛋一道带出来不是怕给大哥凤阗带来麻烦,毕竟她夺走拓跋清马车内布包时只有一人在场,且那人连她长什么模样都没瞧见便被她打昏,她不相信拓跋清可以轻易查到她身上。只是此行险阻颇多,她不想返回时再去大哥那,万一她受了伤,只会叫大哥徒增担忧。 “可……”侯谷兰嚅了嚅唇,没再多言。 马车一路南行,几乎没有休息,直到天亮,众人也只是用马车内带的干粮随意吃了一顿便继续赶路。 狐裘换下,厚重的衣裳褪去,哪怕是在冬日,临近嵩山一带依旧温暖如春,只需一件薄衫遮体,全然无需厚重的衣物御寒。 “哇啊啊啊,我侯谷兰又活过来了!”掀开帘子,侯谷兰欢脱地大喊。 “呵!”凤盈低笑,掀开另一边的帘子,就见万花争艳,为这片郊野之地铺上五颜六色的花毯。 “这儿的花虽漂亮,但大多是有毒的,不宜多嗅,更不要去摘!”侯谷兰兴奋地喊罢,便煞有介事地提醒众人。 “快到嵩山了,将地形图拿出来吧,你们无须跟上去!”放下帘子,凤盈沉声道。 “好的!”侯谷兰应罢,抬手去开马车顶的暗格,可当暗格被打开,她便傻眼了。 马车顶部空无一物,就连包裹地形图的布包都消失无踪,仿佛这上面从未放过东西。 “可有检查过?”凤盈拧眉,对于地形图的消失颇为费解。 “宏图检查的!”侯谷兰僵硬地指了指帘子。 “宏图,马车内你可有细致检查过?”前两日入军营时她有让他们二人检查一遍马车内的重要物品,上路时他们也表示车内一切都在,怎忽然就消失了? “吁!”拉紧缰绳,游宏图撩开帘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凤盈:“小姐,进军营那日检查过了,都在!” “地形图丢了!”凤盈说着,抬手将暗格关上。 地形图行路时放在马车暗格里,住客栈时她便随身带着,除了在军营里的那日。 他们一行是将近午时入的军营,到子时离开,前后六个时辰,期间只有她酒醉时疏于看守,就这么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东西便丢了,且只丢了暗格内的地形图,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目标直指地形图! “小姐,属下……” “与你无关!”阻止他即将出口的自责,凤盈眉头微拧,淡淡道:“地形图的作用无外乎入嵩山,本小姐好奇的是,有谁晓得本小姐手中有嵩山地形图呢?” 地形图是她早有准备的,且与《静心咒》放在一处,按理说她做得缜密,又是数月前在洛阳发生的事,不该有人晓得并觊觎才对。 “小姐,要不奴婢再画一幅?”侯谷兰毛遂自荐:“谷兰虽然记性不好,但嵩山的地形定然还记得的!” “不,这样太耗时了,你随本小姐一道上山,保不准还能与那盗图贼打个照面!”唇角微微勾起,凤盈眸光沉沉,带着丝丝缕缕的杀意。 他们日夜兼程地赶了三日路,哪怕对方同是日夜兼程,也无法熬上整整三日,而他们这可驾车的有五人,一共三辆马车,可以轮替休息,就算对方骑的汗血宝马也不会比她快多久。 “是,小姐!”侯谷兰率先跳下马车,而后为她掀开帘子。 凤盈缓缓踱出,抬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嵩山,而后眸光锐利地四下扫视,吩咐道:“你们几个,在这附近小范围地查看下是否有马,瞧见了便将马牵来,若是性烈的宝马便一刀斩了!” 她心中已有大致的偷盗地形图的人选,不出意料,那人骑着红色汗血宝马,不知将他宝马斩了,他会何做? 听她咬重“宝马”二字,游宏图亦是怀疑到冷老大头上,当下领命:“小姐尽管放心!” “谷兰,带路!”凤盈广袖一挥,手持三翎剑朝嵩山走去,忽的折回,掀开另一辆马车的帘子,朝马车内的狗蛋道:“将鬼刀拿来!” “……”狗蛋抬眼瞧了她一眼,没有一丝犹豫便将鬼刀递上,不忘忧心道:“小姐路上小心点!” “恩!”淡笑着朝他点头,凤盈看向游宏图:“狗蛋由你照顾,切记要保护好他!” “是,小姐!”游宏图沉声应下。 将鬼刀丢入侯谷兰手中,凤盈阔步朝山上走去。 地形图虽然丢了,但她也看过几遍,细节处未必记得清,大处却已印入脑海。 与山下的春意盎然不同,山上透着一股清寒,越往上走,寒气越重,像是从春天一跃到了秋天。 漫天碧绿飘撒,如雨倾盆。抬手接住一片叶,就见翠绿的叶片上挂着霜,像是方结上的。 “小姐,这山间寒气是因为第六个阵法被破了!”感受着山间寒气,侯谷兰缩了缩脖子,上下牙打着颤,几乎是从齿缝间溢出声息。 “三重瘴门,五重毒路……”凤盈拖拽着微调,眼中寒意渐浓:“对方动作还真快!” 这般短的时间内便一路破了第六个阵法,想来是冷老大无疑了。 一阵大风刮来,侯谷兰踉跄着朝后退去,若非凤盈及时将她抓住,此时的她早已滚下山坡。 “小姐,对方破了第七个阵法!”侯谷兰声音拔高,带着几分恼怒:“竟然连第七重都破了,那第八重……” 第八重阵法便是第三重门,按着之前他们的推测,第三重门的破解之法为《静心咒》,而《静心咒》和地形图一道被偷了,这么算来,对方要破第八重阵法简直是易如反掌。 出乎意料的,她们一路朝上走去,却再未觉出异样,看来是困在第八重阵法内了。 “哈哈,看来六王爷是失算了,真好!”侯谷兰言罢抚掌,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原本她们都指望着六王爷的盘算是准的,但如今看来,似乎并不准。 一路攀登到接近半山腰处,二人顿下脚步,凤盈狐疑地四下看去,绿树、红花、嶙峋山路,看起来无比正常。都已经到达半山腰了,为何还没瞧见阵法,按着原本图纸上所画,这应当是第四个阵法了才对。 “小姐,你怎么停下了,你瞧,快到山顶了!”侯谷兰说着朝上指了指,面上满是兴奋的笑。 “阵法一日只触发一次?”凤盈有些不确定道。 “不是啊!”侯谷兰摇摇头,忽的一拍脑袋:“不对啊,阵法呢?” 说话间,她朝凤盈身边缩了缩,有点胆怯道:“小姐,我们该不会入了阵法吧?” 要是入了阵法岂不就惨了,她们二人都没发现,岂不是这辈子都得被困在内? “你说呢?”不客气地一把将她推开,凤盈回首,隐约可见她们的马车。 第226章 虞氏,余老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侯谷兰一喜,雀跃道:“小姐,我们没被困住!” “恩!”凤盈应了声,扭头,就见山上凸出的一块怪石上有一大掌印,当即飞身而上。 凑近那怪石,细细打量着上头的掌印,心头虽有一丝犹豫,但凤盈还是伸出手按了上去。 “小姐不要!”侯谷兰吓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可她此时呼唤已经来不及了,整座山剧烈晃动,凤盈左方的一块石头缓缓移动,露出一个巨大的洞口。 “小姐,里面有一条师父养的巨蛇,五丈长……”侯谷兰的声音带颤,显然很是惧怕洞内之物。 “不早说!”凤盈撇撇嘴,有些郁闷自己的手贱。 凤朝产阴物,蛊毒、蛇、蝎,几乎随处可见,余老又是其中佼佼者,他养的蛇,撇去那长度不提,光是那一口毒牙就足够叫人发怵了。 “逃……”侯谷兰压低声音罢,就听得洞内传来“嘶嘶”声,当下整个人僵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 山洞内有绿光闪烁,像拳头大小的宝石,凤盈知道,那是蛇的眼睛。 手按上三翎剑,层层布条坠地,露出洁白的剑鞘。 她已做好血战的准备,“嘶嘶”声越来越近,就见一条墨黑的蛇爬出,与此同时,原本安静的山回荡起蛇吐信子声,叫人汗毛倒竖。 那蛇长得很漂亮,墨色的身子,绿宝石般的双眼,蛇尾处还有两道红纹。 那蛇出来后,洞内仍有微微亮光,细细一看,是紫蓝色的,分成两瓣到七瓣不等,只是独独少了三瓣和四瓣的。 凤盈猛然想起那未完的梦,在那梦中,除了黑红色的大蝴蝶,便是一片紫蓝色分裂三瓣的怪草,若是只看形状不看分裂瓣数,她梦到的怪草应当就是蛇洞里的无疑。 “嘶嘶!”墨蛇瞧见侯谷兰,朝她吐了吐信子,似乎认出来人乃它主人的徒弟,当下只是粗长的信子在她面前一甩便不再搭理。 “小姐,它好像很高兴!”侯谷兰不敢动弹,暗暗咽了口唾沫。 “它高兴会怎样?”凤盈看着紧盯着她的墨蛇,只觉这蛇生得很合她眼,杀了实在有点可惜。 “有两种,一种是吃,见到什么吃什么,另一种是玩,见到什么玩什么!”大眼睛死死盯着墨蛇,侯谷兰心中发怵,生怕它对凤盈做出什么,毕竟它现在的目光实在太过兴奋。 “那它现在摇尾巴是什么意思?”凤盈看着那不断摆动的蛇尾,只觉满满的违和感。 一条蛇摇尾巴,那不是狗才做的吗? “师父专门养狗它吃,大概是狗吃多了!”这话完全是瞎掰的,但侯谷兰根本不知道蛇为什么会摇尾,当下只好胡诌一通,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有理,保不准它就是狗吃多了被同化了呢! “嘶嘶!”墨蛇吐着信子,口水喷了侯谷兰一脸。 这次不待凤盈发问,侯谷兰一面抹去那恶臭的口水一面道:“小姐,这蛇有灵性,因为谷兰前一句话说错了,所以它用口水喷谷兰!” “噗!”凤盈喷笑,上下端倪着那条墨蛇,由衷道:“这蛇委实可爱!” 话落,墨蛇一面摆尾一面朝她爬来,信子一吐一吐,在她警惕的目光中舔了舔她拿剑的手,在手背上留下一道濡湿的印记。 握住剑柄的手紧了紧,凤盈正欲拔剑斩了它的舌头,就听得侯谷兰道:“小姐,小姐,它好像把你认成师父了。” “恩?”凤盈拧眉,低头就见那硕大的蛇头在她的绣鞋上蹭啊蹭,如果忽略了它的外形,这行为跟狗完全没差。 “小姐!”侯谷兰纵身而上,看着漫山摇头晃脑的蛇,抖落一身倒竖的汗毛,这才附在她耳畔道:“小姐,谷兰觉得这家伙好像很喜欢你!” “哦?”凤盈探手摸了摸那冰冷的蛇头,那大蛇摇了摇脑袋,而后安静下来,似分外享受她的安抚。 “谷兰,你说你家师父是不是上辈子欠了本小姐的债?”从小养到大的徒弟成了她的贴身丫鬟,从小养到大的蛇对她无比亲昵,设下的五行八卦阵失效,莫不是她专克嵩山余老? “啊?”侯谷兰有些反应不过来,呆愣愣地看着她。 “这条蛇这般磨人,本小姐还如何去找你师父?”凤盈转了个话题,握剑的手依旧没有半分松动。 有灵性的小生命她固然舍不得伤害,但她总不能像根树桩般杵着,由着那墨蛇沉重的大头在她腿上一蹭蹭一天吧! “小姐,它……它……”侯谷兰指着爬走的墨蛇,惊讶得话都吐不清。 “跟上!”凤盈扯过还在呆愣状的侯谷兰,随着墨蛇朝山上行去。 不得不说这条墨蛇行的路是最安全的,它那么一条大的爬过都不塌陷,可见上面并无陷阱,她们可以不必再小心翼翼地前行。 “小姐,师父好可怜啊!”任由凤盈扯着,侯谷兰喃喃道:“他养出我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人也就算了,好歹我是人,有胳膊,他养出的蛇也胳膊肘往外拐,真不知道它这没胳膊的凑什么热闹!” 前半句话说的是她师父,到了后半句就带着些许怨念。 好好的一条大蛇不去耍它的威风,来她家小姐面前摇什么尾巴,看小姐那一副被它“勾引”了的模样可知,这条蛇就是来跟她争宠的! “你才晓得自己胳膊肘往外拐?”凤盈有些哭笑不得。 从她的语气里她能感觉到一股浓浓的酸味,不得不说她对这嵩山余老越发好奇了,养出的人和动物都那么可爱,想来也是个长不大的老顽童。 两人一蛇一路朝上行去,一个温婉的女声传入耳中,带着一丝怨毒:“娘,外祖到底要不要治容儿的脸啊,容儿都在这无聊的地方待那般久了。” “再等些时日吧!” “到底还要等多少时日?娘你不是说嵩山余老很厉害吗?他不是容儿的外祖吗?他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吗?为什么他连我都不救?”凤容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像是处于崩溃边缘:“都是凤盈,都是凤盈这个贱人,都是因为她,爹宠她,就连外祖都因为她不治我的脸……” 这两个声音无疑是凤容和虞氏的,凤盈心中诧异,当下低声道:“停!” 侯谷兰忙收住脚步,而大墨蛇也停止了爬行,很是通人性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连信子都不吐了。 “容儿,当初你外祖他便不肯让娘嫁给你爹,所以如今,他必然是生气的!”虞氏叹了声,怅然道:“是娘自己傻,被你爹迷得晕头转向,不顾一切地坠入爱河之中,却不想只是你爹用来和凤子莹偷情的挡箭牌。” “娘,凤子莹是谁?凤盈的娘不是金氏吗?”听到这,凤容瞪大眼睛,眼中满是愕然。 “这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记得,不要再与凤盈作对,送她上六王妃的高位才是正事,到那时三王爷便会死心对你了,而她凤盈,则会因此堕入额鼻地狱……” 虞氏的狞笑入耳,越来越远,就连周遭的风声都变得缥缈。 凤盈后退半步,身子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 “小姐,你怎么了?”侯谷兰低呼,看她双眸失去光彩不由紧张起来。 她武艺低,听不到虞氏母女二人的对话,因此不知凤盈为何会如此失态,当下伸手去扶她,奈何凤盈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娘就是因为捏着爹的把柄爹才会入现在这般听话,爹实在过分!”凤容愤愤不平道。 “才不是因为这些个把柄呢,是因为你娘我能复活他的梦中情人!”这话里带着满腹怨怼和恶毒:“他也不想想,就算那贱人复活了,看到自己的儿女被他这般祸害,能原谅她?” 对话一声声钻入耳中,凤盈面色越发苍白,双手捂面,身子不住地颤,口中喃喃着“凤子莹”三字,几近疯魔。 她的娘亲不是金氏,竟然不是金氏,而是凤子莹,那她算什么?她和慕容南宇算什么? “小姐!”侯谷兰有些害怕地半跪在她面前,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紧张道:“小姐,你没事吧?” “谷兰,人死可以复生吗?”凤盈抬头,满怀期翼地看着她,等待她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然而…… “听说是可以的,只要不是死于失血过多,像被勒死这类还是有救的!”侯谷兰答罢,忽觉不对:“小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怎么救?”她只觉自己的声音在颤,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恐惧蔓延至全身。 “这个谷兰也不清楚,师父的医书内有记载,只是谷兰还没学到那般高深处!”侯谷兰摇摇头,就觉一道目光灼灼射来。 “小姐……”这眼神好恐怖,好像要吃人似的,小姐不会中邪了吧? “把那本医书找出!”凤盈猛然站起,目光如矩地看着侯谷兰:“将那本医书找出!” “小姐……”侯谷兰后退两步,连连摆手道:“这些医书都是被师父藏起来的,谷兰根本找不着,不可能找着。” “你若不去本小姐便自己找!”凤盈言罢,抬脚大步朝山上走去。 她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杀气弥漫周身,纵然迷糊如侯谷兰,也能猜出她现在的想法。 她自己找,遇到阻挠就杀,她对那本医书,势在必得! “小姐!”侯谷兰慌乱地追上去,连声道:“谷兰去找,谷兰一定找到!” 师父医毒双绝,但武艺不及小姐,小姐现在身体能够解毒,若她要杀师父,墨蛇又不帮忙,那师父便必死无疑。 她敬爱师父,同时也佩服小姐,她不希望二人产生矛盾,更不希望二人兵刃相见,谁受伤都是她不愿看到的! 第227章 游龙剑 “乖乖,蛇被困住了,真是叫老夫失望!”山上竹屋前站着一个老者,他佝偻着身子,整张脸几乎触及地面,披散的头发与白胡须混在一处,叫人看不清他的五官。 老者摸着小狗的脑袋,话语里满是兴味:“你说老夫若是屠蛇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呢?整个凤朝的人都会想杀了老夫吧!” 说到这,老者直起身子,原本佝偻的腰背就这么直了,而白发白须之下是一张白净的脸,上面甚至没有一道皱纹。 “罢了,还是留那小子一命,毕竟老夫乃是护蛇人,且蛇死了就没法给那老家伙和那条臭龙颜色看了!”老者自言自语罢,忽的神色变得严肃,脚下生风地朝山边走去。 整个山顶都在颤动,他捋了把被风吹得满脸的胡子,就见一个墨黑的蛇头探了上来。 “你这臭家伙,谁放你出来的?”老者伸手去弹蛇头,就见墨蛇忽的再朝上升了一丈。 这一次,他瞧见了银衣飘飘的女子,除了惊艳,还有惊骇。 “余老!”从墨蛇身上飞下,凤盈盈盈行礼,恭敬道:“小女子凤盈,见过余老!” 银衣飘飘,不染半分尘埃,像是带雪的松柏,笔直,坚韧。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老者捋着胡子,抬眼看着背脊挺得笔直的女子,不急不缓道:“小丫头,你没破老夫第三重瘴门吧!” “小女子并未入阵!”凤盈勾唇,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看着有几分笑面虎的渗人。 “没入阵?”捋胡子的动作一顿,满是精光的眼将她上下好一番打量,似在思虑什么,良久,他才开口问道:“你见过闲云、野鹤了?入过幻境了?” “原来余老认识闲云、野鹤!”凤盈自动忽略掉入幻境一问,淡淡道:“凤盈与闲云、野鹤有过几面之缘,也算是朋友。” “老夫问你,你入过幻境没?”对于她的避而不答,嵩山余老有些火了,广袖一甩,冷声道:“不回答老夫的问题就别想得到你想要的!” “余老此言差矣!”摇摇头,凤盈笑道:“凤盈就算回答了您老的问题,您老也不会给凤盈想要的,因为凤盈不是您老要等的人!” “哼!”被洞穿了心思,余老丢给她一记白眼,用非常不痛快的语气道:“老夫最讨厌有人猜对老夫的心思了,还不咬死这讨人厌的女娃。” 话落,墨蛇朝凤盈吐了吐信子,而后大脑袋安静地枕在她脚边,碧绿的双眼看向余老,态度不言而喻。 “你这臭丫头到底回不回答,你要不说老夫就让这嵩山上的群蛇将你咬死!”余老有些跳脚,显然对凤盈的答案很是好奇。 侯谷兰是个好奇心重的,而她是由嵩山余老一手带大,凤盈猜想余老大抵也是如此,没想到还真叫她猜中了,当下拱手,恭敬道:“凤盈惶恐,凤盈此行是为二哥凤陟求药治腿,只要余老赐药,凤盈便将答案告知余老,相信余老不会拒绝!” 虞氏是他的女儿,那么二哥凤陟便是他的亲外孙,她向他求药救他外孙,不信他会置之不理。 “凤陟?”果不其然,余老的眉头皱起,紧张道:“他腿怎么了?” “中了鲜卑王拓跋清的刀毒,又被我大姐凤容所害,双腿残疾,至今不能站起!”原本只需说二哥凤陟所中之毒和现在的状态,但因着听见虞氏母女的对话,加上余老紧张的态度,叫她心中有了另一番盘算。 余老现在还没医治凤容的脸,此事被她抖落出来,余老医治凤容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 “哦?”余老挑挑眉,扭身朝竹屋内走去。 在他转身的一瞬,眼中火光燃起,双拳紧握,满面怒容。 纵然他隐居于此,却也晓得他有几个外孙。 他膝下无子,外孙凤陟日后必然要继承他的衣钵,可他的女儿倒好,不仅没跟他说他的外孙双腿残疾了,更是骗他只要医治好外孙女凤容的脸便将外孙凤陟带来学医,简直可恶! 他神色的变化凤盈没有看见,但也觉察出了他的怒气,当下勾起唇角,缓步跟上余老。 “嘶嘶!”墨蛇摇头摆尾地跟在后头,乖顺得像只小狗。 “臭丫头,我嵩山的蛇都是认生的,你是施了什么妖术叫骨蛇这般听话?”站在一个硕大的金钟前,余老直视凤盈道,似乎在打什么盘算。 “凤盈是人,不会妖术!”凤盈迎上他的目光,丝毫不畏惧他的古怪莫测。 “哼!”哪个人对他不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这小丫头是胆子太肥了,还是根本不晓得求人该用何种态度? “嘶嘶!”蛇吐信子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上下打量凤盈一番,嵩山余老露出一抹诡谪的笑:“臭丫头,若老夫没记错,你的左手也被拓跋清伤了吧?” “确是如此!”凤盈点点头,已经大致猜出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你若能做到这么两件事,老夫便将解药双手奉上,你若是不能做到,就必须为老夫解惑!”余老捋着胡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都是些气力活,臭丫头,你敢不敢答应?” “余老请说!”凤盈没有正面答应,毕竟侯谷兰说过眼前人是个古怪的,他口中的气力活若是移山之类的,纵然她天生神力,但嵩山这般大,一千个她也做不到。 “用你的左手把这个钟打碎了,里面有一柄剑,将剑拔出鞘,老夫就拿药给你!”嵩山余老刻意咬重“左手”二字,面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臭丫头,敢不敢?” 治疗她手疾的药世间只有两种,一种在他这,另一种乃可解百毒,独一无二,不可能落在她手里,所以此刻她的左手必然是不能使力的,稍一用力,他若是不医,她的左手此生便废了。 “劳烦余老让一让,以免凤盈误伤!”凤盈活动着久未用力的左手,在嵩山余老等待看热闹的目光下踱至金钟面前。 右手摸上大钟,轻轻敲了两下,里面传来浑厚的声音。 这金钟可真不是一般厚,就算是天生神力,敲碎它也得下大功夫。 气沉丹田,平心而运,左手慢慢收紧,最后用尽全力朝金钟击去。 “咚!”震耳欲聋的钟声在山上回荡,凤盈将手收回,轻轻扭动,面色不太好看。 “哈哈哈!”嵩山余老仰头大笑,还未笑完,就听得“叮”的一声细响,而后整个金钟轰然倒塌,碎片溅了一竹屋,几乎将地面铺满。 “你……你的手……”嵩山余老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随即目光落在她手持的长剑,眼中多了一丝探寻:“你的手是如何好的?你手上持的什么剑?” “余老,该拔剑了?”凤盈没有回答他的提问,而是从金钟的碎片中捞出一柄通体金黄,上面雕有栩栩如生的龙爪的长剑。 长剑一落入她手中便“筝筝”作响,而她手中的三翎剑亦是“筝筝”和鸣,巨大的吸引力叫她松了手,两剑牢牢贴在一处。 “游龙剑?” “三翎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凤盈与嵩山余老对视,便见他笑了出来:“原来你这臭丫头是帝王燕,放弃吧,游龙剑你拔不开的。” “不试试怎知拔不开?”强行将两剑分开,三翎剑被插入地下,直直嵌入数尺。 她左手握着游龙剑剑鞘,右手握住游龙剑剑柄,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金光四射,长剑破空而出,“筝筝”鸣声响彻山谷,龙鸣凤戾交错,天地就这么忽然失色,乌云蔽日,狂风四起。 “你……”嵩山余老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忽的双膝一曲,竟是跪了下来:“陛下!” “你这怪老头,净会装神弄鬼,解药呢!”又是与闲云、野鹤一般的反应,这实在是太过怪异,凤盈根本无法接受“陛下”这一称呼。 她不是帝王,更没有掌控江山平定四海的野心,为何一个两个的都唤她“陛下”? “哈哈哈,老夫等了整整七十年,凤朝的王终于出现了!”嵩山余老仰天狂笑,面上满是狂喜之色。 “你这怪老头,到底给不给解药!”凤盈拔起三翎剑,而后像丢烫手山芋般将游龙剑丢在一旁,眸光警惕地看着他。 “老夫这就去取,这就去取!”嵩山余老狂笑着,很快便消失在竹屋内。 “阴谋,凤盈,这些都是凤朝人的阴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凤盈看着地上还在“筝筝”而鸣的游龙剑,将手中的三翎剑拔出对准,便见游龙剑慢慢浮起,两剑剑尖相对,龙鸣凤戾不绝于耳。 “是真的游龙剑!”几乎是慌乱地将三翎剑收起,凤盈后退半步,只觉心在胸腔内狂跳,几乎震得她耳鸣。 游龙三翎剑的传说她也曾耳闻,据说能拔开三翎剑之人乃帝王燕,而能拔出游龙剑的乃天定帝王,她两把剑都拔出了,这是何意? 还有那龙蛇之战,若她是龙,那闲云口中的蛇呢?还有帝王燕,这些人都是些江湖术士吧,她只有这么一人,怎能拆作三份? 第228章 陛下 “陛下,这是您要的解药!”嵩山余老出来时手中不仅拿着莹白的瓷瓶,还拎着个模样可怜兮兮的女子。 “小姐!”侯谷兰因为被嵩山余老拎着,只觉特别丢脸,再加上没能找到医书,当下整个脸埋得低低的,几乎要贴到胸口处。 “把她放……” “砰!”凤盈话音未落,嵩山余老手便一松,侯谷兰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发出闷声嚎啕。 “陛下,您想知道什么,老夫可以为您解惑!”知晓侯谷兰偷翻他的医书是凤盈命令的,嵩山余老也不恼,反倒是笑嘻嘻的模样,看着就像个慈祥的长辈。 “谷兰,你先出去吧!”凤盈拂了拂衣袖,面沉如水。 “是,小姐!”捂住磕到的下巴,侯谷兰一溜烟没了人影。 “余老,凤盈很想知道,你们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闲云称本小姐为蛇,你称本小姐为陛下,还有帝王燕,本小姐总不能一人拆作三份吧?”纵然晓得嵩山余老所言可能未必为真,但她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 “陛下,帝者,龙也,只是南疆擅巫蛊,养黑蛇,故而在天象上显盘蛇状,老夫与闲云的说法是一样的,陛下乃是凤朝的帝王!”从角落里拿出一张竹椅给凤盈,而后自己亦闲适地坐下,倒了杯凉茶,缓缓道:“至于帝王燕,许是误会,也许是真的,因为能拔出游龙剑之人必能拔出三翎剑!” “洛朝人也能做凤朝的帝王?莫不是凤朝要该朝换代了?”一撩衣袍,凤盈坐了下来,面上的笑带着丝丝冷意,看起来分外不友好。 “不不不,陛下说错了,是洛朝将要改朝换代!”嵩山余老言罢,见她眼中似有疑惑,当即将话扯开:“陛下,天象不定,说明你命数多变,成败在你一念之间,凤朝的兴衰也在你一念之间,有些你想知道的真相,老夫无法告诉你!” “余老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凤盈挑挑眉,眸光锐利地看着他:“凤盈好奇心很重,有些事情,必要追得答案!” “陛下尽管问,不能答的,老夫便缄口!”嵩山余老言罢,做了个“请”,示意她能开始提问了! “既然是龙蛇之战,龙为何人?又为何说洛朝将要改朝换代?” “洛朝虽处富饶之地,却百年不聚龙脉,所以这龙蛇之争的龙并非出自洛朝,但却在洛朝这片地上。所以要么将有新朝替代洛朝,要么就是旧朝翻替洛朝。”嵩山余老言罢,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不过依着老夫看,当是后者!” 这话游宏图说过,原本凤盈不信,但如今嵩山余老的前半句话与游宏图所言一模一样,她不由得心中生了几分怀疑。 心思百转,最终选择相信这句话的真实性。 嵩山余老无疑说的比游宏图更加详细,尤其是“后者”二字,给她带来了突破。 龙蛇之战?不能言龙?莫不是对方与她熟悉,知晓了对方身份后她的身份可能会有所变化? “余老方才显然是在等蛇,但等的却不是凤盈,凤盈很想知道,原本你们心中认定的蛇是何人?与本小姐有什么关系?”若她没记错,冷老大是野鹤原本认定的蛇,那冷老大是什么身份呢?与她又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个女人,那个容貌与她相近的女子…… “凤朝的蛇,只有皇家嫡系一脉可继承!” “凤朝的太子殿下?”凤盈眉头一拧,垂眸思索着,忽的眼前一亮,思绪暂时清明起来。 原来冷老大是凤朝的太子殿下,而德贤郡主嫁的便是凤朝的太子,当初德贤郡主帮她,是否也是因着冷老大的缘故?那冷老大又为何一而再地帮她? 凤朝的蛇,只有皇室嫡系一脉可继承,那个假装成她生母的人难不成是凤朝的长公主? 那她呢?嫡系一脉?也就是说,她不是洛朝人? “陛下,您若是此时携游龙剑去京城,无需多言便有人拥您为帝,您又何须在洛朝受苦?”他的护蛇人,保护凤盈是他的使命,只要凤盈登基为帝,他的使命就达成了,也就能够恢复正真的自由。 “余老,凤盈很想知道,您为何会送谷兰下山?”既有人能为她解惑,她不介意多问点。 “她梦见骨蛇匍匐在一人脚下,能让骨蛇匍匐的乃帝王也!”嵩山余老说这话时,眼中闪过暗芒。 就是因为能让骨蛇匍匐之人乃帝王,他才能认出龙为何人,那个嚣张的小子,一想起他,他便抓心挠肺,满腹的不甘。 “原来如此!”凤盈点点头,忽的起身,不客气地朝内走去:“你既唤本小姐为陛下,那便要听本小姐的,本小姐要你的毕生医书典籍,你可愿意交出?” “这……”那些医书可都是嵩山余老的心头宝,要让他将毕生所学交出,这不是为难人吗! “余老可以拒绝!”他可以拒绝,她也可以强抢,这很公平。 “陛下请随我来!”余老叹了声,走在前头引路。 倒真不是嵩山余老愿意将毕生所著交出,只是他巴望这凤盈早日称帝,他好摆脱护蛇人这个束缚,况且,这山上的灵蛇都听凤盈的了,他根本斗不过这小女娃。 随他走入暗格之中,凤盈目光如矩地盯着老者,也不动手,就这么瞧着他,眼神叫人发怵。 良久,她缓缓道:“你和野鹤都认为太子殿下是蛇对吧?” “是的,陛下!”嵩山余老不知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只好如实道。 “本小姐虽不清楚你们是如何选的,但既然你们都这般认为,那么太子殿下想必与你们也没出入吧?”说到这,凤盈忍不住笑了:“你们凤朝的太子殿下此刻应当还在破阵,待他上了山,余老便由着他拔游龙剑,不要将剑完全合入剑鞘中,让他将剑拔出,届时余老将方才对凤盈的那一套再做一次便是!” 龙蛇之战?她倒要看看冷老大会与谁对决。 “陛下……” “谷兰,进来将这些医典搬走!”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凤盈将侯谷兰唤入,指着满屋的医典道:“全部打包搬走,一本不留!” “小姐?”侯谷兰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师父,又看了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师父的小姐,咬咬牙,上前去搬医典。 这些都是师父的心血,不过她是师父的徒弟,小姐搬走后她一定会好好保管的。现在她是小姐的人,肯定要站在小姐这边,就算师父不高兴她也要站在小姐这边。 “谷兰!”嵩山余老咬牙,恶狠狠道:“你才下山多久?” 搬他医典搬得这般卖力,还有没有将他这个师父放在眼里? “师父,是你叫谷兰下山后好好听小姐的话的!”侯谷兰抱着嵩山余老珍视的两本医典躲到凤盈身后,小手捏着凤盈的衣角,小声道:“骨蛇没下山又没胳膊,它不也胳膊肘朝外拐了!” “你这臭丫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嵩山余老怒极,上前就要去抽侯谷兰。 一本医典收入袖中,动作虽快,却还是叫凤盈觉察了。 没有阻止他,待二人出去,凤盈四下搜寻,最后在一不起眼的角落处拿出两本蒙尘的旧书。 “你你你,放下那两本书!”本该追着侯谷兰走的余老却在此刻奔了进来,紧张兮兮地看着凤盈。 “恩?”凤盈扬了扬眉角,将用来垫桌角的两本书揣入怀中。 “谷兰,下山!”要的东西都到手了,她也就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功夫。 “你你你……”嵩山余老只觉自己快要被气得七窍生烟了。 他把最重要的两本医典与其它不重要的医典拿来垫桌角,且目光一直不朝那边看去,这女娃是如何发现的? “多谢余老赐书,凤盈只需这些便够了,马车不足,且只有我同谷兰二人,那般多的医典委实带不动!”凤盈拱手,眉目含笑。 “爹……”一熟悉的女声传来,嵩山余老连忙偏身遮住凤盈的视线。 虞氏与凤盈有嫌隙一事他一清二楚,尽管虞氏做了许多忤逆他的事,但也是他的独女,他做不到看着虞氏被凤盈诛杀的下场。 “师父,您什么时候有女儿了?”侯谷兰探头探脑,眼中满是好奇。 “你先下去!”将侯谷兰推后几步,凤盈缓步上前,浅笑嫣然道:“余老,凤盈的二哥凤陟乃是你的外孙子,你医他本是理所当然,凤盈之所以接受你的考验,是因为此乃凤盈对二哥的一片心,不管你疼不疼爱他,与他亲不亲近,他都是我二哥,我都希望他好。” “你都知道?”嵩山余老看着她,笑得有些许苦涩:“此处已出了洛朝,你要杀人?” “凤盈并非良善之辈,但不会杀她母女二人,只希望余老能对她二人守住凤盈来过一事!”凤盈言罢,转身大步离去。 “小姐,你都跟师父说了什么啊?”侯谷兰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凝视着鬓发半白的老者,叹息道:“师父有女儿吗?为什么谷兰记忆中的师父很孤独呢?” “谁知道呢,或许日后他的孙儿不会让他孤独呢!”二哥那般好的一个人,若是晓得他在世上还有一个外祖活着,定然会对他极好的吧。 二人下了山,虞氏这才从后山头跑出来,微喘道:“爹,方才发生了什么?怎山上震得这般厉害?” “阵法被破了!”第三重门被破了,让他在山上等了一整天的人即将上来,只可惜,以前他们都选错了,错得一塌糊涂,也难怪天象从一开始就没稳定过。 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如今的凤朝就在凤盈的一念之间。 若他说出真相还有机会挽回,可凤盈的命令……一切注定是无法挽回了。 第229章 蛊毒内幕 嵩山震动着,有碎石崩塌,几乎是同一时间,一白衣男子跃上山顶,染血衣裳让他看着有几分狼狈,却无损他的绝世风华,腰间挂着的星虫状香囊破了大半,里面的香料流失殆尽。 “嘶嘶!”见着来人,墨蛇吐着信子,动作快如闪电地朝男子攻去。 “骨蛇,回去!”余老一声喝,黑影顿住,慢慢地朝半山腰爬去。 “余老!”冷老大拂去衣上粉尘,朝老者拱手作揖。 “太子殿下!”余老回以一礼,将他引入竹屋。 “娘,这男子是何人?”凤容满眼惊艳地看着白衣男子,那淡然的气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无疑有着致命的吸引。 “这是凤朝的太子,据说是长公主的儿子,也不知怎的就成了太子!”虞氏摇摇头,叹息道:“久没回凤朝,没想到如今越发厉害,只怪自己当初眼高于顶,才会……” 当初她瞧不上凤朝的衰败,眼高于顶,想要摆脱窘境,誓要嫁作富贵人家,没想到嫁给的丞相却是个清贫的,更没想到她付出那般多的真心却什么都没得到。 “娘,三王爷许是不会再要容儿了,可这个凤朝的太子……”虽然心中还爱着慕容南朝,但她清楚地知道,在慕容南朝的心中,凤盈是最重要的,就像爹爹眼中只有那个叫凤子莹的女人,她不想像娘那般过着苦日子。 闻言,虞氏面色一沉,压低声音道:“容儿,德贤郡主可是太子妃!” 德贤郡主是太子妃,等她恢复容貌后就算能得到太子的垂青,那德贤郡主能答应吗?到时消息已传到洛朝,整个相府上下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可……”凤容还想说什么,但一想到德贤郡主之前的陷害,所有的话都全数咽回腹内。 此时的她还能靠谁?除了牢牢拽住三王爷,别无他法。 “太子殿下,游龙剑在此!”双手奉上游龙剑,余老恭敬的态度让冷老大心生防备。 “素闻余老性情乖僻,怎如今看来却是和善得很,想来是以讹传讹。”冷老大言罢,伸手将游龙剑接过,却没再第一时间将剑拔出。 “老夫确实是个乖僻的,但老夫是护蛇人!”扯了张凳子自己坐下,嵩山余老闲适地看着他,带着几分探究:“不过,还得看是不是蛇了,不是蛇,老夫就只好将殿下丢去喂骨蛇了。” “本宫今日只是例行规矩走一遭罢!”冷老大自信满满地握住剑柄,用力往外一拔,金光四射,却没听见传说中的龙鸣声。 “这是怎么回事?”游龙剑拔出必有龙鸣,为何他拔出了游龙剑,却没听见龙鸣声,不该啊! “世间所谓的龙乃是真命天子,龙鸣便是人语,那些传言不过是夸大其词!”余老言罢起身,单膝跪地,恭敬道:“陛下,老夫愿鞍前马后,效忠陛下!” “余老请起!”冷老大不疑有他,抬手将老者扶起,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余老请宽心,本宫定将凤朝带入盛世太平。” “凤朝已百年无王,老夫不求其他,只要陛下安好,老夫愿赴汤蹈火!”余老说得情真意切,但这番话却不是说给冷老大听的。 “赴汤蹈火便不必了,余老只需好好为凤朝炼制蛊毒,待柳城失陷,洛朝便离陨落不远!”说到这,冷老大眼中划过不忍,但很快转为坚定:“余老,长乐她若是上来,还请您高抬贵手,她是来为您的外孙求药,您切莫为难她,另……” 犹豫半响,他这才缓缓道:“长乐身上用来抑制她长身子的神力蛊似已解……” “不可能,老夫炼制的神力蛊就没可解一说,当日还是老夫亲自给她下的,能抑制她,叫她无法长开,这样也好叫她同长公主不那般像,不叫洛朝的皇帝老儿起疑心。”嵩山余老一口否决,面上浮现一抹怒红:“陛下这是在怀疑老夫的蛊毒之术?” “余老切莫误会,长乐应当是吃了续命丹,所以才挺过了十七岁,且神力并未消散……” “胡说八道,就算是吃了续命丹保命,她的神力也不可能消散,除非在此之前蛊虫受到惊吓窜了位置,但这只可能加快她走向死亡!”余老再次打断他的话,脾气也跟着上来了:“老夫自幼研习巫蛊之术,就没失手过,凤朝那些个神力的暗卫哪个活过了十七岁?保不齐是凤长乐被人狸猫换太子给换了,现在的凤长乐根本就不是你们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娃。再者说了,续命丹是多宝贵的东西,柳城一事慕容南宇会没有提前感受到风吹草动?怎会不顾自己性命将世间仅有一颗的宝物给她?” “……”冷老大语凝,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凤长乐他怎会认不出来?他自小与她一道长大,她的小习惯一点都没变,还有武艺、神力,这些都不可能造假。但现下,她已过了十七岁,却没有性命之忧,虽是幸事,但这不该啊! “陛下,你想想,你与长公主同凤长乐的关系亲近还是慕容南宇同凤长乐的关系亲近?慕容南宇可是晓得自己身世的,他会将这等宝物交出?”嵩山余老一语惊醒冷老大,清风拂过,却叫他遍体生寒。 “当初老夫得长公主之命研制续命丹,为的就是给陛下,好有备无患。长公主与陛下尚没考虑到要为活不过十七岁的凤长乐续命,慕容南宇又怎会做出此事?”说到这,嵩山余老火气有些大,一拂袖,冷声道:“陛下慢走,老夫就不送了!” 对于给凤盈下蛊毒一事,嵩山余老一直是耿耿于怀的,因为他没想到有人可以为了皇权这般狠,对刚出生的孩子下毒手,甚至对方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余老……”低头看着左掌心上的疤,冷老大叹了声:“不管她是不是真的长乐,只希望余老能高抬贵手!” “全听陛下的!”嵩山余老哼了声,显然是上了火,不愿搭理对方。 “余老,告辞!”冷老大拱手,转身阔步离去。 他对余老的不敬冷老大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脑海中不断盘旋着“慕容南宇可是晓得自己身世”的这句话,身心俱冷。 是了,慕容南宇晓得,不,是错认自己的身世,定然将长乐视作眼中钉,又怎会将续命丹拱手让出?他接近长乐不过是为了让她沦陷,不过是要抹去她给他带去的屈辱,不过是为了利用她。 “慕容南宇,你这小人!”冷老大低斥,忽的想到了自己,不由苦笑。 慕容南宇是小人,那他是什么?慕容南宇和长乐的痛苦都是他带来的,他们都不过是他登上皇权的一颗棋子,他有何资格去指责别人? 只是,长乐那般在乎慕容南宇,不论是知道慕容南宇接近她的真相还是最后得了慕容南宇的死讯,最后都会痛苦不堪的吧! 这方大局已步,已收,最终伤的最深的必然是她,她还能原谅他吗? “啊欠!”摇晃的马车内,凤盈打了个喷嚏,只觉一阵头晕。 “小姐可是感冒了?”坐在她对面的侯谷兰从书中抬起头,紧张道:“这冷热交替无常,又有毒虫毒花,小姐不会嗅入过多毒香吧?” 说话间,手已经搭上她的脉搏,仔细地诊了一番后,抬眼看向凤盈,认真道:“小姐可觉头晕?” 放下手中的医书,紧了紧身上的袍子,凤盈半撑着额头,淡淡应了声:“恩!” “小姐即将失血过多!”说这句话时,侯谷兰忍不住笑了。她本是想严肃地逗逗小姐,可自己愣是没法憋住。 “来葵水?”凤盈一下便猜出侯谷兰心头所想,再次拿起医书翻看,一面翻一面道:“本小姐的身子本小姐会没感觉?下回要唬人换个好点的点子!” “小姐好聪明!”侯谷兰双眸晶亮地看着她,还未来得及多说,脑门便被医书给盖了。 “好好看你的书!”细细翻阅着医书,凤盈只觉有些眼花。 凤朝的医蛊之术多不外传,因此上面的字晦涩难懂,她只能看懂一半,另一半全靠猜个大概。 “小姐您真的好厉害,这两本书可是师父最最宝贝的宝贝,您竟然一下就找到了!”侯谷兰腆着脸凑上前,手从凤盈的衣袖处一点一点上抓,在触及凤盈胳膊的一瞬被拍开。 “不是本小姐聪明,是你家师父不会隐藏心思。”看着她一副失落的模样,凤盈脑袋一歪枕在她腿上,而后扯过一个枕头垫着,舒适地闭上眼:“你家师父一直瞧着东北角,那在意的模样实在太假,所以本小姐就朝西南角看去,果不然,瞧见了好东西!” 嵩山余老两次行为太过刻意不说,关键是这垫桌角的医书中这两本实在与众不同。那两本书一看便知是常常翻阅的,但书角整齐,定然特别爱护,特别重要,只需一眼就能发现。 “小姐,厉害!”侯谷兰竖起大拇指,满脸崇拜。 “好好看你的书,找出里头的复生之法!”凤盈言罢,呼吸渐浅,竟是睡了过去。 第230章 粮草涨价 此行所求的全部东西都已找齐,凤盈心中的大石落地,当下不由闲适起来,将游宏图一行丢在客栈,自己则带着侯谷兰在街上随意逛着。 “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 方拐进东街,就听得小贩的吆喝声,还有孩子的欢呼雀跃。 “给我一根。” “给我一根。” “……” 香气入鼻,入目是琳琅商品,其中以吃食居多,从蜜饯到汤食,五花八门,几乎囊尽洛朝之美味。 “小姐,二少爷说得没错,这食府果然不负盛名,里头的美食光是闻闻便叫人心情大好,一会儿吃起来定然……咕咚!”话还未说完,侯谷兰应景地咽了口唾沫。 “你呀,自己去买些好吃的,待会来鼎鑫当铺寻本小姐!”塞给她一张十两的银票,凤盈缓缓朝东街尽头处的鼎鑫当铺走去。 “公子可是要典当?”见有人来,柜台后的掌柜热络上前。 “凤陟!”朱唇微启,吐出二哥的名。 闻言,掌柜的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眉头皱得老高,像是在猜测她的身份。 “是二哥叫本小姐前来的,他说不入食府,则妄南行!”凤盈不再刻意压低嗓音,清冷的女声叫掌柜的顿悟,当即恭敬道:“原来是二小姐,二小姐快请坐,爷有一封信件压在这许久了!” 将她引至茶桌旁,吩咐了下边的人看茶,掌柜的急急忙忙朝内奔去,不多时拿出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封。 “二小姐,这是半月前寄来的,似有要事,但小姐没来,我等也不敢拆!”递上信封,掌柜的恭敬站在一旁等她拆阅。 原本是要有信物来识别身份的,但凤二小姐的松柏之姿世间绝无仅有,根本无需那些个可仿冒的身外物来证明。 “我看看!”将信件拆来,入目是凤陟工整的字迹。 他的字上似带着主人的气质,温柔,淡薄,飘飘然如归隐之士,看着格外舒服。 “洛朝多事,速回,切莫绕远逗留。” 短短十二个字,似有要事,但看着眼前掌柜的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又无要事。 “二哥可有同你们说些什么?”将信件折好收入袖中,凤盈抬眼看向对方。 “并无!”掌柜的摇摇头,有些担忧道:“可是有什么要事?” “掌柜的多心了!”凤盈莞尔,没有品尝送来的新茶,而是站起朝对方拱手道:“告辞!” “小姐慢走!”一路将凤盈送到门口,掌柜的这才回到柜台后。 洛阳多事?按照她和二哥事先商量的,食府内的鼎鑫当铺内的掌柜是他的心腹,出了洛阳后他们间的信件往来由鼎鑫当铺中转,只不过她因着想去柳城一趟,便临时改了线路,没想到还真耽搁了大事。 心中思付着洛阳内可能发生的大事,除了慕容南朝趁虚而入,她还真想不出有什么能让二哥这般着急的。 “小姐,谷兰找你好久了!”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声音,侯谷兰顶着张鼔成包子的脸凑上来,嘴中的东西还没咽完,又咬了一口手上的糕点,眼睛笑得几乎要眯成一条细缝。 “瞧你现在吃的模样!”凤盈摇摇头,抢过她手上的一小包蜜渍梅,捡了个丢嘴里,而后又塞回她手中。 “小姐,不是谷兰贪吃,是因为谷兰听说再往柳城方向去会有很多灾民,谷兰怕到时候就没东西吃了!”侯谷兰口齿不清地说罢,又咬了口糕点,一脸的满足。 “你管柳城方向多灾民作甚?我们现在又不经过那,饿不着你!”听着她给自己贪吃找到借口,凤盈有些想笑,又有些怅然。 柳城,柳城,那是她想去的地方,可如今她却没法说服自己前往,只觉心里头有根刺卡着,一想到那个人,心跳加速,疼痛也加大。 “小姐不是要绕到柳城去找六王爷吗?”侯谷兰暧昧地眨眨眼,只是她嘴中堵着太多东西,说出的话实在是难以听清,凤盈虽明白了她想要表达什么却偏过头,假装自己并没听懂。 侯谷兰不知她的心思,“咕咚”一声将嘴里残余的糕点吞下,捻了颗蜜渍梅丢嘴里,笑嘻嘻道:“六王爷此刻定然很想小姐,只不过听说柳城被封城了,六王爷出不来,所以才没来寻小姐。” “封城?”侯谷兰不经意的话引起了凤盈的注意,她猛然回头,急切道:“为什么封城?” “谷兰不知!”侯谷兰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在触及她眼底的焦虑后挠挠头,狐疑道:“小姐,你怎么了?” “那你方才说的灾民呢?”凤盈眸光扫过她手上抱着的吃食又看了眼她拽钱的手,可以从手缝中清晰瞧见几个铜板。 她买的东西虽多,却都不是贵重的,花上二两银子已是上线限,可她十两银子只剩几个铜板,看来是生了什么大事,叫粮食的价格上涨了,且还是翻倍上涨。 “据说从柳城方向跑来很多难民,一路上都是,只不过都没人晓得柳城的情况,只说是封城了。”说到这,侯谷兰举起手中大包小包的吃食,愤愤道:“小姐,这里的东西真的好好吃,可是真的好贵啊!” “灾民都涌入了,能不水涨船高吗!”夺过她手中的蜜渍梅,凤盈摆摆手,吩咐道:“回客栈找宏图,让他再买五车粮,雇五个车夫。” “啊?”侯谷兰一愣,显然不明白她的意图,但还是很快应下:“谷兰这就去!” 话落,一溜烟朝客栈跑去。 “柳城……灾民……”凤盈喃喃着,抬脚朝卖糖葫芦的老人家走去。 “给我来一根!”指着上面鲜红诱人的糖葫芦,凤盈掏出两个铜板。 “这位小哥,五文钱!”老叟拔出糖葫芦,却没接过她手中的铜板。 “听闻食府以美食闻名洛朝,莫不是因着名气,这儿的东西都比别地贵?”凤盈再掏出三个铜板递上,状似不经意般问道。 “公子有所不知,原本食府的东西都很便宜的,可最近灾民涌入,价格不抬高不行啊,我们也得糊口!”老叟叹了声,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张了张口,没再做声。 “叟可知灾民从何处来?当今皇上不派人赈灾吗?”咬了口糖葫芦,酸甜满口,凤盈不太习惯这个味道,但又不好当着老叟的面吐出,只好慢慢细嚼,一点点吞入。 往日总瞧见姑娘、小姐们吃糖葫芦,这般怪味的东西怎有人下得去口?好在她不算挑嘴,勉强咽得下去。 “灾民是从安阳城一带来的,据说那附近一带灾害频繁,早就有人食不果腹,偏偏又被朝廷派人驱赶,空了两座城,两座城的人涌入别的城,都是收成不好的,哪里养得了这般多人啊!”老叟摇摇头,话语里多了一丝痛恨:“难民一路南下,待食府大开城门,我们可能也要过上食不果腹的日子了!” “安阳城?那另一座空了的城呢?”凤盈一面咬着糖葫芦一面问道。 比起那重要的消息,这难吃的糖葫芦早被她忽略了味道。 “另一个好像是不岳城!”老叟言罢,有些奇怪地看着凤盈:“这位小哥,你问这些作甚?该不会想去这两地方吧?” “在下云游四海,听说不岳城盛产美酒,心下颇感兴趣,早生向往之意,如今便是因着这不岳城一路北上!”虽然吃着女子、孩童才吃的糖葫芦,但她吃相儒雅,一派风度翩翩,丝毫不折损她的俊逸。 “小哥可千万别去,那里重兵驻守不说,一路上灾民无数,你若是只身带着干粮,定然会被尽数劫去,且小哥你生得细皮嫩肉,保不准……”说到这,老叟忽的顿住,没再继续往下讲。 “保不准什么?”她作的男子扮相,难不成对方抢粮还劫色? “不是叟危言耸听……”老叟左右顾盼一番,这才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骇然道:“保不准他们会把小哥你抓来煮了,据说已经发生好几起食人事件。” “……”凤盈面色一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叟此话可真?在下一路只见四海升平,百姓安康,怎会有如此可怕之事?皇上就不派人赈灾吗?” 人吃人?这般兽行可见事态有多严重,且听老叟所言,怕是持续已久,皇上就不派人管吗? “管?当今皇上哪有管过政事?六王爷不在洛阳,凤丞相卧床不起,整个洛朝都叫章锐那佞臣把控了!”老叟愤愤罢,忽觉自己多言了,连忙噤声。 在他噤声的那一刻,周遭低骂声四起,无不痛批章锐和慕容南朝。 凤盈心知他们想骂的皇上,但害怕被府尹听到抓起,只好换了个对象泄愤。 “多谢老叟!”凤盈拱手谢过,阔步朝客栈走去。 不岳城与安阳城地处柳城东方和西北方,地势上二城包围柳城,联系密切,柳城的消息多数从两城飞散,现下皇上下令将这两城的百姓驱逐,不岳城和安阳城成了空城,柳城的消息便难以传出,可见此举针对的其实是柳城啊! 第231章 前往柳城 “小姐,我们的还有满满两马车的干粮,且我们一路上无需用到,为何还有买粮?”凤盈一回到客栈,游宏图便迎了上来面上带着几分焦灼。 “叫你买你就照做,无需在乎银钱方面!”说话间,凤盈丢了个钱袋给他,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走去:“十倍以内只管买,只许多,不许少!” “可是小姐,没有车夫愿意出城!”紧拽着钱袋,游宏图也感觉到她的焦灼,当下抬脚跟了上去,在她身旁低声道。 “本小姐与谷兰、狗蛋皆会驾车,你只要能找来两人就行!”她要去柳城,太多的阻挠不让她去,越是这样,她越觉得慕容南宇遇上大事了! 她不信他会碰那些女子,他那般洁身自好的一人,如今多方事件串在一起,都有同一目的,便是让她迅速回洛阳,而非绕路去柳城。 “小姐,可食府的人皆不愿出城,方才属下已去问过,都对出城一事避如蛇蝎,加多少银两都没用!”他也打听了食府之人不愿出城的原因,想来凶险异常,人为了活命,可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 “谷兰,你去!”凤盈手指向侯谷兰,而后朝游宏图道:“把细软包袱都收拾好,立即赶路!” “小姐你还没说要去哪呢!”侯谷兰咬着鸡腿含糊不清道。 “当然是柳城!”凤盈话落,侯谷兰手一松,鸡腿掉在台阶上。 低头看了眼才啃了一半的鸡腿,又抬头瞧瞧头也不回地走进厢房的凤盈,侯谷兰表情瞬息万变,忍不住哀嚎:“游宏图,怪你怪你都怪你!” 游宏图都做不到的事竟然让她来做,最可怕的是,他们竟然要去柳城,去那种恐怖的地方她倒是不怕,可这食府的人怕啊! 哀怨地剜了游宏图一眼,侯谷兰气呼呼地踏出客栈。 游宏图摸摸鼻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入屋收拾细软。 粮食得等到侯谷兰请来车夫后再去买,只是要去柳城,又有几个胆大的敢跟他们去呢?总不能叫小姐同他们一道驾车吧?途中难民颇多,又无人替换,休息也会成为难事。 厢房内,凤盈将一件件物品挑出,可不要的便丢弃了,好为马车腾出更多的空间。 “小姐,我们才方歇下便要走吗?”看着凤盈收拾包袱熟练的动作,狗蛋有些愕然。 “恩!”凤盈应了声,忽的想起什么,扭身看着瘦弱的男孩,略一思索,开口道:“你就留在食府吧,我写信让你爹来食府接你,灾民虽在城外游荡,但最少也得三日才能入内,你待在食府不会有危险。” 狗蛋武艺不精,遇事难以自保,她此行祸福难料,他是邱遇白的儿子,又是个有胆识的,她可不希望他有事。 “小姐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吗?”狗蛋对上她的目光,带着一丝疑惑。 “前路未卜,何来祸福一说!”凤盈笑笑,抬手揉着他黑软的头发:“乖乖在这等你爹!” “狗蛋不想见到他……”狗蛋将头低下,小声道:“小姐可是怕狗蛋拖累小姐?”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武器是最重要的,但在你爹心里,你必然比武器还重要!”半曲着腿,凤盈平视着这个比在北疆时白净却消瘦许多的男孩,出声宽慰道:“他没叫本小姐救你,许是有别的原因。” “……”狗蛋抬眼看了她一眼,又默默将头垂下。 “你知道鬼刀为何会落到拓跋清手里吗?就是因为你在他手上,你爹为了你受尽拓跋清的牵制,作为一个逍遥自傲的人,他可以放下那般多,足见你在他心中有多重要!”说到邱遇白,凤盈不禁想起凤相。 她在狗蛋这般大的时候,有事还骑在凤相的肩上,笑声那般无忧,洒满凤相府的每一个角落。 闻言,狗蛋有些动摇,又有些不信,摇摆不定间,他再次发问:“小姐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因为你爹邱遇白要对付的人中有本小姐啊!我与你爹算是不打不相识!”在狗蛋错愕的目光中,凤盈含笑拍拍他的肩,郑重道:“所以,你对你爹很重要!” “小姐……” “好了,你乖乖去找游护卫,让他送你去鼎鑫当铺,鬼刀就由本小姐保管了!”凤盈说着,从怀中掏出修罗面具递给他:“本小姐的诺言还有效,带着这个修罗面具,在洛阳等本小姐回来,本小姐许你一个要求!” 她还记得这男孩不怕死地将弓箭丢给她,是个胆大的,很对她的性子,待她回洛阳,保不住心情一好便将他收做徒弟了! “爹爹对狗蛋,就像凤丞相对小姐吗?”狗蛋不确定道。 眼底闪过异色,只是转瞬,凤盈便扬唇,点头道:“你的爹爹定然比本小姐的爹爹还要好!” 在世人眼中,她是凤丞相掌心里的宝,可太多迷雾氤氲在她眼前,遮蔽她的视线,她不知以前的宠爱是真是假,只能拼尽全力让自己活着,活得凌然霸气。 她非丝萝,不托乔木,没了倚仗,她也能叫自己活得更好! “……”狗蛋怔怔地看了她半响,接过修罗面具,忽的扬起一抹憨笑:“狗蛋等小姐!” “恩!”目送他走了出去,凤盈这才继续着手头未完的活计。 “狗蛋?邱遇白?还真是亲爹啊!”自己叫着那般好听的名字,却给儿子取了个乱糟糟的名,若不是狗蛋开了口,她还真不敢相信二人是父子。 “主上可是在伤怀?”冷不防屋内响起一个声音,凤盈抬眸,就见梁上坐着个黄衣男子,而他的旁边站着一粗狂大汉。 将最后一件衣裳收拾完毕,凤盈一甩包袱,头也不回地出了屋。 她自认警觉性不差,但这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出现在她房间内,其武艺之高,着实叫她牙痒痒,手更痒痒。 这两人的行为实在是赤裸裸的挑衅,若不是她现下有要事要做,一定先和对方战个三百回合,一解棋逢对手的快意。 第232章 溢血 “小姐,谷兰找着车夫了!”一出厢房,便见侯谷兰提着裙摆小跑而来,粉扑扑的脸上满是喜色。 收拾好包袱的游宏图等人在厢房外等待已久,闻言朝她投去目光,接是一片惊愕之色。 凤盈也有些意外,瞧了眼她空荡荡的身后,不由挑挑眉:“在哪?” “啊?”侯谷兰朝后看去,果见身后空空如也,待转头回来,忽的眼前一亮,指着凤盈身后道:“小姐,就是他二人!” 身后没有脚步声,只有轻缓得几不可闻的呼吸,无须扭头,凤盈便知身后是何人。 抬了抬眼皮,凤盈看着由兴奋变为心虚的侯谷兰,朱唇微启,带着几分笑意:“这就是你找来的‘车夫’?” 这两人就像冷老大,作为伙伴自然无比安全,但不知打的何种心思,更不知何时会翻脸,一旦生变,那可是他们难以承受的! “那个,小姐,谷兰是这样想的……”侯谷兰心虚地对戳手指,慢慢挪到凤盈身边低声道:“他们送了三马车的粮食,现在粮价高,不要白不要,况且我们不让他们当车夫,他们想跟不也照样跟着我们,还不如拿来好好利用一番!” “……”斜眼睨了眼已走到她身侧的黄衣男子,凤盈扯了扯嘴角,朝面前的女子道:“你就是这样被说服的?” “小……小姐……”小步挪开,侯谷兰朝游宏图投去求救的目光。 她家小姐怎么会这般聪明,一下就识破了她,可她真的找不到车夫,有免费的车夫送上门,自然就收下了。 “谷兰,你将狗蛋送到鼎鑫当铺,报上小姐的名讳,叫掌柜的好生照顾!”将狗蛋推给侯谷兰,游宏图做了个眼神示意,便见前一刻还无措的人儿拉着狗蛋转眼便消失在客栈。 “都收拾好了?”游宏图有意维护,凤盈也懒得多做计较,毕竟这番话没错,既然找不到车夫,有人倒贴收下也未尝不可。且闲云、野鹤二人武功高强,若有意跟着她,极难被发现,倒不如留在身边提防,总好过敌在暗,她在明。 “都收拾好了!”警惕地睨了眼跟在凤盈身后的二人,游宏图恭敬道。 “快些将东西装车,等谷兰回来便出发!”凤盈言罢,抬脚朝马车走去。 “是,小姐!”先让时新二人跟上,游宏图走在最后,警惕着两个能力恐怖的怪人。 坐上马车,将帘子掀开,凤盈对上闲云的目光,淡淡道:“你说得没错!” “多谢主上!”知她话中之意是同意同行,闲云当下跳上她所坐马车。 “小姐!”游宏图惊呼出声。 闲云、野鹤二人中最可怕的莫过于闲云,能让人产生幻觉不说,还能抹去人的记忆,也不知他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看好车内的东西!”凤盈意味深长罢,放下帘子。 “主上已经见过余老了,为何还不愿回凤朝称帝?”闲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用的乃是密室传音。 “这一切不过是你们的只言片语,你们若是能叫本小姐相信,本小姐自然会考虑回去。”凤盈淡淡言罢,抬手正欲拿起半卷着的书籍,便见一只粗壮的胳膊从马车外伸入,手上端着一盏刚沏好的茶。 接过茶盏,动了动眼皮,凤盈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朝马车外的人道:“多谢!” “主上能拔动游龙剑已然证明了一切,只要主上回国称帝,一切真相自然会浮出水面。”闲云这话中有一丝诱哄的味道,但凤盈隐隐觉得他所言为真。 游宏图因为三翎剑而投奔于她,所以游宏图必然是守护帝王燕的,这两人因游龙剑投奔于她,可见其言语的真实性还是颇高的。 “本小姐不喜被胁迫!”吹了吹茶水上的浮叶,凤盈眼中划过暗芒:“本小姐有个怪癖,就是喜欢刨根究底,不弄明白其中缘由,本小姐不会做出偏离现在生活的事!” 她本是凤朝当朝凤丞相的嫡女,到了他们口中却成为凤朝人,还是凤朝长公主的女儿,难不成她娘亲是现在凤朝活得好生生的长公主?那虞氏口中的复活一说又是怎么回事? “驾!”她还在思虑着,忽的马车一动,一路朝城门驶去。 手中茶盏没拿稳,晃了下,清绿的茶水溅出,将衣袍一角打湿。 “闲云,本小姐要去的是柳城,你最好不要耍花样,大不了鱼死网破!”她方向感极好,哪怕在马车内,她也能清晰感觉到马车的走向,对方虽然是从东城门出的城,但明显不是去的柳城。 “主上怕是弄错了,下官此时正是朝柳城方向前行,否则主上身后之人怎会不开口提醒!”闲云没有停车的打算,很是镇定地回复了她的质疑。 “你有法子让人致幻,且路途不过细微变化,他们觉察不出很正常!”手按在三翎剑上,忽见三翎剑化作一条黑蛇,转瞬间没了踪影。 凤盈神色一变,但只是瞬间,便用力一握,原本没了踪迹的三翎剑被握在手中:“本小姐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吁!”闲云勒马,颇为无奈道:“主上,柳城之事有慕容玄德操心,你何必去蹚那趟浑水。” “柳城之事本小姐自己蹚浑水,你何必操心?”凤盈淡淡道三翎剑自手中一寸寸出鞘。 “主上,龙将死,只需多等一日,待龙死之后,下官愿将主上所想知晓的一切和盘托出,主上现在去柳城只会让命数再次变化!”听着马车内的拔剑声,闲云声音不由低沉几分:“主上,龙蛇一战不可规避,若是龙死,便是您夺取天下一统大业的大好时机!” “……”三翎剑拔出,抵在他的背上,凤盈冷声道:“除非你能说服本小姐,否则就别怪本小姐不客气。” “龙蛇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主上明明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为何还要去蹚浑水?”感受着背上寒意,耳畔传来锋利的刃一点点刺裂布帛的声音,闲云抬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长叹了声:“主上,此时乃是龙气最黯淡之时,错过了此次绝佳的机会,待战起,便是连天烽火,您忍心让百姓生灵涂炭吗?” “本小姐不信这些!”手上用力,长剑入肉,凤盈眸光一瞬不瞬,忽的再用力,刺入一寸。 “……”鲜血自口中溢出,闲云没有动,更加没有反击,只是静坐着,感受长剑一点点深入。 “主上,不要啊!”就在三翎剑剑气渐浓之时,野鹤一把抓住剑刃,着急道:“主上,闲云也是为您好啊,只要龙死,世上再无龙蛇之战,您也不再有生命危险。” “本小姐不惧生命危险!”手上没再用力,因为她听到了侯谷兰的惊呼声,幻境已破。 “主上!” “小姐!” “守好自己的马车!”凤盈一声低呵,原本意图上前的人皆后退一步,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主上快快收剑,闲云乃是溢血体质,伤口不易愈合,稍有一点小伤便会血流不止啊!”不顾自己手被利刃割伤,野鹤惊慌道。 闻言,凤盈看着三翎剑上纵横交错的血迹,眸光闪了闪,没有将剑收回。 “主上想杀了闲云?”男子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会没了性命。 鲜血还在不断溢出,甚至将马车内的毯子染红,腥甜之气布满鼻腔。 “有那么一点!”凤盈声音含笑,忽的将剑收起,用带血的毯子将三翎剑拭净,而后将毯子丢给闲云:“本小姐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自己止血后继续赶路,要么下去。” 闲云确实是溢血体质,寻常人中了这么浅的一剑通常不会有大碍,可他气息不稳,血流如注,如果不及时止血只怕会这么流下去。 “主上,求您让那个丫头医治闲云吧!”因为紧张,野鹤的脸看着有些扭曲,马车沿上的流动的鲜血将他的双目染红。 “医好了,等他下次接着使用幻术?”凤盈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冷漠和残忍,清冷的眸中没有分毫的担忧,仿佛眼前人死了便死了,没有一丝一毫的价值。 “闲云受伤后难以使用内力,根本无法发挥……” “闭嘴!”闲云一声低呵,野鹤嚅了嚅唇,最后噤了声。 “原来!”对于野鹤这种藏不住心思的,凤盈还是比较相信,且事出突然,他不可能早有准备。 闲云不能施幻,那么他也就不必担心路途上闲云再耍小把戏,只要他伤一直不完全愈合便可。 心中有了分寸,凤盈掀开帘子,低唤道:“谷兰,帮他上药,最好能七日内好不了又不影响赶路。” “啊?”侯谷兰抬起的脚就这么停在半空中,她扭头看了眼游宏图,发出求助信号,对方耸耸肩,表示在医术上他无能为力。 “是,小姐!”管他的,死马当活马医,大不了医好后给他再来一刀,这样就好不了了,也不影响赶路。 “动作快些!”凤盈言罢,看了眼面色不虞的闲云,淡淡道:“包扎好后继续赶路,速度越快越好!” 他们不敢告诉她龙为何人,所以龙与她定然相识,且能叫她挂心。现在在柳城且身份高贵,并能叫她挂心的,除了慕容南宇别无他人。那么,他们口中的龙…… 余老曾说过,旧朝极有可能要翻替洛朝,这么说来…… 闭目深吸,血腥味充斥口鼻,却意外地让她清醒过来。 她终于找到突破口了,那柄带血的竹剑,还有那些被屠杀的氏族,只要能查出那些氏族间的关联,慕容南宇的身份也就能清晰。 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凤盈勾起唇角,带着明朗和自信。 闲云拧眉看着她,最终将脸偏过去,拳头在袖中紧握,再紧握。 第233章 运筹帷幄 柳城之内,冷风习习,街道上满是灰尘与残叶,风一吹,残叶纷飞,一派萧条景象。 只是短短二十多日的瘟病,让这个原本富饶的梅林之城死气沉沉,仿佛空置了好几个年头。 “哒!” “哒!” “哒!” 极缓的脚步声响起,宝蓝色的衣决随风飘扬,男子在一个大院前停住,抬眼看着牌匾半落的萧条大门。 “吱!”地一声,门被推开,几个官差打扮的人将一具尸体抬出,而后是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 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男子眸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些被白布遮盖的尸体,以袖掩鼻,阻隔了那令人作呕的腐气,薄唇微启,沉声道:“多少?” “回爷,这是今日第三户人家,死了十二人!”千龙言罢,挥了挥以袖,示意官差迅速将人带走。 “咳咳咳!”以袖掩唇,慕容南宇剧烈地咳了起来,待将手放下,衣袖上染上淡淡血迹。 “爷!”千龙低呼,黝黑的脸因为紧张而涨得通红。 “无碍!”慕容南宇摇摇头,但脸上的苍白病态却难以掩盖。 “咳咳!”千龙亦咳了起来,但他没有慕容南宇那般严重,他方染上瘟病,这是第一次咳,还有大把时间,而慕容南宇已经是第四次咳了,再这般下去,随时可能没了性命。 “爷,消息还不传出去吗?”止住咳嗽,千龙拧起眉头:“再不传出皇上要火烧柳城的消息,待皇上真动起手,就没法拖延时间了。” “盈儿她……可回洛阳了?”他也知时间宝贵,但此事若是叫凤盈知道,他只怕她冲动前来。 她现在虽是百毒不侵,但她的血可入药,若是自己送上门来,只怕师父不会放过她! “爷尽管宽心,凤小姐在回洛阳的路上,待得到消息赶来,只怕风波已经平息了!”千龙据实以答,只是他不知,凤盈的消息早就断了,为了不让慕容南宇继续将正事延后,他的师父已各方面吩咐下去,虚报凤盈的行程。 “可真?”慕容南宇眸光锐利地看着他,带着不可抗拒的霸气。 “属下句句属实!”千龙目光毫不躲闪,恭顺地回答道。 “将消息放出去,柳城瘟病肆虐,当今圣上不思对策,反将六王爷引入,不多日便要放火烧城,城内万人命在旦夕!”薄唇微启,一字一句都带着危机与转机。 皇上无疑是有将他置于死地之意的,不然不会将他派来柳城,却配上这么几个没用的连自己命都保不住的庸医,且将近一月来没增援粮草与兵力,反派兵驻守方圆三里,将他们困死在此处。 比起其它的方式,瘟病无法控制时放火烧城是最好的选择,哪怕皇上没有纵火之意,他也要这般大肆宣扬,只有先发制人,才能叫皇上心存忌惮,最起码,会派几个有用的人前来,其中若是有柳俞柳神医,那便是最好的情况! “是,爷!”千龙精神一抖擞,施展轻功离去。 微微抬眼,看着十步一萧条的长街,空中浓郁的腐气挥散不去,像是在诉说着他的结局。 “爷!”身后护卫为他披上外袍,关切道:“柳城这几日天寒,爷要保重身体!” “恩!”慕容南宇应了声,迈开步子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漫步。 “爷,子嗣一事……”护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嘱咐言犹在耳,可爷却对此事毫不上心,再不提上日程只怕最后会…… “师父可是说了什么?你但说无妨!”虽有恶疾在身,但正因如此,许多棋局他走着更加顺畅,神不知,鬼不觉,就是不知这具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在柳城的这几日,他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身上压着的重担一一卸去,自小沾染鲜血的双手也似乎被柳城的雪洗净,活得恣意而畅快。 “他老人家说,已为您备好十个美人,各个都……都……”偷偷拿眼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不变,护卫这才打着胆道:“各个都与凤小姐有几分相似,且容貌气度上都是一等一的。” “哦!”慕容南宇挑挑眉,脑海中浮现那张绝色的面容,不由苦笑。 这番苦心委实为难师父,只不过,叫他对着那相似的面容,他如何能做出叫她生怒的事来? 原本他心头对留下子嗣一事已是默许,可一听说那些美人的面貌,所有的准备都在这一瞬崩塌。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心,他想要她,并且只想要她,对其他女子,他根本无法提起兴致。 “爷,您看是不是……” “今日本王咳嗽一事务必瞒下,不能叫师父晓得!”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慕容南宇沉声打断:“子嗣一事,本王还要再作定夺!” “可……” “恩?”凌厉的眸光投射过去,那护卫缩了缩脖子最终点头应下:“爷请放心,属下晓得该怎么做。” “退下吧!”广袖一挥,慕容南宇阔步离去。 长街萧瑟,偶有一两个人从街道上行过,皆是行色匆匆,在瞧见他时眼前一亮,而后迅速黯淡下来。 冷风从衣襟袖口处灌入,寒气袭遍全身。 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拾阶而上,走上高高的城楼。 极目远眺,可以瞧见黑压压一片的兵将,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柳城包围。 那里似乎正在运粮,不过并非送来城内,而是运送给围困柳城的兵将。 此时正值粮草短缺之际,虽然明知皇上有意将他困死,但他还是写了奏折,情真意切地诉说柳城境况,请求增派粮草。 洛阳的增援会到吗?答案必然是否定的,只是他的叙述和笔迹透露着他的近况,也决定了皇上动手的时间,他只有将柳城的伤亡数字一再降低,假装出一副自己并未染病的模样,才能叫皇上延缓动手的时间。 忽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叫他不由得眉头紧拧。 是他,他出现在柳城外,果然是他消息散布晚了吗? 柳城三里外,玄衣男子策马而来,身上满是阴鸷之气,叫人不敢直视。 “下官见过三王爷!”几位官员大步奔来,恭恭敬敬地朝慕容南朝行礼。 “柳城情况如何?”抬眼看向城墙处,只见城楼上站着个男子,宝蓝色衣决随风轻扬,一派淡然闲适。 他在看他,他无疑也在看他,虽然目光不曾对上,但二人皆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一个凌厉霸道,一个淡漠冷然。 “回三王爷的话,柳城内传来消息,六王爷将柳城规划为三个不同区域,未染上瘟病者住在环境宜人的北城区,已染上瘟病但还未病发的人住在西城区,已经病发的人住在南城区,且粮草、饮水也分成三个不同的区域,这么一来瘟病的传染速度锐减,倒是得了控制!”那官员说得眉飞色舞,眼中满是敬佩之色:“柳城的瘟病还是可医的啊,就等圣上再派御医下来。” “三王爷,皇上派你前来,可有随行御医?”另一官员亦是满脸期待之色。 他们都期盼着洛阳那边派来有能之士,这样一来柳城的瘟病就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缓解。 “本王先行一步,柳神医正在前往的路上!”柳城瘟病得了控制本是好事,但慕容南朝听了只觉分外刺耳,身上阴鸷之气渐浓。 他自认文韬武略不输慕容南宇,且现在慕容南宇已成困兽,离死不远了,为何听到的还是满满的对他的赞扬?分区隔离不过是下下策,小儿科的法子,这他也能想到。 “柳神医来了,那太好了!”一人欢喜,众人跟着欢呼,慕容南朝面色沉了又沉,斜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是啊,柳神医来了,可真好!” 柳神医得了皇上密令,一路拖延,待他到来之时,柳城已差不多成为死城,一片废墟奄奄,到时他一把大火,彻底绝了这瘟病的源头。 “你说,他们在欣喜什么?”苍老的声音传来,慕容南宇微微侧目,便见被斗篷遮蔽的老者。 “欣喜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师父可有上上策?”慕容南宇淡淡道,显然对三里外震天的欢呼不甚在意。 他们的欢喜不过两种,一是喜于柳御医在来的路上,柳城即将有救,二是柳御医不会到达,柳城将会付之一炬。 “此瘟病实在太毒,不止是瘟疫那么简单,可能还与蛊毒有关!”老者摇摇头:“此事应当与嵩山余老脱不了干系,要想解毒,还得从他那下手,只是此行嵩山路途遥远,加上嵩山有三重瘴门五重瘴路,怕是不好入内啊!” “这点师父大可宽心,本王已派千虎前去,且他已拿到至关重要的一味药!”慕容南宇淡然一笑,从袖中掏出书信递上:“师父请看!” “王爷……”老者愕然,接过信件摊开一看,便见千虎的字迹跃然纸上:“一切尽在掌握中!” “王爷何时派千虎去的,为师为何不晓得?”说这话时,老者语气中带着兴奋。 “在徒儿花重金请冷老大保护盈儿之时,便已做好盘算!”说这话时,他眼中是掌控一切的自信。 让冷老大保护凤盈,一是为了她的安全与便利,二是为了将冷老大支开,这样两国交界处的戒备便空虚了,也好让千虎在凤朝人未觉察的情况下潜入嵩山,将药材运走。 至于他提前晓得柳城一事,当时皇上命他前往时他并没觉察,但皇上有意要置他于死地,定然是不治之症。 天灾造成的瘟病早有解决之法,所以他当时便断定极有可能是人为,所谓人为,与洛朝为敌又有这般能力的,除嵩山余老外他想不出第二。 他敢入皇上布好的死局,便是由五成的把握,如今,死局已有眉目,上上策将出。 “未入柳城之前?”老者心下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浑浊的眼中渐渐溢出泪来,哽咽道:“王爷……王爷定成大器,定成大器啊!” 那时他们尚未晓得柳城内的情况,可他竟能提前谋划好这一切,难怪处变不惊,难怪啊。 “只拿到了其中一味药,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第三重瘴门的破解之法他给了千虎,盈儿去嵩山求药时必经一番磨难,不知她可有受伤。 第234章 再等三日 “爷,千虎大人回城了!”二人说话间,有一护卫上前禀报,面上满是焦灼之色。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老者面上一喜,抹了把老泪,因为激动干枯的手轻颤着,重复了数次才将面上的泪抹净。 “甚好!”慕容南宇点点头,他对千虎素来宽心,这次千虎更是比他预计的还要早一天回来,想来事情解决得漂亮。 “千虎大人他……”见到老者,护卫闲适一愣,而后连忙上前,急切道:“游老,原来您在这,千虎大人被灾民剜肉,血流不止!” “什么?”老者面色一变,二人对视一眼,快步随那护卫前往。 王宅偏院内,千虎静静躺在榻上,他身边坐着个粉衣男子,一面轻摇折扇一面碎碎念地抱怨着:“二哥要救人便救吧,还将本公子拖下水,这柳城是什么破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一看便知是出了事的半毁之城,别到时候把自己都给搭进去了!” “三哥,他与元帅乃旧识,元帅又放了我们一命,救他当是理所当然!”一旁的蓝衣男子正色打断粉衣男子的抱怨。 “你们感谢凤盈那是理所当然,她给了你那么大一笔银子,又救了二哥一命,但这些又与本公子何干?”将折扇合上,天衣公子推了推榻上沉默不语的千虎,千虎挪了个位置,他便不客气地躺下,继续抱怨道:“本公子这么多年攒下的积蓄都叫那些暴民抢光了,现在想想依旧心痛无比!” “三哥,你的积蓄似乎只有六两银子!”蓝衣男子犹豫了一番,还是将他拆穿:“且路途上你送了两个姑娘脂粉,应当没有六两银子了!” “就你话多!”折扇自手中飞出,准确无误地砸在男子脑门上,天衣公子拍拍手,哼了声,怨念道:“六两银子就不是钱吗?好歹也是本公子多年来的积蓄。” “公子的损失本王一定十倍赔偿!”低沉的声音自屋外传来,一双鎏金毡靴显现,便见一长身玉立,风姿卓然的男子跨入。 “六王爷!”天衣公子一惊,从榻上滚了下来。 “六王爷?”蓝衣男子站起,正欲行礼,却被止住。 “无需多礼!”将对方扶正,慕容南宇似笑非笑地看向慌乱的天衣公子:“天衣公子,好久不见!” “六王爷认错人了!”七手八脚地捡起折扇,打开,将脸遮住。 在这漫长的行为间,慕容南宇又将他上下打量了几眼,眼中笑意渐浓。 “爷,是这几位公子救了属下!”见到慕容南宇,千虎欲起身,很快被老者按住。 “本王晓得,已有人通报过,你只管安心歇息!”言罢,目光落回天衣公子身上。 在那淡然平静的目光中,天衣公子极缓地挪动步伐,一点一点朝门口移去,而后转身,逃也似地奔出。 “砰!”因为慌不择路,他与进来之人撞了个满怀,一咕噜爬起,尚来不及抬脚,就被人扯住后衣襟。 “老三,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二哥一面说着一面将人往屋内拖去,嘴里还不住地絮叨道:“听说这里缺粮,我将我们的粮食捐了,也算做些好事!” “二哥……”把粮食捐了?现在最缺的便是粮食,遍地饿殍的景象他难道忘了吗? “天衣公子莫慌,不过陈年旧事,当年本王放公子走,今日也不会同公子算旧账!”面对他的慌张模样,慕容南宇只觉好笑。 “这位公子是……”二哥狐疑地看着慕容南宇,只觉他风度翩翩,贵气逼人,一看便知王孙贵胄。 “二哥,他乃当朝六王爷!”蓝衣男子方介绍罢,二哥身子一颤,亦要夺路而逃。 “二哥……”蓝衣男子不明所以地将他拦住,就听得他压低声音道:“老四,莫要盲目崇敬,他是官,我们是贼,你还不快跑,拦着我作甚?” “二哥,我们已经金盆洗手了!”蓝衣男子笑笑,表情颇为无奈。 “……”二哥一愣,心想也是,他现在已经金盆洗手了,算不得贼。 他匪贼做久了,一听六王爷的名就想跑,现下想想觉得自己的反应实在可笑,他还是六王爷下属的救命恩人呢,怕什么! 这般思付着,二哥将背脊挺直,朝慕容南宇行礼道:“草民见过六王爷!” “免礼!”慕容南宇广袖一拂,眸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榻上卧着的千虎身上。 “爷,南下灾民越来越多,属下虽是抄的险路回来,但还是被灾民围攻,不仅劫走属下的干粮和马匹,还妄图抢走草药,好在这几位公子及时出现,属下听他们口中议论着凤小姐,便开口求救。”说到“求救”二字时,千虎声音低了下来。 作为慕容南宇身边的两大暗卫之一,他竟然被手无缚鸡之力的灾民剜肉,并落魄求救,实在是难以启齿。 “六王爷,这并非实情,这位公子会受伤是因着他宅心仁厚,谨记六王爷的教诲不敢动手伤害灾民,那些灾民才会有恃无恐紧追不放!”蓝衣男子男子目睹了全过程,怕慕容南宇指责千虎办事不利,连忙为他辩解道。 “本王晓得!”慕容南宇点点头,旋即对众人道:“路途辛劳,三位公子想必也累了,本王已备好厢房,三位公子好生休息解乏。” “多谢六王爷!”三人拱手作揖,而后在小厮的带领下离开厢房。 三人一走,慕容南宇眸光忽变,快步走到榻前,沉声道:“草药可有拿到?” “爷尽管放心,嵩山余老并未食言,只不过他说……他说……”千虎看了眼老者,压低声音道:“余老说,为龙不如为蛇,因为他比游老强,且就算他把这嵩山独有的药给拱手送给游老,游老也无破解瘟蛊之法!” 闻言,老者的面色沉了下来。 嵩山余老说得没错,这药材到了他手里,他也未必能研制出解药,除非有几个医术不错的人相助。 在柳城这段时间里,他日日研究瘟病破解之法,虽未被感染,却在今日才觉察这瘟病与蛊毒有关联,照这般下去,就算他能研制出破解之法,只怕也为时已晚。 “余老为了今日怕也是费了一番苦心吧!”慕容南宇扯了扯嘴角,颇为无奈道:“不过是几年前被本王与师父抢了刀檀果与双尾血蝎,最后不也用在了盈儿身上,他竟记仇记到今日。” “爷,那嵩山余老确实记仇,见属下闯入山顶,还欲放大蛇咬属下!”说到嵩山余老,千虎便觉腹内生火:“不仅如此,他还说等王爷与游老被一把火烧了之后,他……” 这世界上怎样的怪人他没见过?要说最难相处,本觉得是游老,但当他同余老打了照面后便知,这般古怪之人,世间难寻第二。 “他会生气是因着曾尝败果,如今这般洋洋得意,还为时过早!”慕容南宇言罢,对老者露出温和的笑:“师父能对付得了他一次,便是胜他一筹,这第二次,师父亦有五分胜算!” “……”对上他信任的目光,老者偏过脸,心中默叹一声,这才朝千虎道:“草药呢?” “草药已交予千龙,游老放心,千虎几乎将整个嵩山的草药都搬来了,定然够用!”瞧见他眼底的无力,千虎心头不由得一紧。 这是他第一次瞧见游老露出这种神色,在他印象中的游老古怪、乖僻、几近无所不能,世间只有他不愿意出手医治,没有他医不好,就连武艺也是一等一的好,可他如今面露颓然,定是对医好瘟病没了把握。 “你的伤并无大碍,老夫待会唤个御医来给你医治便可!”收回搭在他脉搏上的手,老者扭身出了厢房,却顿在门口,显然是在等慕容南宇。 见此情景,慕容南宇拍拍千虎的肩,道了声“好生休息”便跨了出去。 他方跨出院子,老者便阔步离去,二人一前一后拐过游廊,最后站定在视线广阔且僻静的香园。 冷风拂过,带来暗香阵阵,二人就这么站立这,感受难得的平静。 “师父可是有话要说?”站在老者身侧,慕容南宇淡淡道。 他已经猜出他要说些什么,只不过,他不可能答应,最起码这三天内不可能答应。 “南宇!”老者看着他,面色十分凝重:“为师与你说这番话,是站在师徒的关系上讲的。” “但凭师父教诲!”双手自然垂放,慕容南宇半低着头,神色很是恭敬。 “为师没有医好瘟病的把握,尤其是你已咳了三次,为师更是……”说到这,老者顿了下来,眼中浮现出自责之色:“为师无能,但为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血脉到为师手里断掉,就当为师求你,求你了陛下!” “扑通”一声,老者就这么僵直地跪下:“陛下,微臣求您了!” “师父这是在折煞徒儿!”慕容南宇伸手去扶他,但老者笔挺挺地跪着,不愿起身。 “师父,给徒儿三天时间,三日之后若再无进展,徒儿便……”眸光沉了沉,慕容南宇艰难道:“徒儿便一切都听您的!” 第235章 灾民拦路 寒风卷席,跨过南北交界后,大雪扑面而来,严峻的天气几乎要将人冻死。 马匹在荒无人烟的大道上奔行,哪怕裹了布帛,行进速度依旧缓了下来。 侯谷兰被冻得全身发颤,但她咬着牙,手僵硬地重复挥动马鞭的动作。 赶路,小姐说过要以最快速度赶路,所以她不能拖后腿,她一定要坚持下去。 马车内,凤盈左手捧着手炉,右手将车帘掀开一角,在瞧见光秃得连树皮都不见的老树后不由心头一紧。 “小姐,一路上皆是森森白骨!”游宏图的声音自马车后传来,凤盈闻言动了动眼皮,将头探出车窗。 寒风迎面扑来,打得脸生疼,但她并没在意这些,任由风雪肆虐,清冷的眸四下勘察,不放过一丝痕迹。 不一会儿,她将头缩回马车内,温热的手来回揉搓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脸,轻吐着气,将怀中的手炉抱紧几分。 这儿可真冷啊,鹅毛大雪似从未停止,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雪,便是被雪覆盖的无皮枯木,在这两者之外,还有一具具没了血肉的白骨。 纵然有雪将痕迹抹去,但还是有白骨遗漏在外,根据这风雪下的时日和大小推算,想来这些白骨是昨夜形成的,至多不会超过七个时辰。 “这位小姐,救命啊,救救我家孩子!”一男子忽然从无皮老树后冲出,手中抱着一襁褓状的物品,里头似乎正睡着一个安静的小孩儿。 “小姐!”眼看就要撞上男子,侯谷兰欲拉缰绳,就听得清冷的女声传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碾过去!” “小……”侯谷兰有一瞬间的犹豫,只是这么一瞬,便有大布从天而降。 “嗖!”破空之声响起,银制的发簪将青、灰两色拼凑而成的布匹撕裂,因着被从天而降的大布吓着,侯谷兰没有扯住缰绳,马蹄狠狠碾过挡在前头的男子,温热的鲜血溅了她一身。 “小……小姐……”侯谷兰声音里带着哭腔,显然被吓坏了。 对方乃是手无寸铁的灾民,一对可怜的父子,她竟然驾车将两人给撞死了。 “不想死就别停车!”从暗格中翻出银针,一手按在窗口处,凤盈动作矫健地爬上马车车顶! 此时马车正快速行驶着,稍不注意,可能就会从上面掉下去。 侯谷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时新亦是被她的举动所震惊,就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无数青灰色的大块布匹迎头兜下。 “嗖!” “嗖!” “嗖!” 银针自手中飞出,准确无误地划破每一片布匹。 “将粮留下,将粮食留下便放过你们!”一个粗狂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威胁,又有几分祈求:“我们已经好几日没吃饭了,只要你们留下一车粮,我们绝不为难你们!” “哼!”凤盈冷哼一声,眸光锐利地直视男子:“都给本小姐让开,否则,别怪本小姐不客气!” “抓住他们,他们车上是粮食!”见装可怜无效,男子凶相毕露。 “细皮嫩肉的一定好吃,快抓住他们!”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原本躲在树林内的人倾巢而出,一个个手持木质长枪,不怕死地拢成人墙,妄图以一己之力拦下这六辆马车。 “小姐,怎么办?对方……”余下的话游宏图没有说,但凤盈清楚他的意思。 对方是可怜的灾民,手无寸铁,他们这样强行碾过,必回造成大批人员伤亡,这般恶劣的天气,只要受伤了,就无法再挺过去。 心中有一瞬间的动摇,但眸光触及那些灾民虎狼般饥渴的目光后,便定了下来。 微微垂眸,凤盈冷声道:“给本小姐碾过去!” 于人而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这些灾民深谙此理,为了活下去,他们拢成一个群体,抢粮食,吃树皮,甚至是连同伴都不会放过,方才露出的森森白骨便是他们食人的最好证据。 “小姐!”时新亦是心有不忍。 “不想成为腹中餐就给本小姐碾过去!”银针飞出,击落难民布置的陷阱。 “砰!”一个个掉下的重物砸在马车前头,众人被吓得不轻,这才晓得那些灾民来者不善,根本不是外表看起来那般可怜,当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奋力驱赶马车。 风声太大,掩盖了马车滚动的碌碌声和马鞭抽动的声音,只剩肃杀的呼号。 离得近了,更近了,飞出的银针打掉灾民手中的木质长枪。 惨叫声不绝于耳,有鲜血喷溅在脸上、衣裙上,而凤盈脸上依旧一片漠然。 灾民中有人动摇了,他们晓得这回遇上的与平时遇上的不同,那个蓝衣潋滟的女子眼底的清冷是浴血而成的,死亡在她眼中不过是一日三餐那般平常不过的事情。 对食物的疯狂消退,眼底渐渐笼上惊骇,原本聚拢的人群不断散开,没有人想成为同伴的腹中餐。 “驾!”长鞭挥动,突围而出,尚未来得及欣喜,便听得一声惊呼:“那怪人掉下去了!” 脚下的马车忽的不受控制,凤盈一愣,扭身跃入灾民之中。 “小姐!” “小姐!” “小姐!” 三声惊呼同时响起,凤盈并未理会,只是沉声道:“不许停,驾好马车!” 他们说的是怪人,没指明是其中哪个,但她清楚地晓得是闲云掉下去了。 接连三日兼程赶路,闲云的伤口不时裂开,不仅无法施幻,就连驾马车都是咬牙坚持下来的。 “杀了他!”见凤盈赶了回来,又听得那些人对凤盈的称呼,为首之人凶相毕露,抓起摔下马车几乎陷入昏迷的闲云张口便咬了下去。 灾民朝凤盈所来的方向聚拢,还有在雪地上抢食同伴尸骸的灾民,在瞧见冲来的凤盈皆是眼中放出绿光,如一头头饥饿的狼。 反手成掌,飞身直击撕咬闲云的男子。 无数灾民涌上,将她团团包围,木质长枪刺来,凤盈一手夺下闲云,一手抓住长枪,借力而起,生生将碍事的闲云朝马车方向扔去。 有些灾民正在追击马车,见闲云从头顶划过,皆跳起,想将他抓住。 野鹤破空而来,接住闲云,二话不说朝游宏图扔去,而后加入混战。 “敢动主上,吃老子一棍!”将枯树倒拔而起,野鹤一记横扫千军,呼啦啦扫过一片。 还在灾民包围中的凤盈连忙低头,再起身,身旁已空了许多。 “走!”突出包围圈,凤盈抓住一脸凶煞的野鹤。 眼看还有一群灾民追上来,野鹤将手中枯树朝众人踢去,身子一转,跟上凤盈的步伐。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到灾民的可怕,为了活着,他们不放过一线生机,哪怕二人施展轻功飞着,他们依旧在后头不懈追击。 树枝、石头擦身而过,前方马车得了令不敢停下,因此两帮人折腾了近一里路,凤盈与野鹤这才赶上马车,将灾民远远抛在身后。 “小姐,闲云脖颈处被咬了肉,此刻正血流不止!”游宏图早已点了闲云的穴为他止血,奈何害死有鲜血不断溢出。 “谷兰,跟上宏图!”凤盈驾着马车,面上满上沉重。 “是!”侯谷兰驾着马车与游宏图并行,而后纵身一跃跳上游宏图的马车,由他一人同时驱赶两辆马车。 “用最好的药!”闲云面色的苍白凤盈看在眼里,当下也顾不得提防,只求将人医好。 “可是小姐,那最好的药是留给您的!”最好的药里面都是些珍贵的药材,闲云这种一受伤便血流不止的不知要冲掉多少药,用最好的实属浪费。 “事急从权,叫你用便用!”马鞭挥起,凤盈侧目,看了眼有血渗出的左臂,眸光暗了暗,没有说话。 “……”侯谷兰语凝,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托住闲云,飞身上了凤盈所在的马车,入内翻找出最好的药。 被咬伤的左手隐隐作疼,凤盈眼皮抬了抬,正视前方,忽略掉那细微的疼痛。 这些灾民当真是犹如疯魔,没了武器靠嘴咬,险些将她手上的肉咬下来。 “主上,你……”野鹤驾车赶上她,目光触及她衣袖上颜色较深处,不由紧张起来。 “无碍!”凤盈摇摇头,打断他将要说的话。 “主上可是承认了野鹤与闲云?”方才闲云掉落的那一瞬,他已做好了只身闯入的准备,可没想到有人快他一步,更没想到那快他一步的是伤了闲云的主上。 “本小姐从未否认什么,也从未承认什么,想要本小姐承认,你们得拿出让我信的证据!”莫名其妙的王她不会当,凤朝之内是什么她并不清楚,不会轻易叫自己去冒险。 “主上,野鹤与闲云的忠诚您看不见吗?”那么多的事实摆在她面前,为何她就不信呢? “看不见!”凤盈不假思索地回罢,有些不太想理他。 “主上您晓得您为何闯入嵩山无阵法阻拦吗?那是因着闲云在暗中帮忙!”她漠然的态度让野鹤有些伤心,不由为闲云打抱不平:“他这样还算不得忠诚吗?” 为了帮她节省时间,更为了让她免于受伤,闲云费了整整两天的功夫才为她弄好那一切,她却始终不愿承认他们。 “本小姐晓得!”凤盈神色依旧漠然:“但这又如何?你们忠诚的不是我,而是我头上那个亦真亦假的身份,就像你们错认了冷老大一样,万一本小姐也是你们错认的呢?难不成要本小姐现在对你们推心置腹?” 她的话犀利,伤人,但却让人无法反驳。 游宏图一人驾二车,在后头认真听着,眸光暗了暗,显然被戳中心事。 他和闲云野鹤一样,都是因着她的身份而忠诚,可就在凤盈方才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救闲云的那一瞬间,他明白了自己的心,他因为她的身份而忠诚于她,可现在哪怕她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他依旧会忠诚如初。 爱憎分明,心如明镜,这是谁都想达到的,却不是谁都能达到的。 第236章 柳城戒严 “三王爷,柳神医怎还未到?”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从洛阳到柳城虽远,但柳神医是与三王爷一道出发的,怎可能晚上那般久? 正在给宝马顺鬓毛的慕容南宇侧头,冷冷地睨了对方一眼,不悦道:“本王不过是奉命先行,柳神医因何在路上耽搁本王如何晓得?” “这……”诸位大臣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驾!”驾车声入耳,慕容南朝抬眼望去,便见六辆马车整齐化一地朝城门口行去,为首的那辆马车车沿上坐着一蓝衣女子,青丝飞扬,全身上下透着股英气美。 “是谁放行的?柳城什么情况你们忘了吗!”哪怕距离遥远,慕容南朝依旧一眼认出对方身份,当下不由勃然大怒。 她来了,她竟然来柳城了,在慕容南宇最危急的时刻,他们两就这么心有灵犀吗? 妒火在胸腔灼灼燃烧,慕容南朝眸光阴鸷,一寸寸扫过围城的将士。 “三王爷,皇上只说不让城内人出,没说不让城外人进啊,更何况凤二小姐足智多谋,指不定进去能够帮忙呢。”一铜甲披身的将军毫无畏惧地迎上慕容南朝的目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再者说了,若强行阻拦,只会招来怀疑,到时柳城瘟病一事走漏风声,后患无穷,这不是你我二人能担待的!” “滚!”一脚将铜甲将军踹开,慕容南朝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凤盈,你给本王站住!”马鞭快速挥动,不多时便在城门口拦下凤盈,慕容南朝双眸喷火,怒道:“柳城戒严,你为何擅闯?” “柳城戒严?”拉紧缰绳,凤盈眸光淡淡扫过将柳城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将士,微微勾起唇角:“这数万人围堵,只有三王爷一人阻拦本小姐,这也算戒严?” 柳城果然出事了,好在军中将士大部分对她敬重有加,虽不敢告诉她具体情况并且竭力阻拦她,但当她表露出一定要进去的意图后,甚至有人不惧军法惩罚往她马车内塞了两袋粮草。 “本王一人掌领全军,本王的话有如皇命!”这是皇上给他的最大权利,为的就是让他更好地把控全军,不让里面将士意气用事,可现下看来,似乎徒劳。 “烦请开城门!”淡淡地看了眼慕容南朝,凤盈自动无视了他的一番言论。 “城楼下是何人?”一将士的声音从城楼上传来。 “洛阳人士,凤盈!” 话落,城门打开,就见一铜甲小将满脸欣喜地看着她:“可是皇上派凤元帅前来的?” “不,凤盈不过是游历自此,想入城歇息!”她早已不是将军,可还有那般多的人叫她元帅,哪怕只是听着,她也觉得有暖流注入心里。 “那凤小姐还请回吧,柳城禁严,不宜游历!”铜甲小将言罢,欲将城门关上。 “方才不过是玩笑,本小姐来此是为寻六王爷!”她声音不大,但柳城内的将士皆听得真切。 “凤盈,你怎这般恬不知耻!”慕容南朝伸手去抓她的手腕,欲阻止她,不料凤盈反应极快,马鞭一挥,不顾银甲小将的阻拦冲入柳城。 有她打了头阵,后面五辆马车先后冲入。 “凤盈!”慕容南朝怒吼,可也只能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离去。 她入内了,她入内了,为了慕容南宇,在明知前方乃龙潭虎穴的情况下冲了进去。 一阵晕眩感袭来,慕容南朝只觉天地在翻转,手连忙扯住缰绳,这才稳住身形。 “驾!”车轮“碌碌”滚动,朝一黑衣男子疾驰而去。 千龙正在巡城,忽见城门打开,正纳闷之际,便见一鲜衣女子策马扬鞭,疾驰而来。 三千青丝被风扬起,裘衣飘动,英姿飒爽。 “凤小姐,你怎么来了?”见到凤盈,千龙先是一惊,而后面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吁!”在千龙面前勒马,凤盈跳下马车,有些急切道:“千龙护卫,你家王爷呢?” “王爷他此刻应当在秋水苑小憩!”对于她的到来,千龙无疑是欢喜的,恨不得马上将她带到自家王爷面前。 迅速将手头的事交托一番,千龙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欣喜道:“在下带凤小姐去吧!” “那就有劳千龙大人了!”凤盈眼眸含笑,朝对方拱手行以一礼。 “凤小姐客气了!”千龙赶忙回以一礼,又听得马车“碌碌”声,一转头,便见五人驾车入城。 “凤小姐还是让属下在城外候着吧,柳城内禁严,入了城怕是不好出去!”见又有那般多的人入了城,其中两个还是她的心腹,千龙不由得急了。 凤盈出现他无疑是高兴的,不仅能解了他家王爷的相思愁苦,更重要的是,她有灵药护体,不会感染瘟病,但她的属下跟了进来,若是染了病症,叫王爷如何继续隐瞒下去。 “无妨,本小姐不急着回洛阳,恰好可在此处多做休憩。”放眼看向空荡荡的街道,凤盈心中不由越发紧张。 一个繁盛的城变得如此萧条,百姓闭户不出,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出大事了。 “可……”千龙欲言又止。 “怎么了?”凤盈故作不明,旋即道:“柳城怎这般萧条?莫不是出了大事?” “不不不,凤小姐多想了,柳城现下好得很,只是有些秘事……”说到这,千龙实在编不下去了,只好故作为难道:“在下不能告知凤小姐!” “既是秘事,本小姐当然不会为难千龙大人!”凤盈笑笑,将话题转移:“这附近客栈想来没开门,还请大人代为安排。” “这是当然!”眼看凤盈没有出城的意思,千龙只好硬着头皮应下:“凤小姐,走吧,想来王爷很想见你!” “好!”他语中有调侃之意,但凤盈并没因此面红,反倒是笑着应下,态度之坦然,叫人侧目。 “小姐,小姐!”侯谷兰小跑着追上,紧贴着凤盈,身子不住地颤:“小姐,谷兰好冷啊!” “冷就多穿些衣裳!”凤盈言罢,看了眼几乎将自己裹成圆球的侯谷兰,不由抽了抽嘴角:“要是还冷就抱着宏图!” “谷兰不冷了!”身子依旧打着颤,侯谷兰越靠越近,而后被游宏图一把扯开。 两人的打闹声从身后传来,凤盈不由得展颜。 这侯谷兰当真是个活宝,谁跟她在一处都能被她带偏了,哪怕是冷静如游宏图,也变得多话、鲜活。 第237章 灼眼 入了秋水苑,可见满树红梅在静谧的院中绽放,幽香阵阵。 众人脚步放得轻缓,生怕扰了这浑然天成的静美。 忽的,在一众梅树间,凤盈眼尖地瞧见了一株桃树,而那桃树竟已开了三两朵粉色,俏立枝头,美得别具一格。 似感受到她的疑惑,千龙开口解释道:“冬日的柳城寒暖不定,这里的桃树总是会在寒冬被催开几朵,所以人们将它与梅树种在一处,赏梅桃争艳。” “梅桃争艳?”凤盈喃喃,忽的笑了。不是三月,桃花便不烂漫,何来争艳一说?此时正是寒梅最盛之时,不是同一季节的花,如何相媲美。 “什么梅桃争艳,在我家小姐面前,那都得自惭形秽!”听千龙讲了一通,侯谷兰双手叉腰,头一扬,做了最后总结。 “谷兰!”凤盈横了她一眼。 这丫头越发没大没小了,说个梅桃争艳都能扯到她身上来,叫人听见也不怕她臊得慌。 “哈哈,凤小姐,依在下看来,谷兰姑娘说得没错!”对于侯谷兰的说法,千龙分外赞同。 凤盈无疑是美的,她的美不仅仅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因为这世间尚有女子能超越她。她的美在于那种可男可女的英气,那种气质上的美,无人可及,世间独一。 “千龙大……” “爷……六王爷,你好坏啊!”女子的娇嗔入耳,凤盈面色一变,抬眼看向十丈外的雕花大门,脚下步伐生生顿住。 “凤小姐?”千龙功力不及凤盈,自是没听见女子的声音,但见凤盈面色沉沉,不由觉得奇怪。 “那间可是六王爷的卧寝?”凤盈抬手指向声源处,面上带着浅笑,眼底却一片清冷。 “是……” “爷!”女子的声音忽的增大,千龙面色一变,思及鬼老让慕容南宇要子嗣一事,不由遍体生寒。 凤小姐那般冷傲的性子,若是瞧见王爷与别的女子翻云覆雨,王爷岂不是再没机会了! “凤小姐,在下带错路了……” 千龙想将凤盈劝开,可对方径自越过他,大步朝卧寝走去。 “游宏图,怎么了?”侯谷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游宏图额际青筋凸起,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不由被众人的反应吓到了。 “嘭!”门被一脚踹开,床榻上几近完全赤裸的男女紧贴在一处,而男子的唇尚贴在女子的肩胛来不及移开。 地上衣裳散乱一片,男子的亵衣与女子的肚兜,还有那宝蓝色的华裳,无不灼痛她的眼。 闻声,男子侧目,露出俊逸如仙的面容,在瞧见来人的一刻霎时愣住,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 “呵,呵呵!慕容南宇!”凤盈低笑,双肩轻颤,在男女惊诧的目光中慢慢踱入屋内,抬手抓住乌木做的门,为二人将门带上:“抱歉,扰了二位的雅兴!” 她语气里的歉意那么明显,那么浓烈,像是真的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凤小姐……”千龙语凝,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子,只觉她的笑那般灼人,叫人看了眼痛,心亦痛。 “走罢!”没有一句废话,凤盈转身,眼眶在这一刻泛红。 无数的泪花挤到她的眼角,被她生生退了回去,却又以更为汹涌之势袭来,不受控制地滴落。 左手自然地前置,兜住滑落的泪滴。 泪原来是热的,那般温热,几乎要将她的手灼痛,几乎要将她心底仅存的暖抽干。 “我杀了你!”侯谷兰双眼猩红,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将门踢开,但很快便被游宏图拖住,将她往凤盈身边带。 “慕容南宇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毒死你,我要让你终生不能人道,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游宏图你放开我!”侯谷兰一面挣扎一面骂,几乎要将满腹的词汇用尽,最终只能不断地重复那么几句:“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方才她瞧见小姐落泪了,那般坚强的小姐竟然哭了,亏她以为六王爷是小姐的良人,没想到比三王爷还要禽兽不如。 “你这禽兽不如的狗东西,啊啊啊,我要把你剁碎了喂狗……”因着被游宏图桎梏,侯谷兰只能不停地骂,千龙想制止她,毕竟她骂的是他最敬重的主人,可一想到凤盈方才近乎绝望的笑,便再说不出责备的话。 “六王爷,负了我家小姐,你必然会后悔!”凉凉地丢下这句话,游宏图大力将侯谷兰拖走。 大掌在袖中紧了松,松了紧,最后深吸几口气,他这才忍住冲入屋内掐死慕容南宇的冲动。 “爷,您……您不去追吗?”千龙站在原地,似受众人情绪感染,竟也有些愤愤不平。 “由她去吧!”声音自屋顶传来,千龙一愣,猛然抬头,便见绿瓦之上蓝衣男子负手而立,身上一片萧瑟之意。 “爷?”屋内的人不是他?那方才凤盈看见的便不是真的。 “王爷!”苍老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愠怒:“王爷缘何说话不算话?” “……”低头俯视着黑色斗篷之下的老者,慕容南宇扯了扯唇角,轻声道:“这难道不是师父想看到的吗?” “鬼老!”千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早知凤盈要来,所以才整出这么一招,可他这样究竟是为何呢? “为师是为你好,凤盈她只会牵累你!”老者叹了声,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几岁:“为师实在没想到,你竟然连为师都有所防备!” 他给他下了药,将美人送上他的床榻,没想到他早有觉察,来了个狸猫换太子。 “本王也没想到,师父会对本王下药!”慕容南宇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师父说得没错,凤盈只会拖累本王,所以从今日起,本王跟她一刀两断,师父可满意?且本王会听师父的,留下子嗣!” “你命人破了那些美人的完璧之身,现在才……现在才……”老者被气得不轻,整个人都在颤,但思及他与凤盈一刀两断的话,又觉欣慰。 他与凤盈断了关系,终于少了牵挂,牵累,现下他要做的,便是重新收拢美人,好保留子嗣。 “爷,凤小姐来了,子嗣一事大可……” “闭嘴!” “闭嘴!”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千龙摸摸鼻子,低头不语。 忽的,慕容南宇目光落在某处,飞身从屋顶落下,手按在雪地上的一点猩红上,眸光暗了暗。 顺着脚印放下看去,能瞧见几点几不可见的血迹。 她受伤了?她是怎么伤的?如千虎一般被灾民攻击了吗? 心有万般挂念,千般不舍,最终只能狠下心来。 他是将死之人,她还好生生的,他不能将她牵连进来,就让她将他当成一个金絮其外的负心汉吧,这样她便不会那般难过。 第238章 连哭都是他教会的 柳城的街萧瑟,寒冷,偶有风灌入小巷,几乎冻到心里。 凤盈双手环抱着自己,漫无目的地在小巷里走着,右手紧捏着被灾民咬伤却无暇处理的伤口,任由鲜血一点点渗出,面上带着极浅极淡的笑意。 只有伤口的疼痛能缓解她的心痛,她的步伐那般缓慢,慌乱,像是还在期待着什么。 面上的泪被风干,很快脸再次被打湿,就这么无止境地循环着。 走到一处白布高悬的小院后,凤盈背脊贴着墙角,深吸了几口气,低声喃喃道:“慕容南宇,你追出来,追出来好不好,你追出来我就原谅你……” 只要他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她什么都可以原谅,只求他现在出现。 柳城可真冷啊,哪怕身披狐裘,寒意依旧能找着缝隙灌入,袭遍全身。 紧贴着斑驳的院墙,凤盈微微低头,看泪水在雪地上绽开,转瞬间消失不见。 脑海中回放着他惊诧的神情,回放着他的唇贴在女子肩胛的香艳,凤盈吃吃笑着,近乎疯狂。 这便是她托心的男子啊,这便是她眼中的洁身自好啊,这便是她想象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啊,她究竟做了什么梦,才会把未来构想得那般美好。 她终是将自己的心交了出去,那般信任,没有一丝保留,最后却换来这般深重的一刀。 抬手摸了把面上的泪,看着一手濡湿,凤盈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惨淡。 她哭了,为了他。 右手猛然往伤口上按去,任由鲜血渗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她面上的泪抹去。 “小……”侯谷兰想上前,却被游宏图拉住,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去。 听到侯谷兰的声音,凤盈挺直背脊,昂首阔步离去。 “别过去,让小姐好好宣泄一番!”游宏图压低声音:“你在,小姐哭不出来。” “游宏图,怎么办?我怕小姐会伤害自己!”想到她含笑按着自己伤口的模样,侯谷兰只觉心痛无比。 “小姐她……她会有分寸的!”她会有分寸的,哪怕心底伤得再重,她也不会伤害自己,按着伤口不过是以痛止痛罢了。 “可我怕,凤丞相当初伤害小姐时小姐都不曾这样!”小姐是有分寸,是冷静,但这样更可怕,她将心事埋在心底,把最深的感情同六王爷分享了,可最终,六王爷连追都没追出来。 “……”游宏图一窒,眼睑颤了颤,低声道:“你放心吧,小姐她会有分寸的!” 侯谷兰说得没错,可他们不能上前去安慰,小姐需要一个人缩起来,因为……她大抵再难相信人了吧! 远远地将两人抛到身后,凤盈如释重负,双手交错,紧紧地环着自己。 “下官并非故意,也不认为王爷吃了大亏。况且,下官醒时发现王爷的手置于下官腰际,莫不是王爷对下官动了心思?” “凤元帅好生愚钝,到了现在才猜出!”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只要有心,便能找到!” “去就去,干嘛还要来跟我说,嫌本小姐闹心事还不够多吗?” “不跟你说一声,你万一以为本王消失了另觅他人,那本王可怎么办?” 对话在脑海中盘旋,他们之间,他步步紧逼,她步步沦陷,在他的呢喃声中丢盔弃甲,如今细细想来,竟有万语千言。 “你觉得你单方面说再无关联就能作数的吗?本王不允!” “盈儿,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旁。” “长乐,想哭就哭吧!” “想哭就哭,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忍着呢?” “慕容南宇!”终于,凤盈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哭出声。 哭,多么简单的事情啊,她为什幺忍着呢?为什么她连哭都是他教会的?为什么? “是!她腹中胎儿是六王爷的,你晓得此事有多重要了吧,她不能留,有悖六王爷的清誉!” “这是六王爷的命令,小的不能留,大的亦是。” “她痴妄六王爷,自愿献身解毒,可她不知世间帝王皆无情,南宇不是帝王,但他有帝王之能,与三王爷的夺位之战也必然成功!” 大哥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如刀剜心,似在嘲讽她的可笑。 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便极为平常,且他有意夺位,有意称帝,待功成之后,拥红抱绿,坐享三宫六院,她早该想到。 可他,可他在她面前一直是那副清心寡欲的模样,那般洁身自好,甚至叫外头传出了他有隐疾,如今真相劈头砸来,叫她手足无措,甚至不敢上前质问他。 泪珠尤挂在脸上,可凤盈却再也哭不出来,只是吃吃地笑着,笑自己的自信,笑自己的天真。 因为前世的他无妃无嫔,只静守她一人,今生也是如此,所以她才会产生幻觉,认为他洁身自好,认为他只愿抱着她,只想要她一人,是她一直在异想天开,他从未承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她痴妄了! 游魂般跨入梅林,玉瓣纷纷,挂在她的衣上,暗香涌动,本是叫人享受的香气,却浓烈得叫她蹙眉。 潺潺流水声入耳,凤盈像受了牵引般循声而去。 梅林深处有活水流动,探手下去,竟是带着热气。 解下狐裘,褪去外裳,脱下绣鞋,凤盈就着着单薄的衣裳将自己浸入水中。 温暖的溪水将她包裹,衣裳尽数打湿,她就这么失魂落魄地将自己浸在水里,仿佛这带着温度的溪水能将她暖入心里。 方才的一幕依旧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她难过不是因着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而是因着他在他心里的形象崩塌,那般猝不及防。 如果他是个有妾室的人,她不会怨,只要他对她好便是,可他,可他一手写着情诗,逐水送至她身边,一手抱着美人,芙蓉暖帐,白日宣淫。 紧紧将眼闭上,用力地甩动脑袋,想将方才的一幕挥去。 “慕容南宇,你这个混蛋,伪君子!”手在水面上用力砸着,直至鬓发也被打湿,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第239章 把她交给谁都不放心 凤盈不知侯谷兰是何时找来的,只是当她找来时她已经冷静下来了,只是静静泡在水中,无喜无怒。 “小姐……”侯谷兰小步上前想将她从水中扶起,可一想到这柳城的寒日,不由心生退意,只好先搭上她的脉搏,看看她身子现下情况如何。 “宏图,备马车,将粮草卸在此处,我们晚上便出城。”深吸一口气,凤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无比正常。 “小姐……”侯谷兰看着她微微红肿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伸手将眼角的泪抹去,她故作抱怨道:“小姐,赶路很累的啊!” 她将自己装得很正常,凤盈听了只是笑笑,点头道:“也是,大家这几日都没睡好,本小姐也没睡好,是该好好休息一夜,这般赶来赶去的,没必要那般匆忙。” “嘻嘻,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是不是啊,游宏图!”侯谷兰笑得生硬,末了自觉不对,便将游宏图扯下水。 “就知道睡和喊累!”游宏图冷脸,故意同她唱反调:“知道的小姐养了个大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养了只能言善道的猪呢!” “游宏图,你才是猪呢!”一听对方说她是猪,侯谷兰恼了,瞪着大眼凶神恶煞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这次出洛阳,多是在马车上过的,连小姐都清瘦不少,唯独你胖了!”游宏图声音淡淡的,却一语戳中侯谷兰的痛处。 她偷偷摸了把长肉的腰,撇撇嘴,双手叉腰反击道:“你说我胖了,证据呢?” “你胖了八两七钱,需要我说你以前的重量吗?” “游!宏!图!” “噗!”听着二人逗趣的对话,凤盈终是忍不住笑了,眉眼弯弯,这一笑心情好了不少。 真是难为了游宏图,他这般闷的一人竟肥着胆子拿谷兰开涮,还真不怕谷兰记仇啊! “游宏图,你想死是吧!”依旧是凶神恶煞的声音,但却暗含喜气。 侯谷兰偷偷戳了下游宏图,在他投来目光之际挤眉弄眼,示意他继续调侃她,怎么过分都可以,她都能接受,只要能将小姐逗笑。 “小姐,冬日水寒,此处虽含地暖,但不宜久泡,且……”游宏图睨了侯谷兰一眼,挑挑眉:“谷兰的脑子估计被这水汽弄坏了,方才挤眉弄眼的,脸都快皱成菊花了!” “游宏图,我是让你逗小姐笑,你揭穿我干嘛!”听他这么一说侯谷兰险些被气死,当下也顾不得小姐在场,跳起来就去揍他。 二人在梅林内上蹿下跳,不多时传来侯谷兰一声怒吼:“游宏图,今天姑奶奶我不把你打趴我跟你姓!” “呵呵!哈哈哈!”凤盈被二人逗得大笑,双手捧腹,心头的阴霾渐渐驱散。 她当真是看低游宏图了,这家伙不仅通文习武,冷静沉闷的外表下竟如此逗趣。 扭头看着被气得上蹿下跳的侯谷兰和淡然优雅的游宏图,凤盈默默扶额,游宏图平日被侯谷兰欺负都是假象,都是他在让着侯谷兰,像今日,他想逗侯谷兰,侯谷兰便如他所料地暴怒,果然欺负人得靠脑子。 静静趴在溪边看着好戏,见游宏图一派镇定地站在枝头上,不急不缓地对树下人道:“侯谷兰,你又得换姓了!” “你别得意得太早,我要把你丢水里!” 侯谷兰的叫嚣声未落,便见一人影晃过,而后一道粉光划过,“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凤盈抹了把面上的水,按住暴怒的侯谷兰对身后人道:“好了好了,本小姐现在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你们两人别耍宝了!” 虽说是两人耍宝,其实也就是侯谷兰一人在气得跳脚。 “诶!”侯谷兰满腹的怒火就这么消了,眨了眨眼看着眉眼含笑的凤盈,又看了看负手站在岸上的游宏图,不由得朝他竖大拇指,崇拜道:“游宏图,你太厉害了,谷兰好崇拜你!” “多崇拜?”游宏图挑挑眉,看着水中如同落汤鸡的侯谷兰,她面上的笑如三月暖阳,叫人忍不住扬起唇角。 “第三崇拜!”伸出三根手指,侯谷兰格外认真道。 游宏图点点头,对她心中的排名还算满意。 第一是小姐,第二是她师父,第三是他,这还挺不错。 “谷兰,前面那两人分别是谁?”看到游宏图一脸高兴样,凤盈当下生了坏心思。 “第一当然是小姐,第二是谷兰自己!”侯谷兰仰着小脑袋,得意洋洋道:“是谷兰把小姐逗笑的!” “那你师父呢?”凤盈很不合时宜地提出疑问。 果不其然,侯谷兰愣了一下,大眼珠转啊转,最后无奈地朝游宏图探手:“宏图,你只能排第四了,我师父排第三!” “哈哈,谷兰,你当真是本小姐的宝!”凤盈大笑,一手随意地搭在侯谷兰的肩上,脑袋抵着自己的手,身子随着闷笑起伏颤动。 回到千龙安排的客栈已是黄昏,出乎意料的,凤盈看到了那个白日宣淫的伪君子:慕容南宇。 她身上衣裳未干,虽有狐裘裹着,但身子依旧在寒风中微颤。 狼狈就这么暴露在他眼前,凤盈有一瞬间产生退意,恨不得落荒而逃,就见一黄衣来到眼前,闲云以身上的狼裘将她裹住,系结时不忘柔声道:“长乐,你怎这般无聊,跟个小丫鬟瞎闹腾。” “……”侯谷兰瞪眼,忽的觉手上一疼,当下脑子转得无比快,怒道:“喂喂喂,你说谁小丫鬟呢,还有,我家小姐又没答应你的追求,把你的破衣裳拿开。” “没接受,可不也没拒绝吗!”闲云痞痞一笑,为凤盈摆正衣摆,温柔道:“长乐,快进去换身衣裳吧,莫要着凉了!” “多管闲事!”凤盈横了他一眼,心中却是感激的。 她狼狈不堪,他却在此时出现,最起码为她保住了最后一点骄傲。 “你为了救本公子受了伤,本公子当然得管你!”闲云笑得温柔,加上他俊逸的面容和身上特有的痞气,看着像个雅痞的贵公子。 慕容南宇神色暗了暗,看向一旁的千龙,以密室传音询问道:“那个男子是怎么回事?” “今日从凤小姐马车上下来的,具体情况属下也不知!” 千龙据实以答,就见慕容南宇神色恢复如常,忽的上前一步将男子隔开。 “你这人怎么回事?”明知他与凤盈的关系,闲云却故作气恼,上前就要去拉慕容南宇。 千龙先一步挡在他面前,却被一把推开。纵然拼尽全力稳住身形,但千龙依旧连退数步,动作有些狼狈。 “盈儿,今日之事只是意外,你莫要拿一个男子来气本王!”慕容南宇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六王爷也太高看自己了,本小姐晓得今日之事是个意外,本小姐曾经倾心六王爷也是个意外!”凤盈的声音清冷,淡漠,面上带着极浅的笑意,像看陌生人般看着慕容南宇。 她现下有多冷漠,便说明她有多伤心,慕容南宇心中苦涩,却故作懊恼:“本王不知你会来柳城,盈儿,本王心中只有你!” 闻言,凤盈抬眼看他,扯出一抹冷笑,素手在袖中紧握:“不知道本小姐来柳城?所以知道的话便会提前做好准备?把那些美人都赶走?” “原来是个浪荡公子哥,就你这副纵欲过度的脸,配得上长乐吗!”一把将凤盈拉到身后,闲云上下打量他几眼,眸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后眸色沉了沉,忽的移开,凉凉道:“公子可否待脖颈上的欢爱痕迹消退后再来诉说衷肠,否则只会叫人发笑!” 听了闲云的话,凤盈抬眼看去,果见他脖颈上有明显的吻痕,当下扯了扯嘴角,转身朝府内走去。 “本王何做你管得着吗!”慕容南宇怒,一手揪住男子的衣领,眼中有火欲喷出。 “原来是王爷!”闲云笑笑,拂开他的手,冷声道:“还请这位王爷记好了,长乐喜欢你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日后她将由本公子接手!” “公子未免太过自信!”他方才将千龙一下拂开半丈,可见其功力深厚,且其面色苍白,必然是有伤在身的。 “自不自信,王爷拭目以待!”闲云冷冷一笑:“但王爷是没机会了,不是吗!” “……”慕容南宇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王爷,告辞!”闲云拱手,在侯谷兰暗爽的目光中阔步离去。 “爷!”千龙看着面色不虞的慕容南宇,有些担心道:“爷当真要这般?那男子功力深厚,一看便知不是善茬,且来路不明,爷就放心凤小姐同他一道?” “把她交给谁本王都不放心!”慕容南宇笑得苦涩,抬手将脖颈上的吻痕抹去。 “爷,鬼老只是一时没能制出解药,您这般将凤小姐推远了,万一她真……真……”为了将凤盈逼走,他还故意来说这种气她的话,要知道覆水难收啊,此刻凤小姐正伤心,保不齐那黄衣男子还真趁虚而入了,日后就算制出解药,依着凤小姐的性子,那也难再回到爷的身边。 “五日之内师父是无法制出解药的!”慕容南宇叹了声,转身离去。 他的身子他自己知晓,只怕是活不过五日,而师父的进度实在太慢,他等不到那个时候。 把她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可他只想将自己从她心里移出,一时的恨总强过一世的念与悔,就让她恨他吧! 第240章 离去 卯时三刻,天刚泛出鱼肚白,柳城的街道上静谧无声,忽的响起马儿低鸣,接着是极低的对话声。 此时的气息很是纯净,经过一夜的沉淀与细雪的洗涤,只是轻轻一嗅,便叫人心旷神怡。 薄雾笼罩下,柳城的青砖绿瓦被模糊去,飞檐的棱角被模糊去,就连浓重的色彩都被模糊去,一切都是淡淡的,像是笔触极轻的山水画。 “凤小姐,爷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急着走,给爷一个解释的机会可好?”千龙低声请求着。 闲云懂观天象,晓得此时慕容南宇的处境,更晓得他此举的用意,心下不免佩服。 他这般行为,当真与他预料中的大相径庭,他原以为凤盈入了柳城便是自动送上门的解药,还想过动手起来有几分胜算,可如今看来,他对凤盈的用情超乎了他和野鹤的预料。 那,龙蛇之战,当真会出现? “千龙大人不必挽留,凤盈去意已决,烦请转告六王爷,凤盈很感谢他以前的帮助,若有需要,凤盈定赴汤蹈火,只是这情丝,还是断了好!”她语气是那般淡然,没有一丝余地。 千龙怔怔地看着她,最终叹了声:“凤小姐……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爷他是王爷……” “千龙大人,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但那是于平常女子而言,长乐非平常女子,又为何要同那些平常女子一般?”闲云横在二人中间,朝千龙作揖,断去了他的不甘与挽留。 众人分别上了两辆马车,由时新与时昌驾车,一路朝来时的城门行去。 晨光破晓,穿透层层薄雾,给柳城铺上一层金光。 高楼之上,慕容南宇俯视着那仿佛带光的马车,眼中露出温柔笑意:“盈儿,是本王失信与你,你便忘了本王吧!” 收回目光,扭身缓缓下楼,慕容南宇抚上拇指上的玉扳指,笑得分外萧瑟:“可惜你没买下那个玉扳指,本王连个念想都没有!” 若是她买下了那个蓝色和田玉扳指该多好,不过没买下才好,他的下一步棋……也不知有没机会行下一步棋了。 “爷!”千虎上前,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男子,低声道:“鬼老说他找到对策了,只是药难熬,需要六个时辰的文火熬制。” “找到对策了?”慕容南宇快步返回,然,放眼望去,那马车已出了城门,一路疾驰而去。 马车中的女子撩开帘子回望,距离太过遥远,他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很快,她便放下帘子。 “碌碌”滚动的车轮扬起一片白雪,模糊了他的视野,也将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越拉越远。 “也算不得好对策,只能将这病拖延下来,且药材珍贵,只够饮用四五次!”千虎说着,眼中满是兴奋:“不过能将这病拖延下来便是好,拖延下来了,离治好便不远了!” “是啊!”慕容南宇展颜,长舒一口气。 若是他命大不死,定以全力扭转乾坤,将她带回自己身边。 “爷,要不现在将凤小姐追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千虎瞧见了一抹玄衣,那男子骑在黑色高头大马上,哪怕瞧不清脸,千虎也知道他便是三王爷:慕容南朝。 “不了!”慕容南宇摇摇头,负手跨下楼梯。 现下的形式尚不明朗,她不在柳城,便是最大的安全。 “三王爷的意思是,入过柳城的人不能出城?”柳城之外,凤盈掀开帘子,目光却是落向柳城方向。 她方才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眸光隐忍却炙热,她知道是他,只是不知他在哪,站在何处。 “必须得接受本王的盘查,方能出城!”说到这,慕容南朝的唇角高高扬起。 他无疑是兴奋而得意的,昨日柳城内发生的事尽数传入他耳中,凤盈和慕容南宇闹翻了,依着她的性子,亲眼瞧见那世人眼中洁身如仙的男子与美人共赴巫山,必然心死如尘。 他是有如云美妾,但他起码做得光明正大,相比于他,慕容南宇就像个伪君子。 “如何盘查?”凤盈挑挑眉,将目光收回。 “……”慕容南朝凑近她几分,在她警惕的目光中低低一笑:“去营帐那边,自是会有女子搜身,免得你们带了不该带的出来!” “……”凤盈狐疑地看了眼竟特别好说话的慕容南朝,眼睑颤了颤,朱唇微启:“好!” 命人将他们一行带去盘查,慕容南朝遥望柳城,唇角勾起邪肆的弧度,眼中带着胜利者独有的光芒,像是所要之物已唾手可得。 “三王爷,您怎能将人放出柳城?瘟病潜伏不定,万一他们一行已经感染了呢?我们好不容易才将瘟病控制在柳城内,要是出了意外,那责任不是你我能承担的!”几乎是与昨日一模一样的话语,铜甲将军怒目瞪视慕容南朝,似在斥责他的任性妄为。 “哦?”慕容南朝眼一横,忽的将脚抬起,铜甲将军以为他还要动脚踢他,当下连退数步。 “胆小鼠辈!”冷声嗤笑罢,慕容南朝弹了弹鞋上尘土:“本王如何行事用得着你来教?这么喜欢对本王指手画脚,莫不是想爬到本王头上?” 王爷之位已是极高,而王爷之上……思及此,铜甲将军面露惧色,惶恐道:“下官并非此意,只是……只是……” “人是你们放入城的,本王没治你们泄密之罪已是恩德,现下凤盈对瘟病一事并未知晓,放她出城又如何?难不成要将她困在柳城到染上瘟病为止?凤盈对凤相而言有多重要你应当清楚的!”为免留下话柄,慕容南朝还是为自己找好说辞。 铜甲将军闻言,稍稍思虑一番,只觉他说得在理,可想到柳城内严重的瘟病,还是忍不住道:“万一,下官只是说万一,凤小姐或她的下属染上了瘟病,将他们放行无异于任瘟病肆虐传染。” “柳城已数日无新患,可见六弟将病情控制得极好,凤盈昨日行程由他的下属一手安排,难不成还能有错?将军是在质疑六王爷的能力?”强压下心中不耐,慕容南朝的声音越发低沉,看铜甲将军的目光也越发锐利。 “咕咚!”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昨日被踹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铜甲将军犹豫了一番,终是闭了嘴。 “他们在说什么?”凤盈在帐篷内接受盘查,因着距离较远,加上还有其他将士在交谈,二人的对话她听得不是很清晰。 “闲云不知!”纵然没听清二人对话,但光是“瘟病”二字他便能猜出是在谈论柳城之事,不过……抬眼看向眼前认真搜身的男子,闲云只觉有些意外。 柳城的瘟病并非一染上就能觉察的,但纵然如此,出城的盘查也不该是简单的搜身,怎么说也得找一个御医把脉,诊断一番。 “凤小姐且宽心吧,只要你们没带什么不该带的出城,王爷不会为难你们的!”方才粗略为凤盈搜身的女子盈盈笑道,说话之时不忘偷偷拿眼去瞧凤盈。 她的小眼神自然没能逃过凤盈的法眼,还有那一丝妒意,实在叫她啼笑皆非。 又是一个与凤容一般痴慕慕容南朝的女子,她实在不知慕容南朝究竟哪里好了,除了尊荣的身份,她实在想不到其它让这些女子痴恋的缘由。 “如此便好,劳烦姑娘代凤盈多谢三王爷!”凤盈淡淡应道。 “既是言谢,凤小姐还是自己同王爷说更显诚心!”女子说罢,眸光胶着在凤盈脸上,想看她是何反应。 这便是王爷心心念的人儿,不温柔,不体贴,不娇俏,除了那副好皮囊,她究竟是哪点入了爷的眼? “本小姐不过客气一番,姑娘不愿代为转达便罢了!”被那灼灼目光盯得恼了,凤盈广袖一挥,侯谷兰上前将女子隔在身后:“别拿那种目光看我家小姐,你家王爷没教你该有的礼仪吗?” 这话从侯谷兰口中吐出听着着实别扭,但她本人似未觉察,而是继续愤愤道:“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虽然这威胁恐吓的话不该说,但听着委实顺耳,凤盈笑笑,在女子欲开口控诉的目光中淡淡道:“姑娘可听见了?” “你……你们……”女子一跺脚,委屈地奔了出去。 凤盈眼中暗芒闪过,目光投向帮闲云搜身的兵将,上前几步将一张字条塞入他手中。 “元……”那男子诧异地抬眼看她,而后连忙将字条藏好。 不一会儿,慕容南朝掀开帐子跨了进来,身后不见那委屈娇柔的女子。 “盈儿若是不喜欢她,本王可命人处置了!”他眼中带着笑意,却抹不去身上的凌厉霸道之气。 “本小姐并没不喜欢!”他身边的女子多是柔弱可怜的,论起喜恶,她倒并不厌恶娇柔之人,毕竟各有各的活法,总不能叫世间女子都同她一般,只是她讨厌那种莫名的敌意,她并未跟她们争抢什么,甚至对慕容南朝避如蛇蝎,这些女子却一个个地将她视作仇敌。 这般一想,她忽然觉得慕容南朝脑子有问题,否则怎会身边拥着一群与凤容一致得近乎可怕的女子,却离奇地对她起了兴趣。 “若她坏了你的心情,大可跟本王说!”换做常人说了凤盈那番话,他只会觉得是女子间的争风吃醋,但凤盈不是那种会争风吃醋的女子,她说巧儿,便是因着巧儿的行为叫她生厌,与他没有分毫关系。 “凤盈心情很好,劳三王爷挂心!”不愿与他多费唇舌,凤盈抬眼看向帐外渐盛的阳光:“时候不早了,不知三王爷可盘查完毕?凤盈还急着赶路!” “盘查完了,盈儿随时可以离去!”他自是想与她多相处些时日,但柳城外不是什么好地方,待这里化作灰烬,回洛阳有得是时间。 “多谢三王爷!”虽心有疑惑,凤盈还是屈膝行礼,而后施施然离去。 第241章 瘟病病发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在柳城内回荡,千龙捂着窒闷的胸口,疾步跨入秋水苑。 “王爷,不好了,西城区有数十人齐齐发病,方才鬼老去了一趟,说是这瘟病似有变数,越发难控制了!”他说得急切,眼中蒙上一层焦虑。 “带路!”放下手中信件,慕容南宇起身,身子晃了晃,险些没能站稳。 他的眼前一片雾气迷蒙,灰黑色遮蔽了他的视线,原本千龙清晰的身影只剩模糊的轮廓,在灰黑色的雾气中扭曲,再扭曲。 整个秋水苑在他的视野中扭成一团迷雾,俏立的繁花消失了,莹白的雪消失了,甚至连偌大的院落也消失了。 “爷……你的眼睛……”千龙疾步上前将他扶住,惊恐地看着他流血的双目,手止不住地颤。 他的瘟病将要彻底发作了,双目和耳鼻都有鲜血溢出,怕是挨不过明日天明啊! “千龙,本王听不见,本王可是七窍流血了?”哪怕是瘟病发作,他也依旧无比镇定。 千龙近在眼前,他能隐约看见原本已然不变的灰黑色雾气在变化,应当是他的嘴在张合着说话。 “爷……爷流血了……”千龙言罢,忽然想起他已经听不见了,连忙执起他的手,在上面一笔一划地认真写出他现在的情况。 “西城那边现下如何?是何症状?”左右已经发作,师父那边炼药急不得,不如他先将柳城内的百姓安顿好。 虽然明知柳城逃不过付之一炬的命运,但他依旧要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哪怕只有一线,他也要将事情安排妥当。 “爷,鬼老的药还没炼制出来,您的病症无法拖延,爷,您别管这些了……”说着说着,千龙眼眶渐渐泛红:“皇上便是知您不忍眼睁睁地看着百姓流离失所,所以才将您引入柳城的啊,您别再管他们了!” “千龙?”感受到气息的微妙变化,慕容南宇蹙眉:“你怎么了?” “爷!”千龙语凝,终是在他手上写道:“西城现下有二十七人病发,其中二十一人与先前症状一致,只是余下六人起了变化,他们一开始便三窍流血,想来是瘟病变厉害了!” “将那六人带来细细盘问!”三窍流血那是咳了三次后才可能出现的情况,怎可能在一开始咳时便这般,若真是瘟病变厉害了,那么三个城区之间的界限还得扩大! “爷要盘问什么?”千龙不解。 “未必是瘟病厉害了,既有可能是他们将病发一事隐瞒下来!”人都是怕死的,南城区聚集了一帮病发之人,相互感染,只会叫发作的速度加快,因此送到南城区的人几乎算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很有可能是那些人意识到这点,为了保命隐瞒不报。 “他们怎能如此!”千龙愤愤罢,忽然想起他听不见,当下长叹一声,在他手上写道:“爷,属下这就去办!” “速去速回!”慕容南宇摆摆手,示意他离去。 他眼前一片灰暗,除了对气息的感知更加敏锐,已然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双手向前摸索着,带着少有的狼狈。 半蹲下身子,手按在臂托上,他略显小心地坐下,从怀中掏出帕子拭去七窍溢出的鲜血,如果不是双眸变得无光,任谁也想不到这般风姿卓然,沉稳淡定的男子已经听不见半分声响。 “谁?”觉察到气息变化,慕容南宇眸光一凌,将头转向变化处。 “王爷,您到底还有哪些事情瞒着为师?”老者苍老的声音里有一丝哽咽,步伐极轻极缓地从拐角处走出:“您已经咳了四次了,为何不说?为了那丫头吗?” 气息不断变化着,慕容南宇微微偏头,不确定道:“师父?” 他的手朝前伸出,正欲站起,很快被一只干枯的老手按住。 “你已经听不见了?”一只手按住他的肩,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老者眼眶一红,默默跪在他面前,哽咽道:“陛下,陛下,你叫老臣如何对得起先皇,如何对得起啊!” “师父!”他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浅笑:“师父无需悲伤,还有一日!” 虽已病发,但他还不至于马上就死,还有八个时辰,整整八个时辰! “你当真是被那丫头勾了魂了,要早知你会痴迷至此,当初她黄毛未齐之时为师便一刀了结了她的性命!”老者干枯的手不断收紧,苍老的脸上涕泪纵横:“为师便不该纵容你,不该纵容你啊!” “师父此刻定然后悔吧!”握住老者的手,慕容南宇声音中有着淡淡笑意:“当初遇见她时,她只是个牙口未齐的黄毛丫头,小小的,对什么风吹草动都警惕得很,她几乎什么都怕,独独不怕面容残缺的我……” 他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乃将死之日对前半生的顾盼,望向秋水盈盈的美好景致:“那时徒儿就在想,这是谁家的女娃,怎那般清冷,可清冷中又带着阳光,明明是与徒儿一般的境遇,可她却看得比徒儿要开。” “陛下!”老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竟在那时就被凤盈所吸引,站在离她不远不近处静静地看着,而后深陷,不可自拔。 “师父可知,活在黑暗里的人见不得阳光,因为一见到,就会如同逐日的夸父,不想再被黑暗笼罩!”他勾唇,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欢喜:“与她在崖底不过相处了短短两个月,徒儿便学会了扮演,敛起身上的戾气,成为处事淡然的六王爷。” “别再说了,陛下,您再说下去,为师怕会狠不下心去杀她!”老者摇摇头,面上的泪拭也拭不尽。 他无疑是喜欢凤盈的,只有那般灵巧的姑娘才能配上他的徒儿,才能配上陛下,可是他两的身份注定敌对,且凤盈是陛下的救命良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死去。 就让陛下回到黑暗中吧,只有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感觉最为敏锐,做一个无情的人,才能是最好的帝王! “师父可否答应徒儿一件事?”将掌心摊开,递到老者面前,慕容南宇面上有着那么清晰的期待。 他素来是不外露情绪的,无喜无怒,高深莫测,那才是他该有的模样,他是执棋者,以人为棋,直指江山,可现在他只想得到一个承诺,一个他期待的承诺。 微颤着老手,用尽全力在他手上描画,直到他掌心出现一道道红痕:“你说,除了助她夺得帝位,其它的为师都答应。” “师父能否将她身边的男子驱赶干净?徒儿很讨厌那个叫闲云的家伙!”他的语气中带着丝丝妒意:“本王最恨那种趁虚而入的小人,盈儿是本王的!” 他说这话时就像被抢了至宝般,不复淡然之态。 “为师答应你,答应你!”老者连连点头答应,随即在他手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恩”。 她身边不会有别的男子,因为她活不过今日,傍晚之前,他派出的人定然能将她抓来。 “真好!”慕容南宇笑得心满意足。 他不是圣人,他可以将她从身边推开,但她无法接受她身边那般快出现另一个人,哪怕她不知道一切,他也希望她身边的那个位置能空子着。不久,一年就行! “陛下好生歇息,千万要撑住!”在他掌心用力地勾画着,老者只觉全身的力都在这一刻被掏空。 “本王不想歇息!”慕容南宇摇摇头,摩挲着端起桌上的茶盏:“师父陪徒儿晒晒太阳吧,今日的阳光暖得紧,就这么坐在庭院中未尝不是一种享受。” “为师得加快速度炼药!”知他怕他伤害凤盈,才将他拖住,可老者怎么可能答应他。 “还有时间,师父莫急,您老比徒儿要累,也该停下脚步歇一歇了!”将茶盏准确无误地置于唇边,慕容南宇啜了口,不由眉头拧起:“连味都尝不出了!” 原来食如嚼蜡是这般感觉,往日喜爱的茶饮到了口中甚至比凉水还要无味,只能觉出口涩。 “为师将药罐搬来这可好?”因为手被紧紧抓着,老者只好退一步。 “师父莫急,晒晒太阳吧!”慕容南宇的语气很是轻松,却带着叫人无法拒绝的压迫感。 “孽缘啊!”老者长叹一声,跪着的双腿一转,就这么盘腿坐在地上。 纵然有衣袍阻隔,雪地的冷意还是不断钻入。 “打徒儿记事起,就没同师父这般闲适地坐在一处了!”闭目,将灰黑的混沌阻隔,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是啊,我们师徒二人,就没这般闲适地相处过!”老者有些怅然,抬头看着白云悠然的天。 今日的天气可真好,好得叫他心生苍凉。 暖风拂面,这是柳城连日大雪后少有的晴暖,那般突兀且不合时宜。 “王爷,王爷!”千龙从院外奔入,见二人就这么平和地坐在一处,不由放慢脚步。 “怎么了?”老者抬头,没有惊扰闭目休憩的慕容南宇。 “瘟病没有加重,那六人确实瞒下了病发之事,这才导致了二十余人病发!”千龙气喘吁吁地说着,眼中还有愤恨之色。 王爷会感染便是因着这些自私的刁民,如果不是他们一个个的不守秩序,柳城便不会死了近半城的人。 “将那六人活活烧死!”老者眼中闪过杀意:“再派人重新排查西、北两个城区,遇上隐瞒不报的,杀无赦!” 第242章 峰回路转 暖风吹拂,千龙悄无声息地离去,待他走后,慕容南宇笑着开口道:“师父可是动怒了?” 他现下虽眼盲,耳聋,但心却没瞎,他能感觉到身边之人呼吸变得急促,显然是气到了极致。 “无事!”在他手心尚未将字写完,又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气息纷至,慕容南宇动了动指,询问老者发生了什么。 “凤盈的妹妹凤茜和她的挚友柳宗!”面对突然前来的两人,老者满脸惊诧,显然很是意外。 “柳御医!”慕容南宇起身,面上是如沐春风的笑。 “下官见过六王爷!” “凤茜见过六王爷!” 二人齐齐行礼,柳宗手中端着一个大碗,内里是乌黑的汤药,浓郁的血腥味四散,夹杂着不知名的药材,叫人晕眩。 老者扯了扯慕容南宇的衣袖,他当下会意,淡然道:“不必多礼!” “不知二位缘何入的柳城?”柳城禁严,这二人却突然而至,若说是皇上指派柳宗前来尚可信,凤茜乃凤丞相的三千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乃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千金小姐,她怎会突然来此? “柳宗无意间听家父泄露柳城瘟病一事,当下便赶了过来!”柳宗恭敬言罢,一抬眼,便见慕容南宇眸光黯淡,像是不能视物,且眼底一片死灰。 “王爷染了瘟病,已经咳四次了!”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那态度几乎叫人产生错觉,好似眼前年轻的男子乃是与世隔绝的高人。 “柳御医如何得知?”没有诊脉,只一眼便看出症结,老者不由得重新打量一番眼前人,似在思量是否这年轻的男子乃嵩山余老易容而成。 “老人家,柳宗来柳城之前便已做了准备。”他说着,疾步上前,将手中端着的瓷碗递上,沉声道:“这是柳宗下马车前熬好的药,可延缓病症发作!” 他眼中是满满的自信,老者心头怀疑渐浓,眸光在汤药与男子间转换。 “叟若是不信,大可先问过六王爷再行定夺,柳宗晓得六王爷现在目不能视耳不能闻,还请叟代为转达!”递汤药的手顿在半空中,柳宗没有收回之意,只是淡笑着,施施然道:“还请叟早作定夺,此药珍贵无比,且凉了就会失去药效。” “……”眸光沉了沉,老者执起慕容南宇的手转达他的意思:“王爷,柳御医表示他有药可缓解您的症状,只是……” 只是他怀疑眼前之人并非柳宗,且他不相信柳宗的能力。 “哦?”慕容南宇扬了扬眉角,将大掌准确无误地伸到柳宗面前:“柳御医且跟本王说说!” “柳宗无意间听家父泄露柳城瘟病一事,当下便赶了过来!”柳宗一笔一划在他手中写着,言语中满是自信:“柳宗不才,虽无根除之法,却能遏制瘟病发作,现下柳宗已经将药备好,还请六王爷相信柳宗!” “柳大哥!”凤茜紧张地看着慕容南宇,生怕他出言拒绝。 “王爷,那凤茜看着很是紧张,二人形迹可疑!”老者眸光锐利地打量着凤茜,将对方神态尽数收入眼底,但瞧见慕容南宇有意接过瓷碗后连忙制止。 “师父多虑了!”接过瓷碗,慕容南宇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他了解凤盈,所以连带着了解柳宗,且他乃将死之人,对方没必要害他。 “王……”老者想将药碗打掉,却被半路杀出的章泽制止。 “叟请宽心,章泽以项上人头担保,此药有用!”抓住老者的手,章泽偷偷眨眨眼,一如从前般顽皮。 确定了来者为真,老者还是不放心,柳宗的说辞就有漏洞,皇上将柳城一事隐瞒得那般紧密,他们怎可能听到风声。 温热粘稠的药入了腹中,慕容南宇只觉体内有什么在翻涌,虽然感觉细微,却是实实在在的变化,心中不免惊奇。 柳宗是谁,他是柳神医的儿子,可柳神医虽有神医之名,却及不上嵩山余老和游方鬼医,更别说是年方十七的柳宗,他这般年轻,怎可能如此厉害! “王爷!”紧张地扶住慕容南宇,老者面上尽是忧色。 “鬼医不必担心,六王爷很快便会恢复!”柳宗言罢,朝章泽摆摆手:“章护卫,本医乏了,快帮本医找个居所。” “柳御医……”老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而后偷偷剜了章泽一眼,眸光暗含指责之意。 “……”章泽耸耸肩,一副无辜的模样。 游方鬼医的身份他可没跟人提及过,柳宗是怎么晓得的他也纳闷。 “鬼医且放心,柳宗并无恶意,只是手中有医典一本,参悟不透,想请鬼医助柳宗一臂之力。”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自信,坦然,莫说是游方鬼医被弄迷糊眼晕了,就连同行而来的两人都无法理解。 “千虎,过来!”游方鬼医看着不远处一脸迷茫的千虎,将他唤了过来。 “鬼老!”千虎在他示意下扶住慕容南宇。 “王爷便交由你照顾了,若有不适便派人前来禀报。”游方鬼医言罢,正色看向柳宗,眼中疑色未消:“柳御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还有这药……” 慕容南宇喝下后并无异样,且气色有些微好转,原本苍白的脸回了一丝血色,倒将这药显得神奇。 “烦请鬼老为柳宗安排好下榻处,届时鬼老便会明白了!”柳宗依旧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游方鬼医,似笃定他会跟来,末了,又补充一句:“柳宗希望那环境能清幽些,利于静养,且离秋水苑远点!” 他这么一说,游方鬼医眼前一亮,忽的摇摇头,又觉想法不对。 “柳御医请随老夫前来!”游方鬼医方跨出一步,便被柳宗制止:“请鬼老先帮小妹和章护卫安排好下榻处,柳宗只想一人清净!” “柳大哥!”凤茜狐疑地看着他,不明所以道:“为什么我们三人要分开?这柳城并不安全,有三王爷的人,你一人万一出事怎么办?” “是啊,柳御医,我们三人一道安全些!”章泽也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生出这番举动,当下出言劝道:“你独自一人居于僻静处,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无妨,无妨,鬼老会派人保护我的!”柳宗咧嘴,朝游方鬼医一笑:“是吧,鬼老!” “……”游方鬼医上下打量他两眼,只觉他有意卖关子,但当他瞧见他拿出在手中轻敲的医典后,不由眼前一亮,连忙应道:“这是当然,柳御医大可放心!” 两人这一唱一和的,众人看得分外不明,而慕容南宇听不见也看不见,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二位随老夫前来!”游方鬼医抬脚离去,凤茜与章泽面面相觑,虽心有不明,但对方已经走了,他们也不好在此磨蹭询问,叫老者一番好等。 手搭上慕容南宇的脉搏,柳宗眉头拧起。 他的脉象十分正常,但细感之下,又有几分紊乱,和凤盈当初的脉象分外相似,这果真不是平常的瘟病,里面掺杂了蛊毒。 “柳御医可有诊出异常?”五感不通的情况下,人往往会变得急躁,因为一切都是未知,就算能感应气息,依旧受制于人。但慕容南宇却是一派淡然,因为他信任他的下属,只要他一刻未病死,有人来犯,哪怕无比强大,他们也会浴血保护他,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瘟病含蛊,不过这瘟病与蛊毒融合得并不好,不能将蛊毒发挥到极致,此症可解!”柳宗笑笑,在他手上写道:“柳宗很感谢六王爷能给柳宗这次机会,柳宗不会辜负六王爷的信任。” “你是盈儿的至交好友,盈儿信你,本王自然也信你!”前世的柳宗背叛了凤盈,但今生没有,今生他宁愿让自己堕入无边愁苦也不肯背叛凤盈,所以他信他。 “六王爷,为何不见盈儿?他给下官传了书信,说她要来柳城,怎入了柳城没瞧见她在王爷身边?”柳宗写完这些字后顿了顿,又补充道:“难不成她去找嵩山余老求药了?” “她回洛阳了!”慕容南宇笑笑,眼前的灰黑色雾气似散去许多,能隐约瞧见一人形物站在他面前,虽是扭曲的,但他晓得那便是柳宗。 “盈儿不晓得王爷病症?”柳宗这回写得有些急促,又在后头补充道:“她不在也好,多谢六王爷!” “盈儿并不晓得,还望柳御医能为本王瞒下此事!”他和凤盈乃多年挚友,或许会有着他人不晓得的默契与信件往来方式,此时他尚未痊愈,不想叫凤盈挂心,更不希望她心存歉疚。 “六王爷请宽心,柳宗也不希望盈儿挂心,毕竟她是个性急的,一晓得此事便会冲来,且她来了也没用!”柳宗写完这些,眸光深沉地看了慕容南宇一眼,张了张口,钦佩道:“柳宗敬佩王爷,愿与六王爷共进退。” “柳御医!”千虎诧异地看着他,意外他会说出这般郑重的话,毕竟他与六王爷并无私交。 “千虎大人,柳宗愿与六王爷共进退不是因着六王爷,而是因着盈儿心中有他,本官不希望盈儿伤心,只想尽自己绵薄之力,虽不能力挽狂澜,但人多力量大,相信柳宗与鬼医联手,能破了柳城大难。”他相信自己,自打凤盈第一次中了蛊毒后,他便暗中研习此术,算不得融会贯通,看遍蛊法,但也算小有成就,能尽上绵薄之力。 “千虎谢过柳御医!”千虎后退半步,郑重跪下,“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第243章 多一份联系 入夜,天上星河密布,竟是一片繁盛之象。 慕容南宇盘腿坐在树下,眼上蒙着一层白纱,闲适地饮茶,耳畔是两人的低声对话。 他的听觉与味觉恢复了,只是双眼被蛊瘟害得颇深,还得再喝一回药才能缓解。 “柳御医这法子当真不错!”鬼老点头,对柳宗刮目相看:“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建树,日后了不得啊!” “鬼老过奖了!”柳宗态度很是谦逊,与早上那一派自信的模样倒是生了偏差。 “老夫在你这年纪时不如你!”鬼老这话说的倒是事实,他之所以比柳宗厉害,那是因着他乃杏林世家,手中所持医典何止千本,皆是世代传下的简便宝法,通俗简练,只要是通医理之人,便能轻易研习。 “但柳宗未必能如鬼老这般高寿!”柳宗言罢,就听得鬼老爽朗大笑:“你若是活不到老夫这般岁数,那医术确实及不上老夫!” 二人谈笑着,目光又落回地上摆着的医典之上。 这医典与普通的医典不同,上面的许多字都无法看懂,像是怪异的符号,偏偏那些叫人看不懂的字眼乃是关键所在。 将医典翻了一页,鬼老郁闷地揉额,只觉无比头疼。 这医典足有一寸厚,虽笃定上面有瘟病的解法,但他们根本不知道哪一页上是讲解的瘟病,哪一页说的又是其它。 柳宗亦看得脑袋胀痛,他们研究了数个时辰,只能笃定地排除其中五个,而其它的都只能了解只言片语,当真是无从下手。 “哎!”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叹,而后皆是一愣,对视一眼,仰头大笑。 “师父心情颇好!”难得听见游方鬼医这般畅快地笑,慕容南宇不由勾了勾唇角:“看来师父同柳御医很是投缘!” “投缘,当然投缘!”捋了捋胡须,鬼老朝柳宗道:“你小子可会猜字?” 他对柳宗的称呼由“柳御医”变为“你小子”,可见对方很合他意。 “鬼老可会猜字?”知他指的是什么,柳宗温吞反问。 “那便一道猜猜?”左右这上面的字看不懂,不如以形解意,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猜猜!”柳宗点头同意他的提议,当下起身去屋内拿文房四宝。 “凤盈那丫头很会交友啊,一个个都是厉害的,眼光好,眼光好!”鬼老一面翻着医典一面点头。 要说这凤盈的眼睛可真毒,青梅竹马的好友竟然有如此学医天赋,会籍籍无名全是因着柳神医的不看重和无名师指导,若是加以点拨,日后必成大器。 “师父若是喜欢可收他为徒……”慕容南宇出声提议罢,又觉不妥,游方鬼医一生只能有他一徒,收柳宗便是破戒,当下改口道:“不如师父收他做义子吧,恰好秉性相投,且如此一来一身衣钵也有人后续!” “这……”鬼老心中微动,也觉这提议甚好。 柳宗性子温吞耐磨,是可以吃苦的料,且在这方面悟性极高,若是收为义子不仅能继承他一身衣钵,日后一番作为也会涨了他的颜面,只不过…… “罢了,还是罢了,逞为他人做嫁衣!”凤盈与慕容南宇日后必然敌对,柳宗又是凤盈那边的,他平白帮敌手教出能人,岂不是在变相地削弱自己,不妥,委实不妥。 “师父不必多虑,这事实本就难料多变,有些定数,顺应为之方是定数。”啜了口茶,慕容南宇轻嗅暗香,不紧不慢道:“师父觉得,徒儿与她一定为敌吗?” “这……”原本的鬼老是确定的,可现在的他无法确定。 就好似他们之间的感情,之前他也曾说过二人无缘,慕容南宇对凤盈哪怕付出再多,也只能是一厢情愿,可后来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他对凤盈并非是一厢情愿,更多的是情投意合。 “柳宗既有此材,师父多多教诲,保不准日后他夹在中间为难,还能帮着说上话呢!”说到这,慕容南宇笑得像只狐狸:“不是吗?” “言之有理!”鬼老点点头,觉得可以收了柳宗做义子。 凤盈与王爷之间变数颇多,但他与柳宗不同,他收了柳宗为义子,这关系便板上钉钉了,日后柳宗若是于他为敌,名声上便没法过去。况且凤盈很是在意柳宗这个朋友,他们之间多一分联系,也就少了一丝敌对的可能。 “呵!”慕容南宇低笑,像只狡黠的老狐狸。 有些事情,总是有备无患的,他们之间越多交集越好。 “鬼老!”柳宗将一盏茶递给游方鬼医,而后将身后人托于盘中的文房四宝一一放下,执袖,研墨。 他的一举一动都很温吞,却不缓慢,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稳妥感。 鬼老细细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越看越觉满意,不由叹道:“柳神医当真是命好啊!” 柳神医命好,不过却是个眼瞎的,这么个好苗子就因为是庶出被他丢弃一旁,他都替他感到惋惜。 “鬼老过誉了!”闻言,柳宗眸光暗了暗颇为感慨道:“除了盈儿,鬼老是第一个这般夸赞柳宗的!” 在柳府,他从未被重视过,那般多的子嗣,他爹柳俞根本无暇顾及,更别说是发现他的才能。 从小到大,只有凤盈一人称赞他,与他一道看书,习字,从不嫌弃他的出身。要知道,他一个小小御医庶子,根本配不上右相嫡女,更别说成为莫逆之交。 只是,凤盈的褒奖是鼓励,鬼老的褒奖则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别人或许不知,他却是晓得的,游方鬼医的医术早已远超他爹柳俞,只是为人低调,行踪不定,这才在名气上稍逊一筹。 能得到游方鬼医的褒奖是他毕生的梦想,如今多次听得他的夸赞,除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中更有别的想法在翻腾。 柳宗几度张口语言,最终只是嚅了嚅唇,咧出一个温吞的笑。 “可惜老夫膝下无子,营营汲汲半生也不遇可传衣钵之人!”见他眸光闪烁,欲言又止,鬼老再次叹了声,话中意味越发明显。 柳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觉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是他日有所思,所以生了幻觉吗?他怎觉得游方鬼医意有所指,隐隐透露想收他为徒的打算。 “只可惜了,老夫这毕生所学,后继无人啊!”鬼老长叹,端起茶盏吹了吹,而后放下,止不住地摇头:“可惜了,可惜了,好不容易遇上个好苗子,却是已有师承之处,可惜,实在可惜!” 听了他所言,慕容南宇暗暗发笑。 他这师父面上看着一派正经,但那只是面对他的时候,在遇上符合心意之人,立马变成老顽童,且还是个好面子的老顽童。明明是他自己生了收义子之意,偏偏在那长吁短叹的,就等着对方先开口。 果不其然,在听得他叹息之后,柳宗眼前一亮,急切道:“鬼老,柳宗并无承师,所学乃是自己求得的医书,柳家密门是不传庶出的!” 这点鬼老是知道的,但他故作愕然,眼含欣喜地看着他:“此话当真?你小子可别唬老夫,叫老夫空欢喜一场!” “此话当真!当真!”柳宗说着起身,一撩衣袍便跪了下来:“还请鬼老收柳宗为徒。” “这个嘛……”鬼老捋了捋胡子,故作为难道:“老夫发誓只收一徒……” “那鬼老可收义子?柳宗定孝敬您老!”柳宗兴奋得说话时舌头都有些打结,但他还是磕磕巴巴地将自己的心迹表露出来:“柳宗仰慕鬼老已久,两年前听闻鬼老仙逝,心伤不已,今日得见鬼老,乃柳宗毕生之幸,柳宗并非不懂满足之人,实在是……实在是……” “急什么急,老夫又没说不收你……” “孩儿见过爹爹!”生怕鬼老此话还有下文,柳宗“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直接以行动将二人关系坐实了,虽然鬼老仍有反悔的机会。 “既然你有这番心意,那老夫也就接受了!”扯了扯嘴角,游方鬼医强压下心头笑意,起身将游宏图扶起。 “柳御医,你当真好骗!”在一旁全程听了二人对话的慕容南宇不由大笑。 “六王爷,此话怎讲?”柳宗一听有些急了,莫不是鬼老根本没有收他之意,只是拿他寻开心? “王爷!”鬼老加重声音,转脸便是笑嘻嘻的模样:“王爷许是听岔了,好孩子,我们父子二人好生研究这医典,好生猜字!” “恩?”柳宗狐疑的目光在二人间打转,怎么都觉得这气氛不太对,好像自己方才被人给卖了。不该啊,他夙愿得尝,应当是高兴才对……许是他高兴过头了,才会出现这种幻觉。 “猜字,猜字!”拿起一方宣纸,鬼老偷偷拿眼看向占了大便宜的慕容南宇,不由得叹息。 到底是他老了,被他这亲手交出来的徒儿给咬得死死的,老话说得没错,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他自认是个厉害的,没想到自己的徒儿比他还要狡猾! “是,爹爹!”柳宗恭敬应下,又回头看了慕容南宇一眼,见他神色淡然,好似方才他耳鸣,听错话了。 第244章 以血入药 转眼过了五日,柳城瘟病一事传遍洛朝每一个角落,洛阳发生暴动,万人跪于皇宫前,堵塞了街道,最后皇上不得不下令派遣五位德高望重的御医前来,放火焚烧柳城一事暂时被搁置,慕容南朝气愤不已。 “三皇兄怕是气坏了!”听了护卫在耳畔的低语,慕容南宇展颜,笑得颇为幸灾乐祸。 看来消息放得还算及时,短短数日便传遍洛朝,若是再晚上一日,怕是这柳城昨夜便付之一炬。 “爷,该喝药了!”一大早,千龙便端着一碗乌黑的药到慕容南宇榻前。 他眼上依旧颤着纱布,只是气色越发红润,想来那蛊瘟是暂时被抑下了。 “恩!”淡淡应了声,慕容南宇接过瓷碗。将碗搁至唇边,方饮了一口,他便锁眉,沉声道:“这药怎一股血腥之气?” 心头涌过不好的预感,慕容南宇猛然站起,冷声道:“那柳宗是师父派人假扮的?” “爷怎会这般想?”千龙面上划过异色,但声音却是一派镇定:“爷要是不信,喝了这碗药,待将纱布拆了,您便能见到柳御医了!” “这药的血腥之气如何解释?”慕容南宇依旧不信,面色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来。 “这药内有血腥之气是因着此药便是多种毒物之血混合而成,只能以毒攻毒暂时压制,不能全解!”温吞的声音响起,柳宗徐徐踱入屋内,将瓷碗往慕容南宇面前一推,轻笑道:“难不成六王爷以为柳宗会在这药内下毒?” “此药当真不是盈儿的血?”凤盈的血可解百毒,如果不是她的血,怎会这般及时出现抑毒良药。 “六王爷是在说笑吗?盈儿的血能做何用?”柳宗像是听见了笑话般,忍不住低笑起来。 他的笑得很是隐忍隐忍,叫慕容南宇心中防备渐渐松懈。 “爷忘了,凤小姐已经被您给气走了,又怎会……”剩下的话千龙没说,但慕容南宇却明白他的意思。 是啊,盈儿被他气走了,怎可能在这放血给他解毒,且柳宗与盈儿乃是至交,又怎舍得让她伤害自己。 “盈儿被气走?”听得二人对话,柳宗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瞒柳御医,凤小姐的血能……” “本王只是不希望她涉险罢了,柳城缺大夫,她来这帮不上忙,且极有可能染上瘟病!”慕容南宇言罢,端坐回榻上,将话题引开:“现下柳城内的情况如何?” “一切照常,病情算是暂时稳了下来!”柳宗说话间眸光四下探索,见千龙投来警告的目光只是笑笑,继续打量着屋内,想看看有没他要找的东西。 “柳御医既有缓解瘟病之良药,不知可否将药方告知本王,本王好派人外出寻药。”慕容南宇极其自然地言罢,柳宗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在试探他,这人可真精,疑心病可真重。 “药方柳宗已告知义父,义父也早已派人前去寻药,只是这药材异常珍贵,怕是无法遍及全城,不如集中起来用在一人身上,以暂时稳住王爷病情,寻得根治的良方才是上上策!”柳宗不紧不慢地言罢,朝他拱手道:“王爷,请您将右手伸出,柳宗要为您诊脉!” “如此珍贵的药材,不知是千年雪莲还是万年人参?”左手挽袖,右手探出,慕容南宇不依不饶地询问。 “非也非也,比这两样还要宝贝!”对于他的询问,柳宗早有对策,当下依旧温吞道:“那药乃是以迷雾之境的沼蛇蛇血做药引,配以初生七日的小鹿鹿眼,再加上蜘蛛等毒物熬制而成!” “呃!”听他这么一说,千龙不由觉得反胃。 “哦?”慕容南宇只是笑,似信非信,但没再提及此事。 “六王爷的双目恢复得不是很好,这白绫怕是得多裹几日,避免见光,留下后遗症。”手本已伸到他眼前,忽的放下,柳宗叹了声:“王爷切莫操劳过度,只有好好调养身子,这药才能将药效发挥到极致!” “本王定然遵循医嘱,不浪费柳御医一番心意!”言罢,将被他放置一旁的瓷碗端起,仰头,将腥甜粘稠的黑汁一饮而尽。 见他老老实实将药喝下,柳宗暗暗松了口气,忙不迭拱手道:“六王爷好生休息,柳宗告退!” “千龙,送柳御医!” “是!”千龙上前将柳宗引出,一出了秋水苑,他便换上凝重之色:“柳御医,你方才窥探什么呢!” “自然是看有没有女人的痕迹!”柳宗毫不避讳地言罢,眸光锐利地看向千龙:“千龙大人,柳宗想请你据实以告,你家王爷到底有没有女人?” “自是没有!”千龙不假思索地否定,言罢,又觉不够,当即补充道:“男子三妻四妾并非丢人之事,无妻无妾才丢人,我家王爷身份尊贵,他就算是妻妾成群又有何人会去说他,何必藏着掖着,反叫人暗地里揣测有断袖之癖!” “如此便好!”柳宗点点头,目光渐渐柔和下来,诚恳道:“柳宗并非有意冒犯六王爷,只是……相信千龙大人明白!” “千龙明白,柳御医放心吧!”千龙点点头,忽的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王爷的眼睛还没好吗?这药……这药短期内最好还是不要取了,伤害极大……” “六王爷身体底子极好,双眼早已无碍!”见他一副紧张的样子,柳宗笑笑,温吞道:“千龙大人不觉得六王爷此时‘目不能视’更好吗?” “这……”千龙一怔,而后知他指的何事,当下赞同道:“柳御医此言在理!” “千龙大人不必忧心,若有要事需六王爷处理,这非强光之下还是能拆下白绫的!”柳宗眼底尽是狡黠之色,手抚着袖口暗纹,徐徐道:“只不过嘛……” “若是出门必须眼裹白绫!”千龙会意,面上又是紧张又是欢喜。 “没错!”柳宗勾唇,随即拱手道:“柳宗先行一步,千龙大人不必远送,在此止步吧!” “柳御医慢走!”千龙亦是拱手,目送柳宗离去。 “真是太好了!”拍拍胸口,千龙心中悬着的大石落地。 只是他还未庆幸完,就觉背后有锐利的目光射来,当下身子僵住,整个背脊紧绷着,不敢将头扭过去。 清风穿过游廊,带起宝蓝色的衣袍,慕容南宇眸光沉沉,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瞧着似被点穴,动弹不得的下属。 良久,千龙暗暗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转过身子,在瞧见来人后似一惊,关切道:“爷,您怎将白绫解了?快快将眼遮上,柳御医说过,您的眼不能见光,会留下后遗症的!” “是吗?”他眼中波澜未起,语调也无分毫变化,只是那似笑非笑的弧度分外渗人,叫千龙颤栗异常。 “爷,属下扶您进去!”强做镇定,千龙方往前跨了一下步,便见男子薄唇微启,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自喉间溢出:“千龙,你可知罪!” “属下该死!”知他已晓得一切,眼看事情瞒不过去了,千龙干脆地认了罪,单膝跪地道:“属下愿接受任何惩罚!” “这是谁的主意?”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千龙竟然敢欺骗他,还有柳宗,他竟然会答应这般荒诞的事。 一开始他便心有怀疑,只是来人是柳宗,凤盈的至交好友,他以命与她相交,对她不利的事他怎会答应?没想到,正是因着这点,才叫人钻了空隙。 “是……是……”千龙头垂得低低的,掩去面上的懊恼神色:“是柳御医的意思!” “你没见到她?”听到这,慕容南宇算是完全明白了,千龙只知这药的来源,却不知人在何处! “千龙只知这药是何做的,并不知人在何处!”千龙言罢,在他锐利的眸光下将所知和盘托出:“人的行踪只有鬼老与柳御医晓得,只是……” 只是这两人是个嘴硬的不说,他们不愿说,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千龙不知道,慕容南宇也无法知道,鬼老是他的师父,他无法逼问,柳宗是凤盈的至交,他不好逼问。 “你明知这药是盈儿的血,你还眼睁睁地看着本王喝下去!”猛然揪住千龙的衣领,慕容南宇终于维持不住一派淡然的模样,怒道:“一个两个的都将事情瞒下,你们还有没有将本王当主子看待?” “王爷息怒,您身子还未大好,且莫动怒,切莫动怒……”他目眦欲裂的可怕模样将千龙吓得不轻,他跟了王爷这般久,就没见过他如此失态。 “下一次用药是在什么时候?”她不想让他知道,所以就算他现在将整个柳城掀个底朝天也无法找到她,唯有挑在用药时下手了。 “这……属下也吃不准,大概是十日之后!”生怕他动怒气坏了身子,千龙忙据实以告,末了,不忘补充道:“爷大可放心,柳御医是个有分寸的,凤小姐不会有事!” “有分寸?他要是有分寸便不会同意让盈儿放血!”话虽这般说,慕容南宇的心根本无法放下。 她是个性子倔的,一旦决定的事便难以改变,她能说服柳宗陪她演戏,便能透支了自己的身子骨,一想到自己喝下的那两大碗腥甜的黑汁是她的鲜血,慕容南宇心便隐隐作痛。 “爷……”千龙看着神色焦虑的男子,不由庆幸自己答应鬼老瞒下此事。 依着王爷对凤盈的心思,若是一开始便晓得那汤药是凤盈的血,怕是一口都不会喝。 “你记好了,他们让你怎么做你便按着他们的要求来,本王不曾发现此事,待晓得下次用药时间,立即禀报本王!”她既想躲在暗处,他便亲手将她找出! “是,爷!”心知他作何盘算,千龙还是沉声应下。 第245章 鬼老昏迷 荒芜的柳城街道上,柳宗亦步亦趋地跟在游方鬼医身后,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簿子,拧眉思索着该如何落笔。 没头绪,这医典怎么瞧都毫无头绪! “柳御医!” 身后传来一声低呼,柳宗往前跨出的脚来不及收回,脑袋一下撞在柱子上。 “咚”地一声闷响,柳宗抱头,清秀的面容有些微扭曲。 “柳御医没事吧?”现在正是查看各家病情的时候,他却依旧抱着那本医典不放,一边看书一边走路,活像一个书呆子。 “我想到了,义父,我想到了!”顾不得脑袋上的疼,柳宗眼中迸发出奕奕神采,平日里不紧不慢的语调变得急切。 他疾步上前走到鬼老身旁,一撩衣袍席地而坐,也不管地上是否有脏物。 “哦,想到了什么?”见他这般急切的模样,鬼老亦被感染了,当下俯下身子瞧着他,静待下文。 “千虎大人从嵩山带回的是反骨草,也就说明反骨草是必不可缺的一味药,义父你瞧!”指着医典上一个扭曲难懂的字,柳宗兴奋道:“反骨草有治头痛之效,义父您看,这个字是不是像一人以手抱头?” “诶!”鬼老定睛一看,当下也面露兴奋之色:“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几分像!” “是吧,按着这思路顺下去,这个是鹿鞭,这个是蛇胆,这个是灵芝!”柳宗越说越激昂,同时手上不断动作着,在旁边打上标注。 “爷,您看这……”眼看两人就这么在街上坐了下来,千龙看看唇角带笑的慕容南宇,不确定道:“爷,我们还去西城区查看病情吗?” “上城楼看看吧!”两个柳城内医术最好的人不在,他们这些医术一般的人去了也没用,不如上城楼看看,与慕容南朝打个照面。 “是!”扶着眼裹白绫的男子,千龙小步踏上台阶。 站在城楼之上,呼啸的西北风没了阻碍,放肆地挂过他的脸,将银色衣决带起。 城楼之下,离柳城只有一里远的慕容南朝抬头看着仿若眼盲的男子,眼中闪过邪色,开口挑衅道:“六皇弟在柳城内过得可还好?” “劳三皇兄挂心,一切安好!”虽然白绫将他的眼裹着,但慕容南宇能瞧见对方隐约的轮廓,且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他此刻的神色和心思。 “听闻柳城内的瘟病越发不受控制,六皇弟现下可好?没有叫人传染了吧!”慕容南朝言罢,忽的低低笑了起来:“本王倒是忘了,六皇弟将柳城分了城区,必然在北城区内安然无恙地静卧。” 他话里有话,明面上是兄弟间的关切,实则暗指他在柳城内不作为,明哲保身,这才没有染上瘟病。 “三王爷,你……咳咳!”千龙剧烈地咳了起来,面上泛出不自然的潮红。 “千龙护卫染上瘟病了?”慕容南朝故作不明,但心中却满是得意。 他不染上瘟病又如何,就算他能活着从柳城出来,那也是损失惨重,千龙可是他最得力的下属,死了一个千龙,无异于断了他一条胳膊。 “六皇弟,染上瘟病之人就该安置在南城区,在柳城内胡乱走动,极有可能传染给别人!”慕容南朝的话无疑是在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意味明显,叫人听了不由得咬牙。 城外的大臣听得青筋直冒,城楼上的男子却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唇角微微扬起,像戏台下看热闹的看客,而慕容南朝不过是戏台上唱独角的戏子。 慕容南朝无疑是痛恨慕容南宇的,痛恨他的优秀,痛恨他明面上的不争,更痛恨他那副淡然的模样,叫他恨不得跃上城楼撕破他的假面。 然慕容南朝跳不上去,而城楼上之人的假面也不会脱落,他就这么淡淡地笑着,在对方几近爆发之际淡淡道:“三皇兄挂心得为时过晚,本王已经染上瘟病了!” 他声音不大,低醇悦耳,超脱淡然,仿佛口中所言的关乎生死之事发生在他人身上。 “六王爷!”城下大臣惊呼,不可置信地看着城楼之上那飘飘如仙的男子。 “六王爷缘何染上瘟病?”那人紧张问罢,忽觉自己所言纯属废话。六王爷处在那瘟病肆虐的城内,又有条不絮地将一切指挥好,若不是亲力亲为,如何能做得如此妥帖。 “染上便是染上了!”慕容南宇并无说自己深入安抚染病之人一事,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说得越多,越破坏那些大臣的好感,此时的他当是一个无欲无求,一心为黎民百姓的将死之人。 “六王爷……” “六皇弟既染了瘟病,就不该站在风口处,这样极易将瘟病传染他人!”知他打的什么心思,慕容南朝不由得恼了。 当真是只老狐狸,先前将病重一事瞒得这般紧,现下皇上派御医前来,他便将事情抖出,明摆着是要搏得臣民爱戴,不得不说,他做到了。 环顾四周,那些个大臣多衣袖掩面,拭去眼角泪水,在听到他的话后受伤动作顿住,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看来三皇兄并不了解此次瘟病!”闻言,慕容南宇依旧一派淡然,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此次瘟病只有长期呆在病患之中或与之有亲密接触才会感染,若是能靠风传,只怕病情早已控制不住了!” “……”慕容南朝眸光渐渐阴鸷,城楼上的男子无疑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日不将他拔出,他便一日得不了痛快! “三皇兄来柳城不是来帮忙解决瘟病的吗?为何连瘟病的传染方式这般基础的都不晓得?”问罢,慕容南宇转身,没打一声招呼便下了城楼。 “……”大掌在袖中紧握,慕容南朝面沉如水,恨不得将对方扒皮抽筋。 慕容南宇,你都瞎了,纵然身有万千风华又如何,不过是个瞎子罢了,本王就不信你能挺过这场人祸,本王就不信你的运气这般好! “王爷,三王爷他……”一想到慕容南朝那得意的嘴脸,千龙不由得暗暗咬牙。 “无妨,就让他多高兴些时日!”慕容南朝现在多高兴,他就能叫他日后多失落。 现下瘟病一事已有突破,研制出解药就只是时间问题。 “爷,不好了!”两人正朝下走去,迎面跑上一铜甲小将,眼中布满惧色,喘息着道:“鬼老昏迷了,现已没了气息!” “……”慕容南宇面上沉了沉,阔步走了下去。 “义父,义父,你醒醒!”游方鬼医忽然昏迷不醒,柳宗当下被吓坏了,一手搭着他的脉搏,一手掐住他的人中。 半响,听得细碎的踩雪声,他猛然将头抬起,看向银衣猎猎的男子。 他没有说话,慕容南宇也没问,只是静静蹲下身子,将手探向他的鼻息,就感一片平静,没有出的气,更没进的气。 “柳御医,师父他如何了?”就这么忽然去世,他不信! “鬼老也染了瘟病,应当……应当……”余下的话柳宗没有说,只是眼眶一红,垂头看着满脸疤痕的老者。 “师父方才咳了?”他染了瘟病?而且咳了第五次? 慕容南宇垂眸,看着似睡着的安详的老者,身子微曲,将他包在怀里。 在他印象里,师父是百毒不侵的,他以为这次的瘟病也是,且师父一直气色很好,可现下,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辞世了,甚至来不及于他作声告别。 “爷……”千龙侍立一旁,眼中亦是无尽的悲伤。 长风过巷,带来更甚的冷意,萧瑟的长街笼罩在一片悲凉之中,忽的,柳宗像发了疯般将医典揣入怀中,而后夺过慕容南宇怀中的鬼老一路狂奔而去。 “柳御医……”千龙抬手将他拦住,宽慰道:“你冷静点,千万不要做出糊涂事!” “六王爷,相信我,义父他还没死,你相信我,我有法子救他,我有法子!”柳宗不断重复着那一句话,看向慕容南宇的目光是那般坚定。 “千龙,放行!”慕容南宇一挥衣袖,千龙默默将手放下。 “爷……鬼老他……” “师父不会死,一如两年前!”两年前传出游方鬼医逝世的消息,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包括派人围追堵截游方鬼医的凤朝人,但事实上他并没死,而是使的金蝉脱壳。 这次的情况与上回不同,却也是相同的,他不会死,纵然他没使用金蝉脱壳这招,但他绝不是那种会让自己死的悄无声息的人,没亲眼瞧见他一手教出的人登上大宝,他又如何舍得辞世。 “可……”千龙一顿,忽的眼前一亮:“爷,鬼老并无七窍流血之兆,会不会是……” “你确定师父从未七窍流血?”如果没有七窍流血,那么事情就比他想象中来的还要简单。 “属下可以百分百确信,七窍流血一事会有后兆,属下与鬼老这些时日里大部分时间都与鬼老待在一处,鬼老绝对没有七窍流血!” “那边不必担心了,等柳宗研制出解决瘟病之法,师父便会清醒过来!”慕容南宇扯起唇角,笑容里多了一丝苦涩。 不是他不相信柳宗,而是柳宗实在太过年轻,经验不足,此次的瘟病又这般厉害,怕是他难以独自解决。 第246章 驱逐侯谷兰 “啊!”尖叫声划破天际,原本静僻的院中鸟雀四散,振翅声四起。 厢房内,发出尖叫的侯谷兰嘴尚未闭拢,素手指着柳宗怀中的游方鬼医,眼睛几乎瞪出眼眶,怒道:“柳御医,谷兰说过的,谷兰不想与这怪老头同处一室,谷兰讨厌他!” “闭嘴!”柳宗低吼,将老者安置在榻上,沉声道:“快来帮忙,他快不行了!” “他快不行了?”侯谷兰一愣,旋即叉腰大笑:“哈哈哈,太好了,这怪老头终于死了,要是师父知道一定高兴坏了!” 游方鬼医与她师父嵩山余老乃是仇敌,两看相厌,现在游方鬼医死了,她师父定然欢喜。 “侯谷兰,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柳宗被她幸灾乐祸的模样气得肺都要炸了,手指着她,半响说不出话来。 “柳御医,你早知谷兰与这怪老头不合的!”侯谷兰没有分毫歉意,反倒理所当然道:“他死不死和谷兰有没脑子有什么关系?谷兰只知道他死了是件天大的好事!” “侯谷兰,我就奇了怪了,盈儿她怎就这般纵容你?你若是我的丫鬟,早就死了八百回了。”柳宗清俊的脸因气恼而涨红,旋即转过头,不去搭理她。 手搭在鬼老干枯的手上,感觉不到一丝脉搏的跳动,柳宗眸色沉了沉,不死心地继续号脉,然而,指尖感受到的依旧是平静。 “你都说他快不行了,柳城的瘟病根本就是无解的,你再怎么号脉也没法赶在他死前找出根治的方法!”侯谷兰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双手环着胸,笑嘻嘻地看着榻上面无血色的老者。 “义父若是死了,整个柳城也就完了,这里面包括你我在内都逃不过!”为老者号脉的手轻颤着,柳宗强压下心头的燥气,尽量用平和的语调与侯谷兰商量。 “不会的,只要这怪老头死了,我师父就会救这柳城内的人!”侯谷兰上前两步,忽的手中银光闪现,银针直直刺向榻上老者。 “住手!”一声清冷的低呵传入屋内,旋即银光闪过,一只手按在侯谷兰指上。 “小……小姐……”手一松,银针掉落,侯谷兰慌乱地四下扫视,不敢对上她锐利的眸。 “窝里斗,简直胡闹!”手上略一用力,直接将侯谷兰甩在地上,凤盈面色沉沉,扭头不再看她。 柳宗不会武艺,若不是她及时赶到,只怕侯谷兰就得逞了! “小姐,这老头就是个坏人……”说话间,侯谷兰鼻子一酸,委屈道:“他就是诈死来骗血的,因为他已经咳了四次了,乃将死之人,所以用诈死这个法子来骗小姐的血!” “诈死?”柳宗一惊,细致地检查游方鬼医身上的每一处,而后手再次搭上他的脉搏。 良久,他感受到老者脉搏轻轻跳了一下,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将耳贴在老者胸口,果然时隔一大段时间能感受到一次跳动。 “盈儿,义父他当真没死!”看着榻上面无血色的老者,柳宗不禁纳闷了,按理说现在研制解药已有进展,他不该在此时诈死啊,这样只会将治愈六王爷的时间不断后延,这绝对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我看看!”手搭上老者的脉搏,不过须臾,凤盈勾唇,淡淡道:“鬼老并非诈死,乃是练的奇功导致,此时陷入昏迷非他所愿!” 微微俯身,看着榻上面色惨白的老者,凤盈朱唇微启,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鬼老,盈儿晓得您能听见,您尽管放心吧,盈儿不会辜负您的一片厚爱!” “盈儿?”柳宗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什么奇功?鬼老又为何会如此?” “这功法名何我并不晓得,但根据书上记载,研习此功法者在将死之前会陷入昏迷,如死去般,就好似龟息功,但比龟息功来得要神奇,若是失血过多,昏迷之后流血速度锐减,若是中毒,则可延缓毒发!”眸中带着点点笑意,凤盈看着榻上老者,轻声道:“你无须担心,待研制出解毒之法,将解药给鬼老饮下,他自是无恙。” “可……”柳宗看看榻上面色苍白的老者,又看看一屁股坐在地上表情委屈的侯谷兰,欲言又止。 “侯谷兰!”朱唇微启,凤盈唤着她的全名,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自己回厢房收拾!” 她是在下的驱逐令,且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侯谷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嗫嚅道:“小姐,谷兰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谷兰……” “无论你出于何种缘由,本小姐既是你的主子,你便该行事之前支会本小姐一声,可你……”抬眸,一如对待陌生人般清冷:“本小姐给过你机会的,本小姐不养废物!” “……”侯谷兰粉嫩的脸在这一瞬间失去血色,她瞪大双眼,眼底带着一丝祈求,像在等她咧嘴,露出恶作剧的笑,朗声道:“跟你开玩笑的!” 可她没有等到这一刻,那清冷的女子只是瞥了她一眼便将眸光转回:“柳宗,将鬼老送回吧,他在我们这并不安全,六王爷能够照看好他!” “盈儿,柳城瘟病……”他刚接触瘟病不久,对许多地方都不清楚,此时身边少了游方鬼医,无异于雀鸟折翼,叫他一人如何独自撑起整个柳城。 “柳城的瘟病只能靠你了!”凤盈拍拍他的肩,笑容清浅:“我相信你,当初我想拜鬼老为师,努力了好些年头他都不收,而你们不过初见他便收你为义子,可见你在这方面的天赋。” 她神色淡然,似分毫不担心这次瘟病,不担心城外虎视眈眈的慕容南朝,更不担心他会无所建树。 被她平和的心态所感染,柳宗终是展颜,点头道:“在这方面,我确实比你来得厉害!” “夸你两句还真飞上天了!”凤盈嗔笑,抬脚不客气地往他小腿肚上踢下去:“就得意吧你!” “哎哟!”柳宗吃痛,两手揉搓着小腿,温吞道:“还以为你改了这动手动脚的毛病,没想到现在是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下死手啊!” “不是本小姐下手变狠了,而是你久没被揍,皮薄了,变得不耐揍!”凤盈笑嘻嘻地言罢,照着他的肩头又是一拳。 “你……”柳宗一手抱腿一手捂肩,顾不得仪态直接在地上滚了起来:“天啊,我骨折了,你这小女子,竟然殴打朝廷命宫之子!” “噗嗤!”凤盈被他逗乐了,上前拿脚踢踢他脚背:“快起来,别闹了!” “脚踝也骨折了……”柳宗一副沉痛装,不忘配上几声温吞的嚎啕:“我还未娶妻,怎就遇上了这么个母夜叉!” “柳宗,你再说一句!”见他演上瘾了,凤盈抬脚,威胁性地晃了晃:“你起不起来?” “不过是同凤小姐开个玩笑罢了!”起身拍拍衣决上的尘土,柳宗咧嘴,手搭在她肩上郑重道:“你既相信我,我便不会叫你失望!” “终于说了句人话!”不客气地捏了把他的脸,凤盈晃晃伤口未愈的手腕:“记得先将自己护好,莫要被传染了,本小姐的血只够一个人用!” “知道了,你这重色轻友的小女子!”扒下她的手,柳宗抱起榻上面色苍白的老者,一扫来时的沉重。 两人的互动侯谷兰看在眼里,她就这么保持着被凤盈甩开时摔在地上的动作,没出声,也不愿离去。 “还不走?”瞧见她还在屋内,凤盈拧起眉头,不复方才轻松的模样:“侯谷兰,你要是不愿意走,本小姐可以亲自‘送’你走!” 她咬重“送”这一字,意味很明显,侯谷兰要是不愿意自己走人,她便将她打出柳城! “小姐,谷兰……谷兰是为您好啊,师父他答应谷兰了,只要游方鬼医一死,他便会交出解药。”说到这,侯谷兰扁扁嘴,嗫嚅道:“小姐说得没错,谷兰没用,谷兰不是不愿参与研究医典,更不是明知破解之法藏着不说,而是根本看不懂上头的字……” 闻言,凤盈眸光投向她,微微抬眼,静待下文。 见她没有继续驱赶,侯谷兰忙不迭解释道:“小姐,真不是谷兰不愿意帮忙,而是谷兰帮不上,且您的血根本维系不了多久,这样下去,这样下去……倒不如死游方鬼医一人,这样还能拯救整个柳城!” 师父说得没错,他们所剩时间不多了,皇上就算再忌惮,再怕激起民愤,拖久了也便有了下手的借口,那数万大军还围在城外,只要皇上一声令下,柳城便付之一炬。 “嵩山余老是你师父,那本小姐呢?本小姐是你什么人?”心知侯谷兰是被嵩山余老利用了,但凤盈并不打算如往日般训诫两日便就此揭过。 她能被嵩山余老迷惑,便是因着她骨子里对余老的信任,这样下去,有一就有二,若余老下一步叫她杀了慕容南宇,保不齐她为了她真干得出这种蠢事。 “小姐,小姐是……”侯谷兰抿唇,不知该从何答起,只能搬出嵩山余老说服她的那套:“小姐,游方鬼医对您的血觊觎已久,若是他们研究不出解法,他迟早会将小姐的血抽干给六王爷解毒的!” “给本小姐下毒的是谁你应该能猜到,给本小姐解毒的是谁你也知道,比起解毒之人,你去相信下毒之人?”凤盈像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般,讥嘲地扬起唇角:“嵩山余老在凤朝是什么地位本小姐猜得到,本小姐以前中的两次蛊毒会与他无关?虞氏是他的亲生女儿!” “什么?”侯谷兰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直地怔在原地。 “余老的话可信?”一拂广袖,凤盈阔步离去。 第247章 放血 “柳御医,您喝茶!” “柳御医,您肩酸了吧!” “柳御医……” 侯谷兰像只小鸟儿,不断地叽叽喳喳,在柳宗身边跳来跳去。 放下手中医典,柳宗看着围绕在他身边一脸讨好且乐此不疲的女子,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只想要静静地翻看医典,怎么就这么难呢! “柳御医,您是不是不舒服?”侯谷兰一脸关切,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手强行搭上他的脉搏。 纵然已被凤盈下了驱逐令,侯谷兰却不愿离开,左思右想着,她师父话似乎、好像、有点不太可信,她的脑子不够灵光,已经不知该听哪一边的了,当下摆在眼前的只有医好瘟病这一条通途大道,无论两边情况如何,只要能把瘟病治好,什么麻烦都没了! “侯谷兰,你在这里不停吵着,本官能舒服吗?”柳宗欲将手抽回,却被侯谷兰死死扣住,她像是发现什么可怕的事情,眼珠子转啊转,将他上下看了个遍。 “柳御医,你好像也染上瘟病了!”侯谷兰哭丧着脸,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家小姐放了两次血,身子到现在还虚着,眼看就要放第三次血了,若是再加上一个病患,她家小姐的血岂不是要被抽干? “……”柳宗眸光一沉,手搭上自己的脉搏,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侯谷兰的诊断没错,他确实染上瘟病了,当是这几日频繁出入南城区所致。 “柳御医?”侯谷兰都快急哭了,那怪老头昏迷不醒,要是柳御医也染上瘟病,柳城内就没有可靠的大夫了,那些皇上派来的德高望重的老家伙根本不值得倚靠。 “本官无碍!”思虑良久,柳宗温吞却不失威严道:“此事你切莫在盈儿面前提及!” “嗯嗯!”侯谷兰忙不迭点头,打死她她也不会说的,要是让她家小姐知道,只会增添麻烦。 得了她的应承,柳宗当下轻松几分,徐徐道:“这时间越发紧迫了,谷兰,本官需要你的帮忙!” “柳御医请说,谷兰定竭力而为!”侯谷兰话落,就见他将手中医典直接撕成两半。 “你……你……你你……”侯谷兰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些可都是师父的心血啊,毕生的心血就这么叫他撕烂了,若是师父晓得此事必然会将他抽筋扒皮,五马分尸! “这半册医典你拿着,帮我标注上面的字!”柳宗说着,从怀中掏出整理好的猜字,徐徐道:“你在旁边标注好,这样我看着也方便些!” “……”侯谷兰还没从医典被撕这件大事中缓过神来,眸光落在那双犯事的大手上,眼珠一转不转。 “谷兰?” “好好!”侯谷兰连声应下,抓着毛笔就开始认真翻阅。 柳城内已有绿芽儿冒出,春日悄然降临,乍暖还寒,正是极冷之时。 厢房内,二人在屋内燃起壁炉,手上各自抱着一个手炉,一面呼着冷气,一面认真翻阅着书籍。 厢房外,凤盈身披狐裘,持一枝枯枝在手上狂舞。 剑式变幻,破空吟啸,地上堆积的白雪被扬起,轻姿曼舞,洋洋洒洒而下。 收剑,衣袍拢起,她抹了抹额角的汗,快步跨入厨房。 厨房内干净得近乎清冷,没有灶火,没有炊具,没有果蔬,只有一个沙漏、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和两个硕大的瓷碗。 上前将沙漏拿起,最后一粒沙落下,凤盈眉眼轻展,晃了晃沙漏,颇为得意道:“这回时间卡得倒是极好!” 将沙漏放回原位,拿起瓷碗掂了掂,凤盈舒展的眉心忽的拢起,面上呈现纠结之色。 她是不惧疼痛,可也不喜承受疼痛,此次鲜血的需求量更大了,也不知这瘟病再这般下去,她还能不能撑得住。 “呼!”轻轻吁了口气,握住匕首,那灼人的寒光没叫她心生畏惧,不假思索地,她抬手,在手腕上重重一划,鲜血翻涌而出顺着她肌理的弧度准确地落入瓷碗中。 “呼!”她的呼吸渐渐沉重,满眼的红刺激着她,叫她分外难受。 一个瓷碗将满,她伸手去拿另一个瓷碗,忽觉有人靠近,当下心生警惕。 “小姐!”人未到,声先至,侯谷兰跳入厨房内,在瞧见满满一碗的鲜血后眼睛都红了,急忙奔上前,想拦住她,可手伸到半空中后又缩了回来,语带哭腔道:“小姐,快止血啊,小姐!” “怎么是你,柳宗呢?”相较于她的惊恐,凤盈就显得分外淡定,不紧不慢地点穴将血止住,而后手一伸,示意她包扎。 “柳御医,柳御医说他不敢来!”说完这句话,侯谷兰直接嚎啕大哭,一面哭一面帮她包扎:“呜呜呜,刚才谷兰还说柳御医是胆小鬼,可是……可是……以后谷兰也不敢来了!” 看到她流这么多血,却又无能为力,侯谷兰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身医术白学了,完全没有值得自傲之处。 “呵!”凤盈低笑,垂眸看着她细致地为她上药,包扎,手微微颤动,但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小姐你还笑得出来!”抹了把泪,侯谷兰看向那带血的刀子,用纱布将刀子拭净,而后把纱布揣入怀中,自言自语道:“不能浪费了,这个纱布可以拿来泡水给千龙大人喝!” 千龙大人是个好人,而且他也咳三次了,虽然这点血顶不上大用场,但能拖一刻钟那也是好事。 “你呀!”凤盈本是生她的气的,可听着这番嘀咕,心中只觉无奈。 她还真当她的血是灵丹妙药,若真是这般有用,她也用不着一大碗一大碗地放血了! “小姐不生谷兰气了?”平日里侯谷兰的脑袋不大灵光,但这一刻却机警得很,一下便觉出她语气的变化,当下眼中染上神采,兴奋异常地看着她。 “还不快将药送下去!”脸一绷,凤盈沉声道。 “是,小姐!”用托盘托着瓷碗,侯谷兰不舍地离去。 “究竟何时才能找出那上上策啊!”凤盈叹了声,方往前跨出一步,就见慕容南宇从外边踱入。 第248章 本小姐不能满足你吗 他似披风带雪而来,身上挂着晶莹的雪花,整个人瞧着肃杀,清冷。 “……”凤盈有一瞬间的慌乱,将受伤的手往后一缩,像是没瞧见他般与他擦身而过。 “凤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慕容南宇咬牙道:“凤小姐不是说了要离开柳城吗?怎多日不见竟潜伏在此!” “脚长在本小姐身上,本小姐爱去哪去哪!”被握住的正是她受伤的右腕,凤盈不敢轻易动弹,就怕伤口崩裂,当下在原地站定,对上他的目光,冷笑道:“还请六王爷自重,放开本小姐!” 他不愿让她涉险,她亦不想叫他晓得她割腕放血,他想悄然护着她,她亦是。 “盈儿可是想本王了?”他笑得恶劣,步步紧逼,唇贴上她的耳畔,轻吹着气:“盈儿不吃醋了?” “放开我!”听着他刻意虚假到了极致的话,凤盈拧眉:“若不是柳宗与小妹在此,凤盈才不会返回。” “看来凤小姐很是在乎柳御医嘛!”明知她是在说谎,明知她与柳宗只是至交好友,可一想到他二人间的心灵相通,慕容南宇依旧觉得吃味:“你那丫鬟还将本王视作负心汉,现下看来,你我之间谁负了谁还未必呢!” “确实未必!”她清冷的眸中溢出笑意,就这么直视着他,淡淡道:“六王爷可以放开本小姐了吗?” “不可以!”慕容南宇咬牙:“凤小姐得答应本王,现在便滚出柳城,否则将本王的美妾气跑了,凤小姐你赔得起吗?” “你的美妾与本小姐何干?”听了他的话,凤盈脑海中浮现出两人赤裸相拥的画面,当下也恼了:“再说了,你那美妾和美字沾得上边吗?六王爷未免也太饥不择食了,她跑就跑,大不了本小姐赔你一个!” 话一出口,凤盈就后悔了,果不其然,眼前男子眼中闪过笑意,显然被她所言取悦了。 “赔本王一个?用谁赔?你自己吗?”慕容南宇唇角嗜着笑,眸光将她上下一番打量,最后落在她的胸口,撇撇嘴,讥嘲道:“凤小姐的胸未免小了些,没手感!” “你……”凤盈面色涨红,双眸几欲喷火。 好你个慕容南宇,竟然敢嫌弃本小姐,待你病好之后本小姐非拿弓箭将你射成刺猬不可! 她怒极想骂人又尽力憋着的模样委实生动可爱,慕容南宇心中欢喜,却不敢接近。 哪怕明知自己的谎言拙劣,他依旧要故意气她,她不该出现在柳城内,且再失血下去,她体内的鲜血就没了解毒之效,到时只怕她也染上瘟病。 “走就走,劳烦六王爷让开,别在这碍路!”左右不过出趟城罢了,以她的功夫,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再进来也是易如反掌。 “……”慕容南宇没有松开的打算,只消一眼,他便洞穿了她的心思,当下笑得越发恶劣:“凤小姐出城后可别偷溜回来,柳城禁严,你可能会被射成刺猬。” “慕容南宇,本小姐招你惹你了!”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凤盈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这才将上涌的火气压下:“六王爷且说说,凤盈在此院内,与你的美妾并无联系,何来气走一说?” “当初凤小姐坏了本王雅兴,让本王的美妾很不高兴,本王怕凤小姐对本王余情未了,到时在街上瞧见本王与美妾并肩,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先不说凤小姐能不能伤着本王爱妾,若是将她吓着生了气,本王夜半岂不是孤枕难眠!”他将话说得露骨,轻佻,活像换了个人。 “慕容南宇你个混蛋,伪君子,你以前对本小姐那些又算什么?”凤盈眼眶微红,就这么瞪着他,胸腔剧烈起伏。 “以前本王是对凤小姐上心,可后来发现凤小姐妒心太强,根本就不像个女子,本王既寻的枕边人,自是要温柔小意些好!”慕容南宇凉凉言罢,见她眼中怒火滔天,当下补充道:“凤小姐莫恼,本王既是个正常的男子,有这方面的需求很正常!” “本小姐不能满足你的需求吗?”凤盈被他气得失去了理智,一手勾住他的脖颈,将红唇送了上去。 她的行为实在出乎慕容南宇的预料,在他印象中,她是个傲气的,就算明知他是在气她,也会拂袖而去,更何况她不知当时榻上的男子不是他。 他是个正常的男子,有这方面的需求,她已经被气得分辨不出真假,他到底是有过别的女子,还是只是为了将她气走。 只有在亲吻他的这一刻,她才能感受到真实,才能将悬着的心真正放下。 慕容南宇抬了抬手,想要将她搂住,可到了她的腰际,却又变为用力将她推开:“凤小姐,本王说过的,你身段不好!” “六王爷现在对凤盈没有半分喜爱了?”抹了把唇,凤盈眸光清冷得刺目。 “当然!”他将她推开,将她的自傲摔碎一地,这般决绝,定是将她伤得极深。 “慕容南宇,你到底装够了没有?本小姐不想再同你玩这种心知肚明却还装傻充愣的把戏!”眼角余光瞥见那明晃晃的匕首,凤盈快速上前将匕首握在手中,而后高高举起。 广袖滑落,露出洁白的藕臂和方包扎好的伤口,上面还有淡淡的血迹。 “你……”慕容南宇面色一变,旋即轻松道:“凤小姐该不会是要寻死觅活吧!” “六王爷想多了,既然六王爷对凤盈无意,且现下身染恶疾,凤盈不想欠王爷人情,便以血偿药,生死自安天命!”她说着,匕首抵在左腕上。 “本王不需要!”慕容南宇欲将刀夺下,奈何她反应迅速地后退半步,手腕上划开一道细口,有鲜血渗出,叫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莫不是六王爷心中还有本小姐?”她笑,眉梢眼角带着得意。 “既然凤小姐要以血偿药,那本王便在这等着!”慕容南宇话方落,凤盈手上用力,鲜血喷溅而出。 “凤盈!”那喷涌的鲜红灼痛他的眼,可触及她眼底的笑后,慕容南宇面色沉了下来,抓住她的手腕往唇边送去。 腥甜之气入口,他像只贪婪的野兽,不断吮吸、吞咽着,似要将她的血饮尽。 凤盈只是淡然地笑,看着犹如困兽般挣扎的男子,她知道,她赢了,她与他之间,素来都是她赢。 她看穿一切的眼神叫他又喜又恼,终于,在见她面色越发苍白之后,慕容南宇慌了,急急扯下衣角为她止血,动作狼狈不堪。 “这点血似乎不够解瘟病之用!”凤盈凉凉道。 “本王不需要!”慕容南宇咬牙切齿地瞪视着眼前倔强的女子,她怎么这么倔,倔得叫他无能为力,全然奈何不了她。 “六王爷可是心生不舍?”不愿给他包扎,凤盈回缩着手,鲜血将衣袖染红一片。 她的眼神是那般执拗,仿佛他只要说个“不”字,她就能放任自己将血流干。 “你想多了!” “哦?”凤盈挑眉,只觉眼晕,不由踉跄着后退半步。 “盈儿……”慕容南宇快步上前将她拉住,在她的剧烈挣扎下,所有的准备,所有的推拒瓦解,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强行把她搂入怀中,亲吻着她的脸颊,慕容南宇喃声道:“你叫本王拿你怎么办?本王该拿你怎么办?” 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能左右他的情绪,他已经入了魔障,被她牵引着,全然不受自己控制。 “慕容南宇,这句话该是本小姐说的!”头软软地枕在他肩上,凤盈垂眸,敛起眼底的疲惫之色。 为她把手包扎好,慕容南宇紧紧抱着她,力度之大,像是生怕别人夺去。 “慕容南宇,你怎么那么蠢呢!”凤盈环着他的脖颈,声音轻轻的:“你不知道本小姐很聪明吗,竟然还用这么拙劣的手法来骗本小姐!” 她既已晓得一切,又怎会轻易离去,只是他方才所言,实在让她恨得牙痒痒。 “是啊,本王骗不过你,骗不过你……”他轻叹着,带着几分释然。 就这样将她留在身边共进退吧,只有这样,他才能静下心来,才能不去想她是否会另携他人手,不去生那没来由的妒火。 “你……”抬眼看着神色复杂的男子,凤盈扁嘴,质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没……” “恩?”慕容南宇不解地看着眼底火光冲天的凤盈,只是一瞬间的怔愣,而后心底是无限的满足。 “那些女子的胸手感是不是特别好?”凤盈咬牙,笑得绚烂夺目,活脱脱的一只笑面虎。 “真要本王说?”慕容南宇抬眉,眼中有着浓浓的调侃。 “说!”手抵在他的胸口,凤盈也不管自己此刻是不是像个妒妇,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等着他将答案公布。 “盈儿……”他压低声音,微微俯身,抵着她的额头,二人四目相对,他眼中有着深情,在凝视中形成涡流:“在本王心中,你的手感是最好的!” “恬不知耻!”凤盈撇撇嘴,抬脚直接踩在他鞋面上,恶声恶气道:“伪君子,伪君子!” 她一边骂一边踩,面上涨得通红。 “嘶!”慕容南宇倒吸一口冷气,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就这么紧紧将她抱着:“本王发誓,除你之外没亲过任何一个女子,没碰过一个女子!” “本小姐知道!”脚依旧死死地踩在他鞋面上,凤盈气鼓鼓地瞪着他:“男子三妻四妾分外平常,你解释什么!” “盈儿……” “哼!”朝他胸口一肘,凤盈扭身出了厨房。 就算他没碰过其他女子又怎样,方才还说要将她扎成刺猬来者,她就是小气,就是记仇。 第249章 同行水穷处 “盈儿!”慕容南宇阔步追了出去,大掌将她的柔荑抱住,十指紧扣不愿放开。 脚踩在软软的雪上,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凤盈眼睑微颤,唇角渐渐扬起。 柳宗熬好了药,左右找不到慕容南宇,又听人说他朝这边来了,心中不免担忧,可当他跑到小院里,见二人并肩而立,气氛一派祥和美好,当下不免觉得意外。 看了眼手中将凉的药,柳宗上前,清了清嗓子:“六王爷,您该用药了!” 他所指的药是什么慕容南宇心中清楚,没有一丝犹豫,接过,饮尽,再将药碗递回。 “盈儿,你们……”拿回药碗,柳宗并没立即走的打算,他眸光落在凤盈身上,带着几分恼意。 “柳宗,相信你能理解我的!”晃了晃十指相扣的手,凤盈毫不避讳,十分坦荡道:“我不该骗你,但我不想离开柳城,起码,在瘟病治好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她骗了柳宗,告诉他只要放血三次,将慕容南宇的瘟病稳定下来后她便走,但她做不到,纵然心中晓得她在这里并帮不上忙,她还是不愿离去。 “你觉得值得吗?”值得吗,将自己的性命搭上,这样真的值得吗? “柳宗,你了解我,你心里早就已经有答案了,不然你不会出现在柳城内!”凤盈眉眼中满是笑意:“我相信茜茜,也相信你,所以我会在柳城一直陪着你们!” 事实证明,前世的轨迹已经改变了,或者那前世只是个梦境,可不管如何,茜茜的前世确是真确的,柳城真的闹了瘟病,只是不知这两个于她而言特别重要的男子会不会有事。 “……”柳宗张了张口,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他来柳城的目的很简单,不为江山,不为社稷,只为他这个最好的朋友:凤盈。 于他而言,慕容南宇死了凤盈会难过,所以他要尽自己的力去救慕容南宇。 “柳宗就不打扰你们了!”没有繁杂的礼节,柳宗掏出医典一面看一面离去。 原本他肩上的担子很重很重,重到让他喘不过气来,可凤盈的留下却叫他轻松不少。 死与活,那是他们一起的事,他不用担心她会因为他和六王爷的死而肝肠寸断,他们已经被拧在一处,从今日起,他只用为自己而拼命,毕竟现在他也染上了瘟病。 “盈儿,本王想知道,你是为何折回来的?”她明明出了柳城,是因为途中遇上柳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本小姐心有不甘,想着回来打断你的腿,结果一不小心听见了某瞎子的自白!”说到这,凤盈面色微变,眼睑颤了颤,将情绪掩去。 她知这男子对她深情,却不知他花了那般大的力气一步步将她推开,只为了让她不卷入涡流之中。 “南宇!”凤盈郑重地看着他,紧扣着他的手:“这世间,我最相信的就只有那么几人,你是其中之一,所以,日后哪怕遇上再大的难,你可以不说,但不能把我推开,我这人身上棱角太多,推远了,哪怕日后觉出是个误会,哪怕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不会回来了!” 这次是她发现,执意不走,下次呢,下下次呢,她和他身边都有那么多的难,她只希望这条荆棘之路有人陪着一起走,而不是活在谁的庇佑下。 “不会了,不会有下次的!”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慕容南宇倾身。 他的唇越来越近,凤盈眨眨眼,偏过头,不让他得逞:“慕容南宇,游方鬼医是你的师父!”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游方鬼医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一直很想拜那厉害的老者为师,可老者说,他一生只会有一个徒弟,老者的徒弟她见过,是一面容残缺的少年,可是…… 抬眼看着面前绝代风华的男子,凤盈只觉这个世间有太多未知,太多自以为是而不是的东西,有时候就连眼见,都不一定为实。 “游方鬼医是本王的师父,我们小时候便见过,那时的你很胆小,谁都怕,独独不怕本王!”慕容南宇言罢,眼中溢出温柔:“当是本王就在想,这是谁家的女娃,怎那般清冷,可清冷中又带着阳光,明明是与本王一般的境遇,却看得比本王要开,小小年纪,怎会如此通透!” “真的是你!”凤盈愕然。 七岁那年她同大哥和王宇哥哥一道出游,结果遇险跌落山崖,他们三人就这么分散了,再睁开眼,已置身一间竹屋,而竹屋的主人是一面容残缺的少年。 那时因着有人追杀他们,再加上从山崖上摔下,心里很是害怕,稍稍有点风吹草动便能将她惊起,她几乎像是惊弓之鸟,满心满眼都是对未知一切的恐惧,但独独是那个面容残缺的冷俊少年,却叫她感到可以依靠。 许是因为他低哑的声音很是亲切,许是因为他救了她,很多种可能,但她无疑是不怕他的。 “真的是本王!”将她打横抱起,缓步走到树下,就这么将她拥在怀中。 “那你当初……”当初的他和现在的他显然是不同的,不仅是面貌,更多的是性子,以前的他冷得几乎能将人冻伤,现在的他却浑身上下一股子淡然之气,叫人移不开眼。 “嘘!”以食指抵住她的唇,慕容南宇神秘道:“这是本王的秘密,若是同你说了,师父他会生气的!” 有些事哪怕他再不想隐瞒她,都得咽到腹内,那是他的责任,从他出生的那一刻便背负。 “你不说本小姐也能查到!”凤盈得意地将脸扬起:“你已经给了本小姐两个提示了!” 一个提示是游方鬼医,另一个提示则是无名地的那柄竹剑。 “呵!”慕容南宇低笑,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轻声道:“你这么聪明,叫本王可怎么办!” 她这般聪慧,又有胆识,相较于其他女子,她实在是难以抓住,就像放在天上的纸鸢,拽线的力道过大或太小,线都可能就此断了。 “本小姐不聪明你会喜欢本小姐?”对于自己的智慧,凤盈还是很自信的。 她知道,她与慕容南宇是同一类人,他们的功夫相近,聪明才智也相当,除了彼此,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 “你傻点会比较可爱!”她都派人查到他头上了,他就算再喜欢她的聪慧,也觉分外无奈。 “六王爷,你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凤盈笑得狡黠,在地上团起一团雪随意揉捏着,做成一个四不像的怪物塞给他:“六王爷,你是不是有恋童癖呢?” “什么?”慕容南宇只觉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要不是有恋幼童的癖好,又怎会……”凤盈掰着指头算了算,认真道:“你我差七岁,我们初遇是我还是个缺牙的小丫头,可当时你已经到了该有通房的年岁了!” 凤盈说着,只觉自己分析得分外在理,当下眼睛弯成月牙儿:“这么算来,六王爷你倾慕本小姐整整十年了!” “你多心了!”虽然他们相识于十年前,但他还真没可怕到对一小女娃动了心思,真正叫他觉得她是个女子的时候,是她十三岁第一次挂帅出征时,那时的她一身戎装,银甲猎猎,坐在高头大马上,刻意压低的声音清冷、自信,只是这么一瞬,便叫他再也移不开目光。 十三岁之前的她在他眼中永远是那个山崖下清冷又阳光,胆大又怯懦的矛盾的小丫头,可当她成为了一名女将军,一切都变了,他忍不住靠近,越靠近,越动心,不知不觉中,他就被她吃得死死的。 “现在许多有为之士有怪僻,就算六王爷恋童,本小姐也能理解!”脑袋枕在他的胸口,凤盈咯咯直笑:“看来本小姐打小便是个美人胚子,不然也不会叫六王爷倾心十年!” 她有意揶揄慕容南宇,虽然心知他不会对小女娃感兴趣,但至少可以证明,他注意她很久了,这个信息无疑是叫她心中小小雀跃的。 “是,凤小姐小小年纪便生得一张美人脸,本王一见倾心,再见难忘!”恍然间脑海中浮现她缺牙的可爱模样,慕容南宇摇摇头,将那影像晃出脑海。 她这般揶揄他,道真叫他觉得自己有恋童癖,且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小时候的模样,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现在的行径有些许禽兽。 那时的他已能娶妻,而她牙口尚未长齐,如今他却将她抱在怀中。 “六王爷可算说了实话!”素手卷起他的青丝,凤盈百无聊赖地把玩着。 青丝,情丝,他的三千青丝现在都在她手中拽着。 寒风拂来,凤盈往他怀中缩了缩,微凉的手环住他的腰,整个人就这样枕在他的身上。 “同行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恩?”慕容南宇挑眉,没听清她的低语喃喃。 “无事!”凤盈摇摇头,眼睑颤了颤,懒懒地枕在他的怀中。 第250章 命不久矣 转眼寒冬已过,可天气依旧严寒,柳絮般的小雪飘飘扬扬,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 北城区,一栋最高的红楼,乌木为柱琉璃为瓦,上面挂着牌匾,书着苍劲的“群芳阁”三个大字,一看便知是个不菲的销金窟。 因着瘟病肆虐,群芳阁已不复往日繁华,里面的姑娘散去,转而用来安置柳城内身份尊贵之人。 与柳城内的萧条不同,群芳阁一派热闹景象,有人吟诗作对,还有人抚琴吹箫,风雅无比。 凤茜矗立在众人之中,端着燕窝细细品着,秀气的眉拧在一处。 “谷兰,这柳城内的吃食实在……”身为凤相府的三小姐,虽然娘亲虞氏并不偏疼她,但日日也是山珍海味,到了柳城后吃食大不如前不说,好不容易有了碗燕窝还是这般粗糙的,着实倒人胃口。 “很好对吧三小姐!”侯谷兰翻着手中医典,头也不抬地嘿嘿笑道:“小姐她都舍不得吃呢,好的全送到你这来了。” 说到这,侯谷兰撇撇嘴,低声嘟囔道:“都失了那般多的血还不好好照顾自己,小姐也真是的!” “啊?”凤茜愣住了,她方才听见了什么?二姐失血过多? “没什么,三小姐你快些吃吧,吃完了谷兰待会去给你洗些水果来!”侯谷兰忙不迭转移话题,咬着笔杆抱怨道:“这医典就跟天书一样,看得我头都大了!” “恩!”低低应了声,凤茜看着食不知味的燕窝,咬咬牙,大口大口地咽入腹内。 侯谷兰是个心直口快的,她说是二姐特意留给她的,那么柳城现下的情况定然很差,思及此,凤茜不禁有些怅然,二姐连这般粗鄙的吃食都吃不到,定然过得很苦吧! “你说柳城内的瘟病究竟何时才能好?”一个高亮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愤然:“皇上难道就不晓得柳城瘟病肆虐吗?再不派柳神医前来,怕是整个柳城都得毁了!” “燕雀乌鸦,巢堂坛兮,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大堂正中间的男子奋笔疾书,一面挥毫泼墨,一面低吟着诗句,时嗔时怒,时狂时敛。 他在借吟诗辱骂当朝皇帝,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不少是迂腐之人,但听见了他这番言辞,不仅没有站出,反倒轻轻点头,很是赞同男子的说法。见此情形,凤茜不由苦笑。 皇上民心尽失了,也不知他会对柳城怎样。 “三小姐,他说的什么啊?”侯谷兰挠挠头,一副好奇的模样,凤茜这才想起,在场的人并非全是满腹诗书,侯谷兰便是其中例外。 “没什么!”凤茜摇摇头,不想让自己卷入祸患中。 有道是祸从口出,这句话前世的她深有体会,若不是意外撞见了大姐凤容与慕容南朝的奸情,若不是她没管住自己的口,她不会被害,不会到现在还心怀怨恨,满腹不甘。 “谷兰,一道去南城区!”柳宗温吞的声音自楼下响起,侯谷兰将书一合,快速朝楼下跑去。 “谷兰姑娘!”有人唤了她一声,不待她回头,便听得那人道:“辛苦你了!” 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为了柳城瘟病奔波,而他们一群大男人却只能躲在群芳阁,当真是妄为男儿啊! “不辛苦!”侯谷兰连连摆手,嘿嘿笑道:“要逞论‘辛苦’二字,谷兰可及不上六王爷和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那人一愣,上下打量着衣着还算不错的侯谷兰,不由狐疑道:“姑娘是丫鬟?” 照着她这身打扮,看着就像小户千金,没想到竟是一个小丫鬟。 “不!”侯谷兰摇头:“谷兰不是普通的丫鬟,是小姐的贴心丫鬟!” 她言罢,不待对方问她家小姐是谁便一蹦一跳地奔了下去。 “这丫头倒真活泼得紧!”那发问的男子笑笑,抬眼看向坐姿端正的凤茜,带着几分探寻道:“就不知是谁家的丫鬟,生得这般灵!” “……”凤茜垂眸迎上他的目光,点头致意,不带一丝扭捏。 “柳宗,这瘟病你可寻到了解法?”一路跑到群芳阁外,侯谷兰巴巴地看着面色渐白的男子,眼中带着期翼。 “有了些许眉目,你且随我来!”柳宗方言罢,发出一声低咳,连忙衣袖掩面后退数步,不让自己将对方感染了。 “柳御医!”见他这般模样,侯谷兰不由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你咳几次了?” “……”眸光闪了闪,柳宗扭身,缓步朝南城区踱去。 他选择了沉默,而侯谷兰难得灵光地从这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四次。 他已经咳了四次,命不久矣,所以他才会这般急切,想要快些把一切做好,在他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寻出眉目。 “柳御医!”侯谷兰快步跟了上去,不似往日那般与他并肩而行,而是走在他的右后方,模样很是恭敬。 “你怎么了?”往日她除了对凤盈和慕容南宇有这般态度,对谁都是大大咧咧的,今日却忽然换了个人,叫他好生不习惯。 “谷兰很是敬佩柳御医,柳御医当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她心中,男儿要么是六王爷那般睿智,要么是游宏图那般沉稳,除此以外的她都不甚喜欢,且柳宗的温吞和对琴语的死心塌地叫她觉得这男子简直磨叽到了她无法接受的地步。 原本她有些疑惑,小姐那般雷厉的性子为何会与这般温吞的男子成为莫逆之交,哪怕有万般缘由摆在她面前,她亦是不解,如今入了柳城,她才明白了,柳宗和小姐一般,都是重情重义之人,正是这么一个温吞的男子,为了他心中的情义,用自己并不健硕的身躯扛起了柳城最重的责任。 “能得到谷兰姑娘的肯定柳宗很高兴!”哪怕他不愿承认,但事实依旧是在凤盈一行出洛阳之前,这个小丫鬟的医术是在他之上的,如今得了她的认可,也就说明他的医术有了进步,叫他如何不去欢喜。 “不不不,是谷兰高兴……”侯谷兰言罢,一拍脑袋,只觉这样说不太对,当下连忙改口道:“不不不,是柳御医高兴……啊,不……” “都高兴,行了吧!”对于她抠字眼的莫名纠结,柳宗只觉好笑。 “嗯嗯!”侯谷兰点头如捣蒜,亦步亦趋地跟在柳宗身后,带着些许疑惑道:“柳御医,这瘟病一事的眉目从何而来?” 她自小由嵩山余老带大,却也不通医典上面所书的内容,那些都是余家世代相传的密字,不传外姓人,哪怕她有所耳濡目染,也只是一些浅薄的入门知识。 “南城区内有一人,身体底子还算不错,他是第一批染上瘟病的,但至今只咳了三次,我想可以从他平日的衣食起居入手。”说到这,柳宗眼中溢出些微光亮。 七日了,这是他一人独自应对瘟病的第七日,算不上有大的进展,但终于不再如无头苍蝇那般,终于有了除医典外的突破之处。 “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不待二人回头,便见红棕色大马自身旁越过。 “吁!”马蹄扬起,带起的雪花扬了二人一身。 “盈儿!” “小姐!” “你们二人现下要去哪?”半趴在马背上,凤盈朝柳宗丢了条树根。 “这是?”柳宗看着树根上的新泥,再看看凤盈鞋上的泥印,不禁有些费解:“你拿这个作甚?” 将树根置于鼻端嗅了嗅,再扯下一层薄皮放在口中细嚼,柳宗立即认出这是银杏的树根。 “南城内有一男子是第一批染上瘟病的,至今只咳了三次,我去询问了一番,因着他的胃口大,柳城又缺粮,所以他去后山刨过几次树根来煮食。”凤盈言罢,努努嘴:“就是你手中的银杏树树根,除此以外,他为了避免自己与重病者同饮一井水加重病情,平日里喝的水都是煮的雪水!” “我今日才发现这男子,没想到你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盘问好了!”柳宗温吞罢,扯下一块薄皮,用衣袍拭去上面的新泥,放入口中咀嚼,一面咬着一面轻声道:“还是你有心!” 他终究是没能瞒住她,不然她也不可能一发现有此情况便上山将树根挖来。 “本小姐一直是个有心人!”解下一旁挂着的袋子,凤盈翻身下马,将一袋的银杏树根递上:“多吃点树根,省粮食,好把你那份让给本小姐!” “你……”柳宗有些啼笑皆非。 这女子当真害怕煽情,他不过是心生感动,想说些温情的话,就这么被她给扼杀在摇篮里。 “本小姐怎么了?”凤盈挑眉,上下扫视他一番,而后学着他的语气温吞道:“你生得人高马大的,本小姐年幼,尚在长身体,你就不能让点粮食给本小姐?” “不能让,凤盈你都快肿了!”长眉一扬,柳宗不客气地学起了凤盈的语调:“你也不怕长胖了没人要!” “柳宗,几日不见你胆子肥了是吧!”眼一瞪,威胁之意浓浓。 “盈儿,我当真是为你好,你瞧瞧自己,性子上哪点像女的了?别一时贪嘴,把这副好皮囊给毁了,那当真只能……”柳宗止住声音,凑近她道:“那当真只能靠是否来葵水辨别你的女儿身了!” “好你个柳宗,皮痒了是吧!”凤盈说着,上手就去揍他。 见凤盈就这帮动了手,侯谷兰愣在原地,但瞧见二人面上的笑后不由得咧嘴。 师父说,男女间的情无外乎亲情和爱情,男女间是没有友情的,可小姐和柳宗难道不是友情吗?他们之间的关系那般纯粹,纯粹得叫人艳羡。 第251章 坠落 “柳御医!”侯谷兰亦步亦趋跟在柳宗身后,看着揉着胳膊龇牙咧嘴的男子,默默咽了口唾沫。 “无碍,无碍!”温吞的声音波动起伏,显然是在咬牙忍痛。 “真的没事吗?”侯谷兰担忧地看着他,脑海中回放着方才的画面,顿时庆幸自己乃是女儿身。 方才小姐与柳宗嬉闹,六王爷忽然出现了,面色沉沉,虽是一派风度翩翩的模样,但瞧着有些骇人。 柳宗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如何,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前倒去,好在被六王爷抓住胳膊。 当然,“好在被抓住”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从柳宗那龇牙咧嘴的扭曲样上看,那一“抓”可不轻啊! “什么谪仙般的男子,分明就是个醋坛子!”柳宗咬牙,撩起衣袖,而后将手伸到侯谷兰面前。 “这……”看着他胳膊上的黑青指印,侯谷兰咽了口唾沫,呐呐道:“柳御医,还好谷兰是女子,不然照着谷兰对小姐的黏糊劲,怕是胳膊已经不在了!” “待我被他打跑了,下一个也就轮到你了!”揉着黑青的胳膊,柳宗欲哭无泪。 这慕容南宇看着清贵得不食人间烟火,似九天上的仙般遥不可及,其实也就是个不通情爱的男子,一见盈儿同别的男子亲近就泛醋劲,尤其是对他。 他难道不知道他是盈儿最好的朋友吗?做得这般明显也不怕将盈儿开罪了。 “柳御医你千万别生气,六王爷他不是故意的,定然不是故意的!”嘴上这么说,侯谷兰心中却觉得慕容南宇是算好了的。 “他心中在乎盈儿,我又怎会生气!”柳宗说着,露出一抹阴测测的笑,带着洋洋得意温吞道:“我只会让他生气!” 他不喜盈儿与他亲近,他偏要多亲近亲近。 “柳御医,你的手……”话未说完,在对方投来的目光中侯谷兰连忙掩唇。 “放心,六王爷不会打断我的胳膊,至多多青紫几块罢了!”这般一说,柳宗只觉黑青处隐隐发痛。 与此同时,北城区街道上,凤盈一手牵着缰绳快步走在前头,脸上满是气恼的模样。 可恶的家伙,当着她的面就那么将柳宗赶跑了,当她看不出来吗? “盈儿何故走这般快?”缓步在后面踱着,慕容南宇眼中溢满笑意:“盈儿可是在恼本王将柳御医弄跑了?” “你这叫弄跑?”凤盈回身,气呼呼地看着他:“柳宗都染上瘟病了你还打他,打坏了你能赔我一个吗?” “本王心知柳御医所受之苦,知他所剩时间不多,正因如此,柳御医更需要将时间花在瘟病一事上!”慕容南宇说着上前一步,忽觉有什么坠落,一回身见凤茜从群芳阁的三楼上掉了下来,当下飞身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白衣与蓝衣交错,在空中绽放得极美,凤茜朝他身边靠了靠,还未凑近,二人便已稳稳落地。 “呜,疼!”凤茜捂着手腕,眼中有泪珠打转。 “慕容南宇,你怎么能这样!”见此情况,凤盈大步上前,柔声道:“茜茜,你没事吧?” “好像……好像脱臼了!”托着弧度不自然的手腕,凤茜吸了吸鼻子,顿时泪就落了下来。 “你别捂着,给二姐看看!”一听她说可能脱臼了,凤盈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还未来得及观察,便听得身旁传来不愠不火的声音:“放心吧,只是扭到罢了!” “慕容南宇!”凤盈咬牙,但细瞧凤茜的手腕,确实只是轻微扭伤,再一看凤茜哭得梨花带雨,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慕容南宇是怎样的人她心中清楚,他方才出手救了茜茜,但却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且茜茜也算坚强,小小的扭伤怎会叫她哭得如此伤心? “二姐莫怪六王爷,茜茜只是吓坏了!”凤茜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是茜茜的不是。” “……”怒视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慕容南宇,凤盈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柔声道:“茜茜,你怎会从楼上掉下来?” “茜茜在群芳阁内无聊得紧,所以坐在……” “所以坐在窗口,见我们二人正在对话,不由好奇探身,一不留神便摔了下来!”慕容南宇凉凉地接过话,语调带着一丝嘲讽意味。 如果凤茜不是凤盈的妹妹,如果方才不是习惯性地转了身,他是不会救她的! “茜茜?”她怎觉得慕容南宇话里有话呢?而且他方才背对着窗口,又怎能猜出凤茜的一举一动? “二姐,茜茜前几日就曾这般摔下来过,被六王爷救了,大概六王爷是觉得茜茜给你们添麻烦了吧!”凤茜低下头,偷偷抹了把泪,低语道:“茜茜也不想这样的,茜茜也想帮柳城内的百姓,可茜茜没用,只能呆在群芳阁内,时间久了,就觉无聊得紧,想瞧瞧外边的景致。” “不是二姐不允你出来,而是……”抬手将她轻轻环住,凤盈发出无奈的叹息:“柳城内的情况不是你能帮上忙的,只要你护好自己便是最佳,柳宗他身上已经有太多担子了,少一人染上瘟病,对他而言就是一分解脱!” 凤茜对她很重要,若是凤茜也染上瘟病,柳宗的压力会更大。 “二姐可是在嫌茜茜没用?”凤茜说着,眼中泪花打转,她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滴落,肩膀一抽一抽,看着很是惹人怜:“茜茜也晓得自己没用,早知自己帮不上忙,茜茜当初就不该来柳城,这样就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了!” “凤三小姐既知这样会造成麻烦,还是在群芳阁内安心看书习字的好,内里有上等的文房四宝,相信凤三小姐在里面不会无聊。”侍立一旁的千龙忽的开口,语气很是恭敬,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凤三小姐饱读诗书,又对吟诗作对甚感兴趣,群芳阁内都是一方才子佳人,相信凤三小姐可在内寻得知己二三。” “……”凤茜张了张口,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好了茜茜,莫多想,进去吧,待会会有人给你送医治扭伤的膏药的!”凤盈拍拍她的肩,语气温柔依旧,但凤茜晓得,她不喜欢她这般无理取闹的样子,会依旧温柔只是因着她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好妹妹。 “恩,茜茜以后会注意的,可……”满怀期翼地看着她,凤茜鼓起勇气道:“茜茜就不能帮上二姐吗?茜茜也想尽一份力。柳城内瘟病肆虐,二姐又在南城区穿行,茜茜很担心二姐。” “你放心,二姐不会染上瘟病的,不然二姐也不会在这各个城区内穿行!”凤盈摸摸她的头,眉眼带笑:“帮忙就不必了,你有这份心便好!” “……”凤茜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眼角余光瞥见慕容南宇面色渐渐不耐,当下连忙福身,柔柔道:“二姐,那茜茜先回去了,六王爷,凤茜告退!” 她行礼的姿态优美,一举一动挑不出毛病,带着自持,大家闺秀的风范展露无遗。 “恩!”凤盈点点头,心中疑惑更甚。 转身,凤茜神色一变,素手在袖中紧握,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二姐不会染上瘟病,也就是说有可避免染上瘟病的药,想必是因着金贵,所以不能普及,只是,这绝无仅有的药二姐就自己服下了,没想过她吗? 见她乖巧地回到群芳阁内,回首时眼中尽是对她的担忧,凤盈当下不由得松了口气。 是她多虑了,她怎会觉得茜茜话里有话,存了别样心思呢?她还小,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罢了。 “盈儿,当去西城区瞧瞧了!”慕容南宇上前,手还未碰着她的衣袖,便被她猛然抓住。 凤盈英气的眉一横,怒道:“慕容南宇,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盈儿问的是哪方面?”慕容南宇反扣住她的手,也不管她面上余怒未消,就这么倾身将她抱住。 “你方才救茜茜时为何只抓着她的手腕?你明知这样她的手腕会伤着的!”凤茜只是个羸弱的大家闺秀,虽有习武,那也是做的强身之用,与她是不同的。 “本王有分寸,不会将她伤着的!”脑袋枕在她的肩上,慕容南宇抬头,看向群芳阁的某扇窗,只见一抹白衣快速闪过,他眸中的光渐渐转冷。 “你说的轻松,她手腕扭伤了,这一切明明可以避免的!”凤盈伸手去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对于凤茜,凤盈心中无疑是亏欠的,毕竟她是为她才来到柳城涉险。慕容南宇心知她对凤茜的袒护,当下也没多做辩解,而是极其自然道:“这一切是可以避免,但本王不喜与女子亲近,奈何救人情急,也只好如此了。” “你不喜与女子亲近?”凤盈想听到天大的笑话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不喜与女子亲近,那现在抱着她的难不成是他的幻像? “不是不喜与女子亲近,而是不喜与除你之外的女子亲近!” 低醇的声音在耳畔呢喃,凤盈面上一红,就觉额际传来温热的触感。 慕容南宇眼中闪过笑意,唇紧贴着她的额头,随后慢慢朝下移去,忽略掉那一道道灼热的目光,就这么吻上她的唇。 “天啊,那男子可是六王爷?不是说他不进女色的吗?” “那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六王爷拜倒?” “……” 群芳阁内的议论声入耳,凤盈推拒他的手送了送,最后轻轻将他环住。 “盈儿,本王只心系于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他说话极缓,气息尽是喷薄在她脸上,凤盈眼睑颤了颤,低声嘟囔道:“本小姐不推开你是因着有人围观,不想拂了您六王爷的面。” 心知他所言为真,毕竟那反应不过瞬间,他却避开了所有可能的亲密接触。 “那本王就先谢过凤小姐了!”慕容南宇言罢,将她紧紧抱住。 第252章 惊男艳女 “能叫六王爷倾心的女子,定然不是寻常女子!”群芳阁内,一男子支着下巴,好事地瞧向街上相拥的男女,口中喃喃自语道:“这女子的背影,瞧着好面熟啊!” “是啊,六王爷素来清心寡欲,能叫他心动的女子,绝非凡物!”另一男子应和着,看向凤盈背影的目光多了一丝探寻:“这女子背脊挺得笔直,如松如柏,这气质当真是世间难寻第二啊!” “哎,你们说说,她会不会就是谷兰姑娘口中的‘小姐’?”之前询问过侯谷兰的男子出声,引来一片赞同声。 一众温文尔雅的书生就这么挤在群芳阁的窗口处,低声讨论着他们眼中风姿卓然宛若谪仙的六王爷和他抱着的神秘女子。 “盈儿……”慕容南宇含笑道:“这般多人瞧见了你我亲密之举,你已然无法后悔了!” “……”知他说的她无法后悔离去,凤盈抿唇轻笑,不客气道:“他们既不知我姓名,又不知我容貌,日后我就算后悔也无人……” “凤小姐,凤小姐,柳御医他送来信件,上书所需物品!”冷不防一个微喘的男声在街道上炸响,一时间群芳阁内炸开锅了。 “……”凤盈抬眼瞧着笑得戏谑又得意的男子,不由望天无语。 这人出现得当真及时,像是早有准备般,一下将她后路全断了。 “天啊,凤小姐?与柳御医相识?那她不就是前北疆元帅凤盈吗?”原先说着凤盈背影面熟的男子惊呼,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事件,不断地重复道:“难怪我觉得她背影熟悉得很,难怪!” “原来是凤元帅,怪不得有松柏之姿,这世上除了她,再无女子这般!” “凤元帅与六王爷,当真是绝配啊!” “……” 这次的议论声比上回还大,慕容南宇眼中笑意渐浓,在她面上啄了一下,得意洋洋道:“这下你无法反悔了吧!” “……”凤盈语凝,面色颇为无奈,心中却也是欢喜的。 “六王爷,凤小姐?”那送信件的侍卫眸光在二人间盘转,有些不明现在是否该上前。 “拿来吧!”凤盈转身,就听得整齐划一的倒吸冷气声。 微微抬眸,看着满目惊艳之色的众男子,凤盈有些不明意味,只是朝他们点头致意,而后将字条拆开。 “不是说的凤二小姐生的修罗脸吗?怎是这般……这般……”男子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愕然,看凤盈的目光瞬息万变,最终定格为惊艳。 “是啊,这世间哪有修罗生得这般……这般……”另一男子搜肠刮肚地寻找词汇,却发现腹内墨水不足以形容那惊男艳女的女子。 “……”见凤盈被一众男子观望,慕容南宇有些沉不住气了,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眸光一一扫过那些还沉浸在惊艳中的男子,像是在宣示这惊才绝艳的女子已然名花有主。 “你……”凤盈想将手挣开,却被他紧紧扣住。 “慕容南宇,你怎么了?将我手握着我如何看这信件?”右手拿着微微卷曲的字条,凤盈语气中带着不解。 “本王帮你拿着!”伸出大手将字条一端扯住,慕容南宇就是不愿将她的手放开。 “你今日当真奇怪得紧!”凤盈心中费解,但也没多想多问,垂眸看着字条上的内容,越看眼中喜色越浓,当下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南宇,快,派人储雪水,再去挖些银杏树根!” “雪水已经备齐了,银杏树根本王也已派人去挖!”目光虽是落在凤盈脸上,但慕容南宇眼角的余光一直落在群芳阁某窗口处。 “这位姑娘,恕在下唐突,请问你与凤二小姐是什么关系?”不敢再将目光落在凤盈身上,当下有人注意到了静静站在窗口面色沉沉的恬静女子。 “我乃凤相府三小姐凤茜!”收回落在二人紧扣的手上的目光,凤茜淡淡道,语气里似有强抑之怒。 “原来是凤二小姐的妹妹,难怪这般气质卓然!”那男子点点头,朝她拱手道:“不知凤三小姐可否代为引荐,在下仰慕凤二小姐已久……” “柳城多事,二姐抽不开身,待瘟病一事过去再说吧!”打断对方的话,凤茜面沉如水,眼中冷光迸射而出。 “前些日子我听说凤二小姐出了洛阳,一路向南而去,怎会突然出现在柳城内?且看这架势,入柳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依我看来,当是凤小姐晓得六王爷有难,所以才入的柳城。”一男子摇着折扇,一派知情晓理的模样:“凤小姐乃是重情重义之人,她既同六王爷互生情愫,定会与之共进退!” “……” 议论声入耳,凤茜勾了勾唇角,却无法笑出声。 那般多人敬重二姐,她当是开心的,可为什么她只觉心口堵得慌。 她是凤相府的三千金,她叫凤茜,为何到了别人口中却成了凤二小姐的妹妹,她身上的光芒,那叫众人倾羡的才情,到了二姐凤盈的面前便被黑布遮盖,再也无人能瞧见她。 “凤……”方才那请求引荐的男子方出声,凤茜便扭身离去。 心知万般不该,但妒意还是从心头窜起,越烧越烈,焚得她五脏具痛。 “不是说的凤三小姐知情达理吗?怎……”剩下的话男子咽回肚中,摇摇头,无奈道:“传言当真不可信,当真不可信!” 群芳阁内因着凤盈而议论纷纷,几乎一致的都是欣赏与敬佩,而当事人却并没注意此事,手中捏着信件,拧眉沉思:“后山地势险要,派去的人若是武艺不够高强怕是麻烦颇多。” 每一个兵将的命都是命,都很重要,她不想徒增伤亡。 群芳阁窗口发生的一切尽数收入眼中,慕容南宇点头,当下压低声音道:“确是如此,只是本王手下的能人皆有要事要办,挖树一事只能交给柳城的兵将了!” “那六王爷手头可有要事?”凤眼眼眸含笑地看着他,态度不言而喻。 “难不成你打算让本王去挖树?”慕容南宇挑挑眉,有些意外她的决定。 “六王爷可知‘亲力亲为’四字怎写?”凤盈言罢,不待他同意,反扣住他的大掌朝柳城后山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吩咐道:“将本小姐的马牵至马厩,再回去通知柳御医,就说药材一事他不必担心。” “是,凤小姐!” “盈儿,挖树乃是粗活!”于慕容南宇而言,他素来只需在后方挥斥方遒,指挥调度好一切,除非大事,否则不亲自动手。 “粗活又如何!”凤盈浑不在意道。 手上做些什么她根本不在乎,她看透生死,但见不得人死,在北疆的那些日子叫她明白人性,更明白生命之可贵,每个兵将都有至亲,一人死,十人悲,这是人间惨剧,是她所不愿看到的。 “……”在慕容南宇心里,贵贱有别,他无论是作为洛朝的王爷,还是作为其它,都不该亲自动手干挖树这种粗鄙的活计。且一个国家要想稳定有序,就该人人各司其职,尊卑有序,可看着凤盈坚定的神情,原本拒绝的话到了口中却没能溢出,要能叫她高兴便由着她罢。 一路朝后山走去,里群芳阁远了,凤盈这才将手松开,大步朝前行去。 “你又怎么了?”师父所言不虚,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前一瞬还牵着他,须臾便绷紧脸,变化之快叫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茜茜乃是我的亲妹,且她一心为我这个做二姐的着想,她遇到危险,你……”凤盈叹了声,笃定道:“方才之事我越想越觉不对,你那般对茜茜根本就不是因着不喜与女子亲近,而是厌恶茜茜,不知茜茜究竟哪里开罪你了?” “她并未开罪本王!”与她并肩走着,慕容南宇看向近在咫尺的后山,徐徐道:“会那般做只是因着本王不喜与女子亲近,就算将她换成萱宁亦是如此,不过有句话你说得没错。本王确实不喜欢她!” “……”听他应得如此直白,凤盈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良久,在山脚下顿住,凤盈呐呐道:“为什么?” 茜茜是个活泼的性子,打小就招人疼,既未开罪于他,他为何会对茜茜不喜? “因为她从窗口掉下太多次了!”作为一个十四岁且名气颇高的女子,凤茜无疑是聪慧的,若说第一次从窗口掉下是无意他信,但第二次、第三次…… 同一错误连犯三次,就是侯谷兰那种马虎的都难如此频繁,更别说是凤茜,且她每次从窗口掉下他都经过,这小伎俩的目的未免太过明显! “她已经解释过了,难不成你觉得她是故意掉下来,这般做于她又有什么好处?”一听他说完,凤盈眉心拢起,看向慕容南宇的目光透露隐隐不悦:“她……” “她只是个孩子?”打断她的话,慕容南宇无奈道:“盈儿,她已经十四岁了,你十三岁便率军出征,当是你可是受的万千宠爱,比现下的她不知要娇贵多少,你会像她这般‘不懂事’?” “我……” “盈儿,你素来心如明镜,不要因着一点小事蒙蔽了眼!”不想在她面前直言凤茜的坏话,慕容南宇抬头看了眼崎岖的山路,将话题掩过:“你不是说要挖树吗,上去吧!”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凤盈点头应下,抬脚朝山上走去。 第253章 人心尽拢 这是凤盈今日第二次踏入柳城的后山,与第一次的匆忙不同,这次因着瘟病一事已有突破,她心下放松不少,迈开的步子轻快,将烦心事尽数抛在身后。 慕容南宇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就这么凝视着那一抹银白,眼中带着淡淡笑意。 柳城的后山是一座无名的小山,虽然不高,但怪石嶙峋,山路崎岖,稍稍有点不注意就可能被上面厚重的积雪滑倒,武功不高之人单是在上面走动已是困难,若是再扛上树根,极有可能摔伤或跌坠下去。 在山上自如地穿行着,凤盈循着声一路朝刨根的兵将行去。 山上花香隐隐,扑鼻而来,风透着寒,从广袖衣领处灌入,叫人瑟瑟发颤。 抬手折下一朵放得正盛的寒梅,慕容南宇将花隐入袖中,默默赶上她的步伐。 “凤小姐,您怎来了?”有刨根的兵将瞧见凤盈,当下起身抹了把面上的汗,恭敬道:“山上风大,您还是快些下山歇着吧!” “本小姐倒是想下山歇着,只是你家王爷不肯放人啊!”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凤盈缓缓道:“山上积雪深厚,路滑难行,六王爷怕你们伤着,所以便将本小姐抓来,你们在这半山腰上挖树根便行了,山上的交给我和六王爷!” “凤小姐,王爷,王爷他……”那兵将激动得都结巴了,说话磕磕巴巴的。 “恩?”慕容南宇虽过来得晚,但也将凤盈的话听了个大概,当下挑眉看着她,眼眸中是能溺死人的璀璨华光。 “王爷,您身份尊贵,如此粗鄙的活实在不该由您来干啊。”听得慕容南宇要亲自动手,所有将士都站了起来,几乎是异口同声道:“王爷,万万使不得啊!” “六王爷你瞧,我早说过的,你身份尊贵,要做这事只怕这柳城的将士不会同意!”凤盈耸耸肩,看向他的目光带着狡黠。 她朝他眨眼,其中暗示他心底明白,当下顺着她的意思道:“如今柳城瘟病肆虐,民不聊生,大半城的人在此次瘟病中丧命,本王无能,现下依旧一筹莫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此山险要,你们上去危险极大,本王不希望你们中任何一人平白丧命,你们的命还须留来为柳城做更重要的事情。” “王爷……”将士中有人哽咽,以袖掩面泣声道:“得王爷此话,小的愿为王爷上刀山,下火海!” “愿为王爷上刀山,下火海!”呼声震天,直叫脚下山石为之颤栗。 凤盈假意错愕,就这么看着慕容南宇,呐呐道:“六王爷……” “本王无需你们上刀山,更不要你们下火海,你们只需将自己护好,挨到柳御医得出瘟病解法的那一日,便是对本王最好的拥护!”他言罢,从地上拿起两把挖树根的铲子,而后有条不絮地对众人进行分工,哪一处可去,他们会从哪一处将树根丢下,甚至还向有经验的将士请教铲子如何使用更为方便。 见他面色认真,不是纯粹鼓舞士气,那些将士当下放下心中惶然,认真地演示铲子的便利使用方法。 凤盈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朝身边的将士低语道:“你家王爷当真是个贤明的王爷!” 她心知那将士不是慕容南宇带来的,不曾在他手下待过,但却有意这般说,等着对方反应。 那将士自是不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应和:“六王爷当真是个贤明的王爷,他愿与柳城百姓共生死已叫小的心生敬意,没想到他还愿意放下这金贵的身份同我们一道做这粗鄙的活计。” 见目的达到,凤盈眼中闪过笑意,亦是感慨万千道:“本小姐亦是没想到他会做到如此!” 他这话匣倒是接得妙极,三言两语便将人心拢尽,真真是只老狐狸。 “王爷千万小心,山上路滑!” “王爷小心点!” “……” 在众将士欣喜而又担忧的目光中,二人一路朝山上走去。 “本王还以为你生气了,没想到你竟借机帮本王!”他知晓如何笼络人心,只是他素来只笼络重要之人,至于这些低阶的兵将,自有下属搞定。 “帮你不过是顺便罢了!”凤盈横了他一眼,不愿承认自己行为的刻意:“本小姐不希望他们有性命之忧,只是这力出了,当然要拿些回报才行!” “凤小姐所言在理!”慕容南宇说着,将铲子塞到她手中,在她瞪大的双眸瞪视下耸耸肩:“是你说的要挖树,本王并未同意!” “慕容南宇,你信不信本小姐用手中铲子拍死你?”凤盈说着,比划着手中铲子,作势就要往他身上拍去。 “你抱铲子,本王抱你!”慕容南宇言罢,抬手欲将她圈住,不料凤盈灵巧一闪,一下跃出老远。 “得了便宜还卖乖,除了六王爷这世上当真不会有第二人有如此厚脸皮!”脚往积雪上一踢,扬了他一身莹白,凤盈扭身就朝山顶跑去。 她足下生风,动作飞快,慕容南宇轻功也不亚于她,转眼追了上去。 “哎!”在将近山顶处,凤盈被拦了下来,只见狐裘一扬,他将她裹入怀中。 “六王爷,现下还有正事要做!”凤盈一字一顿地提醒着他。 “本王晓得,待会所做之事可是要费大力气的,所以本王要为你省些……” 话音未落,凤盈将铲子往他怀中一塞,隔开二人距离,不客气道:“那这两铲子便麻烦六王爷代为拿着了!” “还在生气?”垂眸瞧着怀中的两个铲子,慕容南宇抽了抽嘴角,只庆幸此处了无人烟,否则他的一世英名都会被这抱铲子的姿势毁了。 “当然生气,难不成本小姐不该生气?”柳宗他不喜欢,凤茜他不喜欢,她身边难道就找不出一个叫他喜欢的? “该生气!”一手拎着铲子,一手握住她的手,慕容南宇低低笑道:“看在本王陪你来挖树一事,凤小姐可否原谅本王?” 他语气半真半假,凤盈拿眼看他,只见他目光灼灼,如缀星辰,当下赶忙偏过脸,不为他的男色所诱。 “凤小姐可愿原谅本王?”慕容南宇凑近几分,低醇的声线刻意压低,一字一句拨撩着她的心弦。 “不原谅,你再凑近本小姐就永远不原谅!”凤盈当真是怕极了他那刻意压低的声音,更怕极了他眼底的深情,她无法抵抗他这两招,只要视线对上,她便会被他勾魂夺魄。 第254章 得即高歌失即休 入夜,繁星璀璨,寒风穿过树林,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如同顶级的乐师奏响美妙的曲子。 “呼!”凤盈抹了把额际的汗,将挖出的最后一根银杏树树根朝山下丢去,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裹住。 “你……” “嘘!”以指抵住她的唇,慕容南宇将脑袋枕在她的肩上,慵懒道:“这山的背后满满的一片松林,你听!” 闻言,凤盈闭目,果然听见那被掩去的松涛奏曲。 “沙沙”声如波涛,一浪浪袭来,寒梅暗香涌动,凤盈舒展着身子,感受着难得的惬意。 松涛奏响的曼妙曲乐是她所喜爱的,只是这般澎湃规整的声音,她已多年不曾听见。 心渐渐安静下来,低吟着不成调的小曲,感受窝在他怀中的温暖,凤盈眉梢眼角满满的都是喜悦。 “你唱的是什么?”这是慕容南宇第一次听见她唱曲,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曾露出过这般模样,像是全然放下防备,将自己沉浸在这涛声澎湃的山中。 她的声音清冷,落在山中盘旋回荡,竟别有一番风韵。 “北疆的民谣,据说是用作祈福的!”舒展身子,软软地枕着他的胸膛,凤盈极目远眺那山脚下的点点火光,只希望时间能在此刻定格,走得慢些,再慢些。 “你很高兴?”拭去她额际未干的汗,慕容南宇只觉自己也受到她情绪感染,渐渐放松下来。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凤盈低吟着诗句,一派豁达之态。 慕容南宇拿眼看向眉目含笑的女子,星辉之下,她清冷不复,反带着一抹阳,像是暖暖春阳,驱散这一山的阴霾。 “本小姐好看吗?”凤盈笑得揶揄,歪着脑袋看向他,颇为惋惜道:“只可惜了,月下花前,无酒共饮。” “谁说没酒的!”慕容南宇抵着她的脑袋,眼中是璀璨星光。 他眼中笑意渐浓,声音低醇,像是窖藏百年的佳酿,不待品,已叫人微醺。 凤盈就这么任他牵着,晕乎乎地跟在他身后,一步步踏向山顶的光亮处。 深山寒梅开得正艳,目之所及一片红,华而不妖,香而不浓,就这么兀自绽放,像是美而不自知的俏人儿。 他喜欢梅,“玉立寒烟寂寞滨,仙姿潇洒净无尘。”这大抵是他心底形容梅花最贴切的诗句,垂眼看着好奇四望的女子,不由心中微动。 这女子便是一株梅,那诗句用来形容她再贴切不过……“仙姿潇洒净无尘。” 他目光灼灼,饶是凤盈这种自小混在男儿堆里的女子也不免被看得羞怯,面上腾升起一抹粉晕。 离山顶近了,可见一间在风中摇摇欲坠的草屋,草屋的周围是三五株梅树,树上挂着灯笼,那灯笼便是光亮的来源。 “都说狡兔三窟,六王爷您这可不止三窟了吧!”抬手拨弄着灯笼上的细丝,凤盈回眸浅笑。 “莫急,还没到呢!”慕容南宇言罢先行一步,朝草屋后走去。 在心头好奇的驱使下,凤盈快步跟了上去。 若说那三五株梅树是惊喜,那么眼前的一片望不到头的红则叫人心花怒放。 每一株梅树下都放有一盏花灯,根根花蕊精细,像是树上的红梅在跌坠后变大,吞噬了萤虫流火。 在花灯的照映下,树上红梅无比清晰,那傲然的小花光是看着便叫人欢喜。 “六王爷,你该不会是盘算好的吧?”看着那满目的红,还有那寒风中摇曳的火光,凤盈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小步奔到树下,拿起一盏花灯细细打量,只是一眼凤盈便愣住了。 这花灯做工精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然而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上面的细小印记与她那日流水旁拾到的莲花花灯完全一致,可以断定那花灯是他放逐,并且那上面的情诗也是写给她的。 虽然心中早已有答案,但得到了百分百的确定,她心中更加雀跃。 “盘算好什么?”心知她指的是这一地花灯,慕容南宇却装起愣来。 他不知她今日会上山自己挖树根,但既然上来了,自是不能错过这良辰美景,虽然此时的两人身上满是尘土,手上更是留有斑驳泥印。 “六王爷,你当真是闲得慌!”把玩着精致的花灯,凤盈撇撇嘴,状似无意道:“这花灯好生精致,就跟真的一样!” “这花灯乃是由能工巧匠锻造,上面的花瓣是用的梅花花瓣压制而成。”将手洗净,解下狐裘往竹椅上一放,慕容南宇拿起墙角放置的酒坛,徐徐道:“你可以闻闻,上面还有梅香。” “哦?”摸摸花灯上的花瓣,果然柔软细腻,再置于鼻端细闻,果真有暗香涌动。 “真不错,等回洛阳后六王爷一定要送本小姐几个!”将花灯放回原地,凤盈循着酒香蹦了回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坛,仰头豪饮。 醇香入口,无穷回味弥漫唇齿,有清液顺着唇角溢出,缓缓而下没入衣领。 慕容南宇眸光暗了暗,拿起另一坛子酒揭开,一举一动贵气逼人。 “百末旨酒!”凤盈饮酒虽豪迈,却也细品了一番,当下舔了舔唇角,忍不住称赞。 她动作那般自然,却叫慕容南宇神色几番变化。 “盈儿,过来!”慕容南宇示意她坐到身旁,不料对方反退后几步,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恩?”他挑挑眉,显然费解她的举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况且六王爷已将‘奸’字写在脸上!”虽然并未去刻意留意,但凤盈还是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每当他声音变得低哑,就是动了情欲,她现下送上去除非她脑子被这百末旨酒给冲晕了。 “哦?何以见得?”心知她有了防备,慕容南宇慵懒地半倚着椅背,整暇以待地看着她。 “六王爷扪心自问,便会有答案!”凤盈才不入他的圈套,抱着美酒走到树下,轻轻一跃便上了枝头。 “可本王心中并无答案!”看着她手中那一小坛子酒,慕容南宇扬了扬眉角。 他好酒,喜品美酒,她亦好酒,对这醇香美酒并无抵抗力,她现下可在树上悠然坐着,但过一会儿还是会自个送上门。 果不其然,凤盈摇晃着小脚悠然地饮着,不一会儿便见了底。 悠然之色凝在脸上,凤盈偷偷拿眼看着整暇以待注视着她的男子,二人四目相对,她没将目光移开,而是一派自然地晃晃手中空了的酒坛:“六王爷,没酒了!” 她示意他将酒坛丢过来,然而对方却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拿起酒坛,细细品着,极其自然地将对视的目光避开,不去瞧她那炙热的眼神。 “六王爷!”从梅树上一跃而下,凤盈站定在他面前,双手撑着臂托,就这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本小姐要那兰生酒,六王爷给不给?” 对比于她方才所饮的百末旨酒,慕容南宇手中的兰生酒显然更对她的胃口。 慕容南宇眸光闪了闪,没有忍住,大笑出声。 她双手撑在他所坐竹椅的臂托上,行为像极了一个调戏女子的地痞流氓,偏生她自己是个女子,且这番行为也无调戏之意。 “怎么了?”凤盈不觉自己行为有何不妥,而是趁着他大笑之际夺下他手中的酒坛,一面饮一面嘟囔道:“有酒无乐总觉缺了些什么,六王爷可会抚琴?” “你要求当真多!”她要求提得那般自然,没有半分客气,却叫他心生欢喜。 他喜欢她随性的模样,不拘泥于繁文缛节,也显得二人更为亲近。 “本小姐这般多的要求,六王爷能做到吗?”她原本只是随口说说,但细细一想,她当真没见识过慕容南宇的琴艺,不由心生好奇。 世人皆道六王爷慕容南宇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棋、书她见识过,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这首尾的琴和画她便不曾见识了。 “当然!”慕容南宇应罢,脚往某处一踩,竹椅一旁的石块缓缓移开,露出一把古朴的七弦琴。 眸光在他身上转了几转,凤盈退后半步,表情很是期待。 长指按上琴弦,袅袅水声自指尖溢出,应和着松涛的激昂变化,似高山流水,又似波涛奔涌。 指尖在酒坛上轻轻拍打,凤盈享受地半眯起眼,看着男子的眸光产生变化。 此时漫天星光,铺一地暖黄,他在夜中发着光,像吸引飞蛾的灯火。 他无疑是适合黑暗的,明明不着玄衣,明明淡然如仙,明明琴声昂扬,可她却觉得他活在黑暗中。 都说琴声是人言,她听着他的琴声,感受着他高超的琴艺,却听不见其中情绪波动。 他在演,伪装一个淡然如水的男子,他在演,自然而然地披着假面,像雾里的花,她站在层层薄雾外,想看透,却看不透他。 缓步上前,微微躬身,探出素手拨撩琴弦,乱了他的音,乱了他心中的序,乱了他的所有步调方寸。 慕容南宇抬眼看她,她眼中带着几分笑,洋洋自得。 她终是乱了他的方寸,从每一处,打乱了他有规律的一切。 “南宇,与我在一处,你又何必压抑自己?”按住他抚琴的手,凤盈随性地勾着琴弦,潇洒怡然自指尖泻出,她的曲无高超的技巧,亦无华丽的转调,就这么无序地勾勒着,描一副山高水低,描一副云起云舒。 “是啊,我又何必自持!”寒风微拂,青丝缭乱一处,望她如画眉眼,慕容南宇无声地叹息。 第255章 难怪,难怪 是夜,柳城内一片黑暗,只有零星的光散布在各个院落,不时能听见几声哀嚎和悲鸣。 瘟病越发严重且难以克制了,南城区的人重新换了一批,最初患病的人几乎死绝,只有一个身体底子较好的在咳了三次后便不再严重,因此柳宗以那男子为突破口,直接搬入南城区与之同食同住。 秋水苑内,慕容南宇执笔狂书,面沉如水。 千龙侍立在他身旁研墨,而凤盈则在离他不远的石桌后吃着糕点,眉目含笑。 “二姐,你再不吃快点菜就要凉了!”凤茜言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白衣男子在华月之下被镀上一层光晕,缥缥缈不可及,仿若仙人般遥远。 “恩!”凤盈应了声,捻起一块糕点塞嘴里,而后半支着下颚,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慕容南宇,含笑道:“茜茜,要是柳城没有这肆虐的瘟病该有多好,我们姐妹二人便能一道去后山上踏雪寻梅,昨日我同他一道上去,那里的寒梅开得正艳,当真是漂亮得紧。” “真的吗?”凤茜露出向往之色:“等瘟病好了二姐一定要带茜茜去,二姐口中的‘漂亮’定是天底下最美好的景色。” 踏雪寻梅,多么诗意啊,只是昨日他二人既前往后山,为何不带上她呢?是嫌她碍事吗? 搁笔抬眼,慕容南宇看向凤盈,眼中笑意在触及凤茜的那一刻消退,而后若无其事地再次执笔。 “倒是比不上洛阳的潋滟,只不过柳城太过萧条了,那生气勃勃的艳丽就显得难得!”凤盈笑笑,亲昵地为凤茜盛了碗银耳汤,低语道:“多喝点补的,别跟谷兰学着净吃些没用的,你正在长身子,饮食起居得讲究些!” “谢谢二姐!”端起银耳汤,凤茜拨动着汤匙,笑意不达眼底。 “柳城内女子不多,也没丫鬟能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可能苦了点,但你若想吃些什么,便跟闲云公子说,他会尽力照顾你的!”在这柳城内,凤盈最不放心的便是三妹凤茜,在她心里,对凤茜无疑是有愧疚感的,毕竟凤茜会来此受苦便是为了她,她何尝不珍惜不照顾这么个好妹妹,哪怕这样添了不少麻烦。 “二姐可是低看了茜茜?二姐能做到的茜茜一样能做到!”凤茜说这话时有一丝恼意,可当话出了口,她便后悔了,因为凤盈回头,看着她的目光多了一丝费解和耐人寻味。 “二姐……”凤茜呐呐地开口,有些不知所从。 “咳咳!”一声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凤盈收起疑色,急忙伸手将身旁的凤茜护住,低声道:“茜茜,快去北阁休息!” 来柳城这么多日,身子相对羸弱的凤茜一直没有被瘟病感染,正是因着柳宗与凤盈将她护在最安全的地方。 “二姐!”凤茜看了眼面如菜色的千龙,又看看日渐憔悴的凤盈,摇摇头,表示不愿离开:“二姐跟茜茜一道走!” “快去!”凤盈面色沉了下来。 “二姐,你的……” “茜茜!”她语气越发冷凝,凤茜嚅了嚅唇,默默后退半步,闲云上前,很是自觉地将她带了下去。 一路上,凤茜一直低头不语,显然心事重重。 她来柳城一是为了扭转前世局势,二是为了让自己扬名,成为如二姐般叫百姓崇敬的女子。 整整一个月了,她蠢蠢欲动,可方进一步,就被二姐打压一步,她甚至怀疑,二姐害怕她出风头,因为有一个那般优秀的男子在看着,二姐定然不希望有人夺去她的光环。 “凤三小姐,不该你想的,就不要多想!”闲云懒懒言罢,对怔住的凤茜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什么意思?”凤茜眸色渐冷,不复在凤盈面前乖巧可爱的模样。 眼前的男子无疑是叫她讨厌的,这个男子太过高深莫测,行踪不定,每一次出现,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探寻与异色。 他似洞穿了她全部的心思,知晓她那颗无法平静的心,甚至看到了她心底最深处,那一抹她惧怕二姐瞧见的暗色。 “三小姐把控不了自己的心思,不该有的贪念就不要起。”眸光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闲云扯了扯嘴角,那表情要多蔑视有多蔑视。 这凤三小姐就不是个好的,外表看着单纯可爱,但心思深沉,且自打入了柳城后,她的贪欲越发重,那般明显,聪慧如凤盈,只是假装不知晓,想给她一个机会罢了。 “本小姐生了什么心思?”听他这么说,凤茜面色不虞,冷声道:“这句话当是本小姐送给闲云公子的,我二姐已有良配,你不该有的心思最好收起来,别没事跟在本小姐屁股后头,你以为讨好了本小姐我二姐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了?” 一个优秀的男子,两个优秀的男子,三个优秀的男子……那么多男子围着她二姐转,张口闭口都是关于二姐的,她又做了什么坏事?前世因二姐而死,今生又要受这莫名的提点。 “凤三小姐觉得本公子这是在讨好你?”闲云眼中轻蔑之意渐浓:“凤三小姐说得对,本公子会保护你是因着凤小姐,如果你不是她的妹妹,本公子根本不屑于多看你一眼!” “你……”凤茜欲与之辩驳,可只是转眼,那黄色的衣决便消失在街上,只留她一人呆立在北阁前。 心思转了几转,凤茜一咬牙,扭头朝南城区跑去。 屋顶之上,闲云眸光沉了沉,方一转身,便见凤盈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 “主上!”闲云朝她作揖行礼,神色很是恭敬。 “茜茜她……”抬眼看向消失在巷口的凤茜,凤盈扯了扯嘴角,笑容分外苦涩。 “主上,养虎为患!”这般心思深沉且暗含敌意的,一发现,便该斩草除根。 “由着她去吧!”她何尝不知闲云话中之意,更明他说的在理,但,凤茜到底是她的妹妹,且这次柳城瘟病柳宗能及时赶来便是靠她,虽然凤茜的心思并不纯良。 “主上!” “由着她去吧,她想要的自己争取,她能够自保总是好的!”就让她去走自己想走的路,只要她不与她为敌,踏上高处总是好的。 “闲云真后悔认你为主!”她并不优柔寡断,但实在太过感情用事了,对慕容南宇是这般,对凤茜也是这般,她明明可以毫无顾虑地坐上高位,号令天下,偏偏却要让自己在柳城受尽磨难。 “现在后悔还不算晚!”凤盈朱唇微启,淡淡道:“闲云,本小姐将你视作朋友,只不过,你们所言太过荒诞,本小姐实在无法相信!” “主上不信什么?不信自己的身份?闲云虽不能将事情据实以告,但主上可曾想过,游方鬼医两年前便死了,如今他依旧好好地活着,甚至能龟息蛰伏,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面对她的百般不信,闲云有些急切道:“纵然余老对柳城施瘟蛊,但他的出发点也是为了主上!” 他意有所指,凤盈听得真切,当下眉头紧锁。 是啊,游方鬼医两年前死得那般凄惨,甚至被挫骨扬灰,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死?两年前死了,尸体还在…… 脑海中灵光一现,凤盈狼狈地后退一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我娘也是假死的?” 十七年前,她的娘亲死了,爹一直沉溺于悲痛中,甚至想用南疆巫蛊术来将娘复活,可是她却见到了一个与娘面容几乎一致的女子,到底这其中还有多少阴谋? “闲云不曾说过!”闲云急切地反驳。 他只不过提了下游方鬼医的假死一事,没想到她却猜到这上面来。 “蛇是谁都能当的?哪怕是平民百姓?”凤盈扬眉,就这么直视着他。 “唯有凤朝皇室嫡系一脉能称王!”闲云据实以答。 “呵,原来是这样,本小姐可算明白了!”凤朝皇室嫡系一脉,凤朝皇室一脉在数十年前洛朝铁骑踏过后就只留下长公主一人,按着这个说法,她的娘亲便是凤朝的长公主,按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很多事情便能一目了然了! “主上……”闲云被她可怕的模样震慑住了,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 “闲云,本小姐给你一个机会,要么你自己将事情的全因后果全数告诉本小姐,要么本小姐自己查!”要让她自己查必然能够查到,只是动作太大,会引起多方势力的注意,这么一来,对凤朝最为不利。 闲云亦是晓得这点,他锁着眉头,有些犹豫不定。 “其实很多答案本小姐都能猜到,比如本小姐身上的蛊毒,比如本小姐被留在洛朝的原因。”她的神色淡漠,清冷,全身上下透着凉气:“因为本小姐是女儿身,自古没有女子称王,而天有异象,所以你们都认为冷老大是……” 说到这,凤盈顿了顿,面色再次沉了下来。 他们都认为冷老大是蛇,所以理所当然地将她丢在洛阳做棋子,这么说来,冷老大身上也留着凤朝皇室嫡系一脉的血,她和冷老大是…… 顺着这个想法,凤盈的思路变得无比清晰,难怪她的嵩山图纸会丢,难怪《静心咒》会丢,难怪大哥没从军营中追出来,难怪她会被推下悬崖与莹姑碰面,难怪,难怪! 第256章 陪你一道醒着 失魂落魄地回了秋水苑,凤盈只觉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像踩在棉絮上,每一步都那么不踏实。 闲云终于把实情告诉她了,可为何晓得真相的她那般想继续被蒙蔽着。 “主上,闲云晓得您是个重情义的,但,凤阗是在利用您,凤相是在利用您,慕容南宇更是在利用您!” “方才微臣所言主上还不够清楚吗?除了龙蛇的身份之别外,您与六王爷还有……他是金雅之子,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心知这一点,却又对您千般好,万般勾引,不是别有用心又该如何解释?” 信?不信?她已经不知该何去何从。 如果说闲云所言是虚假的,那么这般天大又圆满的谎言他们是如何构成的?如何能做到这般圆满,滴水不漏,可如果他所言为真,她又如何面对那虚假的美满。 所有人都在利用她,所有人,他们都奔着相同的目的,以她为子,一步一局,直指帝王高位。 “凤小姐,爷他……”千龙见凤盈回来,正欲将慕容南宇的吩咐复述一遍,却被她直接忽视,径自越过,朝厢房走去。 “凤小姐!”另一护卫挠挠头,有些不解于平日里好相处的凤盈怎变得不理人了。 身后传来低声的议论,凤盈没有理会这些,入了厢房,踢了绣鞋,直挺挺地往榻上倒去。 她甚至来不及将厚重的衣裳褪去,拿锦被往头上一蒙,蜷缩着身子,把所有的光线隔绝。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当真不假,大概,大概所有人都只会艳羡,却不知帝王家是那般污垢之地。 “慕容南宇!”低喃着那叫她愿共赴生死的男子的名,凤盈眼睑颤了颤,吃吃笑着。 终究她还是太过天真了,这世间本无人可以倚仗,她却一次一次将自己的背脊裸露在他人面前,换来累累伤痕,执迷不悔。 他可信吗?他可信吗?按着闲云的说法,联合他六王爷的身份,他对她,除了利用,除了痛恨,还能是什么? 屋内响起极缓的脚步声,能过悄无声息地入她房间的人没有几个,凤盈知道,慕容南宇来了,他总是出现得那般及时,及时到近乎可怕的地步。 “盈儿?”一声低唤,慕容南宇将榻上闷声不吭的人儿抱在怀中。 凤盈没有挣扎,只是由着他抱着,感受着他身上的寒气。 往日的他那般暖,可今日的他好冷,冷到骨子里,将她冻得上下牙直打颤。 “你怎么了?”思及方才见到闲云那眉目含笑且得意的模样,慕容南宇不由蹙眉。 闲云的身份他派人查过,不过却没有查出半分名堂,已逝富甲之子,掌一方财富,因着为人放荡不羁,故自名闲云,听着分外合理,却更叫他心生怀疑。 闲云的身份定然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父母双亡,又无从仆,十岁起便隐居深山,这么看来,就算是换了个人也无人能识出。 “……”她怎么了?他怎好意思问她怎么了?他知晓她的一切,运筹帷幄,他比任何人都要可怕,他竟然还问她怎么了? “盈儿?”慕容南宇心觉不妙,正欲动手,她却先一步将锦被掀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伸手欲将她揽入怀中,不料被重重推开。 “慕容南宇,很好,很好!”他明明晓得所有一切,却放任她在被背叛的苦海挣扎。 是了,他凭什么告诉她?他也在利用她,他也要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到底在奢望什么?当真是可笑至极! “盈儿!”慕容南宇嗅出其中不对,她眼中的怒意那般显眼,还带着刻意抑制的怨恨。 她在恨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目相对,凤盈看着他温柔的眼,神色渐渐软了下来。 “南宇!”嗫嚅着唇,凤盈伸手,一副委屈的模样。 “怎么了?”上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慕容南宇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她也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闲云的话该不该信。 “南宇,我很相信你!”正是因为相信,所以她才会一而再地在心中为他找借口。 他总是出现得那般及时,像一场甘霖,涌入她干涸的人生中,叫她如何能从他的温柔中抽离。 “你现在才很相信本王?”慕容南宇扬眉,抵着她的额,一字一顿道:“本王一直觉得,这世间,你最该信的是本王!” 他这话用的调侃的语气,但却含着无尽的认真,这世间除了她,她当真没几个可信的,他了解她,了解她的一切过去,所以这让他更像呵护她。 “不要脸!”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用的极轻的力道,凤盈敛起万般心思,闷闷道:“你不觉得欠本小姐一个解释吗?” “哦?”知她有意转移视线,慕容南宇也不拆穿,顺着她的话道:“什么解释?美妾一事本王不是已经说清了吗?本王只碰过你一人!” “当真?可大哥说了,你在南疆……” “弄大了一女子的肚子,还叫他给那女子饮下堕胎药!”慕容南宇接过话茬,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是你怕本小姐来柳城,所以才叫大哥那般做的吗?”脚蹬在他肚子上不放,凤盈那架势别提多凶悍。 “应当是你大哥怕你来柳城遇上危险!”慕容南宇直直压下,将她禁锢在臂弯间,眼中溢满笑意:“虽然本王极恼他毁本王清誉的行为,不过他与本王是兄弟,又是为的你好,这件事本王不会计较!” “……”眸光在他面上转了转,凤盈撇撇嘴:“这件事本小姐姑且相信你,那茜茜呢?茜茜又是怎么一回事?” “凤茜对本王动了心思,你是叫本王将她丢出去,还是叫本王跟你告密?”因为凤茜生闷气,看起来有道理,想起来也有道理,可他还是觉得这是她的障眼法,现在的她心防比任何时候都要重,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难道不应该告诉我吗?茜茜是我的妹妹,而你……”余下的话凤盈没说,而是抿了抿唇,伸手去扯锦被。 止住她闷头的动作,慕容南宇脸越凑越近,低语道:“她并非真的对本王动了心思,她年岁尚小,又怎会晓得这些情爱之事,那些行为只是源于不甘罢了,她野心重。” “茜茜素来单纯,且与我感情极好,何来不甘,又何来的野心重?”凤茜的性子她了解,正是因为了解,她才知道慕容南宇所言有多么正确。 凤府的女子都是优秀的,所以她们都傲气,不同的是,她的傲气在战场上被磨得坚韧,融入骨子里,化为自强不息,而凤容和茜茜与她不同,凤容傲气于容貌地位,所以不甘事事居她之下,茜茜则傲气于满腹诗书,所以会被才华横溢之人所吸引。 地位,洛阳明面上地位最尊荣的年轻男子无疑是慕容南朝,才华,这几日柳城相处,慕容南宇锋芒毕露,自是搏了茜茜的眼球。 “茜茜她只是个孩子,若不是你做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她又怎会对你生了倾慕之意!”凤盈故作无理取闹。 他所言她都肯定,但她嘴上就是不愿去承认,现在的她必须恼,不断地恼,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她先前的失态。 “盈儿,你清楚的……”将脑袋埋在她的肩颈处,慕容南宇轻叹了声,万般无力。 “你怎么了?”他从未出现过这般疲惫的模样,凤盈有一瞬间慌神,但很快便回过神来,调笑道:“我信你没故意勾引茜茜便是。” “邢增死了!”慕容南宇这话说得突兀,带着悲凉和痛切。 “……”邢增?不就是那个一直在南城区尽忠职守的侍卫吗?他好像是慕容南宇的二等侍卫,也算个厉害的,且极其忠心。 “盈儿,若他死于瘟病,本王无话可说,但他死在了南城区的百姓手里。”讲到这,慕容南宇的身子轻轻颤了起来。 他为了柳城的百姓几乎调动一半势力,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挖暗道,只为保证柳城内百姓的吃食。可是,那些贪生怕死之徒根本不管他穷尽了多少兵力,为了能从暗道溜出,为了能够活命,他们竟联起手来杀了邢增。 “南宇,你不懂人性!”听他这般说,凤盈眼睑颤了颤,轻声道:“遇到百姓叛乱,就该杀!” 或许他经历的比她多,但对百姓的了解,她比他深。 人为了活命什么都能做出来,尤其是那些孤立无援的灾民,以前她在北疆时,甚至有百姓集结起来抢他们的军饷。 人皆有悲悯之心,或许在他的眼中,他们是迫于生计,可是不杀,只会后患无穷。 “……”不是他不懂人性,而是他不懂这柳城的人性,这里的百姓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不然邢增也不可能会死。 “慕容南宇,你为什么要入柳城?”不入柳城,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般,他明明是可以拒绝的。凤盈轻轻环着她,语气里是万般不解:“皇位于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 她能感受到他的无奈,无力,他身上的担子太重,几乎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很重要!”慕容南宇不假思索地回罢,低低笑了:“盈儿,你不懂,因为染了瘟病的是柳城,本王誓与柳城共存亡!” “……”凤盈不解地看着他,忽的想起嵩山余老的话,不由身子一颤。 闲云错了,在身份这件事上,闲云棋差一招。 嵩山余老了解慕容南宇的真实身份,才会将下瘟蛊的地方选在柳城,虽然她不知柳城究竟有何意义,但也能猜出几分,这里的每一个子民都是他的子民,所以他才会选择与柳城共存亡! 感受她神色的变化,慕容南宇心渐渐沉入谷底。 她终于晓得一切了吗?他们注定是对立面的,可他不信命,没想到……只希望她不要怨他,希望她能如往日般通透,看清他的无奈。 “慕容南宇,你累吗?”伸出双手轻轻将他环住,凤盈美眸半阖,柔声道:“你若累了,便歇下吧!” “累,极累,可本王不能歇!”慕容南宇叹了声,就这么顺势压在她身上,紧紧将她抱住:“不是本王心狠,他们都跟了本王十多年,可柳城,本王放不下!” 他手下每一个暗卫,对他而言不止是刀,更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将他抱紧,凤盈红唇贴在他面颊上:“那我陪你一道醒着。” 第257章 难寻第二 他整个人就这么压在她的身上,不多时呼吸渐稳。 凤盈晓得他并没睡,他只是尽力去让自己平静下来。 “南宇,你不想说的我不逼你,你想隐瞒的便瞒着,我们各自揣着自己的小秘密,但只要你需要,便唤我一声,我可以帮你!”他们都有太多的无奈,可他一直在尽自己的力帮她,哪怕他们真的是不能在一起的,她还是选择相信他。 “主上,他当初给你续命丹便是要继续利用你,便是要用那灵药博得你的好感,他根本不可能猜到柳城会闹出无解的瘟病,所以他对你的好并不是因为爱。” 闲云的声音在脑海炸响,凤盈勾了勾唇,笑得绚烂。 他说得或许对,可至多也就对一半,慕容南宇兴许猜不出柳城会闹出无解的瘟病,可当瘟病发生后,他完全可以用她的血来解毒,但他没有,他尽力将她推远,生怕她卷入涡流中,难不成这也是利用?这也是伪装? 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他如何会去利用呢! “……”压着他的身子沉了沉,慕容南宇忽的动手去解她的衣裳。 “你……”他的大掌顺着她的腰际一路向上,凤盈心中一紧,连忙止住他的动作。 “盈儿,本王已失去太多!”他满眼痛苦地看着她,吻如雨点般落下,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前路有太多未知,他只想抓紧当下,抓紧怀中的女子。 “南宇……”唇被他的薄唇堵住,所有的拒绝咽回腹内,凤盈有些心慌,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不知该迎该拒。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心底糊涂,却又好像不是那么糊涂。 裹在身上的大衣被扯下,随即是腰带,外裳…… “盈儿,本王要你,现在就要!”他双眸中有涡流,有火焰,一点点吞噬着她。 “……”凤盈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红润的薄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能说出。 “盈儿,可以吗?”他压低声音。 “我……”这叫她如何回答,难不成点头同意吗?虽然她不拘小节,但现下关乎她的清白,她当真要在迷迷瞪瞪的状态下把自己献出吗?若他们二人当真不能在一起,她该怎么办? “盈儿,给我……”他的声音带着诱哄,低醇,撩人,每每低喃,便叫凤盈醉上一分,头脑发胀。 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裳,二人四目相对,她头一偏,瓮声道:“你问我作甚,你要干嘛本小姐还能拦得住你不成!” “呵!”耳畔传来低沉的笑声,凤盈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要干嘛她还真拦得住,武功便不做多提,光是她那一身蛮力便能叫他胸口碎裂。 “笑什么笑!”凤盈的脸越涨越红,却故意加大音量,好显得自己不紧张:“本小姐现下气虚无力,不行吗?” “气虚无力正好,这样本王方能趁虚而入!”一件件解着她的衣袍,直到只剩下单薄的里衣。 眸光一瞬不瞬地瞧着她,从面颊慢慢游弋而下。那里衣很轻薄,白嫩的肌肤若隐若现,还有那藕荷色的肚兜,那纤细的腰肢。 他的目光犹如利刃,一寸寸割碎她的衣裳,叫她无处遁形。 “别!”伸手捂住他的眼,凤盈整个身子都在颤:“慕容南宇,你别欺人太甚了!” 她都已经答应他了,他还这样,这般磨磨蹭蹭的,到底要折磨她到几时? “本王好生欢喜!”炙热的唇贴着她的脖颈一路朝下。 “王爷,大事不好了,三王爷在城外堆放草垛,似欲纵火!”冷不防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是千龙的疾呼。 “……”二人相视,慕容南宇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恼意,凤盈却是松了口气,而后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双肩耸动,凤盈勾住他的脖颈,故作惋惜道:“六王爷,可惜了……” 她的坏笑被堵在喉间,胸口剧烈起伏着,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微微闭目,回应着他炙热的吻,直到脚步声停在门口。 千龙是习武之人,又娶了妻,自是晓得屋内两人正在亲热,当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片刻之后,门被从里面拉开,慕容南宇阴沉着脸走了出来,看千龙的目光带着刺,一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的模样。 “王……王爷……”千龙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属下不知……” “城外情况如何?”恢复了一派淡然的模样,慕容南宇神色淡然,仿佛方才那个欲求不满的男子并非是他。 “三王爷正在指挥兵将围城,且有兵将从四面八方将草垛运来,每个人手中都持有火把,想来是要焚城!”说到这,千龙面色凝重起来:“爷,我们该怎么办?” “皇上并未下令焚城,当是三皇兄坐不住了!”慕容南宇淡淡道,依旧没有动身的打算。 须臾,整理好衣裳的凤盈从屋内跨出,手极其自然地任由慕容南宇握着,朝他一笑:“我随你一道去看看!” “恩!”慕容南宇在屋外便是要等着她一道前往,听她开了口,当下牵着她大步朝城楼处走去。 今日星辰黯淡,加上点灯的人家不多,所以漆黑一片,但当离城楼近了,就渐渐亮了起来。 “三王爷何故如此!”强做镇定的女声入耳,凤盈挑了挑眉,没有做声。 “凤三小姐,当初本王便劝过你了,柳城不是你该来的!”坐于高头大马上,慕容南朝眼中盛满火光,那不加掩饰的得意,似已瞧见慕容南宇被火焚成灰烬。 “爷,您怎么……不上去吗?”见慕容南宇在城楼下止住步伐,千龙怔住了,显然并不理解他此刻所为。 “盈儿,你先在这等着本王!”松开握着她的手,慕容南宇眼中闪过不悦。 这慕容南朝当真是对他的意中人钟意得很,连出现的时间都掐算得那般准确,分毫不差地坏了他的好事。 “慕容南宇,你克制点!”见他一副要将对方拆卸的模样,凤盈忍不住低笑。 初时他们两亲密她是羞怯的,可当千龙忽然出现,他露出一副懊恼的神色,她便放松了不少,只觉自己离眼前男子越发近了。 “本王尽量克制!”指腹往她裸露的吻痕上轻轻一刮,慕容南宇露出满意的神色。 虽然二人并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但她的不拒绝让他觉得自己与她联系得那般紧密,似已有肌肤之亲,难以拆散。 “快上去,你再不上去慕容南朝可就放火了!”慌乱地拨一缕秀发将他手指经过处盖住,凤盈面上升起不自然的红。 “本王一日不出现,他便一日不会放火!”在她面上轻轻一啄,慕容南宇这才转身踏上城楼。 目送二人上去,凤盈轻轻吁了口气,双手交错摩挲,驱赶身上的寒气。 “主上!”一个手炉递到她面前,凤盈没有回头,而是就这么将手炉接过抱入怀中,轻声道了声谢。 见她不说话,闲云静静立于她身后,仰望着城楼上白衣无华的俊逸男子。 城楼上的男子与凤茜并肩而立,哪怕凤茜尽力将自己表现得优秀,但也在他的光芒下显得暗淡。 “主上,这世间但凡优越的人,都是一味毒药!”在洛阳的慕容南宇韬光养晦,在柳城则锋芒毕露,如果不是见识了柳城的浩大工程,他都不知那男子隐藏得这般深,这个人实在太过危险。 “医典上有这么一句话……以毒攻毒!”微微抬眼,凤盈凝视着城楼上的男子,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自信,那是她自骨子里发出的。 “……”闲云语塞,她这话回得妙极,直叫他无言以对。 若优秀的人都带毒,那她便是一味噬心强毒,她与慕容南宇混在一处,倒真有可能以毒攻毒,相互对抗却又相安无事。 “可您和他的身份……”闲云一顿,压低声音道:“主上,若他真是金雅之子,您可能会因此陷入万劫不复。”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凤盈低吟着心中喜爱的诗句,神态洒脱超然:“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主上当真不惧?”闲云满面愕然之色,看她的眼神那般惊诧,想听到了什么异事奇闻。 一个时辰前她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几乎被真相打趴,可再见时,她依旧是淡然如水的模样,好似他所言不过是巨石投湖,哪怕当时激起多大的浪,波动多大的涟漪,依旧会快速归于平静。 “与他在一起,哪怕明日便是万劫不复,本小姐亦享受今日!”她既决心相信他,那便顺着心走,与他在一起,她是愉快的,这就够了。 “主上既能猜出这一切,又何必如此执着?”对于她的行为,闲云万分不解:“主上如此优秀,待登上大宝,自荐枕席的男儿数不胜数,又何必为这一个男子费思伤神!” “因为他是本小姐心中最完美的男子,你能在世间寻出第二吗?”瞧着将弓拉至满月的男子,凤盈微微勾起唇角。 第258章 火焚圣旨 “六皇弟,你这是要作甚?难不成打算违抗皇命?”柳城外的慕容南朝抬眼看着挽弓的男子,眸色渐冷。 “六王爷,皇命不可违啊!”有一大臣出言相劝,劝毕又觉不妥,此时的慕容南宇当是心中无忧无惧,毕竟这违抗皇命是一死,被烈火焚身亦是一死。 “本王知晓皇命不可违,本王亦不会违抗皇命!”慕容南宇眸光清冷,看向慕容南朝的神色淡然、无谓。 “六弟既晓得皇命不可违,那么……”手一扬,无数火把同时高举,慕容南朝嘴角噬着笑,薄唇微启:“放……” 话音未落,长箭破空而来,直直熄灭他手中火把。 “六皇弟!”慕容南朝眼中得意之色渐浓,带着几分挑衅,洋洋得意道:“你这可是打算抗旨不遵?” “三皇兄,本王只是说的不违抗皇命,但并不是任由你放火!”再次抽出一支箭,挽弓,对准慕容南朝:“三皇兄,你既说是得了圣令,那么圣旨呢?” 弓箭的铁头带着寒光,明晃晃的灼人眼,弓弦绷得极紧,随时欲呼啸而出。 “圣旨在此!”慕容南朝早有准备,从袖中将圣旨掏出,摊开,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大字和盖好的玉玺印。 二人距离虽远,但慕容南宇还是看清了上面的印章,确是玉玺之印无疑。 皇上必然不会在此刻下杀令,他虽扮演的昏君,但心如明镜,自是晓得在此刻下杀令百害而无一利,只会最后叫慕容南朝得利。 这么看来,这道圣旨当是慕容南朝随行带来的,只等皇上一声令下便将圣旨示人。 柳城瘟病虽暂时不得解法,但却被控制下来,不假时日便会转危为安,皇上惧怕这点,慕容南朝更怕,所以他才会在没有皇上指令的情况下公开圣旨。 只不过,慕容南朝有他的张良计,他亦有自己的过墙梯。 “六皇弟可看好了,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柳城瘟病肆虐,数月无解,为避免祸及洛朝无辜……” “嗖!”一支带火长箭不知从何处射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直洞穿慕容南朝手中圣旨。 那力道实在太大,慕容南朝手不受控制地一松,破碎的火光亮起,转瞬间熄灭,圣旨化作一团灰烬。 “慕容南宇,你好大的胆子!”圣旨被烧毁了,这虽然不影响他焚城,但对方的行为着实叫他恼怒。 “三王爷可是说错了,你当说的是‘凤盈,你好大的胆子’!”城楼最高处传来清冷的女声,慕容南朝抬头,就见那叫他倾心的女子站在城楼顶上,手还保持着挽弓的姿势。 “你……”她不是出城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柳城内? 诧异的不止是慕容南朝,还有城楼上的一众人,慕容南宇眼眸含笑,眼中是对她粗暴举动的欣赏,凤茜则瞧瞧那风华万千的男子,又瞧瞧凤盈,眸光瞬息万变,不知在想着什么。 “三王爷,别来无恙!”将弓箭随意一抛,凤盈跃至城楼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城楼下的男子,伸出手,一派正色道:“三王爷,听说你有圣旨,圣旨呢?” “好你个凤盈!”他三番两次放过她,她却一而再地站在他的对立面,这么一来,他也就无需跟她客气了! “放火!”大手一挥,零星的火把飞出,很快被弓箭射了回来。 “谁敢纵火!”守城的大将一声厉喝,无数弓箭拉至满月状,对准慕容南朝。 “违抗圣旨,你们这是想谋反?”这城内将士有多怕死他不知道,但他晓得抗旨不遵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就不信这些将士不畏至亲被牵累其中。 “三王爷,本小姐一直很怀疑你来这柳城是要做何,柳城内的粮草供给已断了半月有余,若说你来是为了帮忙,本小姐是断断不信的!”凤小姐将话挑得极明,丝毫不给对方留情面:“说白了,你就是在城外等着瘟病失控,好一把火将柳城给烧了吧!” “凤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纵然慕容南朝来此的缘由大家心知肚明,但被这么戳穿了还是引来一阵骚动。 慕容南朝瞪视着她,眸光森冷阴鸷:“本王围城是为免消息走漏,造成百姓惶恐,更防止有百姓进出柳城,使得瘟病扩散。” “三王爷说得在理!”凤盈点头,面上笑得讥嘲:“可如今瘟病并未扩散,三王爷缘何假传圣旨焚城呢?” “本王手中圣旨千真万确,何来假传一说?”他知晓凤盈大胆,却不想她如此大胆,先是潜入柳城,而后火烧圣旨,她不要命了吗? “三王爷,你既是为了控制瘟病,为何断了柳城内的粮草?”守城的将军怒目圆瞪,激愤道:“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柳城,你可有为柳城做一件益事?除了围城断了城内消息,便是要纵火将尚在柳城内的将士焚尽,柳城内数千条人命,三王爷就这般视作蝼蚁?” “本王所作所为皆乃奉命而行!”面对对方的指责,慕容南朝面不改色道:“本王包围柳城是奉命行事,六皇弟入柳城也是奉命行事,有道是皇命难违!” “三王爷口口声声说皇命难违,不过是给自己找台阶下罢了,六王爷是奉命而来,可他身为王爷,明明可以拒绝以身犯险,但他为了柳城内数以万计的百姓,还是来了,不仅如此,他还事必躬亲,就连挖树根这种粗鄙的活计他都会参与,六王爷的所作所为又岂是三王爷你能比的?”守城将军话落,城内群情激奋。 “谁要敢焚城,我们就和他拼了!” “拼了!”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那些染了瘟病和没染瘟病的百姓皆走出,手中拿着几乎没用的武器,严重时令人惊骇的坚决。 “本王可以将没染病之人放出,毕竟本王也不想无辜之人平白受这牵累!”知晓百姓是被慕容南宇放出的,慕容南朝却早已想好应对之策。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笼罩在死亡阴霾下的人,更是自私到了极致。听说前些日子柳城内有不少将士被染病的百姓杀害了,现下他给了半数人一条生路,他就不信他们还能拧成一股绳。 “……”闻言,城内之人面面相觑,但不过须臾,便爆发出更大的呼声:“三王爷当真卑鄙无耻,就是个小人!” 百姓是慕容南宇招来的,但这话嘛,则是侯谷兰教他们说的。 “我们不需要出去,愿与六王爷共生死!” “愿与六王爷共生死!” “三王爷,染没染病你如何知晓?你此举不过是想瓦解柳城内的防线罢了,但柳城百姓的团结又岂是你一城外人可知的!”这次出声的是凤茜,她看着人群中闪闪发光的凤盈,只觉自己离她那般远,远到追不上。 她没有凤盈的胆识,哪怕被放火便是一死,她也不敢去将圣旨焚毁,她和凤盈的距离,在胆识,在武艺,也在性子。 “是啊王爷,柳城内之人断不可以放出!”一将士状似不识时务道。 “三皇兄,本王深以为凤小姐所言有理,皇兄还是拿出圣旨为好!”慕容南宇学起了凤盈的无赖,两人相视一眼,无言而笑。 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只不过多少会暴露些势力,叫他人对他防备更甚。 而凤盈这般简单粗暴的做法和他的目的一样,都是用来扰乱慕容南朝的视线,分散对方的注意力,且为他省了不少麻烦。 “本王已经拿出过圣旨了!”慕容南朝被一唱一和的两人气得不轻。 “是吗?可有人瞧见三王爷口中的圣旨?”慕容南宇扬眉,带着几分不明道:“还请三皇兄出示给本王看看!” “你……你……”在慕容南朝眼里,对方一向是君子做派,没想到如今却同凤盈一般耍起无赖。 “三王爷,此时瘟病已然有了眉目,你在柳城内有密探,当晓得这一切,为何不跟皇上禀报?又何来祸及洛朝一说?”凤盈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看向慕容南朝的目光不带一丝温度,清冷而淡漠:“三王爷莫不是谎报柳城瘟情,好铲除异己?” “凤盈,你……” 他已然怒火中烧,没想到自己这边军中竟有人出声应和:“小的确实没瞧见圣旨!” “小的亦没瞧见圣旨!” “下官没瞧见圣旨!” “……” 柳城外的将士不少心生动摇,皆是帮的城内人说话。 他们同为将士,多有交集,自是不希望柳城内的将士最终化作骨灰,叫寒风垂落天地间,成了无家可归的游魂。 “你们一个个是想抗旨不遵,被株连九族吗?”慕容南朝话一出,众人安静下来,但依旧有不死心的低呼。 “有抗旨不从者,就地处决,家有女子充入军营为妓,男子发配为奴!”他声音阴冷,眸光锐利,只是这么一扫过,军队中的躁动渐渐平息下来。 “二姐!”凤茜紧张地迎上朝她踏来的凤盈,握住她的手,眸光不住地瞟向冲天的火把:“怎么办,二姐,不顶用啊!” “莫慌,此计本就行不通!”比起凤茜的慌乱,凤盈则要淡定许多。她抬眼看向慕容南宇,微微勾起唇角:“可有?” “放心!”他们的低语旁人听得半真切,但却不明其中意味。 凤茜的目光在二人间转换,忽的落在远远观望的闲云身上,紧紧拽住的手就这么松开。 “二姐可是有了办法?”她呐呐地开口,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不是我有了法子,而是六王爷早已有了应对之策!”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背,凤盈温柔道:“茜茜,今日你做得真好,有男儿的胆识!” “二姐……”凤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忽的咧嘴,笑得无比灿烂,像是个得了糖的孩童。 第259章 虽是饮血,心如泣血 “火把准备!”振臂一挥,无数火把高举,放眼望去是冲天火光,掩盖星辰之辉。 “三皇兄,瘟病已有眉目,若是皇兄执意焚城,那么本王也只好倾力抵抗了!”慕容南宇眼中是不容至否的霸气,将身旁侍卫的佩剑拔起,厉声道:“若想焚城,便先从本王尸骨上踏过!” “六皇弟,你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除非你能证明瘟病已能医治,否则本王今日必然焚城!”不管城外将士态度如何,慕容南朝意态坚决,他必须早日除去慕容南宇,他死了,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柳城内死、病过半,且派入御医无数,皆道无从下手,本王是今日才得的消息,难不成短短两个时辰便有了转机?”夺过一旁将士手中的火把,慕容南朝沉声道:“你偷挖暗道一事本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着相信六皇弟你有分寸,不会叫瘟病传出,但瘟病肆虐已然数月,六皇弟既无法找出解决之法,便别怪本王无情!” “还请三皇兄稍等,只需三个时辰,本王定给你满意答复!”三个时辰的时间不多不少,但足以叫慕容南朝留下更多诟病。 “皇上圣令已下,无情面可言!”一听到只需三个时辰便能研出解药,慕容南朝杀心更重,当下将火把朝城下草垛扔去。 “嗖!”依旧有箭飞出将火把拦下,但不同的是射箭的乃城外将士。 “三王爷,皇上的圣旨也不差这三个时辰,左右不过再多等些时候,您又何必……” “把他拖下去斩了!”这是他对付慕容南宇的最佳时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 等三个时辰?他一刻都等不下去,慕容南宇必须死,哪怕是用他心中之人陪葬,也必须叫慕容南宇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是!”他手下护卫应声上前,还未触及对方衣袖便闷声倒地。 “王爷,他是被银针穿喉而死的!”城内外相距足足半里地,能用银针将人穿喉的,除了拥有神力的凤盈别无他人。 慕容南朝抬眼看向手持鹿筋小弓的凤盈,她面色沉静如水,眸光似狼,身上是面对敌人时才有的凶煞之气,如修罗降世,骇人至极。 “本小姐只要三个时辰!”凤盈心知三个时辰内柳宗不能研制出解药,但慕容南宇既要三个时辰,便有他的缘由,她定然尽力相助。 “爷!”接收到慕容南宇的手势暗示,千龙上前一步,静待他的吩咐。 “本王瞧不见了,现下情况如何!”距离前一次饮血不过数日,可他现在竟然目不能视,想来凤盈的血已经渐渐失效了,清毒之能骤减。 凤盈的目光锁在慕容南朝身上,但她还是发现了慕容南宇的异常,当下心一沉,面色越发冷凝。 “放火!”慕容南朝手一挥,却只有他带来的下属将火把扔出,且无一例外地被弓箭击落。 他带来的侍卫一个接一个倒下,悄无声息地被一针封喉,当下阵脚大乱,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倒下的会是自己。 “备弓箭!”一声令下,依旧无人回应,他身旁但凡应声离去的,都一个个死在针下。 “凤盈,你这是抗旨不遵,你可知会牵累凤氏一族?”慕容南朝彻底怒了。 难怪拓跋清屡次想要置她于死地,难怪拓跋清憎恶她,与她对立的当真会对她恨入骨髓。 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天云之战时他就不该飞鸽传书让拓跋清撤兵,直接叫她被困死在山上,也好过如今她窝在他人怀中与他对着干。 “凤小姐,您这般怕是不太妥当!”一将军站出,看着地上多出的十数具尸体,有些胆寒于女子的杀人不眨眼。 “那还请将军告诉凤盈,是杀这十几人妥当,还是让柳城内数千人被活活烧死妥当?”凤盈眸光沉沉,神色不曾有半分变化,只是手中鹿筋小弓再次被拉至满月,不知对准何人。 “这……”将军语凝。 她说得没错,比起柳城内的数千人,这十几个慕容南朝的护卫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三王爷,要不再等等吧!”不过三个时辰罢了,他有必要如此严苛吗? “三王爷之所以不愿意等,是因着想将六王爷除之而后快吧!”眸光扫过城下众人,凤盈一脚踏上城墙,衣裳被风带起,她就这么展开双臂,以居高临下之势俯视着众人:“本小姐虽然年岁不大,但也曾当过几年元帅,想必大家也了解凤盈的为人,凤盈很珍惜各位将士的性命,不愿有无谓的牺牲,我们都是洛朝的子民,有这自相残杀的力气,为何不去北疆驱除鞑虏?” 她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眸光也不客气地落在慕容南朝身上:“希望各位能相信凤盈,只需三个时辰,难道数千的性命不值得你们多等三个时辰吗?”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利用这三个时辰的时间来一招金蝉脱壳?”慕容南朝也发现了慕容南宇的不对劲,瘟病最后病发的症状他晓得,当下唇角缓缓勾起,眼中闪过寒光。 “有本小姐与六王爷在城楼上做担保,难道还不够吗?”知他觉出异样,凤盈眸光沉了沉,素手在袖中紧握,恨不得挽弓将其射杀。 “……” “爷,方才传来消息,柳宗病发,他们三个时辰内根本研制不出解药!”就在慕容南朝犹豫之际,他的心腹上前几步低语,话中的内容叫他心下兴奋不已。 “好,本王就给你三个时辰,本王保证这三个时辰内不放火焚城,但你必须叫他们退下,只能留下十人在城楼上!”慕容南朝言罢,手一个个指着,被点到之人站立原地不动,其余人等在千龙的指挥下退了下去。 “南宇!”得了他的允诺,凤盈跃下城墙,飞似也地奔到慕容南宇身边,将他朝后带去。 “盈儿!”纵然目不能视,但他熟悉她的气息,她掌心的薄茧,更晓得她紧张时食指会不由得曲起。 “南宇!”退到慕容南朝看不见的地方,凤盈将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心跳不住地加快。 她晓得的,柳宗跟她说过,她的血虽有清毒之能效,但只有第一次能遏制瘟病较长时间,往后放血的次数越多,她的血越无用。 “凤小姐!”见她将银针抵在脉搏上,千龙低呼:“您不要命了?” 她现下身子尚虚,再大量放血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且未必能够遏制瘟病。 “本小姐惜命得很,怎会不要命呢!”她手上尚未用力,千龙便上前抢夺银针。为免慕容南宇觉出异样,凤盈任由银针被他夺去,而后拧眉看着他:“千龙,你不想救你家王爷了吗?” “千龙想救王爷,千龙亦感激凤小姐放血一举,可柳御医说过了,您至多只能放三次血,您现下所为乃是徒劳之举!”若他原本对王爷将续命丹给凤盈一事有所怨言,此时此刻他心中的那点异议早已消失殆尽。 王爷喜欢这女子当真没错,以命相许需要多大的勇气,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柳宗是我的至交好友,自然是为我考虑,他说只能放血三次你便信?”凤盈言罢,广袖一挥,以命令口吻沉声道:“闲云公子,麻烦你了!” “……”闲云凝视着她,在她一点一点沉下去的目光中,终是上前将千龙隔开:“千龙护卫,烦请你相信凤小姐,她不会叫自己出事的!” “闲云公子,你……你……”凤盈所言确实叫千龙心动,万一,哪怕万一她的血还有效,王爷便有救了。 “啊!”在凤茜的尖叫声中,凤盈划开手腕,将伤口对准慕容南宇的唇。 “凤盈,你疯了吗?千龙,来人,拦住她!”纵然目不能视,慕容南宇还是极准地抓住她的手腕,想要为她止血。 他能感受到有黏腻的液体布满他的手,但只是转眼,那手便挣脱了他的桎梏。 凤盈大口允着手腕上的鲜血,以唇渡入他的口中。 她反复地重复同一个动作,点了慕容南宇的穴位,也不管他是否愿意,就这么强行将鲜血灌入他的口中。 “六王爷,你若是不配合,费事不说,更会叫凤小姐流血加剧!”看着凤盈衣袖上渐深的颜色,闲云上前在慕容南宇手心写下这句话,而后解了他的穴道。 被动地允着她的鲜血,慕容南宇拧着眉,终于在她将手递来之际抓住,一点一点允着她的鲜血。 “二姐,二姐,你这是在干什么?”看着她越发苍白的脸,凤茜几欲痛哭。 她眼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什么?二姐究竟隐瞒了多少事?难怪二姐最近气色不大好,原来是失血过多,她都失血这般多了,却还将所能给的最好的东西留给她,可她呢,不仅心思丑陋地生了妒意,更是对不该觊觎的人蠢蠢欲动。 “盈儿!够了!”慕容南宇实在是饮不下去了,每一口吞咽,他都在忧心着凤盈,害怕她随时可能失血昏迷,甚至是丧命。 虽是饮血,心如泣血。 “爷,您放心,凤小姐还好,莫要功亏一篑!”哪怕再感谢再忧心凤盈,但私心还是占据了主导,千龙在慕容南宇手上书写着骗局,异常坚定道:“属下愿以性命担保凤小姐无恙!” “没事,很快就好了!”凤盈摇摇头,险些因为这细微的举动而晕眩。 紧咬住左手,以隐隐刺痛刺激着自己,不让自己因失血过多而昏厥。 还不够,她知道自己这点血还远远不够,可所有人都能发现她的脆弱与苍白,慕容南宇不行,不能叫他发现。 第260章 计划有变 “二姐,茜茜代你,用茜茜来代你好不好!”凤茜扶着她,低声哀求道:“二姐,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你让茜茜替代你,可以吗?” 看见她咬牙强忍的那一刻,凤茜觉得自己整颗心都碎了。 她和二姐终归不同,她做不到二姐那般厉害,所以得不到二姐那般多,现下她只后悔自己的冲动,后悔自己的不懂事,恨不得自己能替代二姐受苦。 往昔二姐对她的疼爱在脑海翻涌,凤茜泪水“簌簌”滑落,但她咬牙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晓得二姐不喜欢听人哭泣,所以她不能在此刻让二姐分了神,不能扰了二姐。 “凤三小姐,你代替不了的,凤小姐曾得灵丹妙药解救,所以血液有清毒之效,只是不知现下是否还有作用!”看着神情悲勃的凤茜,千龙出言宽慰道:“凤三小姐还是别看的好,这场面太过……太过……” “盈儿,本王已经好多了!”抓住她的手腕,慕容南宇不愿再允她的血。 周身的气息波动得厉害,想来凤盈已经快到极限了,所以她身边的人才会如此紧张,导致气息紊乱。 “好不好不由你说的算!”凤盈低语着,忽的想起他听不见,当下将手硬塞入他的口中,一手环着他,紧咬薄唇,强忍着排山倒海袭来的晕眩感。 她的呼吸越来越沉,眼前出现重影,似乎只要她一时没忍住,便会昏厥过去。 “……”吞咽着她腕中溢出的血,慕容南宇心中万般无奈。 他终究是应付不了她,她太倔了,只要决定的,没人可以劝得动。 “二姐……闲云公子,你快劝劝二姐,你快劝劝二姐啊!”看着她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还有那渐渐无神的双目,凤茜几欲上前,却仍旧被拦了下来。 “凤小姐,够了,真的够了!”千龙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希望王爷活着,但也不希望凤小姐就此丧命,如此一来,王爷将续命丹给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应当够……”凤盈眼前早已一片模糊,她软软地动了动手指,挣扎着想要站起,脚下步伐一动,整个人陷入无边黑暗。 “主上……”闲云紧张地冲上前,将一颗药丸送入她口中。 在场之人心中亦是紧张,没人注意到闲云对凤盈的称呼,而是目光直直落在凤盈身上,期盼着她不要有事。 “不值得啊,他不值得你这般啊!”哪怕将珍贵无比的药丸送入她的口中,她依旧没有半分反应。 “盈儿!”感觉到凤盈整个身子贴在他身上,慕容南宇摩挲着搭上她的脉搏,一旁的凤茜则七手八脚地为她包扎。 他们之中只有慕容南宇精通医术,而闲云身上早已备了药,倒是将她不止奔涌的血止住了。 感受着她脉搏细微的跳动,慕容南宇手心沁出一层薄汗,无力感从心底涌起:“千龙,快,拿活血丹给她服下!” “慕容南宇,她手上受伤了,你要她流血致死吗?”闲云怒斥罢,忽然想起他这番话有理,当下连忙看向千龙:“活血丹呢?活血丹呢?” “闲云公子,你方才给凤小姐服用的什么丹药?”哪怕心中担忧,但千龙没有乱了阵脚,而是冷静地询问闲云。 方才闲云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他们甚至来不及阻拦,来不及问,丹药就入了凤盈的口中。 “那丹药,那丹药……”丹药的用途闲云并不晓得,那是嵩山余老交给他的,说不到最关键的时候不能给她服下,现在凤盈几乎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当是嵩山余老口中最重要的时候,所以他便不假思索地将丹药喂入凤盈口中。 “本王晓得盈儿已服用过丹药,那丹药有愈伤之效,与活血丹搭在一起甚好!”得不到回应,慕容南宇再次出声。 “是,爷!”从袖中掏出瓷瓶,屈膝半跪恭敬递上。 慕容南宇此时虽眼盲,但动作却分外利落,倒出药丸,将药送至凤盈口中,点她身上两处穴道,药便被咽了下去。 手再次搭上她的脉,那跳动依旧细微薄弱,但不再时隐时现,叫他放心不少。 “爷,可要现在进行下一步?”千龙起身看着城外的架势,而后蹲回他身边写道。 “不,无需送上字条,盈儿现下昏迷,她的旧部我们没有暗号不好指挥,而现在还不是让千鹤暴露身份的时候!”原本他亦打算假传皇上圣谕,只不过现下这般做无人里应外合,所以这计划得变更。 “那……” “遣人去将柳御医招来,就说瘟病已得解法!”抱凤盈的手轻轻在她背脊上抚着,无神的眼中眸光愈加晦暗,慕容南宇淡淡道:“本王要逼得慕容南朝丑态百出!” “是,爷!”千龙心知他杀心已起,且大局尽数布好,当下不由满面喜悦地应下,声音都比往日亮了几分。 身子往城内方向探去,手上比划着几个手势,城下之人会意,点头小跑着离去。 “六王爷,姐姐她……没事吧?”凤茜的目光落在风华绝代的男子身上,又落回凤盈身上,她在极力克制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眼神都显得正常。 “凤三小姐放心吧,我家王爷是不会让凤小姐有事的!”千龙不通医术,但他了解慕容南宇,于他而言,凤盈是他的软肋,他可以为了这个女子打乱布好的棋局,若这女子性命有恙,他是做不到这般冷静的。 “这样便好,便好!”凤茜连连点头,想要将凤盈接入怀中,但瞧那男子抱得那般紧,眸光闪了闪,不自然地将视线移开。 黑暗将慕容南宇的视野笼罩,而后薄雾渐起,灰蒙蒙扭曲的一片。 凤盈的血依旧有清毒的效用,只是效果大不如前。现下他依旧看不清前方,但隐约能瞧见模糊的轮廓,影影绰绰的人影在眼前晃荡,也不知是重影还是真有这么多人。 “盈儿!”低声呢喃着,感受她身子的绵软和微凉的肌肤,慕容南宇只觉自己方才去地狱里走了一遭。 他看事情一向那般透彻,独独面对凤盈时总有种抓不住的无力感,哪怕是她留在柳城,哪怕是她放血给他解毒,他也会想,或许她的行为不是因着对他爱入骨髓,而是一种歉疚,一种报偿,无论是这其中哪种,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早已对她入了魔,明知有许多的不可能,但他依旧想抓住她,想叫她对他有所回应,就像他对她那般浓烈。 现下,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回应,可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如果她的炙热是以命相许,他更愿意她在他的围追下步步后退,对他不拒绝也不亲近。 “凤三小姐!”闲云能感觉到凤茜态度的变化,当下走近她,就这么负手立于她身旁。 “……”看了眼他灼艳的黄衣,凤茜没有搭话,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城楼角落处的男女,眼底尽是苦涩。 她当真是错了,错得离谱,她就不该来柳城,不该来。 “凤三小姐,这世间许多事情都是有得失的,你只看到了凤小姐的得,却未曾细思她的失。”闲云难得和颜悦色地同她说话,语调微扬,像是一个透彻的老者。 “二姐的失?”凤茜有些迷茫,在她眼里,凤盈是潇洒恣意的,幼时有爹爹疼宠,待回到洛阳,又遇到了一个待她极好的优秀男子,无论从哪个点看,她都是幸运的。 “凤小姐利用过你吗?凤二少爷对你存过加害之心吗?你的娘亲和大姐对你下过杀心吗?你曾风餐露宿,断粮绝草吗?”定定地看着凤茜,闲云徐徐道:“所谓得失,乃是双刃,站得越高之人,所受风寒越多,凤三小姐应当庆幸,无病无灾,有一嫡姐疼宠。” “……” “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响起,二人回头,便见一护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七孔流血,死状极惨。 “他,他怎么?”凤茜惊恐万状地看着流血身亡的男子,瑟缩着躲到闲云身后。 “瘟病彻底病发,死了!”说话的是千龙,他眼底虽有哀伤,但面上却一派镇定地上前,手覆上那护卫的眼,以口型无声道:“安息吧!兄弟!” 忘记了这是入柳城以来死的第几个弟兄,他已经麻木了,虽然心有哀伤,但眼却不再酸涩。 “瘟病……”看着面色可怖的护卫,凤茜身子一颤,连连后退。 她今日入了南城区,现在极有可能已染了瘟病,虽然明知不会病发,但一看到那死相,她心中还是无比恐惧。 “凤三小姐,这就是凤小姐每日所面对的。”闲云言罢上前,解下自己的袍子给那护卫披上,低声念了一句在场之人都听不懂的话,神色是难得的安静与恭敬。 这世间,没有什么比死者更大,尤其是为一城百姓而死,也算是个英雄! “我……”这是二姐所面对的一切,为什么与她想像中的不同。 “凤小姐一直在尽自己所能为你格挡那些阴暗,一直用真心对你,就拿昨日来说,踏雪寻梅不过是风雅的说法,她昨日上后山你知她是去干嘛吗?她是去寻药材,刨树根!”闲云心知凤盈喜欢将事情藏在心里,想将凤茜护好,不叫她担忧,但有些话,必须说明,不清不楚的只会徒添隔阂。 “我……我不知……”她当真不晓得这些,瞧见二姐面上那幸福的笑,她只能想到花前月下,吟诗抚琴,极尽风雅之能事。 “盈儿,六王爷!”温吞的声音暗含兴奋从城楼下传来,有些突兀,却带着一丝亮:“瘟病有药可医了!” 第261章 内讧 “柳御医!”听到柳宗兴奋的声音,千龙眼前一亮,连忙在慕容南宇手中写下“柳宗来了”四字。 “盈儿……”柳宗的声音戛然而止,上城楼的脚步顿住,他怔怔地看着那相拥的男女,眸光紧紧锁在包扎好的手腕上,眼中有火焰喷出。 “慕容南宇你这个混蛋,你竟然喝她的血,她都这般虚弱了,你竟然还下得去手!”丢下手中药箱,任由东西散落,“骨碌碌”地滚下台阶,柳宗几步上前,欲将凤盈从他怀中扯出,不料慕容南宇手劲极大,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你不配抱着她,你给我松开!”柳宗怒极,根本顾不得现下形式,只恨不得将慕容南宇抽筋扒皮。 “柳御医,爷他并不愿意喝凤小姐的血,只是……” “他不喝盈儿能逼着他,点着他穴位吗?”柳宗怒罢,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肚子气就这么没了。 垂眼看着温柔安抚凤盈的慕容南宇,透过他无神的双眼能瞧见淡淡的伤,极浅,极隐忍,仿佛一松懈就会山呼海啸而来,直直将他击溃。 “六王爷!”看着还在极力压制瘟病的男子,柳宗半蹲下身子,垂头无力道:“六王爷,实在抱歉,柳宗只是一时情急!” “柳御医可是泄气了?”因着听不见,慕容南宇待那力道松开许久才开口,没有抬眼,手中动作也不曾顿下,就这么抚着凤盈的青丝,从容不迫道:“本王没能保护好她,反叫她护着本王,是本王无能!” 他的声音清冷,平稳无波,但千龙知道,他是真的怕了。 他是那般骄傲的一个人,叫他亲口说出这种自己无能的话,比杀了他还要困难,可他说了,因为他对凤盈此刻虚弱的无力。 “六王爷,不不,是柳宗失言!”柳宗言罢,发现他似乎听不见,当下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塞入他手中,推了推他的手,示意他服用。 “柳御医可是得了瘟病解法?”闲云愕然,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年轻的清秀男子,脑海中嵩山余老的声音还在回荡。 “这柳城瘟病,乃是老夫为了对付慕容南宇悉心研制数年而成,饶是那可恶的老头子都寻不得破解之法,更别说是柳宗那黄毛小子!” “待慕容南朝放火,这一城之人几近死绝,你便将主上带出,一路直奔凤朝!” “也算不得完全的解法,但我服用了却是有效的!”柳宗说着,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起身,温吞道:“谷兰现下正在熬药,再过两个时辰,这整个柳城内的百姓就都能喝上这缓解之药!” “柳御医?”千龙只以为他是在演戏,演给那些个监视他们,图谋不轨的人看,可他眼中的满满自信和奕奕神采看着那般真实,完全不像是在做戏! “千龙护卫尽管放心,本官敢拿项上人头担保,给六王爷的药绝对无害!”他给慕容南宇的药和其他人的不同,可保证不会伤害身体,且能抑制瘟病,待第一批人用药后,他对那些人进行观察,再确定是否给慕容南宇服用解药。 “无论千龙是否担心,王爷也已经服下了!”千龙看了眼不假思索将药吞下的男子,几不可见的摇摇头,心下怅然。 就因为凤盈相信柳宗,所以王爷也跟着相信,柳宗那般年轻的一人,所研制出的解药是否有用,当真未知啊! “如此甚好!”柳宗点点头,先是为凤盈把了脉,随即又为慕容南宇诊治。 “这活血丹用得及时,甚是及时!”虽然指下脉搏微弱,但因着活血丹的效用,她身上气血流动极快,倒是补了气血不足的空白。 赞叹罢,柳宗将目光落在闲云身上,拱手道:“这位公子当真厉害,不知医术师承哪家?” 敢在失血时用活血丹的,那不是略通医理的人能想到的,定然有一番造诣才会如此。 “用活血丹是六王爷提出的!”闲云努努嘴,示意他口中厉害人物夸错对象了! “……”柳宗张了张口,最终化作无声,只是这么怔怔地看着男子,忽的扬起唇角,眼底划过暗芒。 眼前事物轮廓渐渐清晰,慕容南宇缓缓运气,调息着身体。 不得不说他给的药药效极好,只是不知能坚持多久。 “柳御医,盈儿她现下如何?”知晓她并无生命危险,但慕容南宇多少还是有些担忧。 “六王爷且宽心,并无大碍!”嘴上这么说着,柳宗的眸中却有着隐隐忧虑。 凤盈的脉象虽然稳了下来,却叫他诊出了别的异常,而那异常六王爷也有,他不完全确定会带来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下手的是凤朝人,且,目标直指天下。 庄生草,这药究竟当解还是不当解? “如此甚好!”慕容南宇应罢,抬眼瞧见眸光飘忽的凤茜,当下道:“凤三小姐,盈儿便交由你照看了!” “是,六王爷!”凤茜拘谨地应下,将那呼吸轻浅的女子抱入怀中。 徐徐起身,弹去衣角上的尘土,慕容南宇踱至城楼前,俯视着城下蠢蠢欲动的男子,眼中浮现淡然笑意:“三皇兄,无须三个时辰,现下瘟病已有解决良策!” “哦?”慕容南朝抬眼看向城楼上白衣无华的男子,眸光暗了暗:“六皇弟且说说,是何妙法!” “柳御医已研制出瘟病解药!”慕容南宇言罢,柳宗上前一步,先是拱手作揖,旋即道:“三王爷,下官已得瘟病破解之法,还望三王爷派兵入城帮忙。” “是吗?两个时辰前还束手无策,现下便有了破解之法,莫不是要将本王一行骗入城内,好叫众将士都染上瘟病,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慕容南朝冷冷言罢,忽见银光闪过,竟是无数支箭直射柳宗心口。 柳宗站的位置较偏僻,离慕容南宇有一丈远,而千龙与其他护卫也距他有一定距离,眼看着就要来不及了,慕容南宇却没有动的打算,就这么眸光沉沉地凝视着慕容南朝。 他唇角嗜着笑,勾起神秘的弧度,仿佛在他与慕容南朝的这场较量中,他已扭转乾坤。 他笑,慕容南朝亦笑,因为那些护卫的动作已经来不及了,柳宗必死无疑! 利箭洞穿柳宗的胸口,那温吞男子应声倒下,周遭一片鸦雀无声,旋即响起惊呼:“柳御医!” “三王爷,你怎能如此?”慕容南朝此举招来众将士的愤慨,他们猩红着眼看向目光阴鸷的男子,恨不得将他抽筋剥皮。 “放火,给本王焚了柳城!”方才传来的消息证明,柳宗确实有了医治瘟病的良方,可他们有了解药又如何,他不会叫城内的人活着走出去。 “是!”他的侍卫应声罢,将弓挽至满月,还未发,便被扬起的大刀斩落。 柳城外出现了内讧,万千兵将失控。 “凤元帅中毒,昏迷不醒,定然是三王爷搞的鬼,他要将整个柳城毁了!”不知是谁来了这么一句,原本观望的兵将加入战局,从难分伯仲演变为一边倒的压制。 “都给本王住手!”慕容南朝大怒,然而他平日叫兵将颤栗的威严厉喝在此时失效,没有人去管他的身份。 “不服本王命令的,就地处斩!”慕容南朝厉声道,然而他的声音被兵刃交接声淹没。 从他来柳城的第一日起,除了少数几个敢于询问他的,其余兵将皆是对他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无论是他以皇命之名断柳城粮草,还是对柳城所需草药置之不理,这些将士都不敢违背,可在今日,在这最重要的时刻,原本乖顺的将士却忽然变了模样,全然不受控制。 他手下意欲焚城的护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无人在乎他的命令,就如同他只是一个杵在马上的死物。 长剑拔起,砍向离他最近之人,慕容南朝双眸猩红,妄图杀尽逆他之人。 是他大意了,原本他来柳城时还忧心围城的兵将中有慕容南宇的人,并且来了之后还将与之有联系的一一调走,没想到,他还是中了慕容南宇的圈套。 “三皇兄,柳城已有救,你为何还要如此!”慕容南宇的声音传来,而后是一黄衣掠过,闲云与他缠斗一处。 “本王奉皇命行事,是你违抗圣旨在先!”身上杀意渐浓,慕容南朝招招致命,然而闲云武艺实在高深,根本不是他所能匹敌的,不一会儿便处于下风。 “三皇兄,你这是在强词夺理,你此行之意,怕是所有人都瞧得一清二楚!”慕容南宇就这么远远地望着他,手上响指一打,便见被数箭穿心的“柳宗”从地上站起。 “他……”慕容南朝一晃神,闲云抓住空隙,一掌打在他的胸口。 鲜血自口中溢出,慕容南朝连退数步,堪堪稳住身形,便对方反手擒住。 “三王爷,得罪了!”闲云言罢,就这么擒着他,将他拎上城楼。 “三王爷!”惊呼四起,战作一团的众人停了手。 第262章 早有布局 “放开本王!”慕容南朝不甘地挣扎着,可他被死死拧住,只能以喷火的目光直视着慕容南宇。 “三皇兄,你太大意了!”慕容南宇笑笑,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道:“火烧柳城,本王将是最大的赢家!” “好!好!好!”慕容南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怒极反笑,咧着嘴,露出满是鲜血的口齿:“慕容南宇,是本王棋差一招,没想到柳城外的军队中仍有你的人!” 是他大意了,还以为将所有慕容南宇的人都清除干净,更是被那些表面上的敬重和惧怕迷了眼。 “三皇兄说错了,柳城外的军中没有本王的人!”眼中浮现笑意,慕容南宇低头,就这么与他对视,口中吐出能将对方气死的话:“柳城外的军中多半是盈儿的人,且是她出城那日布下的!” 他军中无人,但慕容南朝身边有人,今日先前所做一切皆是为了让慕容南朝落下话柄,最重要的便是要他相信柳宗制出了瘟病的解药,叫他方寸大乱。 “出城那日……”慕容南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脑袋飞速转动,嘴角扬起,扯出一抹苦笑,涩涩难言。 出城那日正是她被慕容南宇气走那日,可她竟然在同一时间布下棋局,她是有多相信慕容南宇?且那日他明明派人盯防着她,她是如何做到的? 是了,那日他叫美妾看着,但美妾被凤盈给气跑了,当时营帐内就只剩下一人,凤盈定然是串通了那小将!不,不对,营帐外那般多双眼睛盯着,她根本不可能做得不着痕迹,可除了在营帐稍作逗留,凤盈根本就没机会串通军营中的人。 “不过三皇兄说对了一件事,瘟病暂无破解之法,至于将你绑入柳城嘛,自是要将你栓成一条绳上的蚂蚱!”哪怕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慕容南宇依旧一派从容淡然的模样,如果不是眼中的笑,任谁也看不出他的刻意。 “慕容南宇,你这是违抗圣令!父皇定然会责罚你的!”拼命扭动挣扎,慕容南朝目眦欲裂,风度全无。 “三皇兄,父皇会责罚的是你,圣旨已经焚毁了,莫说这里的人无人承认,就是父皇,也不会承认!”慕容南宇言罢,站直身子,广袖一挥,冷声道:“将三王爷带入南城区好生‘照顾’!” 早前他便派人传出皇上有焚城之意,为皇上招来民愤,如今他给皇上找了这么一个替死鬼,相信皇上会顺势而下! “他的穴道已被点,带下去吧!”闲云松开抓着慕容南朝的手,在慕容南宇探寻的目光中痞痞一笑:“六王爷,帮你便是帮凤小姐!” 如果不是凤盈早有吩咐,他断不可能出手的! “本王晓得,不过还是要多谢闲云公子出手相助!”听他提及凤盈的名字,慕容南宇心中吃味,但不过是一瞬,他便恢复笑意。 哪怕这个闲云再厉害,再喜欢凤盈,凤盈心中已有他,他便不需将这人视作情敌。 “爷,柳御医,柳御医他……”千龙看看哭成泪人的凤茜,又看看重新倒在血泊中的“柳宗”,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忧虑。 “千龙,你怕是没看清,还需多练练!”慕容南宇言罢,缓缓踱向城楼边缘。他睥睨着慕容南朝的下属,薄唇微启,声如寒冰:“本王想,若是柳城因瘟病化作死城,三王爷当为柳城陪葬!” “……”城楼之下一片寂静,一个在军中官职最高的大臣站出,朝慕容南宇拱手道:“六王爷,我等能理解您。” 他言罢,朝众将士朗声道:“现下并无皇上旨意,今日焚城一事作罢,撤军!” “多谢将军!”慕容南宇拱手,这才将眸光投向地上的尸体,淡然道:“将‘柳御医’带回去好生医治!” “是!”两护卫应声上前,动作小心地将“柳宗”抬走。 “六王爷,您一定要尽力救柳御医,他是二姐最好的朋友,如果他因此……因此……二姐会痛苦一辈子的!”前世凤盈因为柳宗之死痛不欲生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凤茜不想叫往事重演,不想叫二姐痛彻心扉。 “你放心吧!”柳宗对凤盈有多重要他心底清楚,如果是为她而死,凤盈会活在自责和痛苦中,或许还会因此规避他,毕竟,柳宗来柳城是为了帮她医治他! 躬身将面无血色的女子抱起,慕容南宇几不可见地皱眉。 她又轻了,打从离了洛阳,她似乎越发清瘦,不知何时她才能恢复如初。 “盈儿,你放心!”见她小脸皱成一团,慕容南宇低头吻上她的眉心,以唇为她抚平眉头。 “爷,您这是……”千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只觉有什么地方很是古怪,且方才他那番话似意有所指。 “本王说了,你还需多磨练!”慕容南宇言罢,阔步下了城楼。 “柳御医他……”闲云心有不明,但忽然瞧见一只黑红色的大蝴蝶飞过,顿时豁然开朗。 千龙也瞧见了那只蝴蝶,眼睛瞪得大大的,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残叶?” 方才那个柳御医根本就是假的,是那蝴蝶的主人,那诡谪的老人易容而成的,真正的柳御医此时不知在柳城的哪个角落里,许是还在钻研瘟病的解法。 “千龙大人,本公子甚是佩服六王爷!”暗暗松了口气,闲云走向凤茜,朝她伸出手,含笑道:“凤三小姐莫担心,在下先送你回群芳阁!” “恩!”这一次,凤茜没有任何小性子,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任由他将她拉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下了城楼,一路朝秋水苑走去,慕容南宇看着跟在身旁蹁跹飞舞的黑红色大蝴蝶,动动手指头那蝴蝶便落在了他肩头上。 “师父现下可安好?”慕容南宇低声问道。 蝴蝶歪头看了他两眼,煽动着翅膀却并不飞起,上面狮子模样的花纹在振动间似活了过来,瞧着威风凛凛。 “如此甚好!”慕容南宇点点头,自语喃喃道:“柳宗在医术方面倒真是天赋异禀,可惜叫柳神医白白糟蹋了!” 蝴蝶振动翅膀,在他肩上来回走着,动了动脑袋。 “看来你也同意!”慕容南宇展颜一笑抬脚跨入朱漆大门。 黑红色大蝴蝶飞起,停在落花后翠绿的梅花树上,在其间灵巧地飞动,不一会儿又跟上慕容南宇,整只蝶静静趴他肩上,像是没了食物后的厌厥。 “那瘟病一事可有进展?”拐过游廊,抬脚踢开房门,慕容南宇眉头一皱,淡淡道:“师父,您已经诊过盈儿的脉了!” “为师方清醒不久,王爷就对为师下驱逐令!”身披斗篷的老者从暗处走出,伸出的手不再干枯,反倒是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师父已清醒数日,何来清醒不久一说!”将凤盈放置在床榻上,慕容南宇抬眼看着游方鬼医,第一次用怨怼的语气道:“师父明明清醒了,却还让盈儿冒这种险!” 明明已经有了清毒之药,偏偏还眼睁睁地看着凤盈用血为他解毒,好在她支撑不住昏厥过去,否则怕是就救不过来了! “王爷,你不该一昧付出,有些决定,在感受到凤小姐的心意之后再做不迟!”在他的灼灼目光中,鬼老恢复严肃的模样,这才将实情说出:“为师清醒后不能立即出现,否则那嵩山老怪又会暗中捣鬼,且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凤小姐死去。” “徒儿晓得,但徒儿还是怕!”慕容南宇笑笑,手勾画着榻上女子的容颜:“徒儿从未得到过喜爱之物,所以不敢去喜爱任何人,任何物。今日一事,虽依旧如掌控中进行,但忽然而至的黑暗还是将徒儿推入谷底。” 一切都和预料中的出入不大,除了他毫无征兆的发病。当他陷入黑暗的一霎,最怕的不是柳宗没有研制出瘟病解药,而是怕她为了救他不顾一切。 这是慕容南宇第一次同游方鬼医说出心声,他怔了怔,眼中浮现淡淡愧疚,干涸的唇嚅了嚅,却没能发出声音。 沉默良久,屋内安静地几近窒息,尴尬在空气中浮动,鬼老无声长叹,这才开口道:“柳宗那小子前两日研制出的克制瘟病的药,他给为师服下后为师使用了龟息之术,叫他误以为自己失败了……” “徒儿晓得的,师父无需跟徒儿解释!”眷恋地轻抚着她的容颜,慕容南宇眸光不曾移开,专注地看着他心中的瑰宝。 “南宇,为师当初不该将你心爱之物一件件毁去,为师……”声音戛然而止,鬼老看着一派淡然的男子,心中不由万分悲戚。 直到今日他才晓得,这个男子心里除了凤盈没有任何人,连他这个师父都没有,他的恭敬,不过是守着诗书教诲的礼节,除此之外,无半分情义。 “师父多心了,如果你当初没那般做,不会有如今的慕容南宇!”这一次,慕容南宇终于将眸光落在老者身上,眼中带着恭敬,仿佛方才漠视老者的是另一个人:“徒儿所追求的一切,是师父肩上的担子,也是徒儿肩上的担子,为了那目的,必然要做一无情人,是徒儿违背了师父教诲。” 他心中晓得游方鬼医的用心良苦,更明白如果没有鬼老的磨练,现在的他绝对没有如今的计谋、城府和成就。 “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游方鬼医叹了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上,声音柔和了几分:“这是‘诡’,给凤丫头吃吧!” “不必了师父!”唇角微微扬起,慕容南宇由衷道:“师父愿意首肯已叫徒儿欣喜,盈儿现下已无事,这药还是您老留着吧!” 言罢,见鬼老眸光渐暗,知他心中误会了,当即补充道:“师父,盈儿是徒儿心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徒儿不希望她出事,可徒儿亦不希望您老有事!” 鬼老靠“诡”维系生命,于他而言,少一颗“诡”便是少十年寿命,他愿将“诡”给凤盈服用,态度已然明确。 “……”鬼老看着他,而后静静将手收回,转身,一步步踏出房门。 “盈儿,师父他同意了!”握着女子的手,慕容南宇欣喜道:“本王终于能有人陪伴了!” 鬼老脚下一顿,回首望向半开的房门,浑浊的眼微微泛红。 第263章 笙歌庆祝 是夜,星光流转,巍峨的皇宫火光冲天,不断有人进出走动。 铜甲禁卫军有条不絮地四处巡视,从正殿到御花园,神色凛然,整齐化一,显然皇宫之内并无大事发生。 大殿内,身着龙袍的慕容玄德坐在高位上,居高临下地睨着正殿中跪着的黑衣人,面沉如水。 “皇上,三王爷射杀柳御医,如今柳御医已经陷入昏迷,而三王爷被一黄衣男子抓入柳城。”黑衣人言罢,偷偷拿眼看向高位上的男子,见他面色如初,这才继续道:“六王爷说,若是柳城成为死城,三王爷当陪葬!” “老六所作所为素来甚得本王心意!”慕容玄德满意地点点头,笑意不达眼底。 “皇上,犬子,犬子他……”听到柳宗被慕容南朝射杀,柳神医身子一个不稳,险些瘫倒在地。 他膝下子嗣虽多,虽不重视柳宗,但自从见识了他学医的天赋后,他还是很想将一身衣钵传给这个儿子的,没想到如今竟传来噩耗,白发人送黑发人! “柳俞,你莫要太过悲伤!”见老友面露悲色,慕容玄德从高位上起身,拍拍他的肩。 “是微臣的错,微臣应当拦着犬子,而不是叫他去扰了陛下大计!”话虽这么说,柳神医还是低垂着头,掩饰不住身上悲戚。 三王爷心狠手辣,柳宗又无功夫傍身,他下的手,柳宗焉有活路?昏迷不过是因着他在改的口,好安抚他罢了。 中年丧子,如何不痛,只是那杀了他儿子的人是当朝天子的孩儿,叫他如何报复,如何报复! “他和宇儿一般,被凤盈给迷了眼。”慕容玄德摇摇头,颇为感同身受道:“你也别怪他,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朕尚且如此,又有几人能不被蛇蝎女子利用!” 说到凤盈,他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周身气息越发阴寒。 “皇上说得极是!”强压下悲痛,柳神医点头应和。 恨凤盈?不,他不恨凤盈,因为他晓得自己儿子喜欢的是个烟花之地的女子,是那个叫琴语的,自己儿子对凤盈无非是友情和恩情,为这两情,他也得去柳城啊! “你能这般想便好!”再次拍拍他的肩,慕容玄德坐回高位之上,看着下方的暗卫:“那现下柳城瘟病呢?可有解法?” “回皇上,原本柳御医是寻得解法了的,只是他现下……”余下的话男子没说,而是跳过这一话茬:“现下瘟病肆虐,并无解法,且六王爷身中瘟病,已经咳了四次,怕是时日无多了!” “退下吧!”慕容玄德一摆手,黑衣人消失在大殿中。 “柳俞你听见了吗?宇儿要死了!”慕容玄德兴奋地看着柳俞,眉目间厉色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笑意。 “陛下……” “哈哈哈哈,这个江山是朕的,这个江山是朕的!”大掌紧握着臂托上的龙头,慕容南宇仰天大笑,笑着笑着,有浊泪自眼角溢出。 “皇上,还请保重龙体,切莫悲伤过度!”看着他癫狂的模样,柳俞不禁有些担心。 “柳俞,你可晓得,宇儿是朕所有孩儿中最为贴心的,他帮着朕一步步夺回大权,可他不知,只有他死了,大权才会真正落回朕的手中!”慕容玄德笑声震天,浊泪蜿蜒而下,很快面上泪迹斑斑。 他当是高兴的,可为何心口那般痛,像是有什么被掏空。 “皇上,大权既回,一切痕迹又可抹去,莹妃她便是个不存在的,您不必再去在意她带来的……” “滚!”一掌将柳俞挥开,慕容玄德目眦欲裂,凶相毕露:“子莹她是存在的,她是朕的,她是朕的!” 像是怕对方不相信般,慕容玄德喃喃重复口中所言,甚至扑上去抓住柳俞的衣领,凶神恶煞道:“告诉朕,子莹是朕的,她只属于朕,她是朕的,永远属于朕!” “陛下,莹妃已经仙逝十七年了,您就不能忘了她吗?况且……况且……”看着几近失控的慕容玄德,柳神医心一横,咬牙道:“莹妃不过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如果没有她,我们三人不会如此,如果没有她,洛朝不会颓败,如果没有她,大权……” “你给朕住口!”双手死死卡住柳俞的脖颈,慕容玄德眼中满是杀气:“子莹岂是你可以说的?都是凤茂乾的错,如果不是他狼子野心,朕现在当是时间最幸福之人!” 他手上力道越来越大,双目充血猩红,已近疯魔。 “皇上,皇上,柳神医他快不行了!”躲在暗处保护慕容玄德的暗卫及时冲出,这才保住柳神医一条命。 “不许你说子莹,朕不许!”踉跄着站定身子,慕容玄德指着柳神医,厉声命令道:“柳俞,你要敢再说一句子莹的坏话,朕将你满门抄斩!” “咳咳!”柳神医剧烈地咳着,面上一片惨白。 抬眼看着疯魔般的男子,无力地摇摇头,却还是张口,用锯木般粗哑的声音道:“皇上,如果您不恨莹妃,就不会亲手将她掐死!” “你说什么,她死了?”慕容玄德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忽的如孩童般大哭。 他哭得悲勃,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除了呜呜咽咽,他无法用别的方式宣泄这累积十数年的悲痛。 “皇上!”柳俞上前,跪在他的身边,轻声劝道:“您不要再想莹妃了,您即将夺回大权,应当开心才对,不要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柳俞,你晓得,你晓得宇儿有多贴心吗?他为朕解了蛊毒,费尽心机为朕夺回江山,可朕……可朕亲手害死了他!”慕容玄德终于崩溃,面上是风雨过后的沧桑与悲戚:“你不知,你不知,有时候朕会想,他要不是朕与子莹的孩儿该多好,朕定然会将皇位传给他,可每当朕瞧见他,朕都会想起子莹,朕都恨不得掐死他!” 听着他袒露自己的心迹,柳俞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力量传于他:“陛下,微臣这辈子都会忠心于您,待六王爷一死,茂乾他必然会自缢,希望到那时陛下能原谅茂乾,他也是叫鬼迷了心窍。” “如何原谅他?你叫朕如何原谅他?如果不是他所需之物与宇儿挂钩,朕又如何能亲手害死自己的孩子?”慕容玄德仰天,看着金碧辉煌又高不可攀的房梁,浊泪泊泊而出。 “陛下!那便将他挫骨扬灰吧!”柳俞扯了扯嘴角,说出毁灭数十年兄弟情义的话。 他是臣,慕容玄德是君,臣忠于君乃是天道伦常,哪怕凤丞相和陛下一样是被女子戏耍得团团转的可怜人。 “挫骨扬灰也难解朕心头之恨啊,若不是因着他,朕何以如此?”慕容玄德低声喃喃着,忽的起身,抹去面上的泪,恢复那高高在上的君王模样:“摆架流萤轩,朕要笙歌庆祝,朕要她亲眼瞧见自己的孩儿踏入鬼门关!” 第264章 瘟病治愈 此时不过卯时三刻,天刚泛出鱼肚白,薄薄的雾气笼罩整个柳城,但已依稀能听得“碌碌”车马声和男女谈笑声。 熹微晨光洒下,为碧瓦飞甍镀上一层金黄,朦朦胧间,有蓝衣潋滟而来,随风带起的细小弧度引来一声声口哨和欢呼。 慕容南宇微微抬眼,看着各小楼上眉眼带笑的百姓,朝他们温和一笑。 瘟病终是过去了,比想象中的要快,一如来时席卷全城。 清冷了数月的街道终于有了生气,人们早起扫雪,有的清扫完自己门前,还会去串门帮忙,一派和乐。 此次瘟病造成了将近半城的人死亡,活下来的人是幸运的,远幸过不岳城与安阳城被迫迁离的百姓。 “爷,安阳城与不岳城当如何处理?”千龙、千虎一左一右地跟在慕容南宇身后,千龙面色微白显然还未完全恢复,而千虎则因着从未感染瘟病,整个人面色红润,生龙活虎的。 “暂时不要将灾民引回,现下柳城尚未完全安定,且粮草不足,供不起三个城的人,立即将他们引回只会徒添麻烦!”虽然心系不岳城与安阳城的百姓,但慕容南宇心里清楚,长时间的背井离乡与食不果腹已经叫两城的灾民变得疯狂,若是再此刻将他们引回,怕是柳城又得出现混乱。 “可皇上有令……”皇上生的什么心思千龙心中清楚,但这样明着违抗皇令着实不妥。 “既是父皇有令,三皇兄此刻又赋闲……”余下的话慕容南宇没有说透,眸光似笑非笑,显得那般深不可测。 千虎还有些不明,而千龙则当即会意,连忙拱手应下:“爷放心,属下定然办妥!” “恩!”千龙办事他素来放心,当下闲步街头,继续巡视被损坏严重的南城区。 “姑娘可是不信在下?”略显轻浮的男声入耳,慕容南宇循声望去,便见巷口处天衣公子手执一娇弱女子的柔荑,一面挑逗般划着她手心,一面低语,将女子逗得“咯咯”直笑,而距他不远处,那个被称为二哥的男子双手环胸,不耐地朝天衣公子喊道:“你还要磨叽到什么时候?再不去帮忙人都将屋子收拾好了。” “巧慧,你家屋子可收拾好了?要不在下去帮忙?”一听二哥喊他去老太家帮忙,天衣公子当下就不乐意了,眼珠转了转,桃花眼情愫无限地看着娇憨女子。 “这……怕是太麻烦公子了!”巧慧小脸一红,显然已被天衣公子拿下。 “怕什么麻烦,他这人啊,最喜欢帮柔弱女子了!”冷不防响起一个俏皮的声音,天衣公子抬头,就见侯谷兰坐在他们聊天的墙上,嘴里磕着瓜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两。 天衣公子心道不妙,想将巧慧拉走,就见巧慧面色一变,带着几分敌意道:“你怎么知道?你是她什么人?” “我啊!”侯谷兰指着自己的鼻子,咧嘴一笑,颇有深意地摸摸自己小腹:“他最擅长帮柔弱女子有身子了,前些日子就帮了好几个!” “巧慧……” “啪!” 巴掌声响起,巧慧怒视着前一瞬还花言巧语,此刻已经垮下脸的天衣公子,咬牙道:“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混蛋!” “巧慧,怎么了?”不巧巧慧的青梅竹马路过,身边还有一票打小一道长大的好友。 天衣公子见状不妙,欲溜走,还未付诸行动就听得巧慧道:“大牛哥,这个登徒子他轻薄于我!” “你竟然敢对巧慧打鬼主意!”被唤做大牛哥的人撸起袖子,凶神恶煞地朝天衣公子逼近。 “敢动我们小嫂子,揍他!”众人一拥而上,天衣公子撒开腿没命地跑,隔得老远都能听见他的呼救声和大牛的叫骂声。 “噗哈哈,谷兰,你这招可真厉害!”凤茜这些日子都跟侯谷兰待在一起,见她这般行为,不由趴在墙头“咯咯”直笑。 “这可是小姐教我的,她说只要瞧见天衣公子勾引良家妇女,就得这样对他!”侯谷兰说着,从怀中掏出小枕头,亦是笑得花枝乱颤。 “二姐教的?二姐竟连这都懂?”凤茜眼前一亮,招了招手,示意侯谷兰低下头,小声道:“这小枕头还有这种用途?” “哈哈,三小姐,这你就不懂了吧!”侯谷兰一副什么都晓得的模样拍着枕头哈哈道:“这枕头用来垫肚子可舒服了,尤其是女儿家来葵水的时候,暖暖的,可以顶替手炉呢!” “……”凤茜诧异地看着她,嘴角抽了抽,默默捂住小脸。 二姐说得没错,跟侯谷兰在一处处久了就会被带偏。 任谁都觉得那小枕头是用来装有身子的妇人的,偏偏这侯谷兰竟然拿它来暖肚子,差点将她从墙头惊落。 “三小姐是不是觉得特别惊奇,谷兰也是昨日才刚发现的!”侯谷兰说着,又将小枕头往回塞,引得凤茜再次捂脸。 天衣公子的哀嚎声响起,慕容南宇轻笑,看着眼前祥和的景象,不由觉得欣慰。 “爷,柳城瘟病完全控制住了,我们什么时候打道回府?”千龙看着初升的太阳,眼中亦是满满喜悦。 不知是否受心境的影响,他只觉得今日的太阳格外的大,格外地亮,暖烘烘的,照在身上分外舒服。 “谁说完全控制住了?”微微勾起唇角,带着几分邪气,慕容南宇缓缓道:“三皇兄可是染了瘟病!” “爷,不给三王爷解药怕是不大好吧!”千虎拧眉,在一旁的千龙以为他会说出什么睿智的话来之际继续道:“万一因他一人再次传染全城呢?” “爷都已经把他隔开来了,怎可能再次传染全城!”千龙有些无奈,他怎觉得王爷身边的千虎就跟凤小姐身边的侯谷兰一样,都是没谱的人。 “待他三窍流血之后再说吧,这次给他点教训!”慕容南宇其实并不想用这般无聊的招数,只是凤盈生了这想法,既然她想要如此,当然由着她。 “爷,这般做会影响三王爷的身子,届时他若打了败仗,岂不是有话可讲!” 千龙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晓得慕容南宇的下一步,更晓得慕容南朝将会去向何方,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让慕容南朝染上瘟病并且不医治的行为委实太过不理智。 “三皇兄不会去北疆的,撇开他与拓跋清的关系不说,皇上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不会听从本王的!”吞吐着薄阳下渐暖的气,慕容南宇半眯着眼,眼底划过暗芒。 第265章 摆了一道 迷蒙的雾气渐渐散去,可以清晰地瞧见远处的青山,一行人就这么在街道上巡查着,不时还能听见几声雀跃欢呼。 “六王爷!”一面颊粉嫩的黄女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面露羞怯,声细如蚊道:“家父,家父……” 她忸怩着,不知该如何向这尊荣的男子表达倾慕之意,面颊羞得通红,就连脖颈也染上一层粉晕。 “姑娘有何事?”负手而立,慕容南宇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女子。 女子的眼神已经透露了一切,他既无心,便不会温言留情。 女子痴痴地看着他,他眸光淡淡,疏远漠然,只是这么落在她身上,便叫她心跳加速,到了喉间出的话硬生生地卡住,只能这么呆愣愣地看着俊美无俦的男子。 就在此时,一青衣护卫急急赶来,附在千龙耳畔低语一番后,千龙面色变得凝重。 “王爷,家父……” “爷,凤小姐不见了!”千龙上前一步,将女子的酝酿全数击回溃。 “什么?”一听得凤盈不见,饶是晓得她有分寸,慕容南宇还是不由得心急。没再瞧痴慕他的女子一眼,阔步走向青衣护卫,沉声道:“不是叫你们守着她吗?怎会将人守不见了?” “凤小姐她说想出去走走,因着有爷的命令在,属下将凤小姐劝回屋内,可凤小姐方将门关上,只听得一声细响,属下去敲门,便没了回应!”那青衣护卫说着,面露愧色。 他们心中晓得凤盈是个厉害的,可她只是个女子,且现下失血过多,竟瞬间在他们一众精良护卫的眼皮底下消失,当真是叫他们自惭形秽,更觉丢了王爷颜面。 “五个人连一个受伤的女子都看不住,自行领罚!”慕容南宇言罢转身,原路折了回去。 她失血过多,才清醒不过几日,需要好生卧床静养,可她着实是个闲不住的,他不让她走动,怕她乱跑还派人把手,没想到她却轻易逃了。 “爷,是否需要属下将马牵来?”责罚人一事素来由千虎执行,所以千龙依旧跟在慕容南宇身后。 “不必,群芳阁离这不远!”柳宗在群芳阁内熬药,所以凤盈离开秋水苑所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必然是群芳阁无疑。 他心中这般盘算,忽的又顿下脚步,拧起了眉头。 “爷?”千龙不明所以地看着男子,而后抬眼看看数十丈外金光奕奕的牌匾,离得太远,上面所写大字瞧得并不清楚,但他晓得,那便是群芳阁。 就在此时,群芳阁三楼之上有一扇窗被推开,一男子探头,而后将吊篮放下,让下方的男子将药材放进篮子里。 “爷,是柳神医,看来他没在等凤小姐!”千龙眼尖地瞧出男子身份,当下不免失落。 柳宗动作温吞,且没左顾右盼,看来他并没和凤盈越约好,这样一来他们便要费力地满城找人了! “她在跟本王玩这种把戏!”慕容南宇摇摇头,眼中笑意宠溺又无奈。 “啊?”千龙还在迷惑,眼前蓝光一闪,待定睛,男子已没了踪影。 脚踩在飞檐绿瓦上,慕容南宇施展轻功,一路朝后山飞去,很快便瞧见一骑着高头大马的女子正慢悠悠地朝后山方向行进,而她的身边是一玉冠白衣的男子。 “盈儿,你偷跑出来就不怕六王爷生气?”柳宗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子,她神态悠然,显然很是享受骑马漫行的惬意。 “他抓不着本小姐,抓不着他便生不了气!”她故意设了障眼法,叫慕容南宇认为她会去群芳阁找柳宗,待他到了群芳阁门口瞧见她让闲云假扮的柳宗,定不会再往柳宗头上猜,这么一来,也就想不到她会去后山。毕竟后山崎岖险要,一个人去那无聊得紧,除非是陪柳宗去采药! 凤盈心中得意,面上亦是春风满面。 “你摆了六王爷一道,叫他漫无目的地找,怕是不好吧!”柳宗出言劝罢,见她依旧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当下由无奈的摇摇头。 慕容南宇对凤盈有多关心他看在眼里,就因着这份关心,他真怕对方为把凤盈找出将整个柳城翻了个遍。 “哈哈哈,他才没那么笨呢!”摇晃着马鞭,感受着风拂过面颊,凤盈眉眼带笑道:“不过我很好奇,他究竟找几次能找着我!” 闲云的幻术有多厉害她晓得,所以慕容南宇断不可能想到她和柳宗在一块,她现下定是无比安全的。 “若他能在你到达后山之前找着你呢?”眼角余光瞥见一抹宝蓝色,柳宗扯了扯嘴角,颇为坏心地给凤盈挖了个坑。 他两是至交好友,会互相扶持,也爱互损,所以比起凤盈好奇六王爷能找几次找着她,他更好奇她现在瞧见六王爷回事何种反应。 “这不可……”“能”字尚未出口,凤盈也瞧见了左后方的男子,他距她极近,不足十丈,就这么漫步在绿瓦之上,一派从容。 “盈儿,你瞧见了!” “驾!”柳宗尚未来得及嘲笑,身旁女子便已勒马而逃。 烟尘扬起,扑了他一身,柳宗拍着身上的尘土,咳了两声,极缓地叹了口气。 凤盈快速挥动着马鞭,生怕自己被对方追上。 “吁!”凤盈扬起马鞭的手顿住,眼睑颤了颤,就这么瞧着单手将她座下宝马制住的男子。 “很好玩?”抓着缰绳,慕容南宇微微抬眼,瞧着面色极差的女子,眸光是鲜有的冷。 “……”他这般严肃的模样叫凤盈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她分明是被她闷坏了才会来这么一招,用障眼法也是怕他太快将她找出,再将她拎回那闷热的屋内。 “恩?”拉缰绳的手紧了紧,慕容南宇神色越发严肃。 “六王爷厉害,当真厉害!”凤盈竖起大拇指由衷道,但她的夸赞并未让男子面色缓和,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六王爷!”凤盈尽量放缓声音,掐着嗓子,用自己并不习惯的温柔语调徐徐道:“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她声音柔得似能掐出水来,眼睑不住地颤,像是在挤眉弄眼,看着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二人就这么对视着,慕容南宇有些想发笑,可他还未笑出声,凤盈便难受地揉眼,半趴在马上,神色有些挫败:“慕容南宇,你没看见我在眨眼吗?” “瞧见了!”压下心头笑意,慕容南宇撑着冰冷的神色,就这么瞧着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的女子。 “难道你不觉得本小姐这样看着很……很……”余下的话凤盈有些说不出口,忽的坐直身子,绷起脸来,咬牙道:“本小姐要去后山,麻烦六王爷让条道!” 昨日她瞧见有女子这般对男子抛媚眼,她也问过谷兰,据说男子很吃这套,怎到了他身上去没了效用? “凤盈,你这般做还有底气了?你知不知道本王有多着急?”紧握住缰绳不放,慕容南宇周身一片阴沉之气,显然被她气得不轻。 “本小姐都对你抛媚眼了你还绷着一张脸,本小姐该被你管吗?”凤盈气也上来了,她方才抛媚眼抛到现在眼睛还难受,他不关心一下就罢了,她都服了软了,他还死死揪着不放。 “媚眼?”慕容南宇一怔,旋即有些哭笑不得,强撑的冷脸瞬间瓦解:“盈儿,你那叫眼睛不舒服,不叫抛媚眼!” 作为一个女子,她能将媚眼抛出这种叫人发笑的怪异当真是难得。 “你……”凤盈咬牙,面上一红,倾身就去夺他手中的缰绳。 她今日当真是丢人丢大发了,早知会如此,她就静悄悄地溜走,不发出声音惊动任何人,而不是在生了气气对方的念头后叫自己被拎回去。 “恼羞成怒了?”单手将她的双手扣住,慕容南宇凑近几分,沉声道:“跟本王回去歇着。” “不要,你放开我!”因着服药的关系,她身上气力不足,双手扭了半天愣是挣不出来。 “慕容南宇,本小姐每日被你闷在屋内很无聊的,我就去后山一次,就一次!”凤盈放软声音,内心却想着待她恢复,非与他战上三百回合将他撂倒不可。 “你要不肯乖乖跟本王回去,本王便动手帮你,叫整个柳城的人都瞧见你堂堂前北疆元帅被男子扛入秋水苑!”将她拉近几分,另一只手已置她腰上,慕容南宇声音里带着几缕笑。 他自然是愿意将她扛回去的,只是怕她这好面子的记了仇,到时生气可就不好哄了。 “柳宗,柳宗!”凤盈低呼,可一扭头,哪里还有柳宗的影,地上一排马蹄印绵延着通往后山方向,可见对方早就自个溜了。 “这下可以跟本王回去了?”看着泄了气的女子,慕容南宇有些无奈:“又不是不让你出来走动,只是你瞧你,现下身子依旧不适还穿得那般单薄,叫本王如何宽心于你。” “本小姐又不是三岁孩童,晓得自个的身子情况。”凤盈撇撇嘴,只觉手上一松,身子尚未直起,便被暖意包裹。 慕容南宇将自己的狐裘裹在她身上,细心地将带子系好,这才牵着缰绳往回走。 “慕容南宇,这样叫人瞧见不好!”他堂堂洛朝的王爷帮她一民女牵马,这样传出去对他影响甚大,毕竟现在许多男子心底里还是瞧不起女子的,着实不利于他御人。 “恩!”慕容南宇淡淡应着,却没停下脚步的意思。 第266章 红衣黑发美如画 “慕容南宇,我保证回去,你倒是松开啊!”虽然心中微恼他将她禁足的行为,但凤盈还是不希望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影响他的前途,哪怕在那大道上多一颗可有可无的小石子,她也不愿意。 “本王不这样,你日后还不是要继续逃!”慕容南宇咬重“日后”二字,意有所指。 虽然这般做有损他的身份,但马背上的是她,是他的半壁江山,他又何须在意世人目光。且这么一来,他二人的关系便公诸于世,他不信还有人胆敢跟他抢夺。 “你……”口中溢出一字,凤盈忽的明白了他的意图,当下一手抱着马脖子,一手抓住他的胳膊,轻笑道:“本小姐猜到了六王爷的心思!” “恩!”反握住她的手,慕容南宇显然做好了不叫她逃走的准备。 “六王爷何须这般警惕!”歪着脑袋,眸光落在他刀工鬼斧的侧颜上,凤盈凑近,低声道:“六王爷松开缰绳往前走一百丈,本小姐给你一个惊喜!” “……”微微侧目,慕容南宇扬了扬眉角,态度不言而喻。 “本小姐保证不跑!”凤盈伸出三根手指,神情一派认真,而后阴测测地恫吓道:“六王爷要是不同意的话,本小姐只好闭门休养,谢客一月了!” “凤小姐确定是惊喜而不是惊吓?”上下扫视着她,慕容南宇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话。 “女子一言,驷马难追,六王爷无需担心本小姐!”扬了扬下巴,凤盈就这么拿眼睨着他,神采飞扬,带着几分傲然。 慕容南宇眸光沉了沉,想着她“谢客一月”的恫吓,当下只能由着她。 迈开腿,阔步朝前走去,神识尽数落在身后,主意着女子的一举一动。 凤盈摇晃着马鞭,腿无聊地荡着,细细算着二人的距离。 她现在所处的街道上并没有人,这附近原是兵将居住的地方,而现下柳城的南城区受灾害最严重,那些兵将自是去南城区帮忙,所以这一带空空如也,安静得能听见冷风过巷的声息。 踏入南城区,慕容南宇数着步伐,最后在一间酒肆前停下。 对于她的惊喜他并没什么期待,她是个不解风情的女子,连媚眼都不会抛,近日又对蜜饯贪嘴得很,估摸着她口中的惊喜便是怀中那小半包青梅。 “六王爷!” “六王爷!” “不必多礼!” 来往的百姓见到慕容南宇皆行大礼,很快便被南城区的护卫扶起。 “六王爷!”方才将慕容南宇拦下过的粉衣女子在瞧见他站在酒楼前的那一刻眼中迸出亮光,迈着小步急急跑来,脸上急切难掩。 “驾!”马蹄声响起,女子此时正在街道最中间,当下被吓得后退半步,左脚拌着右脚,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姑娘没事吧!”老四恰巧路过,连忙伸手将女子扶起。 听得急促的马蹄声,慕容南宇回头,便见她一袭红衣扬在空中,与青丝杂糅,美得令人窒息。 红衣,黑发,美如画。 柳城也曾是个繁盛的桃梅之地,此处盛产美人,街上随便拎出一个女子便是中上的容貌,可饶是如此,那些风流公子依旧被那一身红衣引去视线,再也挪不开眼。 “吁!”将马勒停在慕容南宇面前,凤盈眼中闪过狡黠。 “这便是你给本王的惊喜?”慕容南宇从惊艳中回过神,在那一道道不加掩饰的目光中打翻了醋坛,上前勾住她的腰,欲将她从马背上抱下。 凤盈顺势前倾,朱唇印在他的薄唇上。 她眼中氤氲着笑意,轻轻浅浅,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低声呢喃道:“六王爷,这样可算……唔……” 大掌扣住她的脑袋,慕容南宇也顾不得这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孟浪地加深这个吻,欲将这巧笑嫣然的女子印入骨里。 她给他的不单是一个惊喜,而是两个,第一是她在马背上的神采,英姿飒爽,红衣入画,第二则是这个吻。 她当真不像个女子,她不含蓄,不娇柔,可他就喜欢她的坦然,这种公诸于世的坦然。 街道上的百姓停下脚步,有错愕的,有惊骇的,有心碎的,表情不一,却都一般怔住。 “好!”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喝彩,旋即是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鼓掌声。 “南……”凤盈推了他一把,面上渐渐泛红。 慕容南宇心知自己该克制,可他无法克制,心底有喜悦翻腾,而女子微红的面颊和含水的双眸都叫他情难自已。 良久,他不舍地松开手,将女子从马背上抱下,也不管周遭的目光,阔步朝秋水苑走去。 “慕容南宇!”不习惯被抱着,凤盈想要跃下,可触及他的双眸后顿时噤声。 他眼底的光分外复杂,有什么在激烈斗争着,杂糅,崩裂。 不过转眼,二人便入了秋水苑,慕容南宇脚下步伐极快,将红花绿叶抛在身后,将低呼叫好抛在身后,那般急切,好似要将所有纷扰隔开。 “慕容南宇,你这般行径会叫人乱想的!”他就这么将她抱入秋水苑中,若柳城内都是坦荡荡的君子还好,偏生不尽然,这里还有天衣公子那样的肖小,叫那些人晓得她大庭广众之下吻了慕容南宇,又被抱入秋水苑,还不知要在洛朝掀起怎样的风浪。 “看着本王的双目!”在游廊上将她放下,慕容南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中的火苗跳跃着,明灭不定。 “……”凤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她活得潇洒通透,因着心知他想要昭告天下,所以她做了,只因她心里也有他。可现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高兴,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盈儿!”倾身将她抱住,慕容南宇闭目,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他冲动了,他素来冷静自持,可她总能叫他的自持溃不成军。 “你怎么了?”感受到他的奇怪,凤盈不禁纳闷。 他手越收越紧,将她勒得发疼,忽的叹了声,像是被抽走全部力量。 “盈儿,你会离开本王吗?”他低声喃喃着,声音里夹杂着痛苦。 他一向晓得他两的身份,他一向觉得只要自己不断靠近,便能冲破那分明的泾渭,可如今那泾渭没了,他的心却开始慌了。 他们二人间,若只是他一昧地追逐,他便有了一个使劲的方向,如今她朝他靠近了,他没了使劲的方向,且她靠近了,他便贪了。 人都是贪的,只是他的贪欲要比任何人都大,一旦握住她,便是粉骨碎身也再不愿意放。 “……”凤盈一怔,想要反抱住他的手缓缓下垂,没有吱声。 未来的事情她说不准,她只知自己的心这一刻满满的都是他,但下一刻呢?下下一刻呢?或许哪日他做了伤她的事她便消失不见了,毕竟她和他之间有着一条鸿沟,在逾越之前,她无法做出任何承诺。 原本平和的气氛被打破,凤盈的沉默叫二人间有些尴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盈儿?”手渐渐松开,忽的在一瞬间收紧,慕容南宇轻咬着她的脖颈,感受着她脉搏的跳动,用一种近乎可怕的语调低语喃喃道:“无论你愿不愿意,从此刻起,本王都不会再放开你!” 他终于得到了他心爱的,他不会将她放开,哪怕相互纠缠成噩梦,哪怕彼此痛不欲生,他也不愿松手。 “慕容南宇,除非你我之间不再有秘密,否则,本小姐只能陪你当下!”他们有彼此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不能说,她不开口问,就这么相安无事,不是很好吗? “凤盈,因为你主动了,所以你这辈子只能是本王的!”轻允着她脖颈细腻的肌肤,慕容南宇眸中火光愈燃愈烈。 这本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步,他君临天下,她笑靥如花,共享盛世繁华。 他们当在他棋局布满之后走到一处,如此一来,他们便不会分开,一生一世相守在一处,可现下,她来得比他预料中要快,叫他欣喜,更叫他患得患失。 “慕容南宇,你这说法与强盗有何区别!”脖颈处出来轻微刺痛,凤盈神色微变,轻轻推了他一把。 她能感受到他的患得患失,正因为如此,她更不能轻易答应他。 “你都与本王走到这步了,为何不能答应本王?”她主动了,甚至愿意将自己交给他,可为什么就不能答应与他厮守? “慕容南宇,你心里清楚,又何必问我?”凤盈咬上他的面颊,逼着他与她对视,一字一句,带着笑,将二人间的那层窗户纸捅破:“指不定哪天,我们就对立了呢?这世间有那么多未知,本小姐是个一诺千金之人,你莫要因着本小姐现下不明真相便趁火打劫,到时候本小姐连个反悔的机会都没了!” “反悔的机会……”慕容南宇喃喃着,忽的也笑了。 她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他们离得那般近,他又怎会没能觉察呢?她终是晓得了自己的身份,不是因着不信任他要给自己留后路,而是必须留后路。 “那般多的背叛,本小姐早已怕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又有何不妥!”他的身份成谜,她亦要有所保留,她信他,只是不信这世间人心。 凤盈以为说出这番话必然会伤了他的心,可他只是笑着,眸中是令人缭乱的繁华。 “便依着你!”低声喃喃着,慕容南宇轻轻将她环住,眼中闪过暗芒。 第267章 接手 “查她?”老者的声音有一瞬间抬高,忽的意识到失态,当下降了下来。 “没错!”慕容南宇点点头,端起身旁的茶盏,眼中是璀璨星光。 “爷,凤小姐确实在查您的底细,但您反过去查她,怕是……”千龙顿了顿,没有说凤盈的坏话,转而道:“且凤小姐自幼在洛阳长大,爷对她知根知底,并无地方需要盘查啊!” 先不说凤盈之所以能查到今日是因着慕容南宇自己给了对方暗示,光是想想叫凤盈晓得自己被反查时的模样他便心下生寒。 “本王确实对她知根知底,只不过现下她所晓得的消息似乎超出了本王的预料,她当是晓得了自己的身份!”他这厢徐徐言罢抿茶细品,那方听得他所言的几人皆是瞠目结舌。 “这不可能,凤丫头若是晓得了自己的身份便不会入柳城,毕竟按她现下所能查到的,王爷您和她是……”游方鬼医反应剧烈地摇头:“她不可能晓得自己的身份,她要晓得便回南疆了,怎可能继续待在此处,况且她的身份得了肯定,嵩山余老那老家伙必然听她的,她人在柳城内放血,那老家伙又怎会不跳出,又怎会不为柳城解毒。” 否决这个可能,游方鬼医有无数的证据,他不信,不信凤盈晓得了一切还会不顾生死地待在柳城。 “师父,正是因为她晓得了一切还在柳城,本王才万分欣喜!”放下茶盏,慕容南宇一拂衣袍站起。 分明是平视,分明是柔和的目光,却叫众人为那气势所慑,纷纷垂头不语。 “传令下去,让千鹤寻方法脱身回洛阳,日后由他监视闲云!”末了,慕容南宇顿了顿,微微勾起唇角:“本王倒是好奇,这两都会制造幻象的人撞在一处会是何如!”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尤其是游方鬼医,他呐呐的张了张口,最终没能将声音发出。 如果闲云会制造幻象,那么凤盈的身份便是被认定了无疑,要真是如此她还来柳城,那他便宽慰了。这小女子能给如此报偿,也不枉他多次收敛杀心,更不枉南宇浪费一颗世间仅有的续命丹。 “扣扣!”议事的暗阁外传来有序的敲门声,敲三下,停两下,循环了三次便不再有声。 按下暗阁上的机关,慕容南宇率先跨了出去。 “爷!”议事的暗阁外,灰衣护卫早已等待许久,见着男子先是恭敬行礼,而后小步上前,压低声音道:“爷,就在方才皇上传来圣旨,公公是快马加鞭赶来的,直接去找的三王爷!” “本王晓得!”慕容南宇点点头,眸光不曾变化,显然并不好奇那公公与慕容南朝之间有何秘事。 “皇上除了派李公公,连管公公也派来了,口头旨喻,说是将柳城内余下事宜交由季大人全权处理!”将重要之事禀报完后,护卫这才提起慕容南宇早有预料的季大人。 “都退下吧!”广袖一拂,慕容南宇缓步朝秋水苑走去。 都说功高盖主,如今柳城一事他立大功,皇上心知封赏不可避免,而他的威望更是会水涨船高,所以定要派人来,叫别人分走一分利,分走一分美名。 这种做法委实愚蠢,却也是无奈之举,洛朝原本英明神武的皇帝在这十多年的声色犬马、拥红抱绿中早就回不来了,洛朝的臣子晓得,臣民晓得,唯独皇上自己没能发现,不,应当是他发现了却不愿承认。 缓缓在街上踱行,欣赏昏黄霞光,大掌在袖中张成网状,猛然收紧,眸底划过诡光。 离秋水苑近了,能听得清冷的女声入耳,伴随着几声爽朗的男子大笑。 “凤小姐当真是豪气!”季大人由衷罢,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探寻道:“听说凤小姐与六王爷……可是真?” 季大人言罢,只觉不妥,当下改口道:“你瞧我,喝糊涂了,这种坊间传闻的小道消息竟也拿来问!” “季大人不必如此拘谨,那坊间传闻是真的,凤盈确与六王爷私定终身!”对于那越传越夸张,却始终夸赞她的坊间传闻,凤盈坦然承认。 “这……”季大人怔住,为掩饰自己的失态,仰头将杯中酒饮尽,这才压低声音道:“既是如此,那还请凤小姐放心,本官定不会与六王爷争夺这柳城瘟病的功劳!” 闻言,凤盈掩唇低笑,直到眼角余光捕捉到那抹蓝后,这才正色:“季大人,这柳城瘟病并非六王爷一人功劳。” “恩?”季大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再次将声音压低:“凤小姐缘何如此?” 按着她与慕容南宇的关系,她应当会为慕容南宇多争取些才是,怎他亲手将东西送上还被她否了。 “季大人,柳城瘟病不是一句两句便能说清的,亦不是一人两人便能担起的责任,柳城能顺利渡过瘟病一劫,并不是完全靠的六王爷,还有那病死的数千百姓和兵将,还有那未死的上万百姓与兵将。”凤盈说到这,眼中闪过一抹悲色:“看到被派来柳城的是季大人,凤盈也就放心了!” 季大人她知根知底,是个清廉的好官,处处为百姓着想,将柳城交托于他,相信慕容南宇不用再为这座多灾之城挂心。 “凤小姐所言极是!”季大人点点头,不再提功劳一事。 端起酒杯,凤盈眸光划过季大人的眼,仰头将酒饮尽。 季大人被她那诡异的目光弄得有些发怵,当下觉得自己的小伎俩被识破,不由升起不安。 不过很快他便觉得自己多虑了,因为凤盈的眸光是那般正常,一面执棋与他博弈,一面聊着天南海北的趣事,说到兴起时,二人举杯畅饮,好不痛快。 “诶,凤小姐,落子不悔!”季大人饮得正酣,忽见凤盈白子落下后又伸手去拿,当下以手背隔住她的动作。 酒过三巡,凤盈眸光已然涣散,意态微醺,就这么懒懒地支着下颚,看向眼前的棋盘,晃了晃手,颇为耍赖道:“不算不算,这棋不能算,本小姐方才眼花了!” 言罢,手指在棋盘上一阵戳,好几下才指对位置:“呐,这才是本小姐想落棋的地方!”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季大人哈哈大笑,显然心情极佳。 按着她指的这个位置,白子一旦落下,他的黑子便回天乏术,完全落了下乘,可她现下落子的地方就不同了,那地方是黑子的扭转之地,她眼花走错棋了,反叫他占据上风。 “凤小姐,落子不悔真君子……哦不,是真女子!”不客气地将她手拨开,季大人忙下一棋,堵了她悔棋的心思。 “本小姐不是真女子,本小姐是假女子!”凤盈言罢就去夺棋,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诶诶诶,凤小姐,风度,风度!”季大人提醒罢,见她依旧没打算罢休,当下使出杀手锏:“凤元帅,风度!” “恩?”凤盈坐正了身子,不去夺棋,却也不下,低声嘟囔道:“本帅不与你计较,这棋不下了!” “哈哈哈!”季大人仰头爽朗大笑,笑着笑着忽然收声,警惕地环顾四下,眼中有忧虑,亦有愧疚。 “季大人!”管公公从暗处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朝他努了努嘴:“还不快办正事!” “……”季大人内心天人交战,很快对凤盈的崇敬便败在诗书教化下。 君为纲,那高位上之人的命令他必须遵从,因为他是洛朝的臣子。 手在凤盈眼前晃动,见她眨眨眼,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后,季大人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开口道:“凤元帅,柳城瘟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本帅如何晓得,据说……据说什么?”凤盈歪着脑袋,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样。 “凤元帅,这六王爷得了瘟病后可有说些什么?”这才是那高位上的人想知道的,他想晓得慕容南宇现下的态度究竟如何,是生了恨,妄图谋逆,还是能体谅皇上的不易。 “你笨啊,当然是骂慕容南朝,不然他也不可能被丢在南城区无人治疗!”在季大人诧异的目光中,凤盈摆手大笑。 半响,她自斟自饮,怅然道:“你不知,南宇他哭得好伤心,因为皇上信了三王爷的挑唆要放火烧柳城,更因着他辜负皇上的期待……” 凤盈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柔软和疼惜:“我从未见过他那副模样,那时的他就像当初的我,当初我被爹爹撇弃不顾的时候也是那般模样,颓然,萧瑟,只觉孑然一身,身旁再无他人!” 眼中有泪花闪现,凤盈勾唇,泪就这么顺着眼角滑落。 她依旧笑着,眼中熠熠生辉,噬着万般苦涩,任由泪水倾泻而下。 “凤小姐,那六王爷他……他可怨皇上?”听得她这般说,季大人不由心生疼惜,可终究男女有别,他只能递上一方帕子,像安慰自己女儿般低声哄劝道:“莫要再哭了,将脸哭花便不好看了!” “南宇?他那般宽厚之人又怎知‘怨’字怎写?只有我这心胸狭隘的才会介怀,将事情尽数堵在心口,抚也抚不顺。”支着下颚的手渐渐放软,凤盈将脸埋入双手间,闷闷地笑着,叫人听了也觉心口难受。 第268章 不折手段 “管公公……”指着趴在桌上闷笑不断的女子,季大人有些不知所措。 都说外表坚韧的人内心里分外柔软,他素以为凤盈是个例外,没想到她只是隐藏得比他人要好。 也是,一个疼宠自己十数年的爹爹说变就变,任由她被那些女子间的恶毒伎俩迫害,定然会无比心寒。 “季大人,走罢!”管公公以嘴型言罢,将头缩回,一会便没了声息。 “……”垂眼看着笑得酸涩的女子,季大人拍拍她的肩,由衷道:“凤小姐,你要是本官的女儿该多好啊,凤丞相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要是有一这般优秀的女儿,定捧在心尖可劲地疼,而不是叫她心伤至此,暗自垂泪。 虽然有心安慰凤盈,但管公公现下还要跟他交代皇上的圣令,当下只能长叹一声,道了句“抱歉”,而后快速离去。 “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你又何须如此!”温暖的大掌轻抚着她的秀发,凤盈偏过脸,眼中没有一丝红,清清冷冷,仿佛方才笑得苦涩撕心之人不是她。 “这点小酒还放不倒本小姐!”眉目轻展,凤盈把玩着白子,看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戏谑道:“本小姐可帮了你大忙,六王爷打算怎么报答本小姐呢?” 她酒量甚大,只是在北疆时为了避开一些无聊的庆功宴,常假醉离场,因此真正晓得她酒量深浅的人并没几个。 “凤小姐想要什么报答?”微微倾身,墨发拂在她耳际,慕容南宇压低声音,调戏道:“要不本王以身相许?” “不要脸!”凤盈低啐,将他的脸推开。 抓住她的柔荑放在腰间,慕容南宇将她强行按在胸口:“本王便是不要脸了!” “噗嗤!”凤盈笑,伸手环住他的腰,呐呐道:“要回洛阳了,你打算怎么办?” “本王早有安排,不必担心!”轻抚着她的秀发,感受着那柔滑的触感,慕容南宇眼中尽是满足之色。 现下他完完全全确定了她的情,她的心,就这么拥着她便能心静,隔绝一切喧嚣。 “皇上对你存了试探,怕是回去后你要遭遇的事情会更多!”把玩着他腰带上的暗纹,凤盈用透明的指甲在上面抠了抠,没能抠出线来,当下不屈不挠地在上面刮着。 “你方才已经帮本王挡回去了,不是吗?”他们二人皆晓得季大人不是那种喜欢多事的,会问及他二人的关系,便是有所意图。 垂眸看着她将价值不菲的腰带上的银丝挑起,慕容南宇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她这癖好当真是奇怪,早前他瞧见柳宗衣冠整齐地入了凤府,待出来时,两边袖口的桃花只剩花瓣,花蕊全没了,再过了些日子在皇宫后院遇见柳宗,还是同一身衣裳,但上面的花瓣也没了,只剩下灰色的秃枝,颇有一番风韵。现下瞧着抠得一脸认真的女子,便知她就是那罪魁祸首。 “也就这一次罢了,皇上哪肯轻易罢休!”扯着上头的银丝,凤盈龇牙,一副与之势不两立的模样。 被她逗趣的表情取悦了,慕容南宇扯了扯她鼓起的小脸,失笑道:“本王这条腰带可是个宝贝,你若是挠坏了……” 话音未落,怀中女子便揪住他的衣袖,换了个抠挠的地方。 他的腰带是宝贝,用处颇大,抠掉了上头的暗纹实在影响美观,至于这衣裳嘛,蔽体之物,只要她喜欢挠便由着她,区区一件衣裳,只要她能将坏心情全数挠去便好。 “慕容南宇,你当真是个王爷!”抓挠了半天,凤盈忽然这么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恩?”慕容南宇不明所以地扬眉,就见她手一摊,闷闷道:“你衣裳上的针脚未免太密了点,根本就挠不起来,本小姐指甲都断了!” 末了,她撇撇嘴,补充道:“还是柳宗的衣裳挠着舒服!” 他袖口的纹路实在太过精细,根根密实,很难用指甲勾起。 “柳御医身家不足,你要是再挠他的袖口,他连件得体的衣裳都没了!”执起她的柔荑,一根根摸过她的指甲,感受到上面细微的凹凸,慕容南宇不由笑道:“你且说说喜欢哪种针脚的,本王命人多做几身衣裳!” “本小姐喜欢那种疏密有致的,恰好有地方落指甲,不过不要太好挑起,那样就不好玩了!”凤盈心情烦闷时多喜欢一点点抠去各处绣花,一见那些假物散去,她便觉得心情大好。 “恩!”慕容南宇听着她一样样地说着手感,眼中笑意渐浓。 她一点也不像那些大家闺秀,人家都会女工,针脚紧密漂亮,而她只会一下一下地将那紧密的针脚抠散,不过他就喜欢她这般模样,整日闷生生地刺绣多无趣啊,她扣掉这些针脚还能与他互动。 “小姐……”侯谷兰匆匆而来,瞧见动作亲密的两人后一怔,再看看面色不变却让她觉得有些不悦的慕容南宇,默默地后退,消失在出来的拐角处。 看着眸光渐渐沉下的凤盈,慕容南宇半蹲下身子,将她按在胸口:“凤府来信了,与凤丞相有关,他要逼你回相府!” 他的口吻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说得那般顺畅自然,仿佛亲眼瞧见了信件的内容。 “你是如何晓得的?”虽然疑惑,但凤盈并不诧异。 他知晓的东西比她多得多,势力范围又极广,能知晓她爹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还不简单。 “我还晓得三皇兄与你……与凤丞相联了手,因为凤丞相府内偷养蛊蛇一事叫三皇兄发现了!”慕容南朝捏着凤丞相的把柄,凤丞相虽巴不得对方死,好无人阻挠他的大计,但又不得不求情救他。 三皇兄又岂是那般好对付的,早就留有一手,叫凤丞相有所忌惮,被他拿捏着。 现下他柳城一事立了大功,在朝堂地位越发稳固,只是三皇兄仍未失势,凤丞相是最好的盾牌,三皇兄捏着那么一只老狐狸,输赢一事难以预料,不过他可以确信,凤丞相很快就会反击,叫三皇兄自食其果。 没有人愿意被人一而再地要挟,凤丞相这张王牌,用一两次便够了,用多则容易被反噬。 “你的意思是,让我回凤相府一事是慕容南朝授意爹……凤丞相这般做的?”凤盈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南宇,唇角扯起一抹苦笑,晦涩不堪。 慕容南朝对她存了什么龌蹉心思她会不晓得?上一次若非她意志坚定,加上续命丹的药效犹存,怕是早叫那伪君子玷污了。现下她的爹爹,生身父亲,拿她二哥的亲事威胁她,逼着她回丞相府一趟,又是慕容南朝的授意,会发生什么她还不是了然于心。 “呵呵!”凤盈低笑着,心口的伤再次被扒开,鲜血淋漓。 她这个爹当真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你说,他到底为何要这般对我?”凤盈注视着他,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她不明白,也无法明白,或许是她愚钝,终究无法参透其中缘由,只能一次剜心一次苦,被那疼痛牵着鼻子走。 “盈儿……”看着她痛苦的模样,慕容南宇心中不忍,嚅了嚅唇,还未出声便被她用手堵上。 “不能说的不要勉强自己!”她晓得保守住这些秘密对他而言有多重要,如果能同她说,如果不会破坏他的大计,他早就告诉她了。 “盈儿!”轻抚着她的脸,慕容南宇眼中满是疼惜。 她有着一颗玲珑剔透的心,跟她在一起他总能那般自在,哪怕两人之间鸿沟难越,她也会站在水上笑看他来。 “答案我可以自己找的,你不必觉得愧疚!”他已经将能给的都给她了,他有他的责任,她有何须将自己的苦恼强加于他。 “你怎这般通透!”师父说过,这世间的女子除却用来繁衍子嗣,便是用来给男子寻麻烦的,他见过不少女子,或娇柔造作,或灵动清秀,或高高在上,她们性子千般不同,可都爱给男子寻麻烦,刨根问底,蛮不讲理,唯独她不是,他很庆幸在万千人中瞧见了不一样的她。 “有时候本小姐会想,如果本小姐对六王爷施展美人计,不知能从六王爷腹中掏出几两秘密!”将话题转开,勾着他袖口垂坠的丝线,凤盈眉目含笑,隐去眼底的情愫。 她素来就像个男儿,不喜依赖他人,更因当过几年元帅,了解到人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都有着言不由衷。她晓得,若是她想要,他会给她答案,只是那样,终归是害了他,叫他辜负、背弃了游方鬼医,这是她不愿看到的。 “你觉得呢?”她无需施展,她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只要靠近她方圆一丈,整个人便沦陷其间。 “我觉得啊……”歪着脑袋,凤盈得意地挑挑眉:“对付六王爷,本小姐有十足的把握。” “恩,谁让本王是个登徒子,自然是难过美人关!”点头应和着她的话,慕容南宇顺势坐在她身旁,看着未完的棋子,徐徐道:“今日你心情不好,本王陪你下完这局残局,你是要黑子还是白子?” “……”眸光在黑白两子间转换,凤盈执起黑子,扬了扬眉,一扫先前的阴郁,朗声道:“自是黑子!” “好!”执起白子,看着已然无解的棋局,慕容南宇不急不缓地落棋。 败局已定,他却依旧气定神闲,凤盈偷偷拿眼瞧着男子,唇角渐渐扬起。 第269章 柳城才子 因着季大人对柳城一事很是上心,柳城内的事宜交接进行得很顺利,不过短短一日,回洛阳的物资尚未备齐,慕容南宇便已将事情交代稳妥。 一行人并排走在街道上,路边垂柳抽出的新芽,拂过的风带着暖意,一派鲜活。 “素闻柳城梅桃甚繁,本官错过了梅景,好在赶上了桃盛。”看着盈盈新绿的桃树,季大人由衷道。 “凤盈赶上了梅景,只是可惜了那十里粉霞的盛况,只能这般错过了!”素手拂过桃叶,捻起一片嫩芽置于鼻端轻嗅,淡淡的草木香萦绕,只是这么闻着便叫人通体舒畅。 人祸过去后的柳城很是苍凉,街道上人烟稀少,每隔三五步才能瞧见一个行人,那些诗句中描绘的满目琳琅的商品与摩肩接踵的行人,那些诗句中描绘的才子佳人与月下花前,他们只能在想象中瞧见。 “听闻柳城以美人才子著称,十步一美人,百步一才子,站在城外十里都能听得吟诗声,可本官走了这么远的路,怎么连个作诗的都没见着?柳城当真是徒有虚名!”不远处传来浑厚的男声,带着些许不悦,愤愤道:“亏得本官本官大老远从洛阳前来,为的就是一睹美人芳容,再买上几房侍妾,没想到这里如此颓败,真是扫兴,扫兴!” “谁说柳城浪得虚名了?”群芳阁内传来男子压低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粗狂:“现下乃非常时期,这位大人莫不是脑子不好?” “谁?”五品官员面色一变,暗黄的脸透着涨红,一副尖刻的模样。 “柳城才子,吟诗之人,这位大人方才不是说没听见吟诗声吗?小人斗胆献诗一首,聊表敬意!”男子略显轻浮的声音入耳,凤盈扬眉,眼中浮现笑意。 “因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丘墟,苍生涂炭……”朗朗读书声入耳,抑扬顿挫,叫人险些为他的吟诵叫好。 “给本官将那以下犯上的贱民拿下!”五品大官一听对方话中有奚落之意,当下怒火中烧,喝到:“拿下!” “常大人,六王爷在此,还不速速停手!”见那官居五品的常大人竟然初入柳城便作威作福,季大人不由面色一变,连忙喝止对方。 “六……六王爷!”眼中的怒气霎时消去,转而换上讨好之色,常大人一面行礼,一面偷眼打量那站在人堆中很是扎眼的男子:“下官见过六王爷!” 他头颅半低,一双长眼四下转动,当瞧见那蓝衣男子身后姿容绝色的女子后一怔,心头升起了臆想。 这柳城当真是多美人,他在这附近兜转了好几圈都没瞧见女子,一瞧见便是如此盛世美颜,当真是不枉此行。 他的目光隐晦,哪怕心中蠢蠢欲动也极力克制着,不叫那身份高高在上的男子瞧出,影响自己日后在柳城的行动。 “常大人,你这是什么眼神!”一声厉喝炸响,季大人怒目瞪着那目有亵渎之意的男子,冷然道:“皇上派你前来是为造福柳城,不是叫你来此寻花问柳,更不是叫你来觊觎良家妇女。” 常大人是个好色的,在洛阳就犯下了不少事,此次皇上也不知所为何意,竟钦点常大人前来柳城,当真叫他腹内生火。 “季大人这叫什么话?下官可是做了什么越逾之举?”季大人官阶高他整整三品,可他手头有皇上圣旨,自是有恃无恐,当下长眼一横,带着几分挑衅看向季大人。 他便是对那女子生了亵渎之意他季大人又能何如?现下六王爷在季大人保得住,待六王爷离了柳城,这城内的美人还不是任他挑选。 “方才本王听得常大人对柳城颇为不满,既然如此,本王觉得常大人还是随本王一道回洛阳的好!”一直静默无声的慕容南宇忽然开口了,语气中倒无责备之意,叫常大人更为得意。 他扬了扬头颅,语气轻慢道:“六王爷,不是下官不愿听王爷吩咐,而是皇上有旨,让下官在柳城帮衬季大人,以免他一人忙不过来。” “季大人,这是何人?”见对方一副傲慢的模样,凤盈扯了扯季大人的衣角,压低声音问道。 “凤小姐有所不知,常大人和杜大人一般,是洛阳城内有名的贪官,二人乃至交好友,皆喜眠花宿柳,只是这常大人与杜大人不同,他皇宫内有至亲做靠山,因此常做那欺男霸女的事,也没人敢管到他头上去。”季大人说着,微微叹了口气,无奈道:“本官十分忧心啊!” 这皇上派擅长欺男霸女的常大人来能做何用?明眼人瞧着便是做欺男霸女之用,这柳城到了他手中,只怕是不得安生。 “皇宫内有靠山?”凤盈何尝没想到季大人所想的层面,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当下脑海飞速转动,思虑着皇宫内有何身份高贵之人与常大人沾了边。 至亲?这么说来当是同姓的兄弟或姐妹。 要说“常”这一姓在洛阳算不得大姓,只是这后宫姓“常”的还真不少,从后妃到太监侍卫,细细数来也有好几十个,只不过能做靠山的却少之又少。 凤盈快速将数十人排除出去,又将那近日不得势的太监排开,当下只剩一人存有可能,那便是身份尊荣的常娘娘。 单瞧那身份或许觉得没有什么,但合在一处,委实叫她忍不住发笑,因为那常娘娘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南朝的母妃。 “常大人可有皇上圣谕?”慕容南宇言罢,整暇以待地睨着他,就等着他给出他想要看到的。 “那是自然!”常大人说着,手一挥,身后侍卫呈上一个小匣子。 那匣子上落有七巧锁,从其精细的雕琢中不难看出他有多宝贝皇上的圣旨,专门锁在匣子内不说,还命人将圣旨带在身边。 从怀中掏出钥匙,将匣子打开,常大人得意地将圣旨一拉,便见季大人沉下了脸。 “这就是常大人口中的圣谕?”季大人上前一步将“圣旨”夺下,指着上头空白的地方怒道:“好你个常大人,竟然揣着道假圣旨忽悠六王爷,莫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季大人,你可看好……”常大人强行夺回“圣旨”,在瞧见上头的空白后怔住,顿时傻了眼。 “千龙!”慕容南宇薄唇微启,千龙大手一挥,周遭的护卫一拥而上,将季大人制住。 满意地看着下属将常大人口鼻捂住的行为,慕容南宇扯了扯唇角,凉凉道:“此行洛阳长路漫漫,怕是会有心怀鬼胎之人半路拦截生事,常大人归心似箭,便由着他与三皇兄叔侄二人开路!” 言罢,也不管常大人是否存有异议,大掌包裹住凤盈的柔荑,牵着她朝前行去。 他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早已掌控一切,凤盈拿眼去瞧他,只觉有指腹扫过她带有些许薄茧的掌心,痒痒的,麻麻的,酥到心底。 “你是打好盘算的!”握住他不老实的手指,凤盈笃定道。 “你放心吧,回洛阳途中事宜,本王皆安排好了!”牵着她的手,慕容南宇徐徐道:“不过本王要向你借一人。” “谁?”凤盈微微抬眼,似从他眼中得到答案。 “回洛阳后皇上必然会有封赏,届时本王会将所受封赏全数运来柳城赈灾,只是,本王有些担心,这路途中“山贼”颇多,会有人将粮草劫去!”皇上既已对他下手,就不会中途罢休,毕竟他已威胁到皇权。 偏头对上她的眸光,慕容南宇笑得很是温和:“官匪殊途,但这粮草若是叫匪贼运送就不一样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请匪二哥帮忙?”对于那一帮人,凤盈心头是存有好感的,毕竟他们帮了千虎一把,也算救了这柳城内的所有人。 “没错!”眼底有诡光亮起,慕容南宇轻挠着她的手心,带着些许暗示:“听闻你对他们一行有恩,相信你的请求他们不会拒绝!” “算不得有恩吧,毕竟我端了他们的贼窝!”轻旋着手上的嫩芽,凤盈撇撇嘴,不确定道:“他们都是群自由散漫惯了的人,想来也受不得束缚,这事我会同他们说的,只是他们会不会同意可就由不得我了!” “那老四是你的旧部,后因高堂患病不得不落草为寇,或许你可以试着将他召回!”慕容南宇说到这顿了顿,眸中诡光渐浓。 “恩?”若说前面他说的话她能够理解,那么后边这些她就有些迷糊了。 老四是她的旧部没错,因高堂患病不得不落草为寇也没错,只是他忽然提起这个,再加上那眼神委实怪异,想来不是让她将对方召回那么简单。 “官匪殊途!”慕容南宇若有所思地言罢,便再没有开口。 清风徐来,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凤盈任由他牵着她,垂头看着脚尖,眉心隆成一个大大的“川”字。 老四?官匪殊途?这老四既曾为官,又曾做匪,在两头皆有熟识之人,“官匪殊途”四字用在他的身上并不妥帖,只不过…… 是了,凤盈眼前一亮,旋即展颜:“我明白了!” “盈儿果然跟本王心有灵犀!”将她的手放在心口,慕容南宇附身,与她四目相对,轻声道:“这局比你想象的腰复杂得多,二哥他们可不是简单的匪贼,只不过……可能他们也不清楚自己的真正身份!” “本小姐好奇心重,你再说下去本小姐今夜就无法入眠了!”凤盈抬脚轻踢了他一下,神色有些许嗔恼。 知他有意引导她,可一下子她也想不出那么多,当下不免有些混乱。 “他们救千虎不是偶然,只是对他们而言是偶然罢!”慕容南宇又给了一个提示,只是这提示不给还好,一抛出来反倒让凤盈更揪不出思绪。 见她一副百思不解的模样,慕容南宇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盈儿且宽心,今夜有本王陪着你!” 今日要出发回洛阳了,漫漫路途上,他会一直陪着她。 “登徒子!”伸手将他隔开,凤盈扬头,傲然道:“本小姐要乘自己的马车,你不许上来!” 第270章 同乘 暮霭沉沉,霞光万丈,人头攒动的柳城城门口,数百兵将迅速动作着,将他们所需的东西尽数装载车上。 “出发!” 千虎一声令下,华贵的六匹之乘前行,马车滚动发出“碌碌”声,扬起一片尘土。 “恭送六王爷!”呼声震天,柳城百姓依依不舍地挥别他们眼中的救世主,他们心中敬仰的天神,甚至有人发出不舍的低咽。 凤盈站在人群角落处,见马车行远了,这才上前,一面走一面同老四道:“冠华,粮草一事便交由你来处理了,届时本小姐会派人协助你,你莫要有压力!” “那二哥他们……”冠华的头发依旧是披散着,将半只眼遮住,眸光闪躲,不敢去瞧那气度非凡的女子。 她今日方跟二哥、三哥说好,拜托他们二人为她运粮,怎现下又突然找上他,要他也助她一臂之力。 “他们自是要帮本小姐运粮草,你们运的是同一批,分头行动,这样较为稳妥。”凤盈言罢,郑重地拍着他的肩:“说句实在话,若不是六王爷要让二哥帮忙,本小姐原打算让你一人独挑此事的,毕竟本小姐对你知根知底,你心性纯良,本小姐自然放心。” “那……”冠华抬起头,忽的立即垂下,低声道:“此事是否要瞒着二哥他们?” “恩”凤盈点点头,很是满意道:“他们不知你也加入其中,你莫要跟他们说!” “是,小姐!”冠华闷声应下。 “站直些!”用力地在他肩上一拍,凤盈沉声道:“本小姐说过,只有失败者才会整日垂头丧脑的!” 但凡在她手下待过的,站姿无不笔直出挑,行如风,站如松,就这么杂糅在人群中,也能一眼瞧出与别的兵将的不同。 “是,元……凤小姐”冠华条件反射地绷直了背脊,哪怕青丝依旧散乱,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显得不再那般阴沉、萎靡。 “小姐,马车备好了!”侯谷兰元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凤盈朝冠华作揖,徐徐然道:“犹记得你以前极爱诗,你答应帮忙,本小姐也没什么好用来聊表心意的物件,便送你一句诗作为答谢!” 递上装裱好的条幅,凤盈施施然转身离去。 “……”将条幅摊开,可见上头那意态傲然的字,只是那么一眼,他脑海中便浮现出那如松柏般的背影。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冠华呐呐念着,面上不由露出笑意,原本垮下的肩背再次挺起,比之前还要笔直,用胸腔内的万千豪气支撑着。 马车一辆接一辆从身后行过,凤盈抬脚,听得车轮声渐近,却丝毫没有防备。 “小姐!”侯谷兰一声疾呼,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一辆华贵马车行过,从车窗伸出的大手一捞,人便凭空消失在眼前。 “慕容南宇!”华贵的马车内传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旋即柳城内的百姓发出大笑将其掩盖。 虽没瞧见,但那宝蓝色的衣袖已然证明一切,方才他们还奇怪六王爷怎会先行一步,原来前头那辆马车只是个障眼法。 马车之上,凤盈怒视着那神色淡然的男子,若不是此时二人的姿势暧昧,他那副模样瞧着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怎么了?”慕容南宇面上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只是将手中书卷放下,整暇以待地睨着她。 他微微倾身,二人间被她用手隔开的距离缩小,呼吸间极缓的气息拂在她面上,痒痒的,带着几分拨撩。 “怎么了?本小姐才说的不要与你共乘,你就……”抓住他放置在她腰际的大手,凤盈咬牙切齿道:“再不松开本小姐把你这马车掀了!” 她说了不要与他共乘,结果就在方才,她还未踏上自己的马车,只觉腰上一紧,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捞上了马车。 “盈儿说错了,你只是不让本王上你的马车罢!”慕容南宇眼中是促狭的笑意,说出的话是那般理所当然:“本王没上你的马车,只是将你‘请’上了本王的马车!” “别给本小姐钻空子!”将他的大掌掰开,凤盈方撑起身子,只觉腰上被用力一压,整个人便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你……” 她火气还未发泄,有淡淡光线透入,而后消失,旋即传来千龙抑笑的声音:“凤小姐,你的马车被谷兰姑娘给驾到前头了。” “……”凤盈怔住,能感觉到所枕的胸口起伏,一声声闷笑在胸腔回荡。 “你这个伪君子,毁本小姐清誉!”凤盈想锤他,又怕自己手上力道没能控制住,当下只能恨得牙痒痒。 “本王是伪君子,毕竟真君子可没法像本王活得这般畅快!”如果他是墨守成规的真君子,对她便是发乎情,止乎礼,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越逾之举,这么一来,如何能得到她的芳心,惬意地将她搂在怀中。 “哼!”凤盈冷哼一声,没再别扭,夺过他的书卷,就这么趴在他怀中翻阅。 除却被他这么捞进马车觉得有些丢脸外,她并不排斥这样被他抱着,毕竟有这么个人肉垫子枕着真的很舒服。 “凤小姐可是生气了?”大掌很规矩地放在她的腰间,没有上下游曳,慕容南宇从暗格中抽出另一本书卷,单手翻阅。 “哼!”凤盈又是一声冷哼,但不带恼意,只是显然不太像搭理他。 在她心里素来是以要求男儿的规矩来要求自己的,被他那般从窗口掳走,叫她觉得丢脸不说,更显得他们之间她是被压榨的那个。 她现下正在招兵买马,收拢属于自己的势力,要是叫那些为她卖命的人晓得这件事,她还如何树立威望。 “呵呵!”对于她的别扭模样,慕容南宇只觉可爱,可瞧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也只好静下心来看书。 二人就这么贴在一处,不带半分欲念,只觉马车内一切静好,就连细微的颠簸也显得舒适。 这厢他们过得欢愉,先行的慕容南朝则与之相反。 “啪!”茶杯被投掷在车厢角落,四溅的茶水将马车内铺就的狐绒染出一层黄,看着分外扎眼。 “爷……”那禀报情况的侍卫暗暗咽了口唾沫,不敢拿眼去瞧盛怒的男子。 “他们二人当真共寝一处?”眼中有火光喷出,慕容南朝面沉如水,黑得几乎能拧出墨来。 “千正万确!”那侍卫应下后,只觉这天气似乍暖还寒,一下就恢复到了冬日的冰冷。 “恬不知耻的女人!”拧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慕容南朝身上阴鸷之气渐浓。 凤盈是属于他的,是属于他的,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当然,可她竟先是在柳城内当街亲吻慕容南朝,后又二人共乘一车,亲密无间。 她当真是心里没了他吗?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很快被阴狠取代。 既然她如此肆无忌惮,那便不能怪他心狠。 就算她宁死不从,他也要得到她,他要将她的骄傲尊严狠狠踩在脚下,他要她被自己生身父亲送到他的榻上,他要她心碎成灰,与慕容南宇自此两相隔。 慕容南宇不是谪仙般的人物吗?他倒要看看这世人眼里洁身自好的六王爷会不会要一个被他夺了清白之躯的残花败柳。 “爷……”侍卫看着他阴沉的面色,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此时王爷正在气头上,他说出这番话既有可能会受重罚,只是一想到那楚楚可怜的眼,不由得心底腾升出几缕勇气。 “说!”半支着身子,慕容南宇敛起眼底煞气,却依旧凌厉骇人。 “娇儿……娇儿求幸!”那侍卫涨红了脸,好半天才从口中说出那引人遐想的话。 “哦?”慕容南朝扬了扬眉角,眼中兴致缺缺。 “娇儿她说……她说……”娇儿是他的妹妹,亦是慕容南宇的美妾,作为娇儿的大哥,开口为她求幸,着实有些难以启齿。 “但说无妨!”慕容南宇摆摆手,心中颇为好奇那个被他弃了的女子要说些什么。 “娇儿愿披上面皮,只求承欢!”侍卫言罢,将头垂得低低的。 那是他的妹妹,他本是该袒护的,可是,这般恬不知耻的求幸,还带着委曲求全,着实叫他于心不忍。 “……”不急不缓地转动着玉扳指,慕容南朝眼中带着几分深思,几分考量。 他手头上有一张仿造凤盈模样制作的人皮,八分真,情迷之时用着倒是喜人,现下他心烦意乱,有这么个身段妖娆的女子自荐枕席,倒是可以一解他心中烦闷。 慕容南朝久久不言,侍卫战战兢兢地抬眼,旋即低下,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他便责罚吧,责罚于他而言或许更好,总胜过小妹委曲求全地扮成别的模样。 “倒是个贴心的女子,往日是本王冷落她了,将她宣来罢!”慕容南朝语气缓和几分,枕在那绒枕上,算是默许了。 “谢王爷!”侍卫连连叩首,眼中尽是无奈之色。 行在最前头的马车再次停下,侍卫从车沿跃下,很快将一如花似玉的女子带入马车内。 第271章 生米煮成熟饭的机会 “爷!”千龙骑马靠近慕容南宇缩在的华贵马车,将窗边的帘子掀开一角,低语道:“三王爷命人将美妾带上马车!” “哦?”掀起帘子,慕容南宇偏头看去,果见本该在他前头的马车此时离他不过数十丈,而一个娇娇柔柔风情万种的女子跨了上去。 马车虽在前行,还有交头接耳的低语声,但他依旧清晰地从其中捕捉到慕容南朝的声音,当下不免有些想笑。 “方才三皇兄可是砸过杯子?”抚着怀中熟睡人儿的青丝,慕容南宇含笑道。 “回爷的话,方才有人跟三王爷禀报了您与凤小姐的事,三王爷大发雷霆,确实砸了一个玉杯。”千龙据实以报。 “三皇兄倒是好雅兴!”心仪的女子被他人搂在怀中,他竟然还能招去美娇娘翻云覆雨。 “这……”看了眼熟睡的凤盈,千龙压低声音道:“属下听千虎说,三王爷手中好似有一张人皮……” 余下的话千龙没有说,但慕容南宇的面色却沉了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那张人皮定然是凤盈的模样。 轻抚凤盈的手顿住,紧握,慕容南宇神色渐沉,冷声道:“给本王将慕容南朝的马车掀了!” “爷,这样怕是不妥吧!”千龙眸光再次落在凤盈身上,将声音压得越发轻细:“三王爷不过是寻的替代品罢了,况且现下凤小姐的容貌有些微变化,那人皮至多与凤小姐有七成像!” “本王不许他人对盈儿生有不该有的臆想!”他不知道的也就罢了,知道的,尤其是这种制出人皮的,直叫他恨不得将对方凌迟。 “唔!”怀中人儿因扎眼的火光发出一声不满的嘟哝,抓了抓头发将眼睛挡住,继续沉沉睡去。 千龙意外于警惕性极强的凤盈竟酣睡至此,不免多看了两眼,当下接收到一道锐利无比的目光。 “王爷,现下步步为营,不宜锋芒过盛!”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慕容南宇眸光沉了沉,握成拳的大掌松开,抚上凤盈背脊,轻声道:“退下吧!” “是!”千龙暗暗松了口气,将帘子放下。 垂眼看着怀中睡得没了知觉的女子,慕容南宇动了动僵硬的胳膊,当下被紧紧抱住。 凤盈的睡相并非不好,而是差极了,作为一个女子,全然没有仪态,鬓发在身子的扭动间越发散乱,一条胳膊横到他肩颈处,另一条则软软搭着。 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凤盈翻身,四仰八叉地躺着,一手还牢牢揪着慕容南宇的衣裳,逼着他跟着她的步调翻转身子。 慕容南宇左手支起撑着脑袋,右手抚着她的脸颊,忽的恶趣味地将手指伸向她的薄唇。 “唔!”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唇上摩挲着,凤盈眼睑颤了颤,忽的张口,将那东西咬住,用了三成的力道,叫人发疼。 “嘶!”慕容南宇倒吸一口凉气,有些意外她的行为,更多的则是无奈。 当真是个奇女子,睡觉还咬着人不放的她当是第一个。 她咬人的力道真是大极,他根本无法将手抽出,若他不是习武之人,而是一个白面贵公子,只怕这手指早被她咬破皮了。 “盈儿!”慕容南宇再次往回抽手,不料被咬得更重,当下只好凑近她,朝她耳廓轻轻吹起。 “恩……”喉间发出细微的咕哝,齿下力大加重,凤盈一个转身,慕容南宇再次被带着走。 她几乎整个人贴在了车壁上,而慕容南宇贴着她,大手变得不规矩。 “慕容南宇!”他手顺着她松开的领子探了进去,凤盈再也没法装睡,猛然转身,怒视着他。 “醒了?”他声音低醇,犹如陈藏的美酒。 唇不老实地贴了上去,凤盈慌忙伸手去将他隔开。 “六王爷要再乱来本小姐就将你踢出去,好叫世人瞧瞧六王爷孟浪的样子!”待会他们还要下车用膳,他若是像上回那般在她脖颈间烙了印记,岂不是叫人遐想联翩。 “本王保证不留下印子!”慕容南宇眼中清晰地透露着他的想法,声音极低,带着一丝诱哄。 凤盈抬眼看向他,能在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中瞧见她的倒影,那般专注,只有她一人,周遭一切近乎虚无。 “啊,王爷!”一声女子的呻吟入耳,凤盈一怔,狐疑地看着慕容南宇,眼底的疑惑那般清晰。 “……” “怎么回事?”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凤盈再次发问,却没瞧见他眼底有某种晦暗难明的火在烧灼,伴随着娇声越发炙热。 “盈儿,别管这些!”慕容南宇几乎是慌乱地起身,坐到离她较远的一角,深呼吸,平稳自己已然紊乱的气息。 “你怎么了?” “啊,爷!” 这回女子的喘息声更加清晰,那欢愉之时口齿不清的呢喃也叫凤盈听得真切,她眸光闪了闪,靠近慕容南宇,抬手将帘子撩开。 夜风灌入,带着几缕凉,凤盈身子轻颤,很快被狐裘裹住。 “爷,不要!” 一辆华贵马车与他们所在的马车并驾齐驱,距她不足一丈,上面的流苏晃动得几乎甩出,而那女子的呻吟声亦是从其间发出。 马车“碌碌”前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车距离越来越近,还能听见男子的沉重呼吸和几声切齿低喃:“盈儿,你是本王的……” “……”耳畔的声音忽然消失,温暖的大掌将她微红的双耳捂住。 “南宇……”看着眸光晦暗的男子,凤盈缩了缩脖子。 就在慕容南宇以为她消停了之际,凤盈忽的伸手,指向那摇晃的华贵马车,咬牙道:“你听见了吗?” 慕容南朝那个下九流的家伙,竟然在喊着她的名,简直是她的奇耻大辱! “恩!”捂着她的耳朵不放,慕容南宇眼中火光愈盛。 现下她听不见,他却听得分外清晰,那男女交杂的声音,哪怕他低念《静心咒》,手中的温软触感和鼻间的淡淡芳香都叫他难以沉下心来。 自制力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在遇见她之前,哪怕是在最龌蹉的烟花之地,哪怕是瞧见了活春宫在眼前上演,他连眉头都不会抬一下,可现下,她就距他不足一尺,那般近,近到能感受到她渐渐紊乱的呼吸。 “你……”若说那男女的声音对她没影响是不可能的,凤盈低垂着头,红着脸,想要将头偏开,可他们二人所处的位置着实尴尬,不偏头,二人面对面,总觉得有什么在蔓延,灼烧,若是偏过头,又能瞧见那摇晃的马车。 “南宇,我……我难受……”凤盈语带哭腔。 上回也是,同他一道听了房,她的身子便起了奇怪的反应,现在她只觉整个人无比难受,那感觉她形容不上,像是有蚂蚁在体内爬行,蚀咬。 “念《静心咒》,这样你会好受写!”强压下心头乱窜的火,慕容南宇沉声道。 他的声音不似往常低醇,带着浓烈的情欲,叫凤盈心中更乱。 他心中晓得慕容南朝是故意的,他知晓他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要了凤盈,所以才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挑衅,虽然可笑,但效用确实极大,他再这样忍下去,只怕真是会伤了身体。 “可我不会!”凤盈的眸中氤氲着一层薄雾,紧咬着下唇,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唇。 “莫乱看!”慕容南宇憋屈地腾出一只手用狐裘遮住她的眼,还未捂住她的耳便被她抓住。 “他是故意的!”凤盈撇撇嘴,话语里带着一丝恼。 “恩!”从喉间溢出一丝轻哼,她手心的温度透过袖口的衣料几乎要将他灼伤。 “难怪马车晃得那般厉害,原来是要借此引起我们的注意!”凤盈借用对话将思绪引开,可她不知自己这一知半解的模样更是撩人心弦。 她知马车内发生什么,却不知如何发生,所以只当马车摇晃是为了引人注目。 “盈儿……”慕容南宇呼吸极重,他凑近几分,很快退开,哑然道:“将耳朵捂上。” “南宇!”灼人的温度消失了,凤盈咬咬唇,朝他靠近,双手攀上他的脖颈,目光落在他的唇上,呐呐道:“你的唇瞧着甚是好允!” “……”慕容南宇一怔,只觉温热的触感传来,凤盈已主动贴他。 她很难受,她只知自己很难受,唯有靠近他才能舒缓她心头的火。 笨拙地允着他的唇,带着几分贪婪,她不容至否地侵略他那根紧绷的弦,挑战他最后的防线。 那火热的唇渐渐向下游弋,小手也不规矩地探入,就在慕容南宇将要丢盔弃甲之际,那温软的触感忽然抽离。 “南宇!”凤盈双手撑在他的胸口,红着脸,咽了口唾沫,语气分外不解道:“下一步是将你扒光吗,然后呢?” “呵呵!”慕容南宇忍不住低笑,反将她压在身下,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处,低低道:“你想作甚?” “……”眼睑颤了颤,凤盈只觉有些心虚,但还是将他环住,底气很足道:“本小姐给你一个生米煮成熟饭的机会!” 第272章 龌蹉心思 “……”慕容南宇一怔,未料到她会说出这么大胆的话,当下有些不可置信地瞧着她,似要将她盯出洞来。 “六王爷可知你这般模样瞧着像个呆子!”他眼中的欣喜和隐忍叫凤盈想要发笑,当下将他勾近几分,坦然道:“本小姐想要六王爷!” “你当真是个吃不了亏的!”慕容南宇无奈摇头,有些哭笑不得。 这句话他在柳城跟她说过,现下她将人称改了改,又还给了他,她难道不知这话当是男子跟女子说的吗,这她也要较劲,当真是好强得可爱。 “不是本小姐吃不得亏,本小姐方才瞧了你半响你不说,那就只能本小姐开口了!”凤盈言罢,感受到他目光愈发灼热,还带着一缕调笑,当下连忙噤声,以手掩面。 她像个掩耳盗铃的顽童,一手将自己遮着,好似这样就没人能瞧见她。 等了须臾,没得到回应,凤盈撑开一条指缝,透过那缝隙瞧着男子神色变化。 他额际青筋隐隐,表情无比复杂,似在天人交战。 “盈儿……”将脑袋埋回她肩颈处,慕容南宇长叹一声:“本王想要你,极想,只是,现下并不合适!” “我保证不会发出声音!”将手掀起,讲完这话后又将脸盖住,凤盈言罢,只觉身旁的人依旧没有动弹,不由有些奇怪。 “这种事情你无法克制,况且现下你失血过多,本王不想叫你在这种的情况下落了红。”他想要的是高枕暖床上的缱绻温柔,而不是在这种粗野之地,一旁还有无数男儿,万一叫他们听见……他实在不想有别的人遐想她,或者生出龌蹉心思。 他心有千千温柔,可凤盈的一句话便再次叫他哭笑不得。 “可我现在正来葵水,有法子止血吗?”一听得他说失血过多,凤盈小脸皱起,也隐隐担忧起自己的身子。 “你来葵水了?”慕容南宇咬牙问道。 “恩……嘶……”凤盈方应了声,便觉脖颈处传来刺痛,当是被他给咬了。 “慕容南宇,你怎么咬人!”那痛感虽不浓,但也是结结实实的痛,不带半分其它情愫。 “你今日不也咬人!”慕容南宇真真是被这个对情事一知半解的女子给惹恼了,她怎么连来葵水时不能男欢女爱这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都晓得的事情都不清楚,好在他心生不舍,否则干柴烈火的,他非得憋出病来。 “那是因着我今日睡得好好的你用手指不停戳我,我不咬你我咬谁去!”反将他压在身下,凤盈不客气地咬上他的下巴。 慕容南宇眼中的火苗彻底熄灭了,环着她的纤腰,就这么感受着她身子的温度。 人世间情爱二字他早已得知,师父对他的教诲极其精细,涉猎每一处,独独没有告诉他喜欢上一个人是何种感觉,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若是王爷喜欢上一个女子,那便杀了她,这样对王爷便是大利。” 他是在鲜血和掠夺中成长的,于他而言,喜欢等于毁灭,而她与他不同。 她自幼受宠,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 只是,凤丞相能给她金钱上能给予的一切,却不能靠近,不能用真心去疼爱,虞氏不是她的生母,并痛恨她的生母,巴不得她不知情事被人拐了,当然不会教她这些,所以现下的她,大抵并不晓得将自己献给他会发生什么,兴许于她而言,所谓的将自己献出去不过是二人坦诚相待。 轻抚着她的背脊,任由她在她下颚处乱咬,慕容南宇眼中尽是宠溺之色。 “咚!”忽的传来一声撞树的巨响,“咴咴!”马儿发出惨叫,旋即是一团乱糟糟的喧哗声。 “怎么了?”松开咬他的嘴,凤盈看着那下颚处一排排整齐牙印的男子,当下捧腹大笑。 这是她第一次瞧见慕容南宇模样如此滑稽,在她印象中,他从来都是蓝衣潋滟,华贵无比,可现下他那满眼无奈的神情让她心情大好。 “你还笑得出来!”支起身子,懒懒地撩开帘子,就见那华贵马车被摔得四分五裂,而马车内的男子和女子滚出,皆是不着寸缕。 “呵!”慕容南宇低笑,正欲收回目光,便和一黄衣男子对上视线。 “六王爷!”骑在马上的闲云朝他点头,以唇形致意。 “闲云公子!”慕容南宇展颜,心下了然。 这儿闲云当真会幻术,那么…… 眸光落向好奇探头的凤盈,慕容南宇眼底的温柔似一片深潭,一片沼地,形成涡流将他吸入。 “别用这种眼神瞧本小姐!”凤盈一手去捂他的眼,一手去撩帘子,但被先一步将眼捂住。 “不过是些龌蹉东西,莫看,污了眼!”慕容南宇言罢,也不管她是否愿意,托着她的腰朝后退去,将她禁锢在臂弯中。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好似听见了有马车倾倒,且声音很是厚重,当是慕容南朝的马车!”说到这,凤盈眼中满是兴奋,俨然一副看热闹的心态,跃跃欲出:“你且松手,我去去就回!” 慕容南朝的马车倒了,也不知他有没有在倾倒之前逃出,要是没能逃出就太好了,被拍在地里拔不出来,她也好去围观看热闹。 “是他的马车没错!”慕容南宇言罢,怀中人儿便开始扒他的手,面上喜气溢了出来,幸灾乐祸之意再明显不过。 “你呀!”将她紧紧搂住,慕容南宇压低声音道:“他两都不着寸缕,你确定现下要出去?” “当真?”凤盈两眼放光。 “当真!”慕容南宇点点头,很是后悔自己将真实情况同她说了。 他说这话原本是想抑制住她跑出去的想法,可似乎适得其反,因为她眼中的灼灼光芒实在太盛。 “哈哈哈!”凤盈大笑,在他怀中翻滚,丝毫不介怀自己的声音叫慕容南朝听了去只会叫二人关系更为恶劣。 世人甚是不齿落井下石,可当人们听到那清冷的声音发出大笑,却为那欢喜感染。 狼裘裹身,慕容南朝面色阴沉无比,锐利的眸光一一扫过那些围观的将士。 他的小腿赤裸着,手臂亦然,只消一眼便能猜出他内里不着寸缕。 他尚且有衣裳披着,娇儿就没那么好运了,她面上人皮还未扯去,整个人瑟缩着,将自己蜷住。 没有人敢上前为她递一身衣裳,而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实在太多,因着她的那张面皮,所有人都晓得了慕容南朝的心思。 第273章 醋坛王爷 “不要脸的龌蹉东西!”一声元气十足却没威慑力的低喝传出,旋即一抹粉色奔来,直直撕下娇儿面上的人皮。 侯谷兰抓着那张人皮,眼中火光迸射,胸腔更是因着气恼剧烈起伏。 这张人皮和她家小姐原本的模样实在像,足有八成像,只是那气度神韵拿捏不来,虽然她家小姐面容有所变化,但这人皮面具还是有六成像,寻常人一眼便能对上脸的正主。 一想到有人在肖想着她家小姐,还让别的女子披着她家小姐的面做出这般龌蹉的事情,她就恨不得一掌拍死对方。 “谷兰姑娘,莫要冲动!”千龙眼尖地瞧见侯谷兰手上的小动作,当下上前将她往身后隔去。 “都别拦着我,这龌……”嘴被一只小手捂住,面皮的正主将手谷兰往后一带,面沉如水地看着慕容南朝,手一扬,将身上狐裘准确无误地盖在女子身上。 “……”女子嗫嚅着唇,看向凤盈的目光不再有敌意,而是对这雪中送炭的感激。 娇儿的大哥亦是感激地看着凤盈,可他脚下步伐僵着,不敢上前。 “下去!”朱唇微启,凤盈冷冷道。 “快下去!”侯谷兰上前将女子带了下去,这回,众人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要说作为当朝王爷,他寻欢作乐实为常事,可今日马车倒了,还暴露了他对凤盈的心思,当下就显得无比尴尬。 “三皇兄,本王与盈儿是何关系你早已晓得!”慕容南宇自马车内缓缓而下,下颚处的牙印消失不见,依旧是一派沉稳的模样。 他踱到凤盈身边,扣住她的手,淡淡道:“本王与盈儿早已私定终身,三皇兄这般觊觎弟媳是否有失妥当?” 此事已叫他心生膈应,没想到凤盈最终还是跑了下来,叫这本就复杂尴尬的事情更加复杂尴尬。 “既是私定终身,那便还未定下,还未求娶,本王如何不能觊觎她?”慕容南朝也不避讳,看凤盈的目光霸道而炙热:“凤小姐,你说呢?” 他将问题抛给了凤盈,凤盈先是一愣,旋即展颜,如熹微曙光,美得不可方物。 慕容南朝一怔,看她的眼神愈发炙热,带着不加掩饰的独占欲。 不过是数十日的光景,她出落得越发精致了,眉目间的英气和冷然不曾褪去,却越发耐看喜人。 “三王爷对本小姐生了这般龌蹉的心思,也好意思问本小姐?”凤盈眉角一扬,将二人紧扣的手抬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这是凤盈最后一次通知三王爷,凤盈已心有所属,还望三王爷端正自己的言行,不要做出叫人发恼和尴尬的事来,毕竟洛阳不是个大地方,指不定哪日就在街上碰上了!” “……”眸光落在二人交扣的手上,慕容南朝面色如初,只是眼底的杀意挥之不去。 “小姐!”侯谷兰将面皮呈上,交由凤盈处置。 “南宇,这东西便交由你处置吧!”凤盈没有接过,反而是将问题推给了慕容南宇。 他们三人之间,看起来最愤怒的是她,最淡然的是慕容南宇,然而事实是反过来的,只有与他十指相扣,才能感受到他隐忍的怒火。 “既是三皇兄的东西,那便还给三皇兄吧!”慕容南宇随手将面皮抛到慕容南宇的侍卫手中,神色淡淡,仿佛此事在他看来不过是个闹剧:“本王不喜在这无意义的事情上多费口舌!” 二人相扣的十指已经证明了一切,他淡然地看着慕容南朝,没有一丝规避,更没有往日的虚与委蛇:“三皇兄若是要觊觎盈儿本王也没办法,只能让盈儿尽快成为皇兄的弟媳,好打消皇兄不该有的念头!” “六皇弟,事情尚未有定数,你最好不要太早下结论!”在一众尖锐的目光中,慕容南朝转身,阔步离去。 洛阳的局他早已布好,等凤盈受了今日如娇儿般的宠幸后,他看他还怎么笑得出来。 是了,他不仅要得到凤盈,还要公诸于世,哪怕他们猜到他是用诡计得到的又如何,他就不信发生了这样的事,凤盈还能不顾一切地嫁给慕容南宇。 “都散了吧!”慕容南宇手一挥,然,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散去。 “六王爷,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定……定……”一将士愤愤然,可话未落,又不知该何从说。 慕容南朝不过是在宠幸他的姬妾,然后马车翻了罢,给带上人皮又如何,对凤盈心生觊觎又如何,这都不是罪,只是有失德行罢! “此事不过是场意外,戴上人皮也只是三皇兄的个人喜好,求之不得心常爱,本王又何须同皇兄的臆想过不去!”慕容南宇言罢,眸光落在两人相扣的手上,他能感觉到她隐隐用力,捏了他一把,当下不由失笑:“诸位只需等到本王宴请大家的那日便可!” “谁说本小姐要嫁你了!”知慕容南朝在听着,凤盈是个好面子的,他这番行为无异于折辱她,当下故作娇羞地同慕容南宇打情骂俏,嗔道:“不知羞!” “是,本王面皮厚,不知羞!”慕容南宇微微倾身,亲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头,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话低声道:“本王可不是同你说玩笑的!” “别动手,这么多人看着呢!”轻轻踢了他一脚,凤盈眼神闪躲得恰到好处,含羞带怯,娇得跟朵花似的。 众人见二人并不在意,当下一面恭贺一面散去。 “慕容南朝!”凤盈暗暗咬牙,耳畔传来闲云的密室传音:“主上,慕容南宇他连诛杀肖想你的人的能力都没有,您又何必同这种人在一处。” “一有事便动武是莽夫行为,本小姐相信他能让慕容南朝跌落深渊!”凤盈回罢,眼珠四下转了转,垫脚在慕容南宇唇角上啄了一下,而后将脸偏开,嗔笑道:“醋坛王爷!” “……”眸光沉沉的看了凤盈一眼,慕容南宇终是扬起唇角,眼底阴霾渐渐散去。 第274章 小动作 洛朝的近日的气候越发无常,连日的暴雨让道路越发泥泞,而现下更是雷雨交加,叫众人不得不寻了一处山石躲避。 只是…… “凤盈人呢!”一找到躲雨的地方,慕容南朝便派人围住侯谷兰,盘问凤盈的下落。 自从三人尴尬的关系被捅破,慕容南朝对凤盈越发殷勤,导致她每每瞧见他的嘴脸便反胃,恨不得吐他一脸。 逞论厚颜无耻,慕容南朝在她所认识的人中绝对算得上佼佼者,没人能与之抗衡。 “……”侯谷兰兀自烤着衣裳,假装没有听见慕容南朝的声音。 “我家王爷问你话呢,人呢?”一侍卫上前推了推侯谷兰,态度很是不客气。 柳城初一好转,他们一行的行动便受了监视,各个都收敛不少,但现下皇上仍没有处罚的打算,可见凤丞相将此事压了下来,他们也就不必再瞧慕容南宇的属下的脸色。 “……”侯谷兰懒懒抬眼,手上不着痕迹地抹了对方一身粉,而后继续烤她的衣服。 她新研制的毒药尚未实践过,不知药效如何,现下有人自个送上门,那就怪不得她心狠手辣! “谷兰姑娘,你家小姐人呢?”慕容南朝见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当下只好将语气放缓。 他们前脚方入的洞穴,一转眼,慕容南宇的马车内空空如也,原本坐于车内的人双双失踪。 “谷兰不知!”侯谷兰懒得搭理对方,但因着身份悬殊,未免对方借机生事,她还是尽量叫自己语气好些。 “你是她的大丫鬟你会不知?”慕容南朝一想到二人踱到无人处亲密,当下心头怒火“蹭蹭”往上窜。 “谷兰只是一个丫鬟,小姐的行踪又怎么可能通知到谷兰这!”侯谷兰提高音量,带着哭腔哽咽道:“好不容易停车休息,小姐就不能找个地方安生吗?小姐平日里就喜清净,这里这般多人,她自然得寻个清净之地。” 见过厚颜无耻的,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侯谷兰一屁股朝地上坐去,嚎啕大哭起来。 “三王爷,谷兰姑娘年纪尚幼,你怎能如此!” “是啊三王爷,何必自降身份,跟个丫鬟过不去!” “……” 斥责声纷纷而至,无一不袒护侯谷兰。 侯谷兰在柳城瘟病中虽没起的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处处为他们着想,忙前忙后功劳不小,又是个活泼可爱的,和这些将士打成一片,因此很是讨人欢心。 “呜呜,小姐!”侯谷兰假哭着,待听得脚步声远去,这才将掩面的衣袖放下。 “谷兰姑娘变聪明了!”闲云的声音传来,侯谷兰面色一僵,整个人神色极其不自然。 “呵呵!”看着她紧张的模样,闲云低低一笑,转瞬间消失在山洞中。 低谷之内,两柄油纸伞在浩淼烟波中若隐若现,其中一柄天青色的几乎与周遭景致融合成一片,只剩下那两只黄鹂在上下,仿若翩舞。 黑红色的大蝴蝶成群而舞,在细雨中穿梭,忽的散去,显露出两个并不真切的人形。 “这里是……”凤盈诧异地四下张望,只觉这地方有些熟悉,但却说不出何时来过。 眼前一片迷蒙雨幕遮蔽,那些粉绿在细雨之下变得模糊,叫人无法看真切。 “你来过的!”慕容南宇迈着大步朝前走去,一面走一面道:“喜欢吃什么?这儿吃食很齐全!” “水煮慕容南朝,再放点葱花缀色!”一想到近日慕容南朝的骚扰,凤盈就恨得咬牙切齿。 古语有云,不怕真小人,就怕伪君子。而慕容南朝无疑是伪君子,还是个有权有势的伪君子,厚颜无耻的伪君子。 “吃他?”一听得那个名,慕容南宇亦是生恼。 这几日赶路,凤盈只要一入了他的马车,慕容南朝便会出现,赶都赶不走,那架势,好像在看守所有物,霸道和理所当然的眼神直叫他心头冒火。 “煮来喂猪!”凤盈撇撇嘴,嫌恶道:“本小姐还想多活两年!” 闻言,慕容南宇眉梢轻扬:“何必与他计较,他这般做坏的是自己名声!” “他坏的是自己名声,坏的也是本小姐雅兴!”小步上前赶上他的步伐,凤盈旋着手中油纸伞,雨水自伞沿飞出,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度,而后洒在慕容南宇的衣裳上,宝蓝色的衣角印出朵朵深蓝小花。 凤盈初时没觉察,待发现了,连忙收敛动作,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眸光投落在她身上,慕容南宇无奈地摇摇头,笑道:“本王往日怎没发觉你有这般多小动作?” 清冷自持,沉着稳重,冷心冷情,往日瞧着这三个词似为她量身而造,现下看来却并非如此。 “六王爷也说了,是你没发现!”伸手鞠一捧雨水,感受着雨点在掌心开成花的凉意,凤盈眉眼弯弯,惬意极了。 山谷内和山谷外是截然不同的,山谷外不远是他们一行避雨歇脚的地方,雷雨交错,路上许多被劈得焦黑的树,初露的嫩芽成了一团灰烬,而地上的路泥泞难行,更是寻不得半丝春草莹绿。 山谷内则不同,这里雾气淡淡,只有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脚之处是一片绒密的嫩草,地上的土软而不烂,踏着很是舒服。 放眼望去,粉绿迷蒙,一大片绿幕,与青色的天相接,几乎瞧不见衔接处,像是一张笔触淡淡的山水画。粉的自然是花,绿的是草,是树,是天,一望无垠。 “喜欢这吗?”拂去肩上的蝶,慕容南宇一转眼,便见她仰头看着天,眼神很是专注。 “瞧见什么了?”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可见一只老鹰在空中盘旋,时高时低,忽的俯冲,不知抓到了一只什么鸟儿,呼扇着翅膀没了影。 “这只老鹰瞧着好肥!”凤盈半歪着脑袋,半真半假道:“我都没尝过老鹰的味儿,可惜了!” “恩?”伸手将她揽住,慕容南宇徐徐道:“这儿吃食齐全,它却是不能吃的!” “哦?”凤盈方才就觉得那老鹰飞行的模样有些奇怪,像是跌跌撞撞的醉汉,但行进的路线却又既为有序,一下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它是师父养的,这山谷内的一切有灵性的动物皆是师父的宝贝!”慕容南宇言罢,将两指放入口中吹了声稍,消失的老鹰飞了过来,稳稳落在他肩上。 到此刻凤盈才看清这只老鹰的模样,灰、褐色杂糅的羽毛,高两尺有余,亮黄色的眼中迸发出锐利的光,此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尖爪蓄势,随时能朝她扑来。 一人一鹰对视,那亮黄色的眼中有她的影,凤盈扬唇,朝它伸出手。 要说雄鹰的气度,这只算是差得,且若将它丢在鹰群中,便是个丑得扎眼的,因为它羽毛的花色杂乱而无规律,个头又较为小巧没气势,只是它那双眼实在太亮,那黄色太吸人,叫她有些移不开目光。 老鹰略显警惕地看着她,慕容南宇抬了抬肩,老鹰这才迈开步子,昂首朝凤盈走去,站定在她胳膊上。 “若不是晓得你的身份,我或许会认为你是个驯兽的!”沉重的老鹰站在她的胳膊上,好在凤盈力量够大,也不觉得吃力,反倒饶有兴趣地逗弄它。 眼前的男子当真神秘得紧,每到一个地方,都能给她不一样的惊喜。 “师父并不训练它们,师父只饲养,它们是自由的!”慕容南宇话音方落,凤盈胳膊上的老鹰便展翅飞上长空。 “好生聪灵!”凤盈由衷道。 北疆有许多训鹰的,但那是一种磨灭性的凌驾,鹰再没鹰的气度和锐利,它们只懂得展示性地抨击长空,却不知该如何一去不回。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灵性,只是它的没被抹去罢!”抬眼看着渐渐消失的灰褐色的鹰,慕容南宇不带半分情绪道:“鹰就应当翱翔在天际!” “恩?”凤盈半歪着脑袋,就这么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入了这山谷后,他的情绪似有变化,他方才说的明明是鹰,可到了她的耳里又不是那么像鹰。 “没事,你想吃些什么!”收回目光,又是沉稳淡然的模样。 “鱼!”凤盈说着,比了个游水的手势,带着几分期待道:“这山谷内有溪流、湖泊吗?” “这是自然!”慕容南宇言罢,举步朝前走去。 凤盈跟在他身后,眸光不时落在他的身上。 他总是那么沉稳淡然,不动声色,只有在某些她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他会流露出真实情绪,然,都是失控、痛苦、挣扎。 “你若是再不跟上,本王就将你抱过去!”远处传来男子低醇的声音,凤盈收拢心神,快速朝前奔去。 天青色的油纸伞在山谷内若隐若现,银衣被斜雨打湿,整个人几近混入霭霭雾气中。 慕容南宇就这么看着朝他奔来的女子,她行踪飘忽,哪怕离得近了,也是捉摸不定,转瞬消失,转瞬出现。 “走吧!”凤盈一下蹦到他面前,仰着脸,上面带有点点雨迹。 “走吧!”抬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水珠,慕容南宇这才再次迈开脚步。 这一次,他放慢了步伐,细细听着身后因灵物而欢喜的声音,面上渐渐染上笑意,因着她的欢喜而欢喜。 第275章 折损的面容 行了几里路,能听见潺潺流水声在山谷内回响,带着灵动和缥缈。 脚下的嫩草越发清绿,从不过鞋底的嫩芽变为遮住脚踝,软软地摩挲轻拂,痒痒的,很是喜人。 此时的雾气已渐渐散去,淅淅沥沥的小雨也停了下来,偶有风吹过,才会带来些许雨点。 “这儿当真漂亮,再过些许时日会开满花吗?”自打进了这谷内,凤盈眼中的笑意便没消失过,将手中的油纸伞放下,仰头瞧着天上的雀鸟,随着它们的盘旋而转动。 忽的,天上的鸟儿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秋叶悬在她眼前,安安静静地贴在白幕上。 “本王稍不留神你就胡闹!”慕容南宇为她撑着伞,抬袖为她拭去鬓发上的细小水珠。 “那雀鸟也是鬼老养的吗?”一手将他的伞拨开,同时引颈朝外瞧去,凤盈眼中满是好奇。 这个山谷瞧着好生熟悉,可她回忆了半响愣是没有印象。应当是她没来过吧,不然这般灵气的地方她又怎会不记得呢。 “你身子尚未痊愈,不能淋雨!”慕容南宇说着,一手按住她的腰,制止了她朝外跑的动作。 “我就瞧一眼,就一眼!”凤盈一手比出食指,另一手扯着他的衣袖,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商量道。 “待会再瞧,过了这谷地便是一片天晴!”这一次,慕容南宇不再让她一人独行,大手霸道地箍着她的细腰,也不管她是否同意,将她勾走。 “慕容南宇,你当真比我大哥还多事!”凤盈一手扯着他的手,一手去挠他痒痒,可挠了半响对方愣是没反应,就这么不急不缓地朝前走着。 说到凤阗,凤盈先是一喜,旋即眼中划过落寞之色。 “这个山谷名为无忧谷!”慕容南宇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恩?”凤盈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些不明地看着他。 “这是师父的宝地,原是叫的鬼谷,十年前因着一小姑娘掉了下来,名字也就跟着改了!”慕容南宇说着,唇角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像是在回忆以前,更是在享受当下。 “……”眼睑颤了颤,凤盈有些迷蒙,这鬼老素来脾气不好,怎会因着一个小女孩将自个的山谷改了名字呢。 被慕容南宇勾着腰行了一段长路,熟悉感越来越浓,凤盈这才想起,方才那片迷雾中的谷地她曾在梦中见过,百花齐放,潋滟成精,还有那黑红色的大蝴蝶引路,叫她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那小姑娘表字‘长乐’,因着甚得师父欢心,所以将鬼谷更名为无忧谷!”慕容南宇言罢,脚下步伐顿住,眉眼含笑的瞧着她。 “我?”凤盈怔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凤盈,字长乐,可不就是她的表字。 “你瞧!”慕容南宇指向远处的茅屋,上面的茅草焕然一新,显然是刚换了没几日。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凤盈瞳孔不断放大,唇角扬起,欣喜道:“这是……这是那个山崖下,可不对啊,这里没山啊!” “山离这不过十丈,因着那处雾气正浓,所以你瞧不见!” 耳畔是男子低醇的声音,凤盈瞧着那奔流的小溪,再看看干净的茅屋,不由无限欢喜。 果然是这里,她当初受伤,在此处待了将近一个月,在那一个月里,她认识了性情古怪的游方鬼医,还有那面目折损却气度非凡的少年。 犹记得当时是那少年将她从山崖下救走的,他声音低醇悦耳,带着一丝变声的沙哑,有股狂风扫木的霸气,还有股寒冬腊月的冷。 抬眼看着那高大的男子,凤盈垫脚,比了下二人间的身高,忽的叹了一声,分外郁闷道:“怎还是比你矮那般多呢!” “本王是男子,你是女子,自然是不同的!”慕容南宇说着,前进几步,手拂去她肩头的尘,用一种低哑的声音道:“连这都不晓得!” 恍然间,眼前出现一面容残缺的少年,他半弯着身子,长指拂去她肩头的尘,声音低哑,带着几分冷意:“连这都不会!” “你……”凤盈有些晃神,抬手,在他眉眼上勾勒,呐呐道:“你当初是怎么回事?” 她想问很久了,记忆中的少年和眼前的男子相去甚远,一个是冰雪,一个是柔水,一个杀气沉沉,一个波澜不惊,十年前和十年后的他气度差别甚大,容貌变化更是天翻地覆。 “师父划去的!”慕容南宇语气像说戏本那般淡然,落在凤盈耳中却犹如惊雷。 她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为什么?”为什么游方鬼医会将他的脸划得血肉模糊?为什么小小年纪的他要遭受那般磨难?为什么没有人阻拦? 一想到他眼底化不开的冰寒,那与年纪不符的冷酷和杀意,凤盈心口一紧,像被大手捏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心痛无比,而慕容南宇的下一句话更是叫她骇然。 “是本王让师父这般做的!”慕容南宇话落,便被紧紧抱住。 “你别哭!”感觉到怀中女子的身子在轻颤,慕容南宇赶忙安慰。 “慕容南宇,我真庆幸,庆幸十年前便认识你!”凤盈紧紧抱着他,将脸埋入他的胸口。 没有人会无故自残,他会有那样的要求,定是为了什么计谋。若是放在往日,放在她不喜欢他之时,她定然觉得这人阴狠无比,一个人对待自己都能如此残忍,那么对待他人呢?可她现在喜欢他,她只觉得心疼,只觉得他现下一定很苦,他肩上有着很重的担子,重到他不能为自己而活。 “当是本王庆幸!”如果不是年少时遇见她,他不知现下的自己是否还是这般模样。 “没错,当是你庆幸!”凤盈仰头,眼中有着明媚笑意。 她眼中有着一方天地,而那五彩斑斓间,他是最显眼的。 慕容南宇深深凝视着她,长臂一伸将她环住,感受着她言语之外的柔情。 她不善表达,不会用眼泪来流露疼惜,可她眼底的欣喜与爱慕,比起那万般同情要好百倍。 他告诉她这些,并不是想引起她的同情,他只想叫她了解他,了解这张淡淡然面皮之下的慕容南宇。 “咳咳!”一声轻咳打断了萦绕在二人周身的柔情秋水。 “鬼老也在这?”凤盈以唇形问道。 “什么庆幸不庆幸的,一大早便在这吵嚷,扰人清梦!”苍老的声音入耳,很快便有一抹玄色掠过。 “义父,等等孩儿!”温吞的声音响起,凤盈尚来不及松手,就与柳宗撞了个正着。 “盈儿!”柳宗一喜,大步上前将她抱住:“在这见着你可真好!” “柳……” “柳御医!”慕容南宇低沉的声音传来,凤盈只觉怀中一空,整个人被生生抱开。 “原来……”了然的眼光在凤盈身上徘徊,柳宗一手摸着下颚,面上的笑有些微不怀好意:“此处确实风景宜人,很是适合幽会。” 虽然是在揶揄凤盈,但柳宗是打心底里为她欢喜。 慕容南宇待她无疑是真心的,而她与慕容南宇在一处亦是开心的,她眉梢眼角的喜气,还有看慕容南宇时的眼神,都没了往日的清冷自持,没有了刻意的伪装,鲜活得就像她去南疆前,虽然性子清冷,但却是个爱笑的,与他们在一处也活泼得紧。 在他记忆中,她一直是活得恣意而潇洒的,可自打她回洛阳后就过得分外憋屈,还要承受一个个至亲背叛的痛苦,现下有个全心待她的男子,他这个挚友当然是欢喜得不能再欢喜。 “柳宗,你可是羡慕?本小姐有人要!”凤盈一扬头,面上挂着洋洋得意的神色。 “六王爷匡扶社稷,如今更是舍身成仁,柳宗佩服,佩服!”柳宗没有回凤盈的话,转而朝慕容南宇拱手作揖,行了个大礼。 “柳宗!”凤盈眉角一挑,怒气溢出,俨然是威胁恫吓的模样。 什么叫“舍身成仁”,这家伙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柳御医过誉了!”见凤盈一副跳脚的模样,慕容南宇非但不帮反是默认了柳宗的说法。 “盈儿,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纵然她很强大,但他依旧希望有人护着她,如今那个护着她的人出现了,他终于不用去担心她在洛阳受委屈。 “哼,柳宗你等着吧,别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等你离开大树了,本小姐非泼你一身湿!”看柳宗的眸光沉了沉,凤盈勾出一抹贼笑。 游方鬼医是她所敬重的,现下柳宗成了他的义子,她自是不好当真他老人家的面动手,但游方鬼医若是不在…… “义父!”柳宗后退两步,恭顺地立在游方鬼医的身侧,挑衅地朝凤盈挤眉弄眼。 柳宗是个温吞的性子,挤眉弄眼做鬼脸这种事落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凤盈欲开口取笑他,就听得苍老的声音道:“凤丫头,给老夫一个面子,老夫好不容易寻到这么一个好苗子,你可别对他下手!” “……”凤盈看着一脸得意的柳宗,咬咬牙,最后只能应承下:“是,鬼老!” 第276章 连本王都是你的 “盈儿,日后可就是我‘欺负’你了!”柳宗温吞道,眼中有着隐忍笑意。 “去采你的药去!”凤盈看了眼他背上的竹筐,不客气地开口赶人。 “药已经采好了!”老者言罢,缓缓朝茅草屋前走去。 他踏过苔藓,踏过嫩草,踏过泥地,那些柔软的地方却没留下一丝足印,凤盈就这么瞧着,眼睛微微发亮。 要说她武学上的造诣,得益于游方鬼医的启蒙,细细算来,他也算是她的半个师父。 在她七岁之前曾拜师学艺,只不过那些个先生对待女儿家甚是轻视,纵然她乃当朝右相之女,那些个先生亦是只教了她些没用的皮毛。 跌落山崖被救起后,初时游方鬼医待她甚有敌意,每每瞧见她都是以冷眼相待,且当有黑衣人来袭,想要刺杀她时,游方鬼医都是冷眼旁观,好在有慕容南宇出手相助,否则她早不知死了多少遍。 只是在后来,她偷学慕容南宇的功夫叫鬼老瞧见了,她以为他会杀了她,不料他神色却缓和了,甚至开口指点她。 她与鬼老不是师徒,纵然她拜师多次,但最后都被鬼老婉拒,只是这十年来鬼老待她不薄,时常提醒点拨,且还送了她不少宝贝,都被她如数家珍地珍藏在暗格里。 “你的武痴之病又犯了!”见她瞧鬼老瞧得出神,慕容南宇只好伸手去牵她,将她带到草屋前。 “多年过去,只觉鬼老越发厉害了!”望着那微微佝偻的背脊,凤盈由衷道:“我活了这么些年,遇上的人物中鬼老排得上顶尖!” “师父确是厉害,这世间就没有他不知不晓的!”慕容南宇对鬼老很是尊敬,他的一身本领皆是鬼老传授,虽然在某些方面他已经超越鬼老,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无论日后如何,鬼老值得他尊崇一辈子。 “你说,本小姐资质很差吗?”凤盈拧眉看着他,忽的转头看向不远处捣鼓草药的柳宗,长长叹了声:“往日我总跟柳宗说鬼老的故事,说他如何如何厉害,还说了些自己拜师失败的事,没想到我心心念了那么久,柳宗与鬼老不过初见,摇身一变就成了鬼老的徒弟!” 柳宗在医术上的天赋她是晓得的,只是游方鬼医擅长的不止是医术,为何就不愿意收了她呢。 “师父一生只收一徒,他已经收了本王,自是不会再收你!”看着她怅然的模样,慕容南宇伸手给她枕着。 “他一生只收一个徒弟,但是还能收些义子义女啊!”趴在他的胳膊上,凤盈抠着他袖口暗纹,憋屈道:“柳宗不就成了鬼老的义子吗?” 在她心中,鬼老是强大的,拜他为师也是她多年来的执念,原先听闻他的死讯她如遭雷击,现下鬼老人还好好地活着,她压下的心思也就复活,在腹内蠢蠢欲动。 垂眼看着执念的女子,慕容南宇淡淡道:“师父被称为鬼医,便是因着他长处在于医术,那一身衣钵最想传的也是医术,你虽聪慧,但心思不在这方面,而柳宗不同,他聪慧虽不及你,但在医术上的天赋却是极好的,师父自是喜之。” “那本小姐也要学医!”凤盈双眸晶亮地瞧着慕容南宇,眨巴着眼凑近,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六王爷,小女子晓得在鬼老心里义子是比不上你这个徒弟的,六王爷可否跟鬼老引荐小女子一番?” “你既知义子的身份及不上徒弟,你为何不做鬼老徒弟呢!”慕容南宇眼底闪过笑意,一派淡然道:“师父虽只收一个徒弟,但本王有法子让你喊他一声师父!” “恩?”凤盈一怔,很快便回过神来,玩透脸谱般收起可怜的模样,丢给他一记白眼,哼唧道:“想的美!” “盈儿可以考虑一番,嫁给本王你可不亏!”长指敲击着石桌,眸光远眺,看向小溪对岸的灵物,又转而盯着她的双目,慕容南宇从容道:“你若是嫁给本王,这些灵物可都是你的,本王的师父那自然也是你的师父,就连本王都是你的!”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极缓,凤盈面上一燥,把脸偏了过去。 回洛阳这一路上,他不止一次提到嫁娶的事情,她晓得他怕她去凤相府出了意外,可她实在不想在许多事都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将自己的终身交托。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胆小也好,前世皇位之争鲜血淋淋,她不希望自己的至亲再陷入其中。 “本小姐不嫁你这些也都是本小姐的!”凤盈的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带着些许霸道,还有些许占有欲。 “王爷!”鬼老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慕容南宇站起身,经过她身旁时轻轻抓了她的胳膊。 凤盈回头,只见那宝蓝色的衣决缓缓而去,不沾晨露不带叶,像是出尘的仙人。 “盈儿!”见慕容南宇走了,柳宗从药堆间抽身,拿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朝他走来。 “这……”凤盈伸手去拿柳宗端来的古怪玩意儿,眉头轻拧着,费解地打量那物件。 “快些吃吧!”柳宗把东西往她眼前推了推,催促道。 “这能吃?”凤盈看着手中蘑菇状的东西,那物件生了三只触角,在空中飘摇蠕动,看着好不恶心。 指头在那古怪东西的触角上一划,那古怪东西受了惊吓,缩成方方正正的一团,上面有流光闪动,看着便觉得可爱。 “我也不明白这是什么,不过义父说了,此物补血!”柳宗压低了声音,将那一团硬塞至凤盈唇边:“此物生吃方才有效,你快些,我好不容易抓来的!” “……”凤盈表情复杂地睨着那方方正正的硬物,只觉有些反胃,无处下口。 她不是个挑嘴的,只是生吃这种古怪玩意儿她还真做不到,唯一能叫她生吃的也就只有蔬果,叫她吞下活物,着实是渗得慌。 “柳宗!”苍老的厉喝声传来,凤盈手上方方正正的活物一滚,眨眼间便到了游方鬼医身边。 “老夫不是说了吗,这山上灵物动不得!”鬼老说这话时,面上涨得通红,显然被柳宗这个行为气得不轻。 “……”事情败露,柳宗面色变了变,默默蹲回药堆里碾药材。 游方鬼医很是严厉,他违背了他,想来处罚是在所难免,他也只能多碾些药材来讨好,以自求多福。 “师父,那东西不用正确方法吃不得,且盈儿是女子,那是男子补血用的,您又何必动怒!”支好鱼竿,慕容南宇看着面色仍未恢复正常的老者,不免有些无奈。 “那女娃到底有什么好!”捣鼓好鱼竿,勾上蚯蚓,鬼老怒气未消,大声道:“柳宗,今日你不将那些药材碾完明日就别上山采药了!” 他教了个徒弟,徒弟把世间仅有的宝药给凤盈,他教了个义子,义子偷抓他的血灵给凤盈,一个两个都围着一个女子转,叫他如何不恼。 “是,师父!”柳宗温吞应下,任劳任怨地碾着药材。 “盈儿到底哪里好师父心里清楚,否则也不可能去点拨盈儿!”对于老者生闷气的行为,慕容南宇只觉好笑,当下不客气地点破:“师父既有心教柳宗,便不该多虑,天象这种东西,可证天灾,却不可证人祸,毕竟人是一直变化的!” “宁可信其有!”鬼老看着奔涌的溪流,浑浊的双眸中满是算计:“南宇,你可以不信,但不可不防!” “师父执念了!”慕容南宇淡淡言罢,握住鱼竿闲适垂钓。 “为师昨日夜观天象,河图洛书依旧未变,依旧呈征战之势!”鬼老言罢,看着神色淡然的男子,默默叹了口气。 不是他执念,而是他的好徒儿执念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触而触之,当知二人身份悬殊啊! 他现下也在思量,是当教柳宗还是不当教,毕竟他同凤盈的情谊非比寻常,若是日后两相对战,他现在便是养虎为患啊! “十七年前,余老亦是夜观天象,可他错了!”慕容南宇言罢,朝正在看书的凤盈道:“盈儿,过来!” “有事?”嘴上这般问着,可凤盈不待对方回答便已大步跨了过去。 “你不是想学钓鱼吗!”说话间,手上竹竿剧烈晃动。 “上钩了!”凤盈伸手去握住杆子,感受着他的上下动作,耳畔是他耐心的指导。 “……”游方鬼医看着那淡然自若的男子,犹记得他第一次钓上鱼的欣喜,到如今,鱼儿咬钩已经不再能叫他兴奋。 他是执棋人,步步为营,步步皆赢,他现下缺少的不是咬钩的鱼儿,而是棋逢对手的快感。 “放线!”慕容南宇压低声音,将鱼竿往下一沉,徐徐道:“鱼儿咬钩后不要急着收线,这样鱼竿容易折断,你要先收放,叫它去折腾,待它折腾累了……” 手上略一用力,一条近一尺长的大鱼被他拉了上来。 “不要急着收线……”凤盈回味着他说的话,眸光落在那条肥美的大鱼上,莞尔道:“我明白了!” 这钓鱼当真是一门学问,静心钓鱼与参禅悟性同理,皆能叫人得到启示,难怪他愿意花这般长的时间去等待。 “想吃烤鱼还是喝鱼汤?”将鱼解下扔进竹篓里,慕容南宇极其自然地问道。 “鱼汤,我许久没喝鱼汤了,听你这般说,馋得紧!”将竹篓接过抱入怀中,凤盈满脸欢喜:“烤鱼待下回再吃!” “恩!” 听着二人对话,老者眸光沉了沉,转身朝柳宗走去。 慕容南宇擅做野味,但素来只有有了闲情逸致时才会去烤,且都是自烤自食,他这个做师父的只闻过香,不曾品尝,没想到…… 只希望这次是他看错了,像余老那般看错了,否则就算真有龙蛇之战,他们也是不战而败。 第277章 慕容南朝的威胁 酒足饭饱后已是正午,凤盈坐在山崖上俯视着浓雾遮蔽的山谷,小脚一晃一晃,很是惬意享受。 这是她十年前跌落山崖的地方,这里山势险峻,若非被黑衣人团团包围,他们断不会上了这没后路的地方,却不想绝处逢生,反叫她行了大运。 “南宇,你说王宇大哥他是被谁给救了呢?”她和王宇是一道掉下去的,可后来她被救起,回了洛阳生命中再无王宇这一人。 她曾追问过大哥,大哥只是含糊地告诉她,王宇跌落山崖后性情大变,平日里就喜欢将自己关起来,不会再出来同她玩耍。 闻言,慕容南宇神色一变,但很快恢复如常,淡淡道:“兴许死了罢!” “不可能,大哥说了,他没有死,只是性子变了……”说到这,凤盈引颈,朝崖底望去。 细雨迷蒙的天,山崖中雾气正浓,饶是她功力高深,也瞧不透那浓雾。 “这山崖通往何处?”凤盈看了半响没能瞧出名堂来,不免有些纳闷:“我怎么瞧都觉得一道摔下去不会分成两处啊!” 一个山崖内的谷,总不能分成左右两边吧,她跌到了无忧谷内被慕容南宇救了,那王宇呢? “崖底一片都是无忧谷!”慕容南宇言罢,伸手将她拉起,似为断绝她的询问,又开口补充道:“本王在崖底只救了你这么个大活人!” “当真是奇怪得紧!”凤盈拧眉,却也没在这件事上深究。 十年前的人和事,纵然好奇,但寻不得答案也便罢了,只要她晓得人还活着便好。 “王宇是何身份?”撑着油纸伞,牵着她的手,慕容南宇状似无意道:“本王不曾听过此人!” “这我也不清楚,只晓得他是大哥的至交,亲如手足的那种!”凤盈言罢,忽觉有些奇怪,当下顿住步伐,仰头问道:“六王爷,你同我大哥关系那般好,就没听说过一个叫‘王宇’的人吗?” “没有!”慕容南宇摇摇头,敛起眼底的暗芒。 “这就奇怪了!”既然是大哥的至交好友,为何她和慕容南宇都不晓得那么一个人的存在呢。 “没什么好奇怪的!”手上略用力,带着她朝前走去,慕容南宇紧盯前方,无声道:“不过是死人罢!” “待大哥回来我一定要好生问他!”凤盈打定主意,当下也就将这页掀过,不再纠结。 山谷内的小雨停了,然而山谷外的风雨并没有停下的打算,从山崖上走下,有雨幕分隔处,一边天晴朗朗,一边雷雨交加。 二人站在雨幕前,能瞧见雨珠折射出的虹光。 凤盈无声靠近几分,在同一伞下,听得风吹,还有微寒的雨打在身上。 下山的路很是泥泞,一脚踏上去,溅起稀释的黄泥,在毡鞋上留下深深的黄印。 二人行了一路,在半山腰处,听得有脚步声渐行渐近,慕容南宇神色一变,牵着凤盈的手紧了紧。 “怎么了?”话音方落,只见雨幕中出现一抹玄色,那人步伐急促,在瞧见他二人后亦是一怔。 凤盈看着略显狼狈的慕容南朝,他并未打伞,往日里端正的发冠有些歪斜,鬓发微微散乱,雨水顺着脸庞滑落,玄色的衣裳几近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三皇兄!”慕容南宇朝他点头致意,没有迈动步伐。 “三王爷!”凤盈只是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你们……呵呵,你们……”慕容南朝嗤笑着,不知是在笑他二人还是在嘲讽自己。 “三王爷若是没事,凤盈便先下山了!”凤盈说着,极其自然地朝慕容南宇身边靠了靠,未觉有任何不妥。 哪怕现下是正午,呼啸的寒风依旧没有一点收敛,油纸伞不大,雨又被风吹斜了,他们二人身上皆是一片漉湿。 凤盈的举动慕容南朝看在眼里,他敛起嘴角的笑,眸光落在二人交扣的手上,眼神有一丝颓然:“凤盈,你可知本王找了你整整一上午?” “……”凤盈拿眼瞧他一眼,没有回答。 “本王寻了一路,捡到了一把油纸伞,本王还以为你……”就是因为那把天青色的油纸伞,他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发疯般地寻了数个时辰,可没想到再见到她,她与那人十指紧扣,分外甜蜜。 “三皇兄多虑了,盈儿既是本王心尖上的人,本王便不会叫她有事!”女子都是心软的,哪怕凤盈爱恨分明,慕容南宇依旧担心她被慕容南朝的狼狈样所动摇。 “凤盈,本王哪里不如他了?为何你一变再变?你当真可以完全忘记那些过往吗?”慕容南朝抬手指着白色油纸伞下的男子,眼中是浓烈的不甘:“他到底哪里好了?畏首畏尾的,他敢光明正大地保护你吗?你那般潇洒自在的人,需要的是一个本王这般霸气的人保护!” 慕容南宇的身份尴尬,所以处事小心谨慎,哪怕现下权势要高于他,依旧不敢在明面上跟他动手,但他不同,他身份高贵,在洛阳无人不惧,他可以叫她在洛阳横行,无人敢动。 “三王爷,比较有意思吗?”凤盈冷冷言罢,拉着慕容南宇就要走,但慕容南朝哪里肯由着她,一个箭步便挡在二人面前。 “慕容南朝,你若是再不让开,休怪本小姐不客气!”眉一横,凤盈已是十分不耐。 他说的过往是前世,是她急切想要抛诸脑后的东西,是她愚笨的证据。在前世,她曾成为他的人,哪怕只是荒唐无意识的一夜,哪怕仅有那一夜,她依旧不想被翻出,尤其是当着慕容南宇的面翻出。 “凤盈,你在害怕!”唇角勾起邪肆的弧度,慕容南朝欣赏着她眼底的不安,张狂道:“你害怕他知道,本王就偏要说!” “三皇兄,雨小了,该启程了!”慕容南宇心知对方说的过往是什么,他能感受到凤盈的不安,她的手心已沁出一层薄汗,可她在强忍着,不叫自己握紧拳头,不叫他觉察。 “盈儿,到本王身边来,跟本王一道回去,本王可以既往不咎!”慕容南朝伸出大掌,胜券在握的看着凤盈。 清白于女子而言有多重要他清楚地知晓,只要他说他二人曾巫山云雨过,在加上凤盈现下的反应,他就不信慕容南宇会不心怀芥蒂。 “既往不咎?”凤盈冷笑道:“慕容南朝,你怎么有脸说这些?” 她当真是没见过慕容南朝这般无耻的男子,玩弄了凤容,伤害了她二哥凤陟,现下还敢大言不惭地跟她说“既往不咎”这四字。 “盈儿,自己走到本王身边,莫要到最后被六皇弟嫌弃了,走投无路再来寻本王,到时本王可未必肯要你!”他上下扫视着她,口吐之言叫人羞愤:“还是要本王现在告诉六皇弟你身上有几颗痣?” “……”右手紧握成拳,凤盈极力克制着,不叫自己做出冲动的事情。 “六皇弟……” “三皇兄,你与盈儿是否有过往本王心里清楚,而现下,盈儿与本王两情相悦,你则只能靠一张六成像的面皮得到慰藉!”沉声打断他的话,慕容南宇上前半步,再次被拦住。 “有些事情最好在这里解决,否则,休怪本王!”慕容南朝话语里威胁的意味明显,看向凤盈的目光越发肆无忌惮。 慕容南宇微微偏头,看着面色微白的女子,终是将步伐顿下。 他知她现下克制不了自己,且那些话要是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极有可能将她毁了。 有道是三人成虎,那番话只要有那么三两个人信了,再添油加醋说上一通,日后对她名声影响极大。 他可以不在乎,但她做不到,她知他想要夺位,必然不愿嫁他,给他留下污名。 “过来!”这一次,慕容南朝用的是命令的口吻,带着不可违抗的语气。 “痴心妄想!”凤盈怒极反笑,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慕容南朝,你不是什么都不缺吗?不是勾一勾手指便有无数女子臣服吗?怎么,现在狗急跳墙了?本小姐告诉你,这辈子,你得不到本小姐的人,也得不到本小姐的心!” “慕容南朝,你还真是可笑,偌大江山,却得靠本宫一介女流为你夺回!”放肆的大笑在脑海盘旋:“你从头到尾都斗不过六王爷,斗不过,无论是江山,还是本宫的心!” 几乎一模一样的话语在响起,慕容南朝双眸渐红,带着嗜血的阴冷。 “凤盈,你穿上衣裳就忘了自己在本王身下承欢的模样了?”因着被气到极致,慕容南朝终是将能给威胁她的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你都落过红了,你拿什么给六皇弟,恩?难不成你要他戴下本王给的绿帽?” “你……我杀了你……”心中告诉自己要克制,可当那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当慕容南宇神色微变,凤盈只觉得天旋地崩,原本建立的一切垮塌在眼前,一寸寸斑驳脱落,只留下灰白的墙。 抬掌,却被慕容南宇拉住。 “你瞧瞧这个男人,他有什么用,他能保护你吗?他只能在你受辱的时候拉住你,等他尝到了你的滋味,也就是你被一脚踹开的时候!”慕容南朝笑得放肆,恶劣:“你当他为什么现在不走?只是因着付出太多没有得到不甘心罢了!” “给本王杀了他!”一声厉喝,原本静谧的林中出现数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 第278章 交给本王,好吗 “六皇弟可是恼羞成怒了?”目光懒懒扫过众人,慕容南朝就这么傲然地看着被气出泪来的女子。 他不信慕容南宇敢对他动手,他是个隐忍的人,不会叫自己在这般关键的时刻留下话柄。 “我杀了你……”凤盈抬掌,手就这么被慕容南宇握住。 “盈儿,没事的,本王会好生处置他!”拂去她眼角的泪,慕容南宇怜惜道:“没事的!” “没事?”凤盈摇头,眸光不知该投向何处。 她以为她可以不在意,因为那已经是过去了,可现下她一颗心尽数扑到了眼前男子的身上,她才晓得所谓的不在意只是不在意自己,她终究是怕的,她怕当他晓得一切后,哪怕明面上不说,心里头也会被一颗巨石堵着。 他执念太深,他对她那般好,她想将完整的自己给他,可现下的她是完整的,又是不完整的。 “没事的,你放心吧!”慕容南宇再次探手,却被她偏头避开。 泪眼婆娑的看着那俊逸的男子,泪水叫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哪怕离得这般近,她也瞧不清他的神态。 “慕容南宇,你信吗?”凤盈呐呐问罢,忽的后退半步,将自己毫无遮蔽地暴露在雨中。 大雨兜头淋下,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混沌,叫她摸不着方向。 “本王信你!”慕容南宇上前,她后退,他前进一步,她后退一步,二人始终保持着半丈的距离。 “不,我都这个反应了,你怎么信?你拿什么信?”凤盈剧烈地摇头,情绪无比激动。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她被所有至亲都利用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他护她,爱她,可他们之间硬生生要被不是过往的过往隔上一堵墙。 “因为是你,本王就信!”随手将油纸伞丢在一旁,慕容南宇神色无比郑重地看着她:“本王一直监视着慕容南朝,他有没有做什么,本王心中一清二楚!” “是吗?”慕容南朝大笑:“六皇弟,你当真能事无巨细都监视到本王?再者说了,凤盈身边的丫鬟医术那般高,要伪造一个女子的落红有多难?” “……”凤盈恍惚的看着慕容南宇,拳头松了又紧,张了张口,呐呐道:“是啊,落红也证明不了……” 她素来是冷静自持的,可方才她的反应已经将她自己的后路给堵了,落红是可以伪造的,她该拿什么来证明自己?跟他说那是前世,是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般荒诞的言论谁会去信? “爷!”为首的黑衣人带着斗笠,缥缈的黑纱叫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给本王废了他的武艺!”慕容南宇是真被激怒了,他从未见过凤盈如此失控的模样,他晓得她的悔,晓得她的痛,更晓得她心中对他的渐渐依赖,慕容南朝既然想在他们二人间竖墙,他便将他废了! “爷,此事似乎不妥!” 黑衣人话方落,就听得慕容南朝发出张狂的笑声,他满脸不屑地看着慕容南宇,继续挑衅道:“果然是什么主养什么仆,有你这般胆小怕事的主,自是养不出铁胆雄魂的兵将。” “让千豹布幻境,凤朝太子联合鲜卑拓跋清派人暗杀三王爷,与之同行之人皆亡,三王爷一身武学尽数被废,成为手不能提的无用之人,且左脚脚筋被挑去!”慕容南宇徐徐念着,在慕容南朝不解的目光中勾起一抹笑。 慕容南朝忽觉背脊一寒,他的笑太过恐怖,虽是淡淡然的姿态,但其中胜券,叫他胆寒。 纵然心生惧意,慕容南朝却不愿表露出来,他广袖一挥,厉声道:“给本王杀了这些软脚虾!” “……”回应他的是一片风雨之声,除此之外,便是偶尔响起的惊雷。 “盈儿,本王相信你!”慕容南宇步步靠近,凤盈步步后退,忽的转身,跌跌撞撞的朝山上跑去。 “千豹大人!”就在此时,除却为首的黑衣人,其余黑衣人皆露出敬畏之色。 “席地,席天呢?其他人呢?”看到白衣男子缓缓而出,慕容南朝像是瞧见救命稻草。 “爷!”白衣男子朝慕容南宇单膝跪下,徐徐道:“千豹来迟,闲杂人等已就地处决,无一遗漏!” “你……席地你……”慕容南朝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心腹,他可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他手下所有事宜除却席天,晓得最多的就是他,这么说来…… 抬眼看着神色淡淡的慕容南宇,他抬手指着他,因为气急,手微微发颤,厉声道:“你对本王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了如指掌!” 他声音越拔越高,带着愤怒与疯狂:“你到底藏得有多深,有多深?你根本不是慕容南宇,你不可能是他,他就是一个懦夫,你不可能是他……” “你的所作所为本王皆晓得,但请三皇兄放心,本王不会杀了你,因为于本王而言,你尚有用处!”慕容南宇言罢,手一挥,徐徐道:“千豹,做干净点!” “是,爷!”白衣男子立起,风云突变,山中发出鸟儿惊啼,忽的万物作响。 慕容南朝这边已然解决干净,慕容南宇纵身,迅速穿行在山间,寻找那几乎被逼疯的女子。 “没有,我没有!”一想到慕容南宇会心生膈应,凤盈就觉整个世界都是晦暗的。 循着声音,慕容南宇很快找到狼狈跌在泥地里的女子,他疾步上前将她扶起,却被用力挥开。 “慕容南宇,从今往后,我们一刀两断!”凤盈冷冷地看着他,像是想借此掩盖自己的狼狈不堪。 “盈儿,这一切都是假的,根本没发生这种事,你为何要去介怀?”慕容南宇低声哄劝着,却并不敢靠近。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凤盈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满身的泥泞叫她看起来可笑又可怜。 她嚎啕大哭,忽的大笑,喜怒不定。 “既然是假的,你又何须如此呢!”他相信她和慕容南朝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哪怕是前世,他也心有怀疑,因为只要经过人事的女子,根本不可能像她那般懵懂。 “可你会信,你会信!”凤盈步步后退,用惊慌的眼神看着他:“慕容南宇,你心思太深沉了,我看不透你,与其叫你心怀芥蒂,我们不如好聚好散!” 她的反应就像被揭了伤疤的气急败坏,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去怀疑。 “凤盈,你就不能相信本王吗?”好聚好散?她能散,她能潇洒抽身,他做不到。 柳城瘟病之前他对她便已入了魔障,柳城瘟病之后他更是无法将她放开。 “我不相信,这世间本小姐谁都不信!”凤盈哭得绝望,声嘶力竭道:“至亲都能弃我而去,都能够将我当成棋子,这世间还有谁是可信的?” 她不敢去搏了,她已经怕了,掏心掏肺换来那么多鲜血淋淋,与其叫他日后翻旧账,不如她现在离去,现在离去最痛的是他,日后分离最痛的一定是她,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她不愿去承受那剜心之痛,倒不如趁早解脱。 “本王可以把命交给你,你也可以为本王赴难,为什么你连信任都不能给本王?”明知她是被逼得失控的气话,慕容南宇还是被她伤到了。 他不可信?他为了她将唾手可得的东西丢弃,一步一荆棘,可她呢,一遇上事情便要分离,便要将他推开。 “我……我……”凤盈语凝,怔怔地看着他。 箭步上前将她抱住,慕容南宇用尽全身力气,也不管她是否会疼,就这么将她死死箍住。 “慕容南宇,散了吧!”凤盈垂眸,低低笑着,豆大的泪珠不断滑落,喃喃道:“我怕,我真的怕了,我没勇气再去心碎一次,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怕,我真的怕!” “你怕,本王比你还怕!”将脑袋埋在她的肩颈,慕容南宇低语道:“若不是怕你恨本王,喜欢上你的那一刻本王就像要了你,将你圈入所属物中。” “……”凤盈泪眼婆娑地看着那抱着她的男子,他力道那般大,几乎要将她勒到窒息。 “那你要了我吧!”手探入他的领口中,凤盈轻吻着他,滚烫的唇轻颤着。 慕容南宇神色漠然,僵直这身子不动,就这么等着她的下文。 “慕容南宇,你要我,好吗?”凤盈抬眼,眉角带着痛彻的笑:“你要了我,得到了想要的,我们就散……” 余下的话被他堵在腹中,慕容南宇霸道地将她抵在树干上,用力地撕扯着她的衣物。 “凤盈,你敢来柳城,这辈子就别想逃开本王,你的身,你的心,你的这一生都只能是本王的!”唇附在她耳畔喃喃低语,手在她肌肤上游曳,摸到她腰间的红痣,而后渐渐下滑。 “你……”凤盈呼吸一窒,涨红着脸,带着几分恍然,心跳如擂鼓。 “凤盈,你怎么这么蠢?你知道女子是如何落红的吗?”含住她的唇,看着她渐渐安静下的神情,还有面上的红霞,慕容南宇笑得邪肆,低声诱惑道:“本王相信,你和他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当真是蠢,被骗了都不晓得!” “什么都没发生过?”凤盈抓住他作恶的手,面上潮红更甚。 前世她一觉醒来衣裳不整,身边还躺着个慕容南朝,榻上还有落红,除此之外,当真是什么都没有。 见她一副呆愣愣的模样,慕容南宇轻允着她的唇,喃喃道:“盈儿,交给本王,好吗?” 第279章 无情之人 交加的风雨在交头接耳声中停了下来,马车外传来一声低啐,愤愤道:“好不容易雨停了,人却不回来,怎么赶路?” 一人开了口,很快便是嘈杂的低骂声。 马车内,侯谷兰侍候凤盈换下湿透的衣裳,一面换一面关切道:“小姐,您怎淋得这般湿?不是带伞了吗?” 没得到回应,侯谷兰手脚麻利地为她将毡鞋脱了,待收拾好一切抬起头来,便见那眉目清冷的女子面色通红,神情有些呆愣。 “小姐,小姐!”侯谷兰拿手在凤盈眼前晃了晃,对方眼睑颤了颤,依旧没有反应。 她方才瞧见她一身衣裳都湿透了,注意力全在那湿衣服上,倒是没发现她是几时红了脸,该不会是受凉了吧。 “当真是奇怪了!”手贴上她的额头,而后能搭上她的脉搏,侯谷兰抓耳挠腮,分外不解道:“小姐,你的脉象很正常啊,怎脸这般红?” 就在她疑惑之际,马车的帘子被一只大手掀开。 “出去吧!”慕容南宇端着热茶跨入马车,在瞧见那呆愣愣的女子后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是!”因着慕容南宇对凤盈的好,侯谷兰已经在心里拿他当自家姑爷看待了,当下想都不想地出了马车。 “盈儿!” “啊!”慕容南宇方凑近,凤盈一惊,背贴着马车车壁,神色慌乱,眸光不知该落在何处。 看着她面上升起的烟霞,慕容南宇心情大好,当下生了调戏的想法,将茶盖掀开,啜了口茶,而后凑近,意态明确。 “咕咚!”凤盈暗暗咽了口唾沫,在他脸不断凑近之际内心天人交战,随即心一横,将眼闭上,就听得空中传来吞咽声,旋即是慕容南宇沉稳又君子的语气:“盈儿,这茶水的温度正好,口感也正好,趁热喝吧!” “恩?”凤盈眼睑颤了颤,以为自己听错了。 “盈儿怎闭着眼,莫不是在期待着本王将今日没做完之事做……”薄唇被一只小手捂住,慕容南宇微微探出舌,在她布有薄茧的掌心轻轻一点。 凤盈触电般将手缩回,扯过锦被将自己闷头盖住,心因着他那一细小的动作在胸口“咚咚”直跳。 “往日不是挺胆大的吗?怎今日害羞了?”连人带锦被一块抱起,慕容南宇端起茶盏吹了吹,而后不客气地扒下她龟缩的被子,含笑道:“没有姜汤,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你……你先将我放下?”凤盈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忽的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结巴道:“你……你你……” “你再扭试试!”慕容南宇声音里带着一丝欲念,吓得凤盈连忙停止动作,整个人僵住。 “喝茶!”将茶盏端到她面前,凤盈老老实实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啜着,面上红得几欲滴血。 “那侯谷兰当真是个粗心的,你鬓发未干她都不帮你擦拭!”拿出早已备好的素巾,慕容南宇将她脑袋安置在大腿上,而后一点一点细致地帮她擦拭着。 凤盈紧张地闭着眼,对今日的事还是有些缓不过神来。 方才在林中密处,二人已坦诚相见,几乎走到最后一步,但他还是怜她,不愿在她不清醒的情况下要了她。 虽然二人没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但她却…… 一想到那细微的呻吟声竟然是从自己口中溢出的,凤盈面上又泛出一片红潮。 “威风凛凛的凤小姐今日怎跟只乌龟似的,一个劲的往锦被里缩!”将被子一掀,而后扔到对角处,慕容南宇擦拭着她未干的秀发,含笑看着她无所适从的模样。 “慕容南宇,你别欺人太甚!”凤盈以手掩面,声音压得低低的。 “好在本王没……”话音未落,口再次被捂住。 “慕容南宇,你别说了,我……我慌得很!”凤盈眸光闪烁,不知该落向何处。 “现下你晓得何谓情事了?”慕容南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中有着未消退的火光。 “嗯嗯!”凤盈点头如捣蒜,就怕他做出什么叫她羞愤的事情。 他是没有要了她的清白之身,却手把手地将所有该晓得的给晓得了,末了不忘在她耳畔吹气低语:“记住了吗?” 他的声音低哑,魅惑,像是无数的猫爪抓挠着她的心。 “盈儿无需羞怯,这是极其正常的,情到深处,自然会这般!”在她眉心印下一吻,慕容南宇轻声安抚道:“你放心吧,本王想给你的不是这些!” 他想给她的是万人艳羡的盛世红妆,那般粗鄙的地方,他只怕会伤着她。 “……”凤盈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眼睑轻颤着,伸手将他的衣袖抓住。 玉指轻勾着他袖口的暗纹,凤盈面上的红并未完全消退,却不再那般艳丽,白里透出粉,如婴孩般娇嫩。 慕容南宇越看越欢喜,但因着想让她缓缓神,没有做出揶揄的举动。 马车内很是安静,只能听见发丝摩挲的细微“沙沙”声,他动作极轻极柔,像是对待易碎的珍稀瓷器。 半响,凤盈有些困乏了,手一松,却摊开掌心,软软道:“南宇,你帮我挠挠!” 凤盈的癖好不多,其中一个是喜欢别人帮她挠手心,这个癖好只有白芷晓得,她心情愉悦或者困乏疲惫时就会让她帮忙挠挠,很快便能进入梦乡。 “挠手心?”慕容南宇讶异于她奇怪的癖好,但在瞧见她点头后还是动手轻轻的帮她挠着。 “慕容南宇,你怎么懂这么多呢?”舒适的翻了个身子,凤盈窝在他怀中,慵懒道:“你当真没有过女人吗?” 她语气很是漫不经心,但眼底却是满满的紧张和在意。 “本王师承游方鬼医!”慕容南宇并未急着解释,而是淡淡道:“这些都是医学内的必备常识!” “既是必备常识,那你给我的那本医典中为何没提到?”凤盈撇撇嘴,不悦地嘟哝道:“你要是在里面写上了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了!” “你可以去问问凤茜,看看她懂不懂这些个东西!”听了她的抱怨,慕容南宇不禁好笑道:“这种事情十一二岁的姑娘便懂了,你都活到十七岁了,本王哪能晓得你一无所知?再者说了,你要本王画那种册子给你?” “我……”凤盈语凝,他若是在那医典上画了那些个图册,只怕她会将他当成伪君子来瞧。 “不过你现下晓得也算不得晚!”手上动作顿住,慕容南宇微微低头瞧着神情舒适慵懒的女子,忽的双眼被她蒙住。 “慕容南宇,三日内不要和本小姐对视,否则别怪本小姐不客气!”凤盈压低声音恫吓罢,身一转,手一摊,闷声道:“你再帮我挠挠!” 她现下一和他对视就心头发慌,今日之事她还需要些许世间来消化,毕竟她一对上他的眼,脑海中那旖旎的画面就盘旋而出,挥之不去。 “盈儿这可是在强人所难!”轻挠着她的手心,手上力道很是规矩,只是瞧她的眼神分外炙热。 “不好了!”马车外传来一声低呼,旋即是一众倒吸冷气的骇人声。 “三王爷?席地,三王爷他怎么了?”慕容南朝的属下瞧见鲜血淋淋的男子,不由寒毛倒竖。 “三王爷他……爷他……”席地欲言又止,满是悲愤神情:“王爷遇袭,席天他们都死了,我……我……” “王爷!”慕容南朝的属下一个箭步冲上前,手搭在他的鼻息上,感觉到还有极浅的呼吸,不由松了口气。 “来人,快来人,将侯谷兰招来!” “快,快去将谷兰姑娘请来!” 马车外乱成一团,凤盈这才想起慕容南朝,当下坐起,紧张地看着慕容南宇:“你把他怎么了?” 慕容南朝在朝中是势力不小,他就这么将他伤了,还留下活口,岂不是对他极其不利。 “盈儿很在乎他?”挠手的动作不曾顿下,慕容南宇压低眉角,神情似有几分恼。 “你晓得我不是这个意思……”凤盈想解释,但又实在麻烦,当下郁闷地叹了声,懊恼道:“你怎留了活口呢!” 有道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要么不动手,一动手便要下死手。 “呵呵!”慕容南宇忍不住低笑,在她费解的目光中薄唇微启:“盈儿当真是无情,三皇兄对你可是一片真心!” “……”横了他一眼,将手从他大掌中抽出,凤盈掀开帘子,就见慕容南朝倒在血泊中,身上多处经脉溢血。 眼睑颤了颤,凤盈晓得对方此生武学已尽数被废,当下心中不免怅然。 见她眸光起了些微变化,慕容南宇几不可见地皱眉。 “他将二哥害得那般惨,就当被二哥亲手废去!”漠然言罢,凤盈将帘子放下,扭头一瞬不瞬的看着慕容南宇。 “怎这般瞧着本王?”慕容南宇一副茫然的模样。 见他如此,凤盈心知他已有了对策,当下展颜,轻笑回应道:“本小姐心无容人之量,不是个多情的!” 不是每个对她有情的人她都该去一个个地回应,她只有一颗心,一具躯体,心系一人已是用尽心力,更何况,慕容南朝所给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她从不想要。 “本王就喜欢你的无情!”她的清冷和果决,注定了她不会被爱慕者所扰,能被她喜欢上,是他之幸。 “南宇,谢谢你!”轻握住他的手,身子一歪枕在他肩上,凤盈半阖着眼,只觉心中无限满足。 他又为她改变了布局,他能将此事处理好,但定然多了不少麻烦。 第280章 跟了二少爷 兼程数日,终是在黎明破晓前踏入那繁华的都城。 鼎沸人声入耳,凤盈微微掀开帘子,将那一张张兴奋的脸收入眼底。 忽的,她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当下先是一怔,旋即展颜。 “恭迎六王爷!” “恭迎六王爷!” “恭迎凤小姐!” “恭迎柳御医!” 一声声欢呼入耳,凤盈顾不得其它,且也不想入朝拜见当今圣上,于是低声道:“停车,快停车!” “吁!”勒马声虽细小,但在滚滚车流中有这么一辆马车忽然停下,着实扎眼。 凤盈掀开车帘,当下欢呼拥戴声如滚滚洪流袭来。 “大哥!”凤盈欢喜罢,从马车上纵身跃下,朝边缘处站着的白衣男子奔去。 “爷,是凤大公子!”千龙低声在马车旁禀报。 “本王晓得!”掀开帘子一角,眸光落在笑靥如花的女子身上,眉梢眼角亦带上点点笑意。 “爷,他此刻回来……”千龙没有去瞧那白衣猎猎的身影,眸光中是隐隐的忧虑。 “他是为了盈儿回来的,很快就会回去!”慕容南宇言罢,朝远处的凤阗打了个手势,旋即二人心照不宣地低笑。 他们很是默契,只是一个动作便领会了对方意思。 “大哥,他是什么意思?”凤盈不解地看着低笑的白衣男子,扭头便跌入那一汪深潭中,当下连忙将头扭回。 “六王爷请大哥今日午时去六王府府上用膳!”凤阗言罢,抬手揉揉她的脑袋:“你二哥腿脚不便,便由我来迎你回去了!” “盈儿识路,哪用得着这般麻烦!”话虽是这般说,但在瞧见凤阗后,凤盈面上的笑就没停过。 两人并肩走着,没几步便有一团粉色奔了上来,一把抱住凤盈:“二姐你跑得好快,都不支会茜茜一声!” “有马车送你回去难道不好?”亲昵地抱着凤茜,在她鼓鼓的小脸上用力一掐,凤盈低笑道:“自打与谷兰混在一处后,你都快成小魔王了!” “茜茜很乖的,才不是什么小魔王呢!”挽住凤盈的手,凤茜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得意道:“谷兰被茜茜给支走了,不会有人打扰我们兄妹三人的!” “你呀!”点点她的脑袋,凤盈有些拿她没办法。 “四年不见,茜茜都出落成大姑娘了!”凤阗看着眉目清秀的凤茜,很是满意她的样貌。 凤丞相年少风流,他们兄妹五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像他,容貌自是不差。 “茜茜还小呢!”一听对方说她是大姑娘,凤茜不乐意了,抱着凤盈的胳膊紧了紧,死死黏在她身上:“茜茜才十四,还未及笄呢!” 她想黏在凤盈身边,跟着她多学几年,二姐在北疆磨练过,见识和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她想要变强,就要跟在强者身边多多学习。 “十四岁也不小了!”见她那幼稚的动作,凤阗失笑。 “对了大哥,你怎会突然从南疆回来了?”一手勾着凤茜,一手捏着凤阗的衣袖,凤盈站在最中间,语气是那般自然。 凤阗眸光扫过她的手,恍然间似回到多年前,在她十岁之后,每每他们出行,她要牵着他他都不让,于是便扯着他袖子,到如今,他们已四年不曾并肩同行,但她扯袖子的习惯还是没能改掉。 “凤朝近几年很是安分,所以我便向皇上请旨回朝!”放眼看着繁华的洛阳,凤阗眸色沉沉:“许久没回洛阳了,也许久没见着爹爹和二弟了。” “听大哥这语气,莫不是过段时间还要走?” “会在洛阳待上两个月。” 抬脚跨入凤府,两旁早已立满了侍卫丫鬟。 “恭迎小姐回府!”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凤盈一抬手,淡淡道:“本小姐不在的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 “回来便好!”凤陟看着他们三人,眼中染上一层喜色:“酒菜已经备好了,就等着你们呢!” “还是二哥心细!”入了凤府,再加上至亲都在身边,凤盈没了拘束,脚下步伐轻快几分。 “小姐!”白芷迎了上来,眼中有欣喜,亦有担忧:“小姐瘦了!” 只是短短四个字,便如一道暖流注入凤盈心底。 “好白芷!”轻轻将她环住,凤盈喃喃道:“本小姐瘦了,你却胖了不少,莫不是侍候二哥心情甚佳?” 在这个凤府内,唯白芷是她最依赖的,白芷不是亲人,在她心中却胜似亲人。 “小姐取笑白芷!”身子轻颤着,白芷犹豫着将她环住,哽咽道:“白芷好怕,这日日白芷都在担惊受怕中渡过!” “瞧你,本小姐不是好好回来了吗?”轻抚着她的背脊,凤盈宽慰道:“你家小姐福大命大,逢凶总能化吉,且那些对你家小姐存了坏心思的,最后都会遭报应!” “噗嗤!”知她说的是慕容南朝,白芷忍不住喷笑,心中满满的忧虑烟消云散。 “你这丫头,可算笑了,本小姐还以为又得好生哄劝一番呢!”点了点她微红的鼻头,凤盈眼中满是笑意。 终于回洛阳了,只是出洛阳短短数月,她却无比怀念这个地方。 她怀念这里的人,这里的吃食,这里的床榻,更好奇二哥是否有将白芷拿下。 “小姐!”瞧见他们一行没了踪迹,白芷当下敛起忧色,低声道:“奴婢照小姐所言,已经额外购置院宅,一些前来投奔的人奴婢都安置到那院宅里了,那院宅写在野鹤的名下,连二少爷都不知此事!” “很好!”凤盈勾唇,牵着她的手徐徐朝前走去,一面走一面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跟二哥支取一部分银钱,就说是本小姐要用,然后交给游宏图,他会晓得如何处置。” “小姐……”白芷咬咬唇,欲言又止。 “怎么了?”凤盈头也不回地问道。 “……” 身侧的人很是安静,凤盈也不逼她,就这么静静等着。 良久,能隐约瞧见偏院中忙碌的人,还能闻到饭菜的香气,白芷猛然顿下步伐,哽声道:“小姐,您可是……可是……” “但说无妨!”执着她的手,凤盈勾起唇角,眸中的温柔是少数人才能得到的恩泽。 “小姐可是在防着二少爷?”白芷头垂得低低的,紧咬薄唇,面上不知为何染上一层红。 “小姐!”缓缓跪下,白芷声音虽细,但一字一句无比郑重:“白芷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魂,只是……只是白芷已经跟了二少爷,白芷希望……希望小姐能多给二少爷一次机会!” 她说着,便要磕头,但被凤盈拦住。 “你放心,二哥还是你瞧见的那个人,他没做对不起本小姐的事,本小姐也没提防他!”她将自己的势力隐蔽得极好,府内知晓此事的只有白芷与游宏图。 他们二人都是心细的,尤其是白芷,将事情交托给他们她很放心,至于二哥凤陟,她很信任他,只是隐蔽心思他虽然比二人厉害,但那个她提防的人实在是太常出现在二哥面前,要是二哥晓得了就容易露出马脚。 “可……”白芷依旧不明地看着凤盈,她总觉得,不过离开洛阳短短数月,小姐的心思越发深沉莫测了,叫她摸也摸不透。 “放心吧,你只需记住本小姐所说的,这件事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凤盈口中咬重“任何人”三个字,而后将跪在地上的女子扶起。 “是,小姐!”白芷点头应下,但心中一直反复思虑着“任何人”三字。 按理说整个凤府都是小姐可信的人,为何要将此事瞒下呢?莫不是要隐瞒的那人洞察力极强? “盈儿!”走得近了,便见凤陟朝她招手。 “二哥!”凤盈小步朝前奔了几步,忽地猛然扭头,看向跟在她身后的白芷,拔高声音道:“你方才说的什么?” 如果她没记错,白芷说了这么一句话:“白芷已经跟了二少爷”,也就是说,她和二哥已经…… “奴婢什么都没说!”面上一热,白芷将脸埋到胸口。 “你……你们……”凤盈心头欢喜,但有觉得有些气闷,这两人竟然发展到了这一步,且默契地没有支会她一声。 “白芷,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莫久站,对你身子不好!”凤陟推着轮椅缓缓行至她面前,眼中满是温柔:“快去休息!” “二少爷,白芷没事!”虽然已经习惯了凤陟的关切,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尤其是自家小姐还在一旁,白芷依旧觉得不好意思。 “凤陟!”凤盈拔高音量,瞪视着他,咬牙道:“你你你……你做了什么!” “咳咳!”见她情绪激动,凤陟尴尬地咳了两声,心虚道:“今日是你的接风宴,莫要激动,先洗尘,余下的事二哥会同你细说!” “给他们洗吧!”凤盈大步上前将凤陟给推走,一面推一面恨恨道:“二哥,你当真是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你竟然把白芷给……口风还挺紧嘛!” 第281章 逼问 “说,老实交代!”将轮椅停在明萃苑的墙角处,凤盈双手环胸,一副凶煞的审讯样:“世间,地点,原因,有没有强迫白芷,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休怪我六亲不认!” “盈儿,这般私密的事,二哥不好同你讲!”虽然她表情凶神恶煞,但凤陟并不惧她,而是温雅道:“不过你大可放心,二哥没有逼迫她,待爹那边的事处理好,二哥自会三媒六聘将她娶了!” “这么简单几句就算完了?”白芷是她最亲的人,最贴心的女子,她将白芷安排给他虽生的撮合之意,可她没料到他行事会这般雷厉。 一想到那个最贴心的人嫁作人妇,再无一个像她那般暖心,凤盈就跟自己二哥生了醋意。 “小姐!”白芷小步奔了进来,在瞧见她面上怒意后双膝一曲,作势就要跪下:“小姐莫怪二少爷,是白芷不该瞒着您,白芷……” 抬手将她扶住,凤盈整张脸皱在一处,闷闷道:“你们二人一唱一和的,搞得本小姐就像棒打鸳鸯的坏人!” “小姐,白芷不是这个意思!”借着凤盈的力气站稳,白芷抿了抿唇,低声道:“白芷打小侍候小姐,是小姐买下白芷,又教的白芷琴棋书画,白芷才能有今日,只是……白芷辜负小姐往日谆谆教诲,实在不敢将此事声张!” 小姐说过,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可她仰慕那温雅的男子,哪怕他并未许她正妻之位,哪怕她可能只是个通房丫鬟,她也甘之如饴。 “本小姐教诲你什么了!”凤盈都快被他二人气死了,可瞧着凤陟那般重视的模样,加上白芷略显丰腴的身子,凤盈不敢多言吓到她,当下只能兀自生闷气。 “白芷,放心,盈儿她只是气我们没告诉她罢了!”上前将白芷扶住,凤陟倒也没隐瞒,含笑道:“盈儿,白芷已经有了身子,虽然大夫说她身体底子不错,但我就是忧心,生怕她磕着碰着。” 他不告诉凤盈就是怕凤盈一时气昏了头。她处处为他着想,为白芷着想,但他晓得白芷对她有多重要,或许她希望他二人在一块,但绝不是这般迅速,超乎她的承受范围。 “……”凤盈一瞬不瞬地看着凤陟,静待他的下文。 “为兄既然心中有她,便会好好待她,若是哪一日她像你哭诉了,为兄愿任你处置!”握着白芷柔软的小手,凤陟面色很是平和。 “完了?”凤盈瞪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小姐,此事不怪二少爷,是洛承安他……”白芷欲说些什么,只觉手上一紧,当下没再多言。 “洛承安他怎么了?”说到洛承安,凤盈这才想起,从进了府邸到现在,她都没瞧见寻灵的身影,当下心中越发迷惑。 她离开洛阳的时间说多不多,但说少嘛,也足以改变许多事情。 出了洛阳后,因着她走的道路不似规划好的那般,所以跟凤府这边断了联系,直到游宏图与野鹤先送解药回来,她这才重新与之联系上,只不过柳城戒严,她收到的信件也只是寥寥几句,无外乎报个平安罢了。 “洛庄主与为兄有君子之约,为兄不能说!”在凤盈几欲喷火的目光中,凤陟终是忍不住笑了,安抚道:“二哥还是你的二哥,白芷也还是你的白芷,现下你多了个小侄儿,不高兴吗?” “哼!”凤盈冷哼一声,显然还是没能消气,但瞧见白芷担忧的目光,神色终是缓和了几分:“这孩子,几个月了?是小子还是姑娘?” “再过五日便两个月了!”说这话的是白芷,她面上的笑很是温和恬静,还散发着一层她她读不懂的柔和光晕。 “还不到两个月,哪能瞧出是小子还是姑娘!”凤陟失笑,见凤盈一双眼睛骨碌碌地朝白芷的肚子飘去,当下也不点破,只是道:“你与白芷许久未见,想必有说不完的话,二哥就不再这打扰你们了!” 言罢,拍拍白芷的手背,柔声道:“我虽未娶你进门,但你亦是盈儿的二嫂,现下并无外人在场,凡事不必太过拘谨,注意好身子!” “恩!”白芷点点头,看向男子的神情亦是无限温柔。 凤盈在一旁瞧着二人互动,心中五味杂陈。 在出洛阳之前,白芷凡事必先惦记着她,可现下好了,他们二人的手像是胶在一处,好半响都分不开,白芷的眼底更是只有那温雅的男子。 两人低语胶黏了一阵,凤陟终是嘱托完毕,依依不舍地离了明萃苑。 “小姐!”感受到凤盈炙热的目光,白芷还未来得极多言,便被她扶住。 “二哥方才都说了,你有了身子,便该照顾好自己,别在这院中杵着了,先进屋坐去!”凤盈言罢,扶着她朝屋内走去。 一路上,她的眸光不曾离开白芷的肚子,现下白芷身子虽丰腴些许,小腹却是极平坦的,那里当真有个孩子窝在里头?真是不可置信。 “小姐,奴婢的身子……” “什么奴婢!”将她按在榻上,凤盈拿眼瞪她,不悦道:“记好了,你现在是我嫂子,跟二哥一样唤我盈儿,要不就喊妹子也行!” “小姐,这样怕是不妥吧,奴婢……” “你再自称奴婢一声试试,你要是再说一次,本小姐就……就……”凤盈作势就要凶她,可思来想去拿不到好的威胁法子,当下手往门口一指,威胁道:“你要敢再说一次本小姐就揍二哥一次,你就掰着手指头算好吧,看我不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噗嗤!”白芷忍不住笑了,紧张的情绪也随之缓和。 “二嫂,老实交代,你和二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盘问凤陟不成,凤盈打起了白芷的主意。 在她目光的威胁下,不过须臾白芷就顶不住了,红着脸呐呐道:“元旦那日,二少爷带白芷一道放烟火,后又在花灯上题诗作画,那一瞬白芷觉得,觉得……” 咬咬牙,素手相互交搓着,白芷几乎将脸埋入锦被中:“白芷一时看痴了,然后二少爷说的喜欢白芷,白芷就……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素手在床沿上轻敲着,凤盈神色万般变化,最后凑近几分,贴在她小腹上,语出惊人道:“所以你就在那日被二哥给睡了?” “不是!”白芷连忙摇头,就见凤盈瞧她的眼神变了几变。 “小……盈儿……” “难不成是你睡的二哥?”凤盈骇然,原来看着恬静温婉的白芷竟这般热情,当真是出乎她的意料,难不成她错怪二哥了?不是二哥把持不住,而是白芷没能把持住自己。 “不……”白芷真不知该如何说了,她想表达的是她与凤陟并非在元旦那日发生的关系,怎到了小姐的口中就成了谁睡谁呢! “那你们二人究竟谁睡的谁?”对于谁主动一事凤盈很是在意,如果是她二哥凤陟主动的,那就是二哥诱哄的白芷,她非得找二哥算账不可,毕竟将白芷交给他前,她可没答应他能睡白芷。但如果是白芷主动的……白芷怎么可能主动,她那般沉静的一人,处事心细理智,况且二哥被睡也不亏,还多了个孩儿。 心中这般想着,凤盈打定主意,如果是白芷主动的她便不追究,如果是二哥主动的她绝对要和二哥好好算账。 “小……” “恩?”凤盈眉角一扬。 “盈……盈儿,你莫要再问了!”白芷羞得几欲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摸着她的小腹,凤盈面上带着一丝懵懂。 “是,是白芷主动的!”白芷言罢,轻轻握住凤盈的手,她的手微颤,对于自己越逾的行为很是紧张。 “为什么?”凤盈扁嘴,闷声道:“果然世间的女子都爱口是心非!” 当初她将白芷送到二哥凤陟身边服侍,白芷可是不大情愿的,可现下竟然……白芷侍候她这么多年,她愣是没瞧出白芷内心如此火热。 “盈儿!”听得她这般说,白芷叹了声,红着脸道:“小姐或许不知,情这一事,男子憋忍是极其痛苦的,六王爷待您好,不说这些,但白芷晓得。” 末了,白芷顿了顿,又道:“白芷与二少爷两情相悦,自是不愿他受这般罪,况且二少爷已过弱冠之年,这般憋忍对他身子不好!” “……”凤盈听得云里雾里,英气的眉揪在一处。 “小姐,白芷自幼侍候您,知您不通男女之事,可……”虽觉这话说不出口,但白芷还是压低声音道:“六王爷与大少爷同年,按着年岁来比二少爷要大上两岁,您若心底有他,便早早嫁了吧,这么叫六王爷干等着,对他日后的身子也不好!” “为何对他身子不好?”凤盈面露迷茫之色,忽的想起慕容南宇隐忍的神色,每每二人举动亲昵越逾时,他额上青筋总是突突跳动,当下不由明白几分。 见白芷面红得几欲滴血,凤盈心知这于她而言是难以启齿的,当下轻轻环着她的腰,踢掉绣鞋就这么枕在她身边,闷声道:“你若是觉得难以启齿便不必说了,陪我睡会儿,近日日夜兼程甚是疲乏!” “是,小……” “叫盈儿!”平稳地躺在她身边,感受着白芷身上发散出的宁静,凤盈紧紧闭目,脑海中回想着许多东西。 第282章 明知不能 凤盈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虽然睡得昏沉,但心中顾念这白芷的肚子,倒是鲜少翻身。 迷迷糊糊间,有酒香入鼻,细细一闻,是她最爱的竹叶青。 因着来人的气息很是熟悉,凤盈没有睁眼,横在白芷胸前的左手亦没有收回的打算。 “彦之!”见男子进入,白芷微微起身,含羞带怯地轻唤男子的表字,没有惊动身旁的女子。 “她倒是晓得顾忌你!”凤陟轻笑,伸手将榻内的女子抱出。 “小姐她……” “无妨,她现下还未睡沉,待睡沉了,哪还能顾及你的身子!”凤陟虽然疼爱凤盈,但白芷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身上又有着他的骨血,地位在他心底自然高上一筹。 将女子抱在怀中,凤陟轻抚着她的小腹,眼中满是温柔,压低声音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是盈儿的嫂子,知道吗?” “白芷改不了口!”白芷咬咬唇,窝在男子怀中的身子有些许僵硬:“先放我下来吧,小……盈儿还未睡熟,万一叫她瞧见了不好!” “你我已是夫妻,这般亲昵有何不妥!”将她按在怀中,凤陟看着榻上眉心微隆的女子,不由觉得好笑。 她当真是在意得很,就是不晓得吃他的醋还是吃白芷的醋。 说来也是他对不起她,没给她一点心理准备便叫她当了姑姑,虽说他和白芷心中还疼着她,但却是和以往不同了。 “先回屋休息吧,盈儿这边会有大哥守着的!”说到凤阗,凤陟神色一松,颇为庆幸道:“盈儿打小就和大哥感情好,大哥会劝导她的!” “恩!”白芷点点头,看向榻上女子的眼神带着歉疚:“彦之,我是不是太自私了点?” “放心吧,她是真心对你好,不会怨你的,待你肚子里的孩子出来,她会比你我还要疼惜!”轻轻搂着她,凤陟缓缓行出。 二人前脚方走出去,榻上的凤盈便将眼睁开。 她睡了好长时间,有白芷陪伴在身侧总能叫她感到安心和舒适,可现下,白芷一被抱走她的睡意便全没了。 “哎!”无声地叹了口气,凤盈瞧着白色的帐幔,上面绣有指甲盖大小的野菊,偶有风从窗口灌入,帐幔摇曳,上面的野菊就像活过来般。 这是二哥的房间,往日他的帐幔是素净的,和寻常公子哥般绣有梅、竹,现下屋内的布局变了,多了一丝人气,而那指甲盖大小的野菊更是为屋内添了一丝鲜活。 野菊是白芷的心头爱,这间屋子无疑是照着白芷喜好布置的,可见二哥对她是真的好。 “你们都去同对方好了,谁来对我好啊!”伸手去抹那帐幔上的野菊,凤盈心下无比怅然。 白芷和柳宗无疑是对她最好的人,柳宗被游方鬼医拐去当义子了,白芷被二哥拐去当媳妇了,现下就丢下她一人,连个可以讲心里话的都没有,当真是无趣得紧。 “好烦啊!”将锦被往榻内一摔,凤盈猛然坐起,就听得大哥低冷的声音在屋外响起:“烦什么呢!” “大哥!”汲着绣鞋,凤盈顾不得身上衣裳不整,小跑着上前将门打开。 “你……”凤阗蹙眉,抬手为她将衣裳细细整理一番,这才严肃的瞧向她:“大哥跟你说过什么?你都是个大姑娘了,这般衣裳不整的模样叫人瞧去了你的清誉可就毁了!” “大哥就爱唠叨!”凤盈撇撇嘴,朝他做了个鬼脸,显然不将他的凶煞放在心上。 “当真是越大越不听话!”凤阗拿她没办法,手悬在半空中,淡淡道:“带大哥逛逛你的院子!” “好!”一手捏住他的衣袖,凤盈大步跨出。 冬日已过,凤府的春意却不明显。 她在府上植的四时的花草,放眼望去,只有点点粉蕊,但就是那星星点点的小花,却因着无娇艳的大骨朵与之相争,显得极其素雅静美。 “白芷同彦之在一起了!”看着整洁素雅的布局,凤阗忽的开口道:“那个孩子不能留!” “什么?”脚下步伐一顿,凤盈诧异地看着白衣男子:“大哥你方才说什么?” “白芷是你的大丫鬟,按理说应当随你出嫁,日后帮扶你,要么做你夫君的小妾,为你巩固地位,要么服侍你到终老!”凤阗神色不变,说出的话是那般理所当然:“她现下同彦之走到一处,只当为她增加对情事的了解,日后好帮你拴住男人,但她断断不能嫁给彦之,孩子必须打掉!” “大哥,他们二人的事是我同意了的!”拽他袖子的手用力一扯,凤盈面色沉了下来:“你不能动白芷!” “婚姻大事岂容儿戏,他们之间又岂是你一人同意便可算数的?”凤阗兀自说着利弊,也不管她是否高兴:“盈儿,白芷这般心思玲珑又忠心的丫鬟不多,日后你总是要出嫁的,需要一个这般贴心的丫鬟帮扶!更何况,彦之乃是相府嫡子,身份尊荣,又岂有娶一个丫鬟的道理,爹已为他安排好亲事,对方乃是当朝一品大员,断不可能应允庶子出生在嫡子前!” “大哥,我不允许你伤害白芷,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敢将相府掀了!”听他这般说,凤盈有些急了。 高门贵胄间的门第之见她晓得,就身份而言,白芷只能给二哥当通房丫鬟,当个小妾已是极宠了。但她偏偏不要理会这些世俗观念,白芷同她亲如姐妹,嫁给她二哥做她二嫂怎么了? “大哥晓得你喜欢白芷,但她充其量也就是个丫鬟,若不打掉她腹内的孩子,大哥只能将她沉塘了!”凤阗言罢,只觉手被重重一甩。 “这是本小姐的院落,本小姐不欢迎你!”凤盈说着,手随意一指,冷声道:“凤大少爷慢走,恕不愿送!” “盈儿,大哥这是为你着想,白芷跟了彦之,哪来一个这般贴心贴肺的丫鬟照顾你!” “白芷跟了二哥怎么就不能照顾我了?她不仅能照顾我,还能生一堆侄儿给我玩呢,再者说了,她嫁了又如何,还不是住在我府邸里,和往日并无区别,只是称呼变了罢!”凤盈急切地打断他的话,便见对方眼中露出笑意。 “不是都想通了吗,看来我无需开解你!”凤阗言罢,将衣袖递到她面前:“走吧,恩?” “你们串通一气!”凤盈被他的行为给气着了,抬脚在他无华的白衣上留下一个乌黑的鞋印。 连日赶路人本就昏沉,加上一回来便被白芷有了身子一事给惊到,她方才神智不是很清明,就这么朝挖好的坑里跳下去。 “……”看着白衣上的印记,凤阗眉头拧出深沟,在瞧瞧她一副得意的模样,当下不由连连摇头。 她晓得他喜欢干净,在他衣裳上印下这么个鞋印,不是存心膈应他吗! “大哥!”亲昵地抓住他的胳膊,凤盈根本不给他离开换衣裳的机会,生生扯着他朝前走去,兴致勃勃地指着各处道:“那边是逍遥轩,住的侍卫,内里大多是江湖人士,都是些厉害的!那边住的丫鬟,我府上丫鬟不多,不过都勤快得紧,那边住的粗使婆子,那边住的小厮!” 她一面走一面介绍,但此时的凤阗哪里听得进去,眸光落在衣袍上的鞋印就不曾移开过,面色蒙上一层黑。 见他如此,凤盈却没放过他的打算,偷笑着道:“只可惜,这次出洛阳我本打算多收拢些厉害的人物,好创建属于自己的势力,没想到就与一些匪贼结交,除此之外再无收获。” “你胆子倒是越发大了,竟与匪贼搭上关系!”听她这般说,凤阗面色一沉,又是一副要训话的架势。 “大哥,那些匪贼可都是些重情重义的,要不是他们带着粮草入了柳城,怕是会饿死不少人呢!”在他发话之前凤盈急忙将未说完的补充全,末了,摇了摇他的胳膊,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大哥,那时在南疆你是怎么同我说的六王爷?” “六王爷并非善类!”凤阗语气是难得的严苛,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凤盈,想让她瞧见他眼底的认真:“记住大哥的话,莫要和他有过多往来。” “盈儿和六王爷是否有往来大哥心中清楚!”凤盈并没遮掩,也不存着听他的打算,兀自道:“六王爷待盈儿极好,且盈儿现下长大了,有自己的辨别能力,与我好,便是善,所以在盈儿心中,六王爷是善的!” “你有自己的辨别能力,但你有二哥了解他吗?”定定地瞧着凤盈,凤阗无比认真道:“你见过有一刀一刀将自己心爱之物凌虐至死的善人吗?你不要被他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欺骗了,他腹内的算计又岂是你能明了的!” “大哥,你于他和我于他是不同的,你是他的弟兄,我是他心尖上的人,所以我们注定瞧不见相同的他,你说的那些,怕是盈儿这辈子都不会看到!”凤盈淡淡言罢,眼中露出点点笑意:“他心有沟壑,待盈儿又极好,大哥难道不为盈儿高兴吗?” “……”凤阗面色沉沉地看着她,她眼中的笑意那般纯粹,纯粹的叫他恨不得杀了慕容南宇。 他明知不能,却偏要招惹盈儿,他究竟存的什么心思! 第283章 挥拳 “慕容南宇!”一声暴呵,随即是白色身影闯入其中。 “凤阗,你怎来了?”慕容南宇此时正端坐树下饮茶,一派闲适淡然。瞧见男子怒气冲冲地闯入后他也不恼,只是摆摆手,示意阻拦的侍卫退下。 “慕容南宇,你在这等着本公子?”两人是至交好友,凤阗也不顾及那些繁文缛节,当下没有一声寒暄便在他面前兀自坐下。 “这还用问吗?”小口啜了一口茶,慕容南宇看着碧绿的茶水,内里一旗一杆,可爱得喜人。 “你早晓得盈儿会如何回答,你到底对她下了什么蛊毒?”见他一副镇定淡然的模样,凤阗心头的火气便抑制不住。 慕容南宇抬眼看着原本气度清寒的男子,此时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怎么瞧怎么觉得顺眼。 “本王甚喜碧螺春,盈儿晓得本王的心思,所以派人送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给本王!”慕容南宇言罢,抬手抚掌,冼雨将茶盏呈上。 莹白的玉茶盏被置放在凤阗面前,慕容南宇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淡淡道:“你也尝尝!” “慕容南宇,本公子以凤盈长兄的身份告诉你,盈儿她不可能与你走到一处,你就断了以她为棋的念头吧!”凤阗广袖一挥,将石桌上的茶盏扫落。 “啪!”清脆的玉器碎裂声响起,清绿的茶水四溅,在白衣上染了杂色。 眸光投落在他被染了杂色的衣裳上,慕容南宇眼中闪过一抹笑。 他素来是爱整洁的,白衣无华,纤尘不染,可现下他身上不仅沾了茶渍,还有一个女子的鞋印印在上头。 “凤大公子,请你自重!”千龙上前一步,面色沉沉,显然对他这不敬的举动很是不满意。 “无妨!”喝止千龙的动作,慕容南宇含笑看着凤阗,长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施施然道:“正如本王今日正午所言,只要盈儿首肯,本王便不去纠缠她,这是本王能给你凤阗的最大面子!” “呼!”深吸一口气,凤阗恢复清寒的模样。 “看茶!”一声令下,冼雨再次端上一个茶盏。 莹白的玉器,上面勾描有栩栩如生的白玉兰,瞧着生动无比。 眸光落在那白玉兰茶盏上,凤阗眸光变了变,终是将茶盏端起。 “六王爷,你连我都计算?”这个白玉兰茶盏是他在六王府的专属物件,每每他前来,都是用这个茶盏为他看茶,没想到,他方才拂去的那个根本就是普通的白玉茶盏,可见对方不仅料到他会来,还料到了他会气急败坏。 “凤阗,你可记得这白玉兰茶盏的由来?”拨弄着茶盖,滤去上面的片片浮叶,慕容南宇神色中显现一抹凌厉:“你不在乎,但本王却是在算计着护住你我兄弟情谊。” “六王爷!”看着他手中蓝玉雕刻的梅叶茶盏,凤阗神色缓和几分。 往日他二人感情很好,一起去寺庙内求来的这被慧远大师开过光的玉茶盏,并约定,这玉茶盏是他们二人兄弟情谊的象征,再怎么争执,都不会动手去摔那玉茶盏,因为那样就代表他们兄弟情谊碎了。 “都下去吧,没本王命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蓝衣一拂,身后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南宇,你还当我凤阗是好兄弟吗?”眸光沉沉地看着那淡然如斯的男子,凤阗眼中满是痛色:“盈儿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就当我求你,离她远点,她已经够苦的了!” 闻言,慕容南宇勾唇,一字一句徐徐道:“凤阗,这里没外人,这是在外人面前的说法!” “……”凤阗一窒,看他的眸光带着陌生:“南宇?” “凤阗,她既不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又何须如此呢?”长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慕容南宇神色淡然得近乎可怕,口中所吐之言更是叫凤阗感到窒息:“你的生母金雅只是掩护罢了,被剖腹而死,你不该恨吗?你比虞氏更该痛恨盈儿,不是吗?” “上一辈的事情与她无关,她那时才刚出生,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不是她所想所愿的!”颓然地垂下手,凤阗眼底一片萧条:“南宇,你忘了你和她的关系了吗?你不当这么对她!” “本王记得很清楚,所以本王只想好好爱她,弥补这十七年来对她的亏欠!”淡然的语调不带一丝情感,薄唇一张一合,像是被扯线的诅咒木偶,周身泛着叫人心惊的气息:“凤阗,本王将续命丹都给她了,可见本王是用性命来爱护她!” “你……”体内气血翻涌,凤阗面色一沉,喉间有腥甜之气弥漫。 “凤阗,莫要去恨盈儿,她的前十七年已经依赖了你,万一哪日你将她摔下地狱,她岂不是万劫不复了?”眼中笑意渐浓,长指划过杯沿,慕容南宇轻声道:“按着亲疏关系而言,她当依赖的是本王,所以本王接手了。” 听着他不带温度的言语,凤阗只觉身处玄冰寒窖中,冷到每一寸肌理骨缝。 “南宇,你怎会如此病态?”凤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凤阗,这句话你应当问凤子莹,她怎么会这么病态,怎么会有那般深的心计,将我父皇耍得团团转!”端起茶盏,见不再有热气氤氲而出,慕容南宇败兴地放下。 静默,长时间的静默,久到这小苑内没了人气,除了拂过的微风带来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其它。 淡淡的茶香萦绕鼻端,凤阗看着那成色上等的碧螺春,只觉那清绿化作黄连苦水。 “南宇……”良久,凤阗再次开口,语调里有几分哀求:“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情分上,不要伤她!” “本王说过了,本王拿命在爱她,难道这还不够吗?”慕容南宇笑意不达眼底,星眸中寒光如刃:“凤阗,如果没事,你便回吧,本王还约了谭公子对弈!” “你这般行为是要下地狱的!”凤阗猛然站起,因着他动作幅度大大,茶盏被带倒,茶水溢满整个石桌。 “凤阗,你早就晓得的,本王一直活在地狱里!”懒懒抬眼,慕容南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现下有你杀母仇人的女儿下来陪本王,不好吗?” 言罢,广袖一拂,石桌上的水渍被拂开数丈。 “南宇,我不恨盈儿,你就不能放过她吗?”凤阗只觉头疼欲裂。 这步棋,这步原本被终止的棋,在他的妇人之仁中再次重启。如果他不叫天衣公子从那边经过,如果他不叫天衣公子与千虎“偶遇”并将其救下,现下的六王府早已空置,而这个病态的男子也会在瘟病终是丧命,而不是端坐树下赏风花,品闲茶。 “你可知,英气的女子对男子的诱惑力有多大?”慕容南宇说着,唇角扬起,带着一丝满足:“如果你尝过其中滋味,你便能明白皇上和本王的疯狂是为何!” “……”凤阗如遭雷击,僵直着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南宇,疯狂之色在眼底弥漫。 他方才说了什么?尝过其中滋味?他竟然把盈儿给…… 怒火在胸腔灼烧,凤阗手握成拳,因着压抑而颤栗。 “你一人好好静静吧,她于你而言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我们好好地做兄弟,你只需把她交给本王就好!”将他的失控与愤怒收入眼底,慕容南宇转身,眼底闪过暗芒。 一、二、三…… “你这个混蛋!”大步上前,凤阗揪住慕容南宇一拳挥过。 “呵!”慕容南宇心底冷笑,踉跄着后退几步,抬手抹去唇角的鲜血。 “王爷!”几声惊呼同时响起,旋即千龙快速冲上将凤阗制住。 “凤阗,本王一再让你,你胆子越发大了!”慕容南宇眼中是嗜血的寒光,看凤阗的神情变得阴狠无比。 忽的,他眸光沉了下来,眨眼间恢复往日沉稳模样。 因被禁锢压制,凤阗只能双眸带火地看着他,身子不断扭动挣扎。 “千龙!” “爷!”千龙恭敬地看着周身散发阴鸷之气的男子。 “派人将凤大公子送回凤府,什么都不要说,态度恭敬些!”慕容南宇说着,俯身看着双眸喷火的清寒男子,低低笑道:“凤阗,这一拳,你可是会将盈儿打到本王身边来!” “慕容南宇,你卑鄙!”凤阗低啐,眼中满是不甘。 “带下去!”大手一挥,很快小苑内就清净下来。 “爷,您没事吧?”福叔关切地看着慕容南宇,眼中带着几分悲戚:“您同凤大公子那般好的关系,如今……如今却……” “道不同,不相为谋!”周身阴鸷之气尽散,慕容南宇眸光落在石桌上的白玉兰茶盏,淡然道:“他怀疑本王了!” “什么?”福叔一怔,往下凤阗离去的方向,狐疑道:“方才凤大公子气急,看着不像是装的!” “本王将续命丹给盈儿服用了,他怎能不怀疑!”慕容南宇说着,眼中浮现些许笑意:“他要真是气急,以他的功力,又怎可能只是轻轻一拳!” “爷,那该怎么办?柳城瘟病时您险些丧命,这……怎么瞧都不像是您痛恨凤小姐,这谎怕是圆不过来啊!”一听他这么说,福叔不免有些紧张。 “呵,这倒要感谢三皇兄了!那日山崖下要不是遇见他,要不是他将盈儿激得失控,那便圆不回来了!”一想到凤盈失控的那日,还有二人的亲密,慕容南宇眸中笑意渐深。 如果凤阗问起,盈儿定然会泄露些许真实情绪,这样一来,便能打消凤阗不少疑虑。 “三王爷?”福叔满脸不解,可他并没等来答案,蓝衣男子只是讳莫如深地笑笑便转身离去。 第284章 你终是狠不下心 “王爷好似心不在焉!”黑子落下,谭松之疑惑地看着唇角青紫却迟迟不去处理的男子。 “是谭公子走神了!”慕容南宇言罢,没有执棋,而是长指一点,点在棋盘正中心处。 他含笑看着错愕的谭松之,神情一派从容。 “谭某佩服!”谭松之怔愣良久,起身,作揖,动作一气呵成。 不过短短十步棋,且还是心不在焉的情况下,那男子便发现了此残局最致命的漏洞,当真不负贤王美名。 “谭公子过奖了!”慕容南宇回以一礼,面上带着淡淡笑意:“谭公子亦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方才他已细细打量过此人,举止儒雅,面容清俊,自有一方文人傲骨,一看便知是个人才,也难怪福叔大喜过望,连夜写了书信举荐。 “素闻洛朝有个第一公子谭松之,文采飞扬,面容极为俊逸,引得无数男子追随,只为一赏墨宝,无数女子追随,只为一睹盛颜,今日一见,果非池中之物。”慕容南宇言罢,眸光扫过眉眼带笑的福叔,展颜道:“难怪本王在柳城之时便收到了福叔的信件,今日一回洛阳福叔更是急不可耐的将本王拉来,能得谭公子相助,乃本王之幸!” “六王爷谬赞了!”听得慕容南宇这般夸赞,谭松之心下大喜,当下作揖便是深深一鞠:“能得六王爷赏识,谭某定尽心劳力,不负王爷厚德!” “谭公子,坐,你我再来一局!”将白子一颗颗拾起,慕容南宇抬眼瞧了瞧西下的斜阳,眼中笑意渐浓。 “六王爷的伤……”谭松之晓得对方明日还要早朝,顶着面上的淤青实在引人遐想。 “区区小伤,晚些再作处理,今日本王难得棋逢对手,自是要尽兴!” “……” 天色渐渐昏暗,二人对弈数十盘,初时慕容南宇留有一手,见谭松之似不尽兴,当下便使出全力。 谭松之连连走败,非但没杀红了眼,反倒对眼前男子敬佩更甚。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男子当真是是他心中所求明主。 “爷,该用膳了!”眼看天上星辰闪烁,福叔忍不住开口提醒:“您的身子不如从前,当按时用膳,好生调理才是!” “恩!”慕容南宇点点头,原本执起的白子又被他放回。 柳城瘟病确实将他身子折腾得元气大伤,现下回了洛阳,得尽最快速度将身子调理回最好的状态。 “这棋局怕是只能留作残局了!”看着星罗密布、杀机隐隐的棋局,慕容南宇心下甚是满意。 对方聪明人,懂得总结先前败局,掌握他落子的规律,这盘棋再走下去虽然谭松之亦是必败,但却是一场苦战。 “留作残局甚好!”谭松之亦知自己败势已定,只是这棋局很是玄妙,留作残局倒不失为比拼出胜负要来得圆满。 “谭公子好生休息!”慕容南宇起身,徐徐离去。 “恭送六王爷!”谭松之作揖,再次深深一鞠,待抬头,那抹宝蓝色早已没了踪影。 “爷!”亦步跟在慕容南宇身后,福叔心情大好:“爷觉得谭公子可行?” “是个人才,且心思缜密,又是个输得起的人!”前两项是入他麾下必备的条件,至于最后一项,那才是叫他对谭松之最为满意的。 “看来爷很是满意,这人当真是爷喜爱的碧螺春茶!”一想到凤盈的言论,福叔不由朗声大笑。 “什么碧螺春茶?”慕容南宇方问罢,忽的想起那罐凤盈送给他的碧螺春茶,当下会意道:“谭松之是盈儿引荐给本王的?” “爷与凤小姐真是心有灵犀,属下连点都不必点!”福叔捋着山羊胡子,笑得合不拢嘴。 “呵!”慕容南宇低笑,显然是心情大好。 “爷!” “爷!” “爷!” 一路上不断有小厮丫鬟行礼,不一会儿听到一声压低的声响:“还没来?” “可不是嘛,凤小姐愣是没出现!”说这话的是千龙,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 “爷都被凤大公子给打伤了,凤小姐问了你怎不来呢,该不会是恼了爷吧?毕竟这凤相府上下,凤小姐同凤大少爷的关系最亲!”千虎说到这,长叹一声。 “千……” “诶!”止住福叔呵斥的动作,慕容南宇眸中笑意渐浓。 “爷!”福叔也有些担心凤盈不来,毕竟她同凤阗多年的兄妹情可不是轻易就能拆了的。 “她已经来了!”压低声音言罢,慕容南宇抬脚跨入卧寝。 内里早已备好酒菜,摆得满满一桌,还有滋补的浓汤溢出香气,只是这么一嗅,便叫人食欲大增。 眸光一一扫过桌上的吃食,慕容南宇指着其中两样道:“这两个撤下去,你们不必在此侍候!”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虽然心中不明,但很快便将菜撤了下去,将门带上。 屋内静了下来,慕容南宇缓步走到桌前,动作潇洒的一撩衣袍,坐了下来。 屋内是他极浅的呼吸声,还有屋外传来的风声,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拿起汤匙将浓汤搅匀,用瓷碗盛起一碗放在对面,而后给自己盛了一碗。 “还不下来?莫不是跟天衣公子熟识后,也想当个窃玉偷香的梁上君子?”慕容南宇说话间,眸光投向东南角的房梁。 “本小姐才不窃玉偷香呢,要是本小姐干的这种勾当,来的便不是六王府了!”东南角的房梁上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旋即银光闪过,女子在金丝楠木桌对面坐定。 眸光落在他青紫的嘴角上,凤盈抬了抬眉角,很是不客气的拆穿:“装可怜!” “呵!”执箸夹了一块肉放在她的碗中,慕容南宇左手支在桌上,抬指轻柔唇角,似笑非笑的睨着她:“盈儿不心疼本王?” “要早知你在这守株待兔,本小姐就不来了!”凤盈心知他在等她来,所以故意挑的他的卧寝,没想到他竟是在这守的她。 “本王备了佳肴无数,你若不来可就没口福了!”慕容南宇眸光在桌上一扫,凤盈顺着看去,果见上面的菜肴色香味俱全,一看就知是精心准备的。 “本小姐可就不客气了!”执箸将他递来的五花肉夹起,方送入口中便感到一股糯香。 “恩!”咀嚼着肥瘦均匀的五花肉,凤盈满意的点点头,当下也不需他帮忙夹菜,兀自在其中挑选着自己爱吃的! 她的吃相极好,虽然速度快,却不显得粗鲁,反倒叫人看着食欲大开。 因着她身为相府千金,在餐桌之上的好教养乃是自然,至于用膳速度快,全是在北疆练出来的,哪怕现下将满桌的美味佳肴换成白面馒头,她亦能吃得津津有味。 瞧了她半响,慕容南宇这才不急不缓地动筷,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微微抬眼,凤盈瞧着就连吃香都显得那般沉稳的男子,眸中闪过一抹笑。 屋内不时响起细微的碗筷碰撞声,二人没有说话,遵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你同我大哥说了些什么?”凤盈本想问凤阗为何打他,但细细一想,大哥如果不是怒极是不会轻易动手的,起码她有记忆以来,她的大哥都是一介书生的模样。 “说了你!”将筷子放下,慕容南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本王说,会接替他对你好,会好好爱你,以弥补这十多年来在你生命中的空缺!” “六王爷三句话便现了登徒子的原形!”耳根一红,凤盈埋头吃菜。 “本王说的句句属实,不信你可以去问凤阗!”慕容南宇说着,夹起一块豆腐放她碗里,不急不缓道:“凤阗他是不是问了你什么?” 同样一句话在不同情境下说出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他对凤阗说的是心里话,只可惜,凤阗自以为是执棋人,却深陷棋局无法自拔。 “你们之间的对话大哥没同我说,只是,他确实问了我……”声音戛然而止,凤盈脑海中回放着二人坦诚相对的亲密,虽不是大哥想的那般,但大哥问她时她依旧不受控制的红了脸。 “呵呵!”见她害羞了,慕容南宇手搭在她的手上,将那柔荑置于掌心轻轻摩挲着:“你没同他解释清楚!” 依旧是肯定的语气,他相信很多事情她已经看透了,只是因着那份情,她还是想要搏一把,毕竟相较于其他人,凤阗要重要得多。 都说长兄如父,于凤盈而言,凤阗亦兄亦父,对她起了不少帮助,更是打小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当初凤陟想害她她都不曾放弃凤陟,更何况是凤阗。 “你既想让他误会,我又何必解释清楚误了你的局!”他们三人各怀心思,只不过现下她心中更偏向慕容南宇,毕竟她的至亲凤阗已经不能叫她相信了。 “你终是狠不下心!”轻抚着她的眉心,慕容南宇对上她的眸光,认真道:“你放心,只要他不伤你,我便会给他机会。” “……”凤盈抬眼,眸光沉沉地看着他,唇角不自觉的扬起。 “六王爷可知自己是在纵虎归山?”她问,声音极轻,并没想得到他的答案。 第285章 独独对他青眼以加 酒足饭饱,桌上菜肴被一道道撤下,凤盈从他床榻角落处翻出药箱,并不娴熟地翻找着愈伤的丹药。 当说她见识短浅,还是慕容南宇身上宝物实在太多了,她在那药箱中翻找半天都没能找出活血化瘀的药,全是些她不熟识的药名。 “那个瓦灰色的瓷瓶!”坐在一旁等了半响,慕容南宇终是忍不住开口了。 “这个?”从内里翻出唯一一个瓦灰色瓷瓶,凤盈将药瓶打开,扑鼻而来一股腥臭味。 “恩!”懒懒的半倚床柱,慕容南宇阖眼浅眠,显然是做好了享受的准备。 “……”拿眼横了他一眼,凤盈想动手将他推下去,但最终还是收了手,将药丸碾碎,细细地为他擦拭唇角。 他唇角的青紫并不大块,只是这般生在脸上,折损了俊逸的面容。 “嘶!”她动作很是轻柔,但还是听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你就继续装吧!”活血化瘀的药需揉搓后方才能发挥最大药效,凤盈指腹贴上他的唇角,用力按压起来。 “嘶!”她力道极大,这一次慕容南宇是真的没有忍住。可那小手似听不懂他的讯息,在他倒吸冷气后力道越发大了起来。 看着他因疼痛些微扭曲的俊脸,凤盈这才松了手,指腹在素绢上擦拭干净,扭身将东西放回药箱中。 纤腰被大手搂住,凤盈背脊一僵,就感脖颈后的青丝被轻轻撩起。 “慕容南宇,本小姐要回府了!”手脚利索的将东西放回原位,忽觉衣裳被扯下些许,而后脖颈后传来一阵刺痛。 “你干什么!”炙热的唇贴在她的肌肤上,灼热的温度叫她感到些许不安。 “陪本王一会儿!”唇离开她的脖颈,慕容南宇满意地瞧着她上面的印记,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执起她的左手,如法炮制地在那小半截裸露的藕臂上烙下印记。 他眼中带着几分笑,像是偷腥的猫,更有着奸计得逞的欢愉。 凤盈微微偏头,他眼中不带欲念,只是专注的在她手上烙下印记。 他选的位置很独特,可以说是隐蔽得很,但若是有心,却能够轻易瞧见。 脑海中有什么闪过,凤盈不禁失笑:“你这般做叫大哥如何看我?” “你觉得呢?”她的左手小臂上布满青青紫紫的痕迹,但慕容南宇并没收手,反倒将她袖子往上拢起,往更深处烙印。 “要是本小姐不配合你,你会怎样?”凤盈看着自信满满的男子,不禁有些迷惑。 他两各怀心思,她暗中调查他,他却没有,可他偏偏对她了如指掌,就好像这次,她怀疑大哥,所有人都没看出来,除了他。 “恩?”挑了挑眉角,慕容南宇看着那布满青紫痕迹的藕臂,眸中火光闪了闪,很快便被他压下。 “本小姐这般帮你,你也得帮我一个忙!”左手一被他放下,凤盈便立即将衣袖拉下,遮得严严实实。 “什么忙?”慕容南宇没有抬头,转而进攻她另一条胳膊。 他唇上的温度越来越热,凤盈耳根通红,眸光渐沉,盈出一汪秋水。 “大哥那边若是问起,就说给二哥治腿的良药是你赠予我的,我破不得阵法,无功而返!”凤盈强作镇定,但她声音的细微变化早已出卖了她。 “呵!”将她胳膊放开,慕容南宇吐了口浊气,颇为懊恼地自言道:“有些事情想着简单,但施行起来可真不容易!” “恩?”凤盈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当下拿眼去看他,就见那气度沉稳的男子将她双眸捂住,声音低哑道:“本王答应你!” “答应就好,可你为何捂我双目?”凤盈方言罢,只觉身上一沉,整个人被锦被兜头包住,只留下双腿露在锦被外边。 看着被包成团儿的女子,慕容南宇暗暗松了口气。 这法子气凤阗有用,激凤阗有用,只是对他也损害极大,尤其是她时不时偷偷拿眼瞧来的行为,当真是在瓦解他的自制力。 “你要再看本王,本王可就不保证只做这些了!”将她绣鞋脱去,慕容南宇压低声音道:“盈儿,你……” 话音未落,慕容南宇只觉眼前一黑,反被锦被罩住。 “慕容南宇,你不要得寸进尺!”看着被脱了鞋袜光溜溜的脚丫,凤盈不客气地隔着锦被朝他腿上踩去。 转眼已过子时,凤阗在屋外踱着步,内心分外复杂。 “爷!”有黑衣人入了小苑,恭恭敬敬地递上字条。 凤阗眸光一沉,迅速将信件拆开。 厚厚的一张宣纸,上面是寥寥数字:三十年布局只为一朝,切莫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那是他的妹妹,他不希望自己的嫡亲妹妹被推入万丈深渊,何错之有? “嘶呼!”黑衣人口中发出古怪的声音,忽的响起翅膀煽动声,一只橘黄色毛发的鹦鹉停在他的肩上。 “六王府那边情况如何?”凤阗紧握着信件,眼中满是挣扎。 “咕!”鹦鹉喉间溢出咕哝声,歪着脑袋,宝石般澄澈的双目映出男子俊逸的面容。 “凤盈潜入了慕容南宇的屋内!”那只鹦鹉在瞧见男子的面容后,忽的口吐人言,若不是那尖细的声音,惟妙惟肖的语调几乎叫人觉得它是一小人儿披了兽皮:“两人共膳,最后到了榻上,衣裳尽褪……” “什么!”几乎是第一时间,凤阗冲到了凤盈所居的偏院,可偏院内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侯谷兰细微的呼噜和白筠的梦呓。 疾步走到凤盈卧寝,抬手将门推开。 月光洒入那布置简洁的房间,本该隆起的榻上此时空无一人。 凤阗的心沉到了谷底,想到慕容南宇眼中带着毁灭所有的恨意,还有那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爷,既然凤小姐已经自己走到这一步了,一切便照计划进行吧,莫要让夫人担心。”黑衣人如同影子般追随在他左右。 “闭嘴!”一拳将黑衣人掀翻,凤阗无法抑住内心滔天怒意,狠狠将脚踏在他的心口处:“给本公子记清楚了,她是本公子的妹妹,唯一的亲人!” “公子,您唯一的亲人当是夫人,夫人是为您好啊,若不是为了您,她又怎会用凤小姐来布局,您应当谅解夫人的一片……” “人来了,人来了!”鹦鹉言罢,扑凌着翅膀消失在空中。 “滚!”一脚踢在黑衣人身上,凤阗身上寒气骇人。 蹑手蹑脚的回了偏院,凤盈四下张望,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她早该回来了,偏偏慕容南宇揪着她不放,当真是磨人得很,也不知他腹内究竟打着几两坏主意。 见院内没人,凤盈松了口气,手方置于门把上,忽的眉头拧了起来。 屋内有人!凤盈一怔,旋即眼中闪过悲色。 那气息有几分陌生,隐蔽的极好,还带着清寒之气,不用想便知是她的大哥凤阗。 她一母同胞的大哥啊,文弱书生的大哥啊,何时有了这般高强的武艺?果然是他吗? 慕容南宇说得没错,关心则乱,否则这么多年来他隐藏得极好,又怎会一朝暴露。 “吱!”门被从屋内拉开,随后是一股极大的力道将凤盈扯入。 几乎是眨眼间,凤盈敛去眼底悲色,换上一副愕然的模样:“大哥,你怎在我屋内?我还以为……” “你去哪了?”一把抓住她的皓腕,凤阗手上不断用力,眸中迸溅出的火花几乎能将人燃成灰烬。 “没去哪!”凤盈偏过脸,轻松地将手从他的桎梏中抽出,语气轻松道:“我乏了,大哥也早些睡吧,明日我再带大哥去食香客栈回味一番。” “凤盈,我问你,今夜你去哪了?”问这话时,凤阗不断地自我催眠,叫自己放松下来,不去做叫自己后悔的事。 “还能去哪,六王爷被你打了,我自是得去看看!”凤盈淡淡罢,看向凤阗的目光多了一丝疑惑,语气也加重几分:“大哥,六王爷愿意爱护我难道不好吗?为何你反应这般大呢?我不答应分开是因着我喜欢他,你去打他作甚?” “盈儿,大哥这般说自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执迷不悟呢?”看着面色淡然的女子,凤阗脑海中满是鹦鹉说的话,衣裳尽褪…… 眸光四下搜寻,最终落在她后脖颈处,瞳孔兀地一缩。 “大哥,如果六王爷不是一个好人,你缘何辅佐他,助纣为虐吗?”凤盈侧身,定定地看着风华绝代的男子:“大哥,如果你是因着不想盈儿陷入这场帝位纷争中,盈儿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盈儿不输男儿,哪怕卷入纷争,亦是能帮你们一把,而不是给你们拖后腿!” “你……”唇角细微的抽动,凤阗踉跄上前,狼狈地撑住她的肩,似要透过她的眼窥入她心底:“告诉大哥,世间那般多的男儿,你为何独独对他青眼以加?” “因为他和大哥是多年挚友!”凤盈说到这,轻笑出声:“盈儿相信大哥的眼光。” 第286章 掌掴 她眼中的笑意那么浓,缭乱整个都城的繁华,夹杂着小女人的幸福,叫他欲哭无泪。 脚下一软,凤阗手上力道不断加大,似欲将这个捧在手心的二妹捏碎。 “大哥……” “如果大哥就此和他断交呢?你会不会离开他?会不会?”凤阗急切地想要答案,神色颓然:“盈儿,只要你离开他,只要你离开他,大哥什么都答应你,行吗?” “大哥,你又何必为难我?”垂下眼睑,凤盈叹了声,黯然道:“大哥,究竟为什么,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究竟为什么?”凤阗有一瞬间的恍惚,忽的咧唇,咽入无尽苦涩:“盈儿,你打小就听大哥的话,为何……你就再听大哥一回,可以吗?大哥是不会害你的!” “大哥,盈儿的性子你了解,如果没有充分的缘由,盈儿不会轻言放弃!”眉梢眼角溢出幸福的笑,凤盈抬手拢了拢耳际的碎发,施施然道:“往日盈儿是听大哥的,那是因着那时盈儿年幼,无法自己拿主意,且大哥在盈儿眼中是那般睿智,叫盈儿心生崇敬。可现下不同,现下盈儿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力,况且六王爷以性命相许,盈儿又怎能轻易负之。” “你的手……”猛然捉住她垂落的手,凤阗一点一点往上拨她的衣袖,呼吸轻缓到几近凝滞。 “大哥,盈儿乏了!”猛然将手抽回,凤盈面色依旧无比镇定,只是闪烁的眸光将她出卖。 “凤盈!” “大哥快些休息吧,现下已经子时了!”凤盈说着,转身走回榻边。 随意将鞋踢掉,身子一歪,整个人背对着他软软枕在榻上。 榻上传来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凤阗深吸一口气,正欲走出,眼角的余光再次瞥见她后脖颈处的印记。 若是第一次瞧见还心有疑虑的话,现下不加遮掩呈现在他眼前的吻痕透露了一切。 上榻,衣裳尽褪,他亲手教出的清冷自持的妹妹,竟然就这么被慕容南宇拐到榻上。 怒火将残余的理智焚尽,凤阗阔步上前将假寐的凤盈拉起,力道之大根本不由得她反抗。 “大哥,你干什么!”见凤阗撩她的袖子,凤盈急忙去护,神色很是慌张。 “撕!”衣袖被扯下,露出青紫交错的大半截藕臂。 “……”凤阗一怔,二人对视,凤盈连忙抓过锦被将自己盖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凤阗扯住她的一条腿,不由分说地将她的衬裤撕出一道口子。 白嫩的小腿露出寸许,上面是吻痕与男子的指印。 “大哥……”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凤阗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再看看榻上半张脸被掌印覆盖的女子,无尽悔意涌上心头。 “凤阗,如果你不是我大哥,你觉得你能伤我分毫吗?”抹去唇角鲜血,凤盈咧出一抹笑,齿上残留的血色浓艳得骇人。 “盈儿,大哥不是故意的!”大掌抚上她的脸,凤阗眼里尽是疼惜之色:“你怎么能将自己的清白赔上呢?你还没嫁给他啊,他要当真爱护你,就不会对你如此!” “他是不是真的爱护我你如何晓得?”猛然将凤阗推开,凤盈怒视着他,眼中有泪光闪动,蓄满的泪水打着转,却迟迟不肯落下。 “盈儿……” “你在南疆这四年晓得些什么?我回洛阳来的遭遇你又可曾知晓?如果不是他出手相助,怕是这世上早就没有凤盈这么一人!”生生将泪退回眼底,凤盈眸光如刃,看向男子的目光无比锐利:“你只顾着自己,你可曾想过我?你可曾想过我的遭遇,我的痛苦,那段最灰暗的时光,若不是有他陪伴,我一人当如何熬过?” “盈儿……” “你可知我缠绵病榻,在鬼门关走上一遭的滋味?从小到大,我常常如此,是他将我从蚀骨的梦魇中救出,我委身于他又如何?”凤盈言罢,指着房门,沉声道:“出去!” “……”凤阗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作答。 “出去!”凤盈抬高音量,就听得极轻的开门声响起。 “小姐,您怎么了?”汲着绣鞋,披着外袍,侯谷兰揉着惺忪的睡眼朝凤盈的卧寝走去。 “……”凤阗看着眸光森冷的女子,又听得脚步声渐进,怕侯谷兰瞧见凤盈这衣裳不整的模样会生了别样想法,更会折损凤盈的清誉,当下只好退出,将门带上。 “大少爷?”侯谷兰被突然出现的男子吓了一跳,狐疑的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看向身上戾气未退的男子,心下顿时有了揣测。 “本公子来同盈儿说些话罢,这里没你的事,下去吧!”凤阗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而后一步一印,步伐沉重地离去。 “小姐?”侯谷兰低唤了声,想要确定屋内人的情况。 “没事,退下吧!”重重倒回榻上,凤盈看着被扯下的衣袖,唇角渐渐扬起,不知不觉泪湿了眼眶。 这世间最惧的便是试探,很多事情只有装傻充愣,才能维持明面上的圆满,可她偏偏要去试探,将二人间的窗户纸一点一点划开。 她的判断没有错,她只是大哥手中的一枚棋子,只不过大哥还是疼她的。 疼她?凤盈吃吃地笑着,唇角的弧度带着无尽嘲讽。 如果是真心疼爱她,就不会以她为棋,就不会将她生死置若罔闻,现下打着疼爱她的旗号,不过是想顺势而为罢了,给自己心底一个交代,好叫自己觉得对她已然尽力,而不是心存亏欠。 “凤盈,你还在痴妄什么?”捧着被扯下的袖子,凤盈逼退眼角泪花,喃喃道:“多希望自己痴傻点,只瞧见大哥的关切,而不是一眼洞穿他关切下的真正心思。” 侯谷兰怔怔站在外头,听得屋内似有闷声呢喃,但却听得不真切,当下不免心生忧虑。 大少爷到底跟小姐说了些什么?该不会是吵架了吧?侯谷兰越想越觉不妙,顾不得将鞋穿好,一溜烟儿朝逍遥轩跑去。 “游宏图,游宏图……”侯谷兰一面跑一面喊着游宏图的名,一不小心绊了个趔趄,两只鞋全掉了。 “有事?”左数第二间房门被推开,游宏图虽方醒,一双上斜眼半阖着,但眸中却是一派锐利清明。 他鬓发松散,三缕白发垂落在眼前,看着颇有一股子不羁侠士的味。 “游宏图!”光着脚奔到他面前,侯谷兰压低声音道:“游宏图你快想想办法,小姐好像和大少爷吵架置气了,方才谷兰被小姐的呵斥声惊醒,可赶到时恰巧大少爷将小姐的房门关上,而小姐又不肯让谷兰进去。” “大少爷?”入鬓飞眉一挑,游宏图看着面色焦虑的侯谷兰,思绪清晰地问道:“方才你可有看清大少爷的神态,还有小姐,她屋内可有动静?” “大少爷身上一股子凶煞之气,瞧着很是骇人,至于小姐屋内……”侯谷兰低眉思索着,忽的灵光一闪,笃定道:“小姐在一人独自喃喃着什么,不过谷兰没有听清。” “听你这么一说,当是大少爷和小姐吵架了无疑!”半倚着门栏,游宏图眺望天上繁星,眼中疑惑渐浓。 如果一开始只是揣测,那么现下他可以确定,小姐在提防着大少爷,所以才会将事情交给他和白芷暗中处理,为的就是不叫大少爷对她知根知底,只是,这是为什么呢? “游宏图,你说我该怎么办?”扯了扯他的衣袖,侯谷兰面上满是忧色:“我觉得大少爷好恐怖啊,他身上那股子煞气,浓烈的骇人,根本不像是一个书生身上能散发出来的!” 这般说着,侯谷兰兀自喃喃道:“游宏图,我总觉得大少爷这人可怕得紧,且他对小姐根本就不好,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柔和,不像个兄长,反倒……反倒……” “反倒像是个父亲!”游宏图接过他的话茬,显然也感受到了凤阗与凤盈之间关系的微妙。 “你也这么觉得?”侯谷兰眼前一亮,后知后觉的发现将话题扯远了,当下连忙道:“小姐现下心情不好,我口拙,不知该如何劝道,你可有好的法子?” “好的法子没有,好的人选倒是有一个。” “白芷姐姐?” “不!”这般言罢,游宏图摇摇头,将心中想法否定掉:“白芷姑娘现下与二少爷在一处,且有了身子,还是不要惊动她的好!” “那……”侯谷兰实在没辙了,可一想到凤盈可能的伤心模样,当下万分焦虑。 “能劝动小姐的无非那么几个,可惜了,都不在,所以你还是将鞋穿好,回去睡吧!”游宏图言罢,也不给她多说的机会,“吱呀”一声将门关上。 “哎……”侯谷兰被关在外头,却也无心发火,心中思付着能劝动凤盈的有几人。 凤阗?他是惹恼凤盈的罪魁祸首,当然不可能;白芷?她有了身子,行动不便;柳宗?他现下不在洛阳,鞭长莫及;慕容南宇?是了,六王爷! 看了眼被她丢在地上的鞋,侯谷兰匆匆上前踢上,施展轻功朝六王府行去。 第287章 一笑泯恩仇 “侯姑娘这是要去哪?”清寒之声从背后传来,侯谷兰踏在碧瓦上的脚一僵,整个人顿在原地。 院落之下,凤阗微仰着头,看向侯谷兰的眸光清寒,掩住眼底的怒色。 “奴婢见过大少爷!”从屋顶上跃下,侯谷兰规规矩矩地朝凤阗行礼。 如果说对凤盈是敬,那么侯谷兰对凤阗便是惧,他身上的清寒之气灼灼,每一个神态动作都气势逼人,叫她不敢抬头去瞧,更不敢去在明面上违背。 “子时将过,侯姑娘缘何在此徘徊?”语气虽是疑问,但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正因为如此,才更叫他发恼。 “谷兰……谷兰……”侯谷兰低垂着脑袋,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虽愚钝,却知晓现下不是说实话的时候,毕竟大少爷与小姐吵架乃是凤府私事,她去将六王爷请来未免不够妥当。 “若是没事便回去歇着吧!”凤阗大手一扬,示意她回偏院好生待着。 “谷兰……”双手无措的绞着衣袖,侯谷兰不知该怎么办。 现下小姐心情不佳,无疑是需要人宽慰的,可…… 抬眼看向那眸光清寒的男子,他眼底的浓浓寒气叫她心惊,当下只好点头应下:“是,大少爷!” 直到侯谷兰消失在院子的拐角,凤阗这才沉着脸回过头,眸光投落在绿叶浓盖的梅树上。 “凤阗,你都瞧见了!”拨开一枝梅枝,慕容南宇一袭碧翠,浑然与梅树融为一体。 “……”凤阗眸光沉了沉,恢复了一派镇定的模样:“慕容南宇,你到底想怎么样?” “本王不想怎样,本王就像同盈儿好好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男子,慕容南宇眼中浮现一抹笑,轻轻浅浅。 月华下的他就像个温润缥缈的仙,但落在凤阗眼中,他便是食人的魔,恶毒,凶残,诡谪,就是凭着那无害的气度,叫人防不胜防。 “六王爷!”凤阗拱手,犹豫半响终是道:“下官有一事相求,还望六王爷能看在多年情分上帮下官一把!” “你既说的多年情分,就无需这般见外!”话虽是如此,慕容南宇却没阻拦对方的打算。 “下官想请六王爷不要叫盈儿晓得你我三人间的关系,不要叫她晓得自己的生母是谁!”说到“生母”二字时,凤阗眼中闪过一抹苦涩。 霜煞说的没错,木已成舟,既然他们二人已经发生了关系,他便是放弃大局又能如何,倒不如速战速决,将所要尽数收入囊中,这样也能很好地掩盖一切,叫盈儿享受万般荣华。 “这点本王倒是可以答应你,我们三人间的关系本王不会说,至于凤子莹,本王更不会提及!”从梅树上跃下,转瞬间来到男子面前,慕容南宇一手搭着他的肩,眸光中满满的情谊:“凤阗,你我二人亲如兄弟,有盈儿这么一层关系在,更是亲上加亲。” “……”凤阗看着他眼中那份情谊,不由觉得好笑。 “你该恨凤子莹,本王亦恨她给本王带来的屈辱,我们二人联手,除了志趣相投,不也是有着这一层面上的关系吗?”慕容南宇淡淡言罢,轻拍着他的肩,不急不缓地补充道:“你是本王的左膀右臂,本王自是不会亏待盈儿。” “呵!”不会亏待?凤阗眸色一沉,唇角的笑万般讥讽。 他对盈儿的宠爱才是世间最毒的毒药,直叫人万劫不复啊! 往日盈儿多么听话,就那般静静地跟在他这个做大哥的的身后,或研习武艺,或捧卷翻阅,遇上不懂的便向他请教,他叫她不要去触碰的,她都会规避开,可现下…… 将凤阗的悲色尽数收入眼底,慕容南宇摇摇头,似分外不解道:“凤阗,你当高兴才是,笑个,不然,本王怕是会心绪不宁,你也晓得的,本王每每心情不佳,便会忘性极大!” “你……”凤阗猛然抬头,对上的双眸平稳无波,如果不是他唇角若有似无的诡谪的笑,他根本无法瞧出那威胁意味浓烈的话是自他口中溢出的。 “六王爷,你变了!”数月前他们在南疆把酒言欢,还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没有地位身份之别,可现下,他是在用自己的身份和凤盈来压他啊! “本王之所以变,是因着你凤阗先变的!”慕容南宇话里有话,然而对方并没有听出,他也不打算叫对方听出。 “凤阗,莫要这般绷着脸,这样本王看了心里不舒坦!”手按在他的肩上,慕容南宇半威胁道:“笑个,本王还是喜欢你高兴的模样,你与盈儿是兄妹,笑起来相当,都能叫人看着心里舒坦!” 他三句话不离凤盈,凤阗大手在袖中紧握,唇角牵强地扯起,咧出一抹笑。 “俗话说得好,一笑泯恩仇,我们这件事便这么过去了!”满意地拍拍他的肩,慕容南宇转身朝偏院走去:“你放心吧,本王会替你好生安抚盈儿的,不会叫你们兄妹两生了嫌隙!” “……”眼中寒光迸溅,凤阗闭目,一派淡然道:“那就多谢六王爷了!” “爷!”慕容南宇前脚一走,后脚便有一黑衣人走出,那黑衣人身上挂着星虫状的香囊,眼神诡谪莫测。 “你回去告诉夫人,就说本公子答应按照她所言行动!” 凤阗话落,黑衣人消失在浓郁夜色中。 脚下青瓦不断后退,忽的步伐顿住,黑衣人警惕地看向四周。 “主上,微臣已造了幻象,您大可揭下她的面罩!”闲云看着脸颊高高肿起的女子,她眼底一片清冷,无喜无悲。 看着怔在原地不动的黑衣女子,凤盈上前,手抚上她腰间星虫状的香囊,忽的勾唇,笑得无邪:“这是什么东西?” “南疆皇族至宝,只有最贴身的暗卫和皇室之人得以佩戴!”闲云言罢,低垂下头,不去瞧她的反应。 “揭下她的面罩本小姐也未必认得!”眸光投落在院中那身无华白衣上,凤盈朱唇微启,冷凝道:“吩咐余老,凤朝的太子殿下叫他做些什么,他都照做,其余事件,本小姐会另行通知!” “是,主上!”闲云应下,二人缓缓离去。 “嘶!”黑衣人按着太阳穴,狐疑地四下看去,周遭静悄悄的,可她为何突然顿下脚步呢? 心中虽有不明,但一想到凤阗想通了,不免觉得欢喜,当下匆忙回去禀报好消息。 第288章 会将秘密查出 东方泛起了一抹白,微微的亮光并没能将浓郁的夜色驱散,只能瞧见投落在窗上的树影模糊几分。 手按着高肿的面颊,凤盈趴在榻上,面目极为清冷。 慕容南宇坐在榻边,指腹勾起一团药膏,为她将手上的青紫掩去。 两人皆是不言,屋内静悄悄的,连呼吸都带着一缕尴尬。 忽的,凤盈将脸偏过,身子没有半分动弹,似睡了过去。 “盈儿!”伸手将他捞入怀中,慕容南宇无比心疼道:“是本王的不是!” 他不该将真相撕开,不该故意在她身上布下痕迹,不该叫她看清凤阗,是他的错,是他不该! “……”紧咬着唇,凤盈微微抬眼,泪迹早已布满她的面颊。 泪水从唇边滑落,混合着朱唇上溢出的鲜血,看起来凄凉无比。 “难受便哭吧,在我面前,你又何须逞强!”轻抚着她的背脊,慕容南宇只觉心都要碎了。 她是那般坚强的女子,可接二连三的打击,叫她如何承受得住,要是换做常人早就崩溃了。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凤盈终是低咽出声,身子一下下轻颤着,看起来好不可怜。 “恩,本王晓得!”轻抚着她的背脊,慕容南宇并不意外于凤阗的另一层身份。 “慕容南宇,你什么时候晓得的?”仰头看着面色沉痛的男子,凤盈终是忍不住开口发问。 “你当本王当初为何放过他,就是因着抓他时觉出他的另一层身份!”他和凤阗认识了太久,且关系太亲密,所以他细微的动作习惯他又如何能不晓得。 “你当初为什么不一剑杀了他?”凤盈咧唇,笑得分外苦涩。 如果他杀了她大哥,就不会有柳城的瘟病,不会有后来的一切,只要他杀了她大哥,一切计谋便能不攻自破。 “因为他是你最敬爱的大哥,也是本王数十年来的手足好友啊!”慕容南宇轻叹一声,幽幽道:“你大哥他并非无情之人,他心中有你这个妹妹,否则不会那般用心,只不过,他肩上背负的东西不比本王少,他也很难!” 如果凤阗真是一个冷血之人,就不会叫天衣公子一行救了千虎,他还是顾念着兄弟情义的。 “我最敬爱的大哥……”凤盈低喃着,看慕容南宇的眸光多了几分柔软。 “怎用这种眼神看本王?”慕容南宇含笑凑近:“可是感动的打算以身相许?” “噗嗤!”凤盈被他一副厚颜的模样给逗乐了,伸手将他的脸推开,嗔道:“不要脸!” 她心中本觉得无比亏欠,他已经为她做了太多,她根本还不起,可被他这么一说,心中负担顿时小了不少。 “无事,他心中有你,做事会留三分的!”手心疼地抚上她的面颊,慕容南宇眉心隆起,很快又舒展,不叫她瞧见。 她面上泪珠残存,嘴角的笑有些许牵强,尤其是那干涸的血迹,看着叫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拔开,好叫她透过他的心思瞧清一切真相。 “南宇……”眸光落到他身上,凤盈叹了声,无力的趴回榻上。 她想问他的,问他事情的前因后果,可她晓得他不能说,他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她不该再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你想知道什么?”手抚上她的脸,慕容南宇某光沉沉地凝视着她。 他对凤阗存了几分试探,可他没想到凤阗会对凤盈动手,在他记忆中,凤阗对凤盈的关切可谓是无微不至,哪怕她做错事也不会对她大声,更别说是动手了。 除却将凤盈当做棋子这点外,凤阗对她绝对是一等一的好,那种疼爱超越了兄长之情,更像是一个父亲对待女儿。 “不想知道什么!”凤盈摇摇头,没有去为难他:“本小姐可是个厉害的,会自个将秘密查出!” “是,凤小姐是个厉害的!”将脸埋在她肩窝处,慕容南宇亲昵地环着她,在她耳畔喃喃道:“你怎这般为本王着想呢!” 知他不能说,所以哪怕心中万千不明,她也能忍着,自己亲手去将迷雾拨开。 “南宇,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这些事情我自己做是理所当然,由你告诉我则是帮忙,我不想你肩上再多一份莫名的责任!”凤盈言罢扯过一旁锦被将二人一同盖着。 两人间的亲昵她已经习以为常,这般被他抱着,她不仅不会反感,反倒觉得分外安心。 “恩!”慕容南宇闷声应着,手穿过她的腰际,将她整个人捞入怀中。 他双眸紧闭,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南宇?”凤盈唤了他一声,没能得到回应。 “慕容南宇?”伸手戳戳他,对方只是从鼻腔中哼了声,抱她的手紧了紧,没有搭话。 “南宇,等事情都过了,你能带我去看一次海吗?”书卷上的汹涌波涛,还有画册上的一片碧蓝,都叫她无比向往。 海纳百川,不知那碧蓝一片能否将她纳下,将她身上的烦忧尽数涤去。 “本王不仅能带你去看海,还能带你乘船,只要你愿意!”只要她愿意,将手头的事情了结后,他愿带她踏遍尘世间,带她去她所喜欢的宁静处,看云海翻涌,看碧波荡漾。 “你见过海吗?”下巴抵在他的胸口,凤盈眼中满是好奇。 她应当多问些话,多说些未来的事,这样才好把眼前的悲伤弃在身后。 “见过,很漂亮,尤其是海天交接处,同样的蓝,几乎分不出你我!”慕容南宇说着,朝她勾唇,露出一抹浅笑:“很快你就会瞧见了!” 不出一年,这洛阳就会易主,所有事都在他的预料中,除了她的心思、选择。 “太好了!”静静地趴在他的胸口,凤盈脑海中飘忽着浮现许多画面。 为了那片蔚蓝,她也当努力朝前。 偷偷拿眼看向已然闭目浅眠的男子,凤盈莞尔,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倾慕。 她会帮他的,他心中的沟壑,哪怕是无尽深渊,她也会帮他。 “睡吧!”感觉到她的目光,慕容南宇一手轻轻压在她腰上,另一手则挠着她的掌心。 倦意袭来,眼睑颤了颤,凤盈闭起双目。 第289章 打报告 “小姐,小姐!”辰时一到,侯谷兰便急不可耐地上前敲门。 她在屋外守了整整一宿,虽然整夜没睡很是疲乏,但一想到凤盈现下情况不明,困倦之感便抛诸九霄云外。 “恩?”屋外的嘈杂声入耳,凤盈抬了抬眼皮,没有动弹。 “小姐!”得了屋内人的回应,侯谷兰欲推开房门,可手伸到了空中,又生生定住。 “有事?”她卯时才入睡,现下辰时,恰好睡了一个时辰,疲乏得紧。 身子一翻,手扑了个空,凤盈皱了皱眉,这才睁开眼。 “嘶!”面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神识清醒了几分,便见男子正一脸认真地为她上药。 他应当是方从王府赶回来的,手上拿着的膏药并非侯谷兰所炼制,只是他是何时回去的她便不清楚了。 “小姐?”听到屋内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侯谷兰再也克制不足心中焦虑,猛然将房门推开。 她没头没脑地冲了进去,在瞧见屋内景象后一愣,捂着脸又退了出去。 “当真是个糊涂的!”凤盈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 侯谷兰在屋外守了一夜她是晓得的,那一片忠心她能瞧见,只是昨夜压抑的低泣叫她嗓子不适,话一多说便会泄露她的悲伤,所以便没有将她支回屋内。 “她是你的大丫鬟,大丫鬟当是贴心贴肺的,叫她瞧见又能何如?”慕容南宇摇摇头,拿出一颗药丸递到她面前:“服下吧,对你嗓子好!” 昨夜如果不是他强行入的屋内,她估计不打算搽药了,就放任面颊高肿着,然后将自己关在屋内,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再出去见人。 “丢人!”凤盈言简意赅地答罢,仰头将药丸咽下。 她已经十岁有七了,按着其他女子的生活轨迹,此时已当是人母,哪有十七的女子还被父兄教训,当真是丢脸得紧。 “你怎就这般争强好胜呢!”慕容南宇摇摇头,将瓷瓶揣入怀中,转身便要离去。 “你事情还没做完呢?”凤盈忽的出声,在他转身之际平躺,将双手摊开:“谷兰被你‘吓跑’了,没人帮本小姐宽衣!” “你……”眼底有火光亮起,慕容南宇似笑非笑地睨着榻上等待侍候的女子,扬眉道:“当真?” “本小姐同你闹着玩呢!”双手收起,凤盈朝他咧嘴,一副乖乖的模样。 “你现下身子尚虚,若是不愿出去便叫人送早膳进来,总之早膳一定要用!”慕容南宇言罢,在她越发揶揄的目光中离去。 “呵呵!”凤盈扬唇,目送男子从窗户跳了出去,眼中笑意渐浓。 “扣扣!”敲门声响起,凤盈晓得屋外的是谁,当下便应了声“进”。 “小姐好似心情很好!”端着面盆入内,侯谷兰贼头贼脑的四下张望,在瞧见慕容南宇走后颇为懊恼地叹了声。 要是她不那么鲁莽就好了,小姐与六王爷难得的清净独处,竟然叫她给破坏了,她当真是不长眼得很! “就不必侍候本小姐洗漱了,叫白筠做些药膳来,本小姐饿得紧!”凤盈拂袖,见侯谷兰呆立原地不动,只是一瞬不瞬地瞧着她,当下提高音量:“谷兰,不必时候本小姐洗漱,出去吧!” “小姐……”屋内药香盈鼻,侯谷兰在医术上颇有造诣,又怎会不知那药是作何用的。 原本她还有些不明情况,可当看到凤盈面上未完全消退的红印后,整个人愤怒得几近失控。 她目光太过炙热,凤盈抬手,不着痕迹地将左脸掩上,淡淡道:“出去吧!” “小姐,是六王爷……”侯谷兰呐呐言罢,忽然想起方才推门而入时两人间的平和,当下顿悟,咬牙道:“是大少爷!” “你不必管这些,出去吧!”疲惫的摆摆手,凤盈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结。 “是,小姐!”将面盆一放,侯谷兰压下心头怒火退了出去。 出了房门后,她并没有去柴房找白筠,反是朝明萃苑直奔而去。 可恶的大少爷,打了小姐竟然还阻止她去找六王爷,如果不是六王爷自己前来,小姐定然闷声不吭的窝在屋内。 这般一想,侯谷兰就恨得直咬牙。 明萃苑内,白芷躺在贵妃榻上晒太阳,一旁的凤陟细心地为她盖上一条薄毯。 “彦之,身子还不足两个月呢,没那么娇贵!”感受着身上的温暖,白芷莞尔,笑得分外恬静。 “为夫问过御医了,他说前三个月要格外小心!”手轻轻搭在她的小腹上,凤陟心中是无限盼望。 这是他的孩儿,他不曾娶妻,从未料想过成为人夫该是何种模样,没想到现下他身侧不仅有了美娇娘,更是即将成为人父。 “白芷还未过门呢!”白芷面上一燥,偏过头不去看他。 “爹没再逼着为夫娶那大官家的千金,想来只要再从中努力一把,婚事便能告吹了!”说到此事,凤陟眼中神采奕奕,满怀期翼道:“届时我便能八抬大轿将你迎进门了!” “彦之,凤丞相也是为了你的官途着想!”白芷眼中闪过一抹酸涩,可她面上挂着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显得平和:“眼看再用两次药你的腿便能完全好了,到时皇上势必会再启用你,这么一来,你便可以再与拓跋清一决雌雄了!” 与拓跋清大战那一败使得凤陟双腿残疾整整三年,被人轻视,嘲讽,他是个男儿,自然好面,如果能与拓跋清一战,他定求之不得。 “白芷,为夫并不喜欢过那种血腥杀戮的日子!”凤陟言罢,包住她柔软的小手:“为夫只喜欢营商,你可会觉得为夫胸无大志?” “不会!”白芷连忙摇头,眼中满是光亮。 她并不希望他对过去的输赢计较太多,如果他去征战,她会非常忧心,等小姐的那三年已经叫她怕了,她不想再等,再等她的夫君,那样只会叫她更为牵挂惧怕。 “你不嫌弃为夫便好,为夫既不求官途,就不会娶那女子!”将她额前碎发撩开,凤陟在她额际印下浅浅一吻。 “二少爷!”侯谷兰跑入明萃苑中,在瞧见二人的亲昵后一怔,慌忙转过身去。 “有事?”直起身子,凤陟恢复温雅的模样。 “二……二少爷……”侯谷兰转身,捂脸的双手开了道细缝,见二人已然分开,这才正色道:“二少爷,谷兰要打小报告!” “哦?”听她这么一说,凤陟不由好笑道:“和宏图吵架了?” “才不是他,谷兰要打大少爷的小报告!”凤盈愤愤罢,不待她将后话说完,便听得身后传来清寒的声音:“二弟,可要一道出去走走!” “大哥你来得正好,这小丫头要说你坏话!”因着凤阗在他们兄妹中的威望颇高,且行事一向完满,凤陟只以为他吓到或凶了侯谷兰,当下不甚在意地开着玩笑。 “是吗?”眸光落在侯谷兰身上,凤阗眉角一抬,神色分外不悦:“白筠有事出去一趟,你身为盈儿的大丫鬟不侍候她洗漱,跑来二少爷院里聊天,当真是没规没矩!” “我……”见他恶人先告状,侯谷兰恼了,正欲说些什么,但很快被打断。 “谷兰,快些去侍候盈儿吧!”凤陟以眼神示意她离去。 凤阗行事本就严谨,来凤府的第一日便瞧不惯侯谷兰的咋呼散漫,现下被抓了个正着,她要是没眼色快些溜走的话,可是要遭殃的。 “二少爷……” “谷兰,该交代的我都交代完了,快些去侍候盈儿吧!”白芷打断她的话,言语温柔地将她劝离。 “白芷,你最好记清自己的身份,盈儿是你的小姐,你是她的大丫鬟,‘盈儿’两字可不是你能唤的!”凤阗凉凉罢,引来两道不悦的目光,一道是侯谷兰的,另一道自然是凤陟。 “白芷谨记大少爷……”白芷欲起身,却被一只大掌按住,连带着口被捂住,不叫她说出轻贱自己的话。 “大哥,白芷她现在是我的妻子!”凤陟不加迟疑地纠正他的称呼:“盈儿是她的小姑子,且她们二人姐妹情深,这般称呼并未不妥!” “她只是一个丫鬟,当不得妻,你若是喜欢得紧便将她扶为妾!”凤阗言罢,也不管他是否同意便上前扯住他的胳膊,沉声道:“爹让你去见未来的妻子,对方乃是知书达理的千金,容貌秀丽至极,你会喜欢她的!” “大哥……” “大什么大,二少爷,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敬重。”侯谷兰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前将凤阗的手拔开,无视他清寒骇人的目光,咬牙切齿道:“昨天他动手打了小姐!” “什么!”凤陟一怔,旋即拧起眉头:“大哥,你怎么能动手打她?” “这件事我会同你解释,先同我回相府!”凤阗拂袖,将侯谷兰甩开,而后上前继续扯住凤陟。 他当真没料到侯谷兰一个区区丫鬟竟会这般胆大,当着他的面也敢将事情抖落出来,果真是被盈儿给惯坏了。 第290章 逼迫 “大哥,这是不可能的!”凤陟是习武之人,掰开凤阗的手并不难,三两下便挣脱了桎梏。 “二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妻一事可由不得你!”凤阗没再动手,而是将眸光落在白芷的小腹上,凉凉道:“爹说了,凤府就没有庶子先生的先例,不过为兄会帮你求情,现下你若不去……” 余下的话凤阗没有说,但态度却很明确。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横在白芷面前,凤陟只觉有些看不清自己眼前之人。 他依旧俊逸清寒,只是对门户对等越发偏执,俨然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模样。 “为兄是为你好,士农工商,你莫要舍本逐末!”凤阗言罢转身,阔步走到院门口,而后顿住:“我数三声,你若不走,白芷腹中的孩儿为兄也保不住!” “你……”凤陟气急,却又被对方抓住七寸,当下不由有些踌躇。 原本在他心中凤相的形象是高大伟岸的,可自从瞧见他对待凤盈的态度时,才知其心性薄凉。 现下他与白芷有了感情,就算入相府亦是不从,只怕对方会来阴的,万一叫他与那女子生米煮成熟饭,岂不是推脱不得。 而他若是不去,便是在明面上拒绝了,怕是对方真有可能对白芷下手。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明着来凤府的戒备自是不怕那些下九流的功夫,但对方要是来阴的,他们可就防不住了。 “一……” “二……” 凤阗拖长了音,他能感受到有脚步声不断靠近,沉重、迟缓。 “大哥!”清冷的女声响起,旋即是一抹水蓝色出现在明萃苑内。 “盈儿!”凤阗最先瞧见女子,然,对方只是越过他,没有一丝停留。 “盈儿!”见到来人,凤陟面色不由沉了下来。 她来了,她终究是来了,虽然没能查出相府和三王爷之间到底有着什么关联,但他清楚地晓得,凤相的目标不仅仅是他,最主要的是要引凤盈上钩。 “二哥,嫂子没事吧?”凤盈说着,闲适地坐到贵妃榻榻沿,手执起白芷的柔荑轻轻按捏着:“别听二哥那套总躺着,这样对身子不好,前三个月虽要小心,但也得多动动!” “……”被忽视的凤阗眉头拧起,眼中神色分外复杂。 他心知凤相的盘算,让凤陟娶不爱的女子是假,将凤盈引入相府是真,他为了不叫她跨入虎穴,趁着她今日面上有伤不宜出门,特地来明萃苑抓人,为的就是叫凤陟与那千金小姐生米煮成熟饭,没想到,她竟然顶着面上的巴掌印出来了。 她重情义,要是叫她晓得凤相的盘算,必然又是奋不顾身,他不希望她这般。 “小姐,白芷……” “哎,你忘了我之前所言了?”凤盈言罢伸手朝伸出男子的胳膊上用力一拧。 “嘶!”凤陟倒吸一口冷气,整张脸几乎皱在一处。 他当真没想到,凤盈下手可是真狠,她本就神力,这般用力一拧,几乎要将他胳膊上的肉揪起。 “小姐……不,盈儿,你快些松开彦之!”急急起身护住心仪的男子,白芷因为动作过猛,当下险些没能坐稳。 “小心!”长臂一伸将女子勾住,凤陟蹙眉,抱怨道:“盈儿,她现下有身子,你莫要吓她。” “哎!”凤盈长叹一声,哀怨的抱住一旁的侯谷兰,喃喃自语道:“谷兰啊,本小姐可就只剩你这么个不偏心的了。” “小姐放心,谷兰日后不嫁人,谷兰守着小姐。”腰被搂住,侯谷兰先是一怔,随即唇角高高扬起,嘴几乎要咧到耳根。 “盈儿别闹,白芷都羞成这样了你还揶揄她!”凤陟对白芷宝贝得紧,一瞧见她满脸羞愤,当下便护起妻来。 “彦之,盈儿是想叫白芷将习惯给改了。”白芷有些心疼男子,想检查他手上伤势,可又怕被揶揄得更厉害,当下只能被他揽着不动。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一大早便腻歪成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了!”凤盈摆摆手,不待二人解释便起身朝院外走去。 眸光投向在院门口站了良久的男子,凤盈不急不缓地开口道:“大哥不是谈不下来吗?盈儿去跟凤丞相谈,相信他现下很想瞧见我。” 她语气淡漠得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她口中所言之人不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而是一个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凤阗看向她,半响,徐徐道:“这件事你管不了!” “大哥,你太久不在洛阳了,凤丞相现下是什么想法你摸不清的!”凤盈眼底一派清明,语气也很是轻松,除却她面上那淡淡的指印,根本瞧不出他们昨夜生了嫌隙。 “盈儿,此事与你无关!”凤阗握住她的皓腕,见她没有抵触,当下松了一口气。 他将她带出明萃苑,凤盈也没有挣扎,就这么顺从地跟在他身后。 行了良久,直到走入了无人烟的墙角,凤阗这才松开她,压低声音哄劝道:“盈儿,昨夜之事是大哥的不是,大哥不该动手打你!” “大哥要真心觉得歉疚,就帮帮二哥!”扯住他的衣袖,凤盈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将左脸偏到他面前,委屈道:“你自己瞧瞧,我昨夜末了最好的药,到现在还留有印子,你不补偿我太说不过去了!” 见她一副富有生气的模样,凤阗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得顺着她的话道:“盈儿说得极是,盈儿说得极是!” “那得补偿吧!”小手一摊,凤盈耍起了无赖:“我不管,你要是不帮二哥我就……我就……” 凤盈重复了半天,想不出该如何耍赖,当下只能不断晃动他的衣袖,一面撒娇一面恫吓道:“我不管我不管,你要是不帮二哥我就在你身上画乌龟,在你衣服上印鞋印,我要叫你天天出不了门!” “行行行!”被她晃得晕了,凤阗眼中浮现笑意,连声讨饶:“凤女侠,大哥知错了,大哥一定尽力帮你,一定!” “只是尽力吗?”小脸一扬,凤盈眼中满满的威胁:“你应当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要是这门亲事不退,你替二哥娶了她!” “你……”凤阗无奈地摇摇头,像儿时那般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放到矮枝上,二人平视,四目相对。 “大哥,我心中晓得你虽有门户之见,却不是偏激迂腐之人,凤丞相的目的你也能猜到大概,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说二哥和白芷。”见他眸光有所变化,凤盈再接再厉道:“可你晓得吗,白芷在我心中就像是亲姐妹般亲,她有心仪的人我会失落,可更多的是欢喜,比她还要欢喜,于我而言,她配得上世间所有的好男儿。” “……”眸光闪了闪,凤阗微微抬头,避开了她晶亮的目光。 她的心思太过玲珑剔透,别人观皮,她瞧骨,许多事情她都能一眼瞧到本质。 是他以往将她护得太好了,还是她的内心本就无比强大,为什么现在的她还是那般顾着她人,她就不会自我保护,将自己蜷缩起来吗?她就不会怨吗? “大哥。”轻轻地环住他,感觉到男子的推拒,凤盈手上力道加大,就是不愿松开:“往日你在洛阳时,你总会替盈儿扛着,可现下盈儿能独当一面了,你就要撒手了吗?你为什么不能再帮盈儿扛一扛呢?” “……”眼底的寒气渐渐消散,忽的迅速聚拢,凤阗不带一丝情感道:“你不是有六王爷帮你扛吗?” 她对慕容南宇的感情当真叫他心伤,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妹妹,最终禁不住男子的千般诱哄,现下在她心中,只怕慕容南宇的地位要高于他吧。 “大哥,你们二人是不一样的。”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凤盈悲戚道:“你不知,当初盈儿被推下悬崖,是被他救的盈儿,你不知,他次次都在盈儿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你不知,你不在的时候,盈儿在他身上瞧见你的影子。” 最后一句话直直击中凤阗的心,他神色缓和几分,却依旧不能理解凤盈的行为。 “大哥,他是你最好的兄弟,盈儿选择他是因着相信你的判断力和眼光。”凤盈低声呢喃着,眼底的光却是一派清冷漠然:“当时盈儿并不喜欢他,可他很照顾盈儿,真的就像大哥一样……” 她在他胸口回温着同慕容南宇的一点一滴,一字一句,宛如利刃,生生将他的心剜得破碎血淋。 因着那男子给她的照顾像他这个做大哥的啊,因着那时她在最困难的时期啊,因着那男子拿性命爱她啊……这一桩桩,一件件,本是可以制止的,本是不会发生的,可就因着他的私心,才叫她陷入泥潭之中。 凤阗神色无比痛苦,却不知那紧搂着他的女子神色淡然,没有一丝温情:“很小的时候大哥就告诉盈儿,只有比你对盈儿要好的人才值得托付,现在盈儿找到了,大哥为什么要反对呢?” “昨日是大哥同六王爷生了嫌隙,大哥太生气了,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下接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肩,凤阗眼中满是无奈。 事已至此,他再怎样努力都无法将他二人拆开,且昨日他对她动了手,她又是被慕容南宇给劝回了的,他现下要是再反对,只会将盈儿越推越远,趁她还听他这个做大哥的,他只能放任之,而后伺机一点一点将她拉回。 第291章 看得通透 转眼过了三日,一个消息在洛阳城内不胫而走,那便是凤相府的二少爷双腿奇迹般痊愈了。 “听说了吗,凤相府的二公子凤陟能站立了!” “可不是嘛,不仅能站立了,还有了美娇娘伴在身侧。” “美娇娘?不过是个丫鬟罢了!”一路过的人闻言,露出蔑笑:“也不知那凤二公子是如何想的,莫说是他双腿痊愈了,就是他坐在轮椅之上,凭着他凤相府二少爷的身份,要娶怎样的女子没有!” “这你就不懂了吧,据说那白芷姑娘是凤小姐的大丫鬟,凤小姐出征之后奉命照顾凤二少爷,那白芷姑娘当真是个贴心的,对凤二少爷无微不至,御医都已经诊断了凤二少爷的双腿无药可医,可她愣是三年如一日地坚持啊,现下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凤二少爷双腿可行了!”那人说得生动鲜活,好似在场瞧见那般,绘声绘色道:“你想想,孤男寡女的,又都正值年轻,男的俊逸有为,女的温柔似水,自是互生爱慕。” “只是这白芷乃是丫鬟身啊!”路过之人捋着胡子,显然也被白芷的坚持所打动。 “丫鬟之身又如何,你想想,凤小姐是个重情之人,当初为替兄报仇披挂上阵,可见这兄长在她心中地位颇高,也是个重情之人。”那人说着啧啧赞道:“凤丞相给凤二公子许的小姐真心不差,花容月貌的,凤二公子愣是不肯,只愿要白芷姑娘一人,当真是一至情至性的男子啊!” “是啊,这世间如此至情至性的男儿当真不多!”路过之人点头应和,不住地惋惜道:“只可惜了,凤丞相肯定不愿意要个丫鬟做儿媳。” “就是因着她是丫鬟,凤二少爷非她不娶才显得可贵。” “……” 议论声越来越大,不一会又有新人加入,七嘴八舌的说着白芷同凤陟的感情,一个温柔如水,体贴入微,一个至情至性,重情重义,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路过之人瞧见这般盛景,当下添油加醋又是一番议论,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行了不远,男子拐入小巷中,又飞身入了一间大院。 他轻巧的避开巡逻的侍卫,可见其对这间大宅的地形很是熟稔。 约莫绕了半刻钟,男子纵身而下,朝那抹立于树下的宝蓝色恭敬行礼:“六王爷,一切皆照你的吩咐办妥了!” “很好!”慕容南宇点点头,对对方的办事效率很是满意。 “六王爷,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待人走了,凤盈轻轻肘了他一下,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这并非本王一人所成,凤阗在其中帮了不少忙!”慕容南宇就事论事,并未将全部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这个我晓得!”凤盈点点头,却是不愿再提及那男子。 “盈儿,有些事情,看得太通透未必是好事!”揉揉她的脑袋,慕容南宇眼中尽是宠溺:“凡事多往好处想想。” 他是在安慰她,凤盈晓得,却也没点破,只是点点头,算是应承了他所言。 看得太通透确实不好,有些所谓的幸福完满不过是建立在自欺欺人上的。 抬手折下一片叶,轻轻罩在眼上,凤盈微微仰头,唇角咧出一抹笑:“六王爷可知武艺高强的一大好处?” “武艺高强有许多好处!”将她障目的叶拿下,慕容南宇随手将叶片一丢,扯着她朝幽径走去。 “那你倒是说说,本小姐心中的好处是什么?”任由他牵着她的手,凤盈迈着大步,背脊挺得笔直,此时的她若非身着女装,只怕会叫无数人认成男儿。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因此你不会叫一片树叶将双眸遮蔽,就算被完全盖着了,只要你双目睁着,给你一丝光,你依然能透过那片树叶瞧见些许!”慕容南宇答罢,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盈儿当真是会阳奉阴违。” “谁阳奉阴违了!”凤盈白了他一眼,顺手捻下另一片叶,在手中轻轻甩动。 她方才应承了他所言,但心中却晓得自己无法将一件坏事往好处去想。正如她方才所说的,武艺高强的人是不会被一叶障目的,就像是心思剔透的人不会被表象迷惑般。 见慕容南宇没有搭话,凤盈一面走着一面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王府。 要说六王府她也来过数次了,只是实在太大,叫她至今没有走遍。 她并不喜欢慕容南宇府邸上的布局,雍容宏伟,与别家院落无差,甚至是比不上慕容南朝的府邸,起码他的府邸恢弘霸气,而慕容南宇的院落并没有展现出他的德行气度。 “六王爷的府邸越瞧越觉得普通。”凤盈言罢,拿眼去瞧神色不变的男子,忽的凑近几分,低语道:“不过太普通了,可就不对了,六王爷在‘普通’这点上把握得刚好。” 他的府邸整体瞧着并无亮色,可单拎出某些地方,又是极喜人的,像是一个中庸却有偏才之人。 他的伪装很好,可以说是细致到了每一处,每一处可以表现心思的地方,都叫他巧妙的避开了,在世人眼中,他实在太过神秘。 “盈儿亦是!”她的院落素雅清幽,虽然符合她喜静的性子,但并无展现心性处,敲人瞧不出其中名堂。 “所以说六王爷与本小姐是一类人!”他们是同一类人,在许多地方能够达成共识,除却经历和性别,她觉得他们二人几乎能够做到同步,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的心思不那么深沉。 慕容南宇挑眉,显然并不认同她的说法。 “对了,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呢?”眼看走的地方越发幽静,缭乱的杂草疯长一地,有枯死垂落的,还有柔嫩新长的,铺成黄绿交错的毯。 “白芷一事尚未完全解决。”慕容南宇淡淡言罢,便没再解释。 凤盈晓得白芷这件事甚为复杂,就算现下漫天飞的谣言可以遏制住凤相的动作,但世间久了,事件也就沉淀下来,届时没了风浪,二哥依旧要娶那一品大官家的千金。 二哥和白芷之间最大的阻碍便是相差悬殊的门户,若要完全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必须给白芷找个好身份。 “白芷一事我会同季大人商量,他待我甚好,对白芷也颇有好感,相信他会愿意帮我这个忙。”她同季大人算得上是忘年交,拜托季大人认下白芷这么个义女,他定然会同意。 “你觉得以季大人的身份能够压得住凤丞相?”慕容南宇笑笑,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轻轻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继续朝前。 第292章 斗法 凤丞相在洛朝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单就身份而言,几位王爷是要高于凤丞相的,只是他为官数十年,又清廉爱民,在朝中威望颇高,能完全压制他的,当真是挑不出一个来。 “压不住又如何,只要有了身份,再加上流言推波,管他凤丞相同不同意,直接将这门亲事操办了!”凤盈心知凤丞相地位甚高,但她可管不得这些,她能找到的人中,季大人是最乐于帮她的,且三品官员的义女地位也不低,再往上找,怕是没几个人愿意收一个丫鬟为义女。 “这不是凤盈凤小女娃吗!”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入耳,凤盈循声抬眼,就见破落的小院中坐着三人,一个白衣无华,另一个温雅如玉,自是她的两位哥哥,至于坐在最中间的老者,凤盈眼前一亮,欣喜地扭头看向慕容南宇。 “盈儿觉得这个可能压住?”慕容南宇双眸含笑,亲昵地垂头低问。 “这是当然!”凤盈连连点头,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 “南宇啊,你同这小女娃……”老者端起茶盏拨撩茶盖,却迟迟不饮,一双精明的眼在二人间流转,眼中笑意渐浓:“看来这传闻,确是属实的!” “民女凤盈见过国公大人!”凤盈小步上前,盈盈朝庆国公一拜,礼数周全,叫人无可挑剔。 “小女娃,快,到本公身边坐。”庆国公对凤盈很是喜欢,当下朝她招手示意她到身边坐着。 “谢国公大人!”凤盈也不拘泥,当下走到他身边坐下,地位倒显得比她大哥镇南大将军还要来得高。 慕容南宇徐徐上前,衣袍一撩,在庆国公右边坐定。 很快有丫鬟上前为二人送上茶盏和糕点,显然是早就约好了。 “南宇,你叫本公来此所为何事?为何将这小丫头一道带来了?”庆国公眼中精光奕奕,俨然是一直甩着大尾巴的老狐狸。 “国公大人,本王想请您老帮一个小忙。”末了,见庆国公一脸为难的模样,慕容南宇徐徐补充道:“本王绝对不会叫您老吃亏的!” “南宇,本公重回朝堂可是叫你害的,这还算不得吃亏?”说到“吃亏”二字,庆国公胡子都要翘了起来:“要不是本公被你忽悠了,现下还在府上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哪里会像现在这般整日被公务缠得脱不开身,连往日一分的乐趣都享受不到。” “……”闻言,凤盈抬眼看向慕容南宇,眼中是尚来不及掩去的诧异。 庆国公重回朝堂是因着插手了她府邸上的事,按着庆国公这般说,难不成是他授意庆国公帮忙的? “国公大人觉得吃亏了?”慕容南宇低笑着,看庆国公的目光带着几分揶揄:“国公大可是要本王将赠给您老的宝物一一列举出来,好叫在座各位评评理。” “这倒不必了,本公也不是不讲理之人,不会那般小肚鸡肠的去翻些陈年旧账。”一听他说要将宝物列举出来叫人评理,庆国公面色瞬间变得柔和。 “……”凤盈扯了扯嘴角,好半天才将笑意压下。 方才抱怨的是他,现下说不计较的也是他,看来慕容南宇在这上面花费了不少宝物。 “六王爷,白芷一事下官已同国公大人商谈好了。”在一旁安静饮茶的凤阗终于出声,面上带着喜色,手按在凤盈手上,轻轻地拍了拍,示意她宽心。 “当真!”凤盈看向男子,就见一旁的二哥凤陟点点头,当下大喜过望。 “凤阗的办事效率越发高了!”慕容南宇感叹着,眼底却没一丝笑意。 “原来你们都是为了同一个人前来,看来那叫白芷的丫头是个优秀的。”庆国公点点头,在感受到二人间气氛的微妙变化后起身,朝凤盈和凤陟道:“陪本公四下走走吧,这六王府本公至今未能好好走过。” “是,国公大人。”凤盈应承着,与二哥凤陟随庆国公离了这是非之地。 “六王爷,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三人前脚方离去,凤阗的面色便沉了下来。 他们二人早已商榷好,谣言由慕容南宇派人散布,庆国公这边则由他和凤陟搞定,可他却故意将凤盈带来,也不知他生的什么心思。 “庆国公脾气古怪,本王不是怕你搞不定吗!”慕容南宇徐徐言罢,端起茶盏细品其中滋味。 六王府的茶都是一等一的好,未揭盖已是香气四溢,如今他将茶盏打开,当下茶香盈满整个院落。 凤阗拿眼瞧着他,明知他的盘算,明知他是同庆国公商量好故意提起庆国公重回朝堂一事,但他却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二人斗法,自是将所能利用的尽数用上。 “是下官误会六王爷了,还请六王爷海涵!”拱手作揖,凤阗眼底恢复一片清寒。 侧目看向神色如常的男子,慕容南宇唇角勾起邪肆的弧度:“本王晓得你对盈儿好,白芷这件事,本王会多帮你同盈儿说些好话的!” 明明凤阗才是凤盈的兄长,明明他们二人有着最亲的血缘关系,偏偏到了慕容南宇口中,一切全变了。 虽然心有不甘,但凤阗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并没有错,在他失控的落下那一巴掌后,许多情感都变得微妙了,他现下必须尽全力将凤盈的心拉回,可对方显然很是了解凤盈,不着痕迹的帮助,点到即止的话语,还有帮他说话的架势,一切的一切,只会叫凤盈对对方的好感更甚。 “有劳六王爷了!”虚与委蛇凤阗手到擒来,当下敛起心神,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那日是我失控,打那之后,盈儿虽同我亲近依旧,但我总觉得与她隔了一堵墙。” “兄妹哪有隔夜仇,只要你不同她说本王坏话,你们兄友妹恭,自是一段佳话。”将茶盏置于唇边细品,慕容南宇很好地掩盖了唇角勾起的弧度。 与他斗法,凤阗自是一个好对手,只可惜了,现下并非他们二人在抢夺凤盈心中第一的位置,而是他与凤盈合演一出好戏给凤阗瞧。 第293章 为什么她得不到 离开六王府已是黄昏,二人并肩走在街道上,俊逸的容貌,相似又不同的气度,引来一众女子引颈遥观。 “白芷一事已然定下,过不了多久二弟应当就会与白芷成亲。”说到二人的亲事,凤阗眼底闪过一抹愁色。 “未免节外生枝,自是早些办妥为好!” 在凤府门口站定,二人还未道别,就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这是……”凤阗奇怪的朝凤府内瞧去,有些好奇是谁发出这般酣畅的笑声。 “球球,球球快过来,别跑到外头去!”悦耳的女声从凤府内传来,很快一只小黄狗从大门跑了出来。 “汪!”那狗朝凤阗吠了声,小步跑到慕容南宇脚下,乖顺地蹭着他的鞋面。 “球球。”一抹橘粉奔出,直直奔向男子脚下的小狗。 “汪汪!”小黄狗狂吠着,在女子怀中不断挣扎。 “球球乖,别闹了,萱宁郡主还在等你呢。”安抚性地揉揉小狗的脑袋,凤茜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面前站了个人。 男子脚上穿的是绣有梅叶的丝履,头微微抬起,能瞧见宝蓝色的衣角。 宝蓝色?凤茜猛然抬头,便见那风度翩翩的男子站在她眼前,面上无喜无怒。 眼中闪过倾慕之色,很快她便将不该有的念头压下,福身惶恐道:“民女冲撞六王爷,还请六王爷见谅。” “无妨!”慕容南宇摆摆手,并不愿同这女子多有牵扯。 “多谢六王爷!”感受到他的排斥,凤茜眼中闪过一抹苦涩。 她已经将不该有的念想压下了,为什么他却连正眼都不愿瞧她一眼呢?难道在他眼里,除了二姐凤盈就容不下别的女子吗? “茜茜!”凤茜的神色变化落在凤阗的眼中,他微微勾起唇角,心中已然有了对策。 “大哥!”听到熟悉的声音,凤茜展颜,朝俊逸出尘的男子奔去,欢喜道:“大哥可算回来了,白芷姐姐的事情已经定下了,二姐可高兴了,方才在院里还兴起同二哥比试呢,将二哥累坏了。” “恩,这是为兄晓得。”凤阗点点头,因着凤盈的欢喜而眉眼带笑。 “大哥,那茜茜不打扰你和六王爷了。”强迫自己不将目光转向那男子,凤茜屈膝福身,不卑不亢道:“民女告退。” 凤茜还未远去,凤阗当下连忙朝慕容南宇作别:“六王爷,下官先行告辞!” “告辞!” 不待慕容南宇话音落下,凤阗扭身入了凤府。 抱着小黄狗一路朝偏院走去,凤茜脑袋里乱糟糟的,根本顾不得脚下之路是否平坦。 她心知二姐同六王爷的情感,心知比不上二姐,可一瞧见男子那朗朗丰神的面目,一听得他低醇撩人的声音,心中那不该有的想法便发疯般滋长,绕入了她的骨髓中。 “啊!”因着心神不在脚下的路上,凤茜绊了个趔趄,怀中的小黄狗掉了下去。 一得了自由,小黄狗撒了欢地跑,将狼狈的凤茜独自一人留在原地。 “茜茜,你没事吧?”清寒的声音入耳,凤茜被一只大手扶了起来。 “大哥!”瞧见男子眼中不加掩饰的关切,凤茜扁扁嘴,泪在眼眶打转。 她想要的东西不多,她真的不贪,可为什么她什么都得不到呢? 她为了二姐付出了那么多,二姐却将一门心思扑在一个丫鬟上,自打回了洛阳后,二姐就不曾到她的院子里关切一番,二姐明知她什么都没有了啊,难道她就这么不值得被在乎吗? “怎这般不小心,都这么大的人了。”凤阗无奈地摇摇头,抬手为她拂去眼角的泪,更是细心的将她衣上尘土尽数扫去。 “方才……”凤茜吸了吸鼻子,这才哽咽着说道:“方才茜茜想诗词入了神,所以没瞧见路上有石头。” “当真是个小书呆子!”凤阗点点她的脑袋,忽的叹了声,颇为无力地低喃:“瞧见你为兄便想到为将前,那时的盈儿就同你这般大,同你这般可爱,只可惜了……” “可惜什么?”凤茜好奇地看着男子,眼中满是疑惑。 他是长兄,只不过他们二人接触甚少,应当是说几乎没有接触,因为大哥的眼里只有二姐凤盈,她和大姐凤容就不曾被他挂在心上。 这当是她有记忆以来大哥给她感觉最可亲的一次,瞧见他眼底化不开的愁,她忽然很想去帮他,只为这一份短暂的温暖。 “没什么!”凤阗摇摇头,敛去眼底的情感,只留下一片清寒。 “……”凤茜拧眉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得作罢。 “可能行路?”半蹲下身子,凤阗力道刚好地为她揉着右脚脚踝,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看来是扭到了,大哥背你回屋休息吧!” “可萱宁公主她……” “公主那边为兄会替你去说的,你只需好生休息便是。”凤阗言罢,不由分说的将她背起。 “大哥……”眼睑轻颤,凤茜只觉方止住的泪又要奔涌而出。 “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凤阗一语中的,只是眼中柔情不复。 “没什么!”凤茜摇摇头,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 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不想凤阗对她的小动作了如指掌。 眼中闪过诡光,凤阗状似无意地开口道:“当初柳城瘟病,你怎胆子那般大,竟不要命的跑了过去。” 末了,不待她回答,又兀自叹息道:“听说你差点连命都丢了,盈儿也真是的,不替你说些好话,这样待你及笄了也能许个好人家。” 柳城瘟病造就了三个人,慕容南宇、柳宗和凤盈。 慕容南宇自是不必多说,没有他柳城早就被瘟病覆灭,柳宗则是因着治愈瘟病他功不可没,而凤盈嘛,则是因着赴难的情谊叫人心生赞叹。 按着在柳城内所作之事,凤盈扬名也是当然,只不过柳宗是凤茜带去的,凤盈得了美名,又与心爱之人得以在一起,凤茜却什么都没得到,自然心中会有芥蒂。 果不其然,经他这么一点,被凤茜强行压下的不甘再次窜出肆虐。 眸光沉了沉,眼底有波涛涌动,凤茜的声音微冷,不带一丝情感:“茜茜并没帮上什么,二姐没有提及茜茜也是理所当然。” “若不是你将柳宗带去,柳城瘟病又如何能解?”凤阗言罢,没再多说,有些话点到即止,妒意一旦被勾起来,可就难抑制下去了。 凤茜神色晦暗难名,素手在袖中紧紧握住。 大哥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她将柳宗带去柳城,此时的柳城造就化作一片废墟了,莫说是前世就已经死去的慕容南宇,就连二姐也不能幸免于难。 “大哥玩笑了,茜茜带柳大哥去只是因着一个梦,误打误撞罢,最后瘟病得以治好全是靠的六王爷和柳御医!”凤茜淡淡言罢,头枕在大哥背上,陷入了沉默。 “你这梦倒是厉害,挽救了天下苍生。”凤阗声音含笑,带着几分赞许:“能居功而不至伟,茜茜日后若是嫁对人,或许可以一展拳脚,盛名天下。” 他语气中的欣慰那般真,眼中却涌现出些许怀疑。 这四年来他虽不在相府,但相府的一点一滴他都晓得,三妹凤茜天真烂漫,喜读诗书,是个没心机的,可他方才不过说了几句便叫她心生警惕,可见他背上背着的人值得怀疑。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到了凤茜居住的小苑,在院中,凤阗将她放下,左右张望了番,不由拧眉:“你这院中的丫鬟婆子呢?” “府上的粗使婆子都住在一处,至于丫鬟,茜茜叫她们随从萱宁公主侍候着。”躬身揉着摔痛的膝盖,凤茜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终是咽下。 “能居功而不至伟,茜茜日后若是嫁对人,或许可以一展拳脚,盛名天下。”大哥凤阗的话不断在她脑海盘旋,挥之不去。 盛名天下,多么诱人的词啊,想想二姐凤盈凯旋而归时洛阳百姓的呼声,那时二姐可是坐在囚车里回来的,若是她也能像二姐那般得到百姓的拥戴,若她能够流芳百世,成为诗词中不灭的存在,这不就是一种永生吗? 她神色变化着,时而舒展眉头,时而咬唇沉思,连指甲嵌入肉中都觉不出疼痛。 “你这院中可供使唤的丫鬟委实太少了,要不这样吧,过两日等你伤好了,大哥带你去买几个丫鬟。”半蹲在她面前,凤阗怜惜地摸摸她的脑袋,含笑道:“莫要忘了,你可是相府的嫡出小姐,吃穿用度上万万不能委屈自己,身边更该有伶俐的丫鬟侍候,这样万一出了事,身边还有个聪慧的帮忙拿主意。” “……”眼睑颤了颤,凤茜眼眶再次泛红。 她在凤府住了这般久,身边就只有四个丫鬟照顾,且那两个大丫鬟就连二姐身边的二等丫鬟白筠都及不上,除了勤快老实外,根本找不出一丝好来。 原先她觉得没什么,可现下听大哥这么一说,她才觉出自己有多不受重视。 凤陟可是她一母同胞的大哥啊,他给她买来的丫鬟就是那般货色,成日心思不是在二姐身上就是在那个丫鬟身上,根本就不顾及她。 “怎么又哭了?”轻轻揉着她的脑袋,凤阗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安抚:“茜茜乖,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你还小,要是那些个丫鬟不听使唤,尽管换掉,往日大哥不在洛阳,如今回来了,你作为大哥最小的妹妹,大哥自是尽量满足你。” “大哥!”万般关切入耳,凤茜终于抑制不住情绪大哭出声。 第294章 一曲千金 戌时,天上黑云密布,整个凤府被一片昏暗笼罩,点点灯火明灭摇晃。 凤府梅林内,有琴音袅袅传出,时而高亢辽远,时而低沉悠扬,好不惬意。 梅树绿叶浓盖,形成一把天然的小伞,将抚琴之人遮住,因此瞧不见那人模样。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恬静之声幽幽响起,她的声音随着琴音变幻,将《水调歌头》演绎出不同的风情。 石凳之上,凤陟单手撑着下颚,长指随着节拍敲击,不时拿起一旁的酒杯斟饮,神态好不惬意。 忽的,他动作顿住,倾耳细听琴音以外的声响。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玄色掠过,堪堪停在伞状的梅树之上,凤陟定睛一瞧,原来是消失两日的邱遇白。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白芷安静地吟唱着,她坐在凤盈身侧,丝毫不为男子的驾临所扰。 指尖拨撩着琴弦,凤盈抬头,朝邱遇白咧嘴,笑得并不算友好。 “凤小姐,许久不见。”坐在将她遮蔽的树枝上,邱遇白居高临下地看着凤盈,并不热络的同她寒暄。 “许久不见。”凤盈淡淡的回了句,手上动作不曾停下。 “为了感谢凤小姐救了犬子,遇白可以……” “铮!”琴弦猛然断裂,凤盈瞧了眼被她勾坏的琴弦,又抬眼看向神色坦然的男子,将腹中骂人的话又咽了回去。 “凤小姐何故如此?”邱遇白明知故问。 “恩!”凤盈只是一个眼神,白筠便会意上前将她的七弦琴拿下去续。 此时梅树之下只剩凤盈与白芷,白芷不通武艺,听不清他二人对话,于邱遇白而言自是无碍,所以他并未叫凤盈将人支开。 “他当真是你的孩儿?”抬眼看着那张在摇曳树影下并不清晰的包子脸,凤盈问这话时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遇白早过而立之年,有孩子并不奇怪。”邱遇白淡淡答罢,朝凤盈露出诡异的笑:“凤小姐当真遭人嫌。” “你说的是茜茜和大哥?”闲云会施幻,野鹤武艺高强,她有这么两个高手相助,如虎添翼,有意监视的人自是一举一动都会落入她眼底。 “凤小姐消息倒是灵通!”一听得她早就晓得了,邱遇白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多事。 “这是自然!”对于他的褒奖凤盈不客气地一口应承了下来,忽的眼中闪过一抹笑,看着诡谪渗人。 “凤小姐打的什么坏主意?”邱遇白不待她开口便先声夺人:“现下你我两不相欠,莫要奢望我为你卖命。” “本小姐还未开口,你又怎知我要你做些什么?”素手把玩着袖口暗纹,凤盈凉凉道:“为本小姐卖命的人那般多,本小姐不会去为难他人,毕竟这种事还是你情我愿来得好些。” “除了为你卖命这一条,遇白能力之内的事凤小姐大可尽管提。”言罢,邱遇白不知想到了些什么,面色变得有些许不自然。 良久,就在凤盈沉思该要何等条件之际,邱遇白再次开口道:“多谢。” “恩?”凤盈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邱遇白神色无比郑重的看着她,双手抱拳,沉声道:“多谢凤小姐出手搭救犬子。” “狗蛋是我的旧部,救他只是顺手罢了。”鬼刀和狗蛋捆做一处,她拎了鬼刀,总不能将被捆在一起的人给拆出来吧。 “狗蛋?”邱遇白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不由失笑道:“他叫邱文,狗蛋只是他为了追随你从军乱取的。” “原来如此……”凤盈点点头,想到狗蛋胆大的行为,不由失笑。 “邱文一事你无须挂心,权当本小姐送你的交友礼。”邱遇白她算不得多么欣赏,只不过他的武艺和做杀手多年的人脉是她看中的,她可不会因小失大,为了一个顺手的小事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还不如做个人情,将这个朋友交下。 “交友?”邱遇白眸光晦暗地看着她,眼底翻涌出瑰丽的血海:“凤小姐,你我身份悬殊。” 她是正道上的人,但他不是。 “身份悬殊又如何?”凤盈笑,说出的话叫他不知该如何去接:“你喜欢银子,本小姐有银子,凭这点,难道我们不能成为朋友?” “……”邱遇白语凝,看她的眸光瞬息万变。 “小姐,琴好了。”白筠将七弦琴放置在矮几上,而后恭敬退下。 素手按在琴弦上,凤盈不急不缓地拨撩着,指尖溢出的曲怡然闲适,逍遥自在。 沉思了半响,邱遇白用极煞风景的话语问道:“凤小姐的意思是,日后你我二人死契交易?” 所谓的死契交易便是,只要她给得起钱,任何交代他都会照做。 “本小姐很喜欢狗蛋。”凤盈没头没脑的接了句,末了又道:“邱公子要是不嫌弃可以搬到凤府来住,带上邱文,恰好本小姐缺个徒弟。” “……”邱遇白睨着眼前拨动琴弦的女子,实在不明她心中打的什么算盘。 按理来说,她的妹妹对她心存妒意,她应当万分焦急才是,可事实却是她在月下闲适抚琴,身旁还有丫鬟应和低吟浅唱。 “邱公子,你要是再坐在那树枝上听下去,本小姐可就要找你收钱了。”她极少抚琴,能听得她弹琴的都是些运气好的,虽然她心知自己在音律上的造诣并不高深。 “就凤小姐的琴艺,遇白可以考虑给一文钱。”邱遇白说着,将一袋子钱丢给凤盈。 单手拨撩琴弦,凤盈拿起钱袋掂了掂,这哪是一文钱,全是银票,按着邱遇白杀人的价位,估摸着里面的银钱不会少于一千两。 将钱袋打卡一道小缝,在瞧见里头的银票后凤盈眼前一亮,将钱袋丢给凤陟:“二哥,有个傻的将这当做一文钱丢来了,你好生拿着,可以买不少东西呢!” “哦?”凤陟抬手将钱袋接下,打开瞧见里头的银钱后不由一怔。 这里面都是些面额一千两的金票,至于数量,厚厚一沓,显然是他多年来的积蓄。 “这下遇白可以在此待着了吧?”闲适的靠在树枝上,邱遇白闭目,感受着难得的宁静。 凤盈弹的琴至多只能算是中上,不过她琴音太过潇洒、闲适,叫人不由得放松身心。 他是个刀口舔血的杀手,由心而发的宁静最为难得,如今他竟觉得可以就着这袅袅琴音一觉直到天明,实在是他所不敢想的。 “本小姐勉强答应!”看着二哥的反应,里面银钱当有不少,只不过邱遇白给她这么多银子究竟是为何?她可不认为自己的在音律上的造诣已经到了一曲千金的地步。 第295章 前世恩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背靠着树干,白芷轻声梵唱。 她们二人很是默契,凤盈的琴音潇洒,她随之潇洒,凤盈的琴音恬静,她随之恬静,凤盈带着她的情感,她带着凤盈的曲调,两相交融,竟叫人觉得《水调歌头》就是如此唱的,就该如此唱的。 “这是邱文的拜师费!”一曲罢,邱遇白不舍地睁眼,淡淡的补充道。 这世间于他最重要的只有两样,一是他的儿子,二是他手中的大刀,邱文崇敬凤盈,所以凤盈愿意收邱文为徒,他自是愿意奉上全数家财。 “不,这是邱公子的听曲钱!”凤盈抬头,眼中是不容至否的神色。 “时候不早了,盈儿你早些休息。”凤陟言罢,起身上前,将意犹未尽的白芷牵走。 “小……盈儿早些休息,莫要累坏了身子。”白芷含笑看着凤盈,依依不舍的离去。 “恩,你们先走吧。”凤盈眉梢眼角本是带笑的,忽的面色一沉,撇撇嘴,似万般不满。 二哥在一旁听曲听得可欢了,目光从头至尾就没离开过白芷,可方才她竟然听见二哥关切的对白芷说:“你现下需要好生休息,盈儿她一时兴起不知休息,你得顾好自己身子,你这般娇弱……” 听曲听得最欢的便是他,现下白芷嗓子微哑,他便抱怨起她来了,这个哥……他当真是她二哥吗?什么叫白芷身子娇弱,难不成她就是个铁人? 邱遇白自然也听见了凤陟压低的声音,当下不由笑道:“凤二公子乃是性情中人。” 他这般一说,凤盈就想到了邱文,她只见过他的儿子,却没见过他的妻,且他来去自由,邱文与他又好似不是特别亲昵,难不成他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那叫见色忘妹!”凤盈咬牙,手往矮几上一拍,不知是吃了他们二人中谁的醋。 “小姐,莫要拍疼了手。”白筠虽是在宽慰她,但话语里确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凤小姐,那可是遇白的全部家当。”他将全部家当都给她了,她竟然说那是听曲钱,见过黑心的,当真没见过这般黑心的。 “恩!”凤盈点头,扬眉拍着邱遇白的肩道:“千金散尽还复来,邱公子果然看得开。” “凤……” “邱公子,凤盈虽佩服你的潇洒,但你父子二人入住凤府可是要交费用的,毕竟凤府的膳食委实不错。”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凤盈一气呵成道:“要不这样吧,恰好小妹那边凤盈想拜托你帮忙,现下正好用来抵了饭钱,邱公子以为如何?” “……”邱遇白颇为无语地看着她,就见她示意白筠退下,而后兀自拍拍手,整暇以待地理好本就不乱的衣裳。 “主上!”黄衣掠过,一抹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 “他……”闲云的轻功叫邱遇白大惊,凤盈不过出洛阳一趟,竟找到这般厉害的人物,当真是了不得。 “把茜茜同大哥说过的话复述给邱公子。”此时,凤盈的神情不再如方才轻松。 她对大哥心有提防,可她没想到大哥竟会挑唆茜茜去勾引慕容南宇,着实叫她寒心。 “茜茜,如果不是因着你,盈儿同六王爷早就死了,所以你若是喜欢六王爷,他就当娶你,而你将此事告诉盈儿,她是个明事理的,自是会退出,毕竟是你救了他二人。” 听听,多么荒谬的言论,可凤茜愣是听进去了这一套,好在闲云用幻术套出了茜茜的前世,得知在她的前世,邱遇白曾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么一来,唯有邱遇白能够说动她。 “邱公子!”闲云对他作揖,随即不急不缓地将凤盈的需求说出。 “你叫我去亲近你妹妹凤茜?”听了闲云的低语,邱遇白只觉荒谬。 她们这些大家闺秀可是有男女大防的,况且他实在算不得干净之人,她竟让他去接近凤茜,叫人晓得可是会毁了凤茜的名声。 “不是去亲近她,而是叫她听你的话。”凤盈眸光锐利,将手徐徐抬起,可见矮几上印有清晰的掌印。 “毁人名节之事恕遇白做不到。”他是刀口舔血的杀手,不是流连花丛的采花大盗,叫他这般去对一未及笄的小姑娘,他真心下不去手。 “同住在一个府邸下,亲近些许又如何?凤府内没有那些虚的男女大防。”说到这,凤盈面色渐沉,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邱公子,希望你能帮助凤盈,凤盈不希望至亲相残,或许你会觉得凤盈贪,但凤盈的贪并不损害他人。” 她不希望与凤茜对立,但她亦做不到退让,或许在以前她会觉得只是一个男子罢了,姐妹之情远比情爱重要,可现下的她不会再这么觉得。 她已经决定握住慕容南宇的手,既已十指紧扣,除非他松开,否则她不会放。 茜茜的野心太大,她想要的不是慕容南宇,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男子,她想要的是成为世间最受尊崇的女子,现下她想要的只是这些,日后呢?若她执意不愿将慕容南宇让与她,茜茜会做出什么来? “凤小姐与凤大少爷不是最亲近的关系吗?为何他会……”诱导幼妹去争夺,去撕裂亲情,这和传闻中的凤阗当真不符。 “一言难尽。”凤盈苦笑着摇摇头,不知当从何说起。 “既然凤茜想要美名,凤小姐给她便是,以你现在的能力,给她她想要的很轻松。”邱遇白只是杀手,他瞧不见事情背后的纠缠复杂。 “她想要美名,只能靠自己挣,柳城一事我并未打压她,可她自己探不出头来,本小姐不会去揠苗助长。”茜茜的欲望浓烈,且心思她暂时摸不清,有些东西给多了,只会助长欲望。 “罢了,你们之间的纠葛遇白实在弄不明白,不过凤小姐所想要的结果,遇白会尽力达成。”说到这,邱遇白朝凤盈拱手,郑重道:“遇白也希望凤小姐能好生教导文儿。” “凤盈是打心眼里喜欢邱文,邱公子不必担心。”虽然她此举有拉拢之意,但对邱文,她必尽心。 “多谢凤小姐!” 第296章 数十年的布局 “小姐!”扶着凤盈一路朝偏院走去,白筠瞧着她眉头深锁的模样不由万分忧心。 “无碍!”凤盈摇摇头,微微抬眼瞧着天上黯淡的星。 今夜似要下雨,天上的云垂得极低,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及。 “小姐要是心情不好,奴婢便去将大少爷请来。”见她怔怔地朝天空伸出手,白筠不免有些糊涂了。 今日表姐白芷的事情已然妥帖,小姐也兴奋得又是比武又是抚琴的,怎人一走了,就如此怅然落寞。 “不必!”凤盈再次摇头,将堪堪伸出的手收回,看着空落落的手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筠静静地侍立在她身边,她不如白芷心思玲珑,不如白芷懂小姐,她现下能做的,便是沉默和陪伴。 “你觉得,本小姐对茜茜如何?”她素来觉得问心无愧,可凤茜一变再变,叫她不由得有些迷惑。 是她的思绪停滞了吗?所以她记忆中的凤茜一直是天真可爱的。 时间当真是一把刃,锋利无比,快速划过之际,留下晃眼的刀光,可刀光之下,人早已被雕刻得面目全非,只是上头的碎屑来不及落下,才会在镜中照出完好的模样。 “小姐对三小姐很好,只是平日里少了些姐妹的交心。”说到这,白筠眼中浮现浅浅笑意:“说句不当说的,白筠很是羡慕三小姐,因为三小姐有小姐这么个姐姐。” 凤盈对至亲的好素来不是嘴上说说,她更多的是付诸行动,只不过她不喜弄那些个矫情的,许多好都是暗地里做的,不曾叫对方知晓。 “那二哥呢,他又对茜茜如何?”她离开洛阳的那些日子,凤茜接触最多的便是二哥凤陟了,二哥的为人他很放心,只是不知他一个大男儿的会不会粗心,哪些地方没有顾及妥帖。 “二少爷对三小姐很好,三小姐在府内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供得好的,三小姐喜欢书籍,那些价值万金的典藏都能毫不含糊地帮她买来。”白筠言罢,眼中满是艳羡:“三小姐也是个知足的,平日里就爱看些诗词,待人也很是友善,小姐这府内兄友妹恭,比别的大宅子要安宁得多了。” “是啊,兄友妹恭,本小姐当知足的。”凤盈笑笑,语气里有一抹悲凉。 看来闲云说的没错,凤茜陷入她所谓的“前世”里无法自拔了。 “前世”的茜茜因她而死,而“前世”里的慕容南宇没能活着走出柳城,所以她笃定自己救了整个柳城的人,救了她二人,更觉得她亏欠她,因为她前世是因她而死的,今生更是救了她一命。 莫说这“前世”的真实性有待商榷,就算前世真的发生了那些,拖算到今生,难不成要她去偿还? “小姐……”白筠担忧地看着她,她总觉得今日的小姐怪的很,原本还意态高昂的,忽的就这么悲凉起来。 “你先下去吧,好久没在院子力走动了,本小姐想要自个在院子里走走。” 轻轻抬了抬手,白筠安静地退了下去。 “时光要是能倒流该多好!”伸手去触碰那遥不可及的星,凤盈像是要将星辰拽落,好用那流星达成愿望。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这般疲惫,倦怠到想要一睡不醒。 她素来是坦然洒脱的,可现下她必须得虚与委蛇,必须得诡谪周旋,必须得步步为营。 她的对手很强大,是她所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那对手对她了如指掌,那对手与她血脉相通,那对手曾是她至亲之人。 她有一瞬间想要退却,想要抱着那白衣无华的男子质问,大声地咆哮,将腹内不满尽数宣泄,可她不能。 她只是一枚棋子,被至亲握在掌心的棋子,哪有人会去顾及棋子的感受?哪怕大哥再疼惜她,在无上的尊荣面前,他也早已有了选择。 寒风顺着袖口灌入衣襟,那种寒冷,比冬天的冰雪还要透骨,刺痛着她每一寸肌理。 耳畔传来树叶的“沙沙”声,唯有这细微的声响能叫她心静下来,叫她不要去堕入无尽的黑暗中。 “凤盈,如果活在昏暗无光处,那你便自己发光吧,虽像不得太阳的明亮灼热,至少也能像蜡烛般,你周身的阴霾只能叫你自己驱散了。”这般言罢,凤盈舒展眉头,足尖一踮原地打了个旋。 “慕容南宇,就让本小姐与你并肩,面对一切的未知吧!”她身边有他,还有他,这样就够了。 想起二人在一起的点滴,凤盈眸中有淡淡柔情。 还好,还好他坚持选择她,还好她最后接受了他,否则现下她依旧被蒙在鼓里,浅笑嫣然,自以为幸福地做着棋子。 忽的,耳畔传来刻意压低的呼吸声,显然有人隐蔽在角落偷看她。 眼底划过诡光,凤盈张开双臂,无比欢喜道:“娘,您瞧见了吗,大哥待盈儿很好,现下也有一优秀的男子在盈儿身侧,盈儿很满足。” 末了,她扬唇,咧出大大的笑容:“凤盈,字长乐,爹给了盈儿前半生的富裕充盈,您给了盈儿一生的幸福,盈儿很感谢您,只可惜,您一直不在盈儿身边。” “呜!”角落处,黑衣人以手掩唇,不叫自己哭出声来。 “夫人,您瞧见了吗?”凤阗静静立在她的身侧,眸光则一直落在月下翩然的女子身上。 她现下真的很快乐吗?凤长乐,一生长乐无忧,可正是给了她寓意无忧的人,即将打破她现下所拥有的一切。 “长乐她……长乐她……”黑衣女子泣不成声,泪水将遮面的黑纱打湿,黏糊在面上。 “夫人切莫伤心。”身后另一黑衣女子上前,一面抚着她的背脊一面宽慰道:“现下凤小姐依赖公子,这可是大好时机啊!” “可是长乐她……”女子捂住心口,眼中满是痛苦:“为何,为何我狸猫换太子一次,却没有换了第二次呢!” “夫人,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了,事情已成定局,您当不会希望二十多年的布局在最后一刻溃塌吧?”那黑衣女子说着,看向凤盈的眸光带着寒意:“夫人,凤小姐叫做凤盈,不叫凤长乐。” “霜煞……”女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眸光闪烁,就是不愿去面对现实。 “夫人,凤小姐要是晓得一切,她会恨您的,再者说了,她要是晓得自己同慕容南宇的关系,她会疯了的!”霜煞谆谆诱导道:“成大事者必有取舍,您舍不得这么一个女娃,又怎能叫凤朝崛起腾飞呢!” “……”女子有一瞬间晃神,眼中泪水残存,只是怜惜与痛苦消退不少。 “夫人!”冷眼横了霜煞一眼,凤阗沉声道:“您当真要毁了长乐?” “不是夫人要毁了凤小姐,而是凤小姐她不懂洁身自好,这怨不得别人。”霜煞说这话时,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鄙夷之色:“洛朝人都是些无用的,凤小姐也不例外,还望公子莫要为了这么个无用的棋子辜负夫人的期待。” “注意好你自己的身份,如果现下不是在凤府,本公子可以叫你生不如死!”反手成爪扣住女子的喉头,凤阗眸色阴沉:“长乐是本公子的妹妹,你最好记清楚了。” “公子未免太过优柔寡断,凤小姐既然已经委身给慕容南宇,当务之急便是叫她有了身子,这样我们才能一石三鸟,将整个洛朝拿下。”喉间的痛感加剧,霜煞却并不畏惧,她眼中带着笑,满满都是对即将得到的一切的兴奋。 凤朝就要崛起一统天下了,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振奋人心,哪怕生灵涂炭,她也要助公子夺得江山。 “是啊庭旭,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现在生了退意,一切也无法挽回了,只会功亏一篑。”痛苦渐渐消散,莹姑的眼中满是坚定,不复方才对凤盈的怜惜。 “夫人……”凤阗怔怔地看着她,眉头几乎拧在一块:“您不是说要将盈儿带回凤朝,叫她过上好日子的吗?您不是很挂念她吗?” “要将她带回凤朝是因着为娘以为慕容南宇要死了,可为娘并不晓得她会去柳城赴难,现下慕容南宇不死,凤茂乾就不会死,洛朝也不会溃塌,一切还得照着原先的布局走。”莹姑眼中满是坚毅之色,她勾唇,笑得坦然:“这一切都是长乐她自己选的,怨不得为娘。” “……”闭目,深吸一口气,耳畔还残留着凤盈欢愉的笑声,忽的画面一转,是她幼时低泣的画面,一声声抽咽,压抑、隐忍,直将他的心给哭碎。 “夫人,庭旭只有一个要求。”良久,凤阗终于开了口,声音中的平稳清寒昭示着他已经将一切想通。 “说。”莹姑面上是欣慰的笑,语气也跟着轻松几分。 “如果长乐被逼疯了,一定不要将她带入凤朝,长乐当是自由的,庭旭不希望她被囚禁一生。”看着女子面上的笑,凤阗心寒到极致。 “为娘答应你。”莹姑含笑点头。 “庭旭想问夫人一个问题,如果当初蛇不是庭旭,是否现下庭旭会是您一统天下的棋子?” “庭旭,这个是不成立的,时间回不到当初。”对上他的目光,莹姑眼底一片漠然。 “那如果你们觉出盈儿才是蛇,而你们一直以来都认错了呢?”究竟江山有多重要,她才能将至亲置于不顾。 “为娘不会认错。”莹姑自信满满罢,眼中狠光毕露:“为娘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怕真是弄错了,也只能将错就错,不过……” 凤阗静静看着她,那双美丽的眼,清冷无情,仿佛刚才那个泣不成声的场景只是幻象。 “长乐若是蛇,那她就必须死。” 第297章 洗涤清醒 手背上传来一点凉,凤盈微微抬眼,竟是下雨了。 没有预料中的透心蚀骨,凤盈盘腿静坐,身旁是一袭黄衫。 闲云站在她身侧,手上撑着天青色的油纸伞,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这么陪着她。 “主上无需伤怀,帝王家,本就是无情的。”凤阗一行的对话他听得真切,自也一字不差地传达给了凤盈。 “本小姐晓得。”将手伸出油纸伞的遮蔽范围,感受着那如丝的雨点,借着昏暗的光可以瞧见手心有无数透明的花绽开,很快汇成一团从指间滴落。 “把伞拿开吧,本小姐需要清醒一番。”据说初春的雨是天露,所以才能叫大地铺绿,她需要被这天露洗涤,做到运筹帷幄,清冷无情。 “是!”将油纸伞收起,闲云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 他只知天命,眼前的女子既是天命所认定的,哪怕前方是无尽苦难,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踏入。 “你可知本小姐为何一开始没有去凤朝?”初春的夜还有些微寒气,细密的雨水落在身上,将她的心火一点一点浇熄。 “因为主上不信微臣与余老所言。”闲云据实以答。 “不,不止是不信你们,还有凤子莹,本小姐更加不信。”唇角缓缓向上扬起,有雨水顺着睫毛从眼前滴落,她瞧见了老天的泪,又像是瞧见自己的泪。 如果她去凤朝,最好的情况是万民臣服,最差的情况便是被下药摆布。 比起自己一手带大的,一手培养的,她这个半路杀出的自是难以掌控,况且她是凤子莹局中最重要的一颗子,一统天下近在眼前,她又岂会轻易放弃。 无论她是不是蛇,无论这些年凤子莹是否发现自己当初判断失误,正如凤子莹所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辛辛苦苦布了多年的局,哪怕是错,也会选择错到底。 寒气入骨,凤盈坐在树上有些恍惚,忽的她将腿曲起,整个人缩成一团。 可真冷啊,没想到春天的雨比冬天的雪还要厉害,她的手在抖,上下牙打着颤,整个人不住的哆嗦。 “主上,回屋歇着吧!”闲云感受到树枝在轻颤,一低头,便见女子缩成一团,整个身子抖得厉害。 “再清醒一会儿,一会儿便好。”凤盈的声音有些许古怪,带着些许鼻音。 眸光沉了沉,闲云微微俯身,以手背贴在凤盈肩头处。 她的肌肤很热,当是忧虑过度加上今夜又淋了雨,所以发烧了。 “主上,再淋下去您的身子就垮了。”闲云放轻了声音,语气依旧恭敬如初。 “恩!”凤盈从鼻腔中哼出一个单音,但身子却没有动。 “主上,您心事太重,积在心底不好。”闲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这么婆婆妈妈,像个唠叨的妇人不断去劝慰自己的主子。 “雨停了。”将头从双膝间抬起,凤盈抬眼望着被雨水洗涤过却依旧漆黑低沉的夜空,声音淡淡的,只是在叙述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主上……” “放心吧,本小姐的身子骨本小姐自有把控,现下病了,只会叫二哥担心,更是会让大哥生了疑心。”说到这,凤盈艰难地扯起唇角:“她们希望我有身子?” “是的,主上。”闲云言罢,忽的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应道:“属下会问余老您骨血的用途。” “如此甚好!”凤盈满意的点点头,眼神缥缈悠远,不知在瞧天上的哪颗星。 湿透的衣裳裹在身上,凤盈静坐枝头,任脸上那不正常的红愈烧愈烈。 天空泛起鱼肚白,黯淡的星辰依旧在闪烁,依稀能瞧见那一轮月牙儿。 “黎明破晓之时,日月同辉,当真是美得很。”由衷地叹罢,凤盈站起身子。 因着头晕,她动作缓慢僵硬,却倔强地强撑着,不叫身旁的人搀扶。 “时候不早了,主上快些歇下吧。”闲云的眉头拧出一道深沟,想上前,却最终没有上前。 “现下他们的势力主要分布在哪些地方?”凤子莹和凤阗都在洛阳,那么凤朝呢?现下又是如何? “一半在洛阳,一半在凤朝。”闲云言罢,压低声音道:“主上,凤朝人虽擅蛊毒,骨子里却是喜好平和的,长公主执政以来太过铁腕,民心不高。” “先让野鹤去凤朝,本小姐需要他和余老将凤朝官员的底全数摸清。”铁腕?不得民心?凤盈冷笑,眼底有淡淡杀气。 凤子莹曾为元帅,自然是有挥斥千军只能,只不过在战场上的那套委实不适合用在朝堂。 她或许将吞并的计谋行得很好,但民心才是至关重要的,想吞并洛朝?她叫她连凤朝一道失去。 “主上可是打算回凤朝?”闲云大喜过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皇权谁都想要,本小姐亦是。”唇角缓缓向上扬起,凤盈沉声道:“你们在凤朝都有一定影响力,本小姐希望你们能在最快的时间内为本小姐拉拢最多的拥护者,一定要抢在他们棋局完成之前。” “是,主上!” “还有!”止住闲云的动作,凤盈不急不缓地补充道:“本小姐做不到称霸天下,但能许他们四海升平,安稳祥和。” “是!”闲云迅速地退了下去,全然顾不得此时的凤盈已经高烧。 艰难地从树上跃下,虽然姿势不雅了些,却没因着晕眩而站不稳。 步履蹒跚地走到房门口,手撑在门框上,晕眩感阵阵袭来,叫她两眼昏花。 “小姐!”寻灵方从府外回来,一入偏院就见凤盈面色酡红,当下紧张地上前将她扶住。 “小姐!”寻灵再次低呼,她的衣裳被打湿了,手一摸上去便是濡湿一片,隔着衣裳还能感受到她手臂的灼热温度,难怪会面色不正常,原来是发烧了。 “无碍,只是有些晕眩。”凤盈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可寻灵硬是紧紧拽着她的胳膊不放,一双妖媚的狐狸眼里满是关切。 “小姐,奴婢扶您进去。”言罢,不待她同意,寻灵一手搀着她,一手将房门推开。 步履踉跄地入了卧寝,凤盈摇摇头,想将恼人的重影驱散,可在她眼前的仍是两个寻灵。 “小姐屋内可有备药?”将凤盈扶在榻上坐好,寻灵回身将门关上,手脚麻利地为凤盈翻出一身全新的衣裳。 侍候她换了衣裳,又在药箱中翻出能暂时退烧的药物给她服下,寻灵垂眸看着清冷的女子,忽的叹了声,没有多言,拿起素绢为她擦拭头发。 “你身上的酒味很是难闻。”寻灵一回来凤盈便闻到了她衣裳上的酒味,哪怕眼前重了影,她也能发觉对方脖颈处细细的勒痕。 “奴婢失职,请小姐责罚。”寻灵将头垂得低低的,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的打算。 “……”凤盈静静看着她,扯了扯唇角,忽的发出几声低笑。 “小姐?”寻灵心生诧异,一抬头便跌入了她清冷的眸中。 “你喜欢洛承安?” 她问得没有征兆,寻灵先是一愣,手微微抬起,最终放下,摇了摇头:“奴婢这辈子都不会有喜欢的男子。” 哪怕曾在青楼内待过,她骨子里亦是流的儒学教化的血,于她而言,女子的贞洁很重要,她已经没了贞洁,所以从不指望找个好男儿厮守一生。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接近洛承安了。”凤盈淡淡言罢,半支着脑袋,任由她帮忙擦拭头发。 这几日不见寻灵,她有问过二哥凤陟,这才晓得因着洛承安喜欢白芷,为逼二哥将人交出,一面抛出大鱼,一面又在暗中打压二哥,叫二哥疲惫不堪。 原先二哥是想着给洛承安下药,叫他将寻灵误认成白芷,再假装二人行过房,这么一来,可以暂时避过洛承安的攻势,可没想到寻灵不仅同洛承安假戏真做,还将对方迷得团团转,叫洛承安彻底打消了对白芷的心思。 她离开洛阳的这段时间,寻灵一直在凤府和洛家庄之间游走,和洛承安打得火热,如果是对洛承安有心还好,但若是为了二哥的营生,她觉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小姐,奴婢没有别的本事,只能在这件事上帮到小姐。”跟着洛承安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虽然她并不喜欢对方,但那男子待她也算不错,他们二人各取所需,互不亏欠。 “本小姐买你来是叫你色诱,并不是让你献身。”眸色淡淡地看着她,抬手扯开她衣领一角,凤盈徐徐道:“本小姐许你新生,你没必要再去做这种事。” 忠心于她的女子,她便不会叫对方去以色侍人,寻灵是个苦的,委实没必要。 “……”眼睑颤了颤,眼中有泪花涌出,但很快便被寻灵逼退:“奴婢愿意为小姐做任何事情,只是奴婢没用,除了在营生一事上,找不到任何可以帮忙的。” “你是本小姐的大丫鬟。”凤盈懒懒的开口,再一次更正她的身份。 她是她的大丫鬟,只需侍候好她,其余的无需插手。 “寻灵素来都是被人轻贱的,唯有小姐将寻灵当做人看,寻灵无以为报,只能尽……” “你本就是人。”凉凉打断她的话,凤盈将青丝从她手中抽回,闭目趴在榻上:“你是本小姐买来的,你的命就是本小姐的,除了本小姐,你无需听令于他人,更无需瞧他人的脸色,侍候好本小姐就是你的本分。” 她说得那般自然,就好像这便是她的心里话,可寻灵晓得,她家小姐是个好心肠的,这般说只是瞧见了她脖颈上的伤,想叫她同洛承安断了关系。 第298章 高凌岚 “扣扣!” 卧寝内,凤盈睡得昏沉,就听得敲门声传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一抹粉色从眼前滑过。 “吱!”门被从屋内打开,凤陟跨了进来,引颈朝榻上看去。 “盈儿这是怎么了?”往日她作息规律得很,今日不仅没起来用早膳,连带着午膳也没吃,该不会是病了吧? “小姐她瞌睡的很,所以奴婢便自作主张地命人将菜肴撤下去。”寻灵面不红气不喘的说着谎,将凤盈淋雨高烧一事瞒下。 凤盈虽枕在榻上,但此刻已然清醒,当下对寻灵好感增添几分。 往日有白芷在身边侍候着,许多事情无需她吩咐,白芷都能打点得井井有条,且她想隐瞒的事,无需开口,白芷就能将事情瞒得妥帖。她生病一事并未叫寻灵隐瞒,但寻灵却知晓她心事,此时此刻,她仿佛在寻灵身上瞧见了白芷的身影。 “好端端的怎会这般瞌睡?”凤陟说着,朝床榻走去。 就在他心中担忧之际,凤盈软软地支起身子,随性的将锦被一踢,打着哈欠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未时三刻了,你还赖在榻上,二哥能不来吗?”见榻上女子面色粉红,一派慵懒,应当是没有生病。 “昨日点灯看了会儿书……”说到这,凤盈直起身子,手往枕边一摸,诧异道:“我书呢?怎不见了?” “回小姐的话,今早奴婢进来瞧见有本兵书掉到了床榻下,奴婢便给收了起来,小姐可是现在看?奴婢这就将书拿来。”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寻灵接下了凤盈的话,配合得天衣无缝。 “收起来就罢了,还以为弄掉了呢。”凤盈摆摆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真是叫人白担心一场,白芷一听说你没用早膳,当下便要来你这看看,二哥好不容易才将她拉下。”凤陟说着屈指在她脑袋上一瞧,怨道:“寻灵你盯着小姐,日后不许她看书看得过晚,这般熬着对身子不好。” “寻灵你别听二哥的,这哪是对本小姐身子不好啊,是对白芷身子不好!”摸着被瞧的额头,凤盈朝男子龇牙咧嘴:“重色轻妹。” 一听他前面说的,凤盈便晓得他的下文,他是关心她没错,不过现下最关心的还是白芷,见她没事却叫白芷好一通操心,敲她一下算轻的了。 “盈儿晓得便是。”凤陟笑,没有否认。 凤盈抬眼看着他,他表情实在甜蜜得紧,眉梢眼角都是温柔,想来他对白芷是极上心也是极喜欢的。 “本小姐没事,你瞧见了吧,可以回去同爱妻好生禀报了。”凤盈说着,头一歪,重新倒回榻上,懒懒道:“二哥没事就快回去,我还要接着睡呢。” “谁说二哥没事的,快起来,都快成猪了,你这般懒散,日后谁敢要你。”凤陟说着,身体力行地将她从榻上拉起,见她依旧一副迷糊的样子,扭头同寻灵道:“快侍候小姐梳洗。” “是,二少爷!”寻灵福身应下,就见凤陟转身跨了出去。 此时已是下午,虽艳阳高照,却不觉得热,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很是舒服。 凤陟在屋外来回踱着步,感受着自由行走的喜悦。 他在轮椅上坐了整整四年,几乎要忘了双腿着地的感觉,可现下他不仅能自由行走,更是与先前不差分毫。 “吱!”门被推开一道细缝,凤盈就这么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阳光下的男子。 若说先前的他身上还有一丝阴霾,恢复了双腿后的他一下回到了受伤之前,温润,雅致。 “收拾好了?”凤陟早就听到了开门声,也感受到她的目光,只是他没有立即出声,而是来回踱着步,像是在跟她展示着什么。 “当然好了!”从屋内一跃而出,凤盈亲昵地拍拍他的肩,手从头顶比划到他的肩部,很是懊恼地叹了声:“二哥你怎比以前来得要高啊?” 她的个头在女子中算是中等,扮成男子也算得清俊,可往二哥他们身边一站,身形上的差异霎时叫她无所遁形。 “不是二哥变高了,而是你今日穿的绣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能瞧见她鬓发柔顺地分向两方,凤陟喜欢极了这种感觉,好似这种角度瞧人都会变得可爱几分。 “绣鞋和毡鞋就差那么一点。”凤盈撇撇嘴,不高兴的与他拉开距离。 她已经窜了个头,可与二哥还是差的太多,现下她真希望将二哥按在椅子上,这样她就能得意一回了。 “你呀,当真是小孩子心性。”凤陟无奈地直摇头,眼中满是宠溺:“走吧,二哥带你去取衣裳。” “盈儿没裁衣啊!”她已经许久没有做衣裳了,又哪来的取衣裳一说。 “成叔那里的衣裳。”点醒罢,凤陟抬脚朝院外走去。 “成叔动作可‘真快’。”凤盈感叹着,快速跟了上去。 二哥要是不说她早就忘了,成叔用那匹平常无比的雪绒布给她裁了身衣裳,只是她没料到对方到现在才做好,这都过了多少月了,重新织布都能织出数百匹。 兄妹二人并肩走在街上,迎着路人诧异的目光,感觉好不惬意。 “那不是凤府二少爷吗?他当真可行了?”有百姓交头接耳,看向凤陟的眸光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二哥,感觉如何?”凤盈抬了抬眉角,眼中好不得意。 那些女子倾慕的目光当真叫她觉得骄傲,当初二哥双腿残疾时这些人一个个的轻视二哥,认为他不能人道,姑娘们更是一个两个的都不愿意嫁给他,现下好了,二哥双腿能行了,面目俊逸,身长八尺,直叫那些个姑娘毁得肠子都青了。 “瞧把你给乐的。”凤陟之喜在于能行动自如,对于那些曾轻视他的人,先前他或许会在意,可自从他搬入凤府后,这些在他面前就如同浮云,风一吹就散,丝毫不值得他生恼。 “同二哥这么个俊逸公子一道出行,引无数才子佳人回眸,盈儿能不偷着乐吗!”凤盈言罢,掩唇偷笑。 “……”身边人没有接话,安静得近乎异常,连带着呼吸都能有些紊乱。 凤盈心中觉得奇怪,一扭头,就见一姿容艳丽的橘衣女子跨入布庄。 “高凌岚……”呐呐的念着女子的名,凤陟失魂地跟了上去。 “……”高凌岚?高大人的女儿,退了二哥婚约的女子? 凤盈心头窜起无名之火,抬脚大步跟上凤陟,想看他究竟要生出什么名堂。 “小姐您听说了吗?那凤二公子双腿可行了!”跟在高凌岚身边的绿衣丫鬟压低声音,用着自以为只有她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而且据说他看上了一个丫鬟,那丫鬟又被国公大人认作义女,不多时二人便要成亲了。” “彦之的消息还用得着你同本小姐说?”抬脚上了二楼,高凌岚眼中满是不屑:“不过是因着那丫鬟像本小姐,不然你认为彦之会瞧上她?” “可……”绿衣丫鬟欲言又止。 “怎么了?”高凌岚漫不经心地问道,说话间捻起一块锦布瞧了瞧,又不满意地放下。 “小姐,凤家大少爷一直没提求娶一事,您已经十八了,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绿衣丫鬟话落,就见对方拿布的手顿住。 摸着质量上乘的云锦,高凌岚眸光闪了闪,无声地叹了口气。 是啊,她都已经十八了,为了那个清寒的男子熬成了老姑娘,可对方除了征战便是征战,好似永无止境,好不容易回了一趟,却对婚事只字未提,她一个姑娘家,又如何开得了口。 “依着奴婢看来,小姐不该再等下去了。”看着自家小姐娇美的容颜,绿衣丫鬟心中不免怅然。 想当初她家小姐也是名动洛阳,本该是许给王公子弟,可小姐心气高傲,不愿做侧妃,再加上夺位局势并不明朗,嫁给哪个都有可能遭受劫难,便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当时前途一片光明的凤家二公子,还使计叫对方动了心。 可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这凤家二公子当真不争气,没过多久就断了双腿,小姐总不能嫁给个瘸子吧,当然是另觅高枝,许给了面目更为俊逸的凤大公子。 而那凤大公子也是个厉害的,文文弱弱的书生竟执掌千军,退敌百里,不过几年便成了镇南大将军。只是也不知那凤大公子是真傻还是对自家小姐不满意,婚期愣是一延再延,最后谁都没再提过。 “本小姐亦是不愿等,只是除了等,还能怎么办?”随手将锦布一丢,高凌岚顿时没了量身裁衣的心思。 “小姐,奴婢倒有一计。”此时布庄内人少,绿衣丫鬟也没了避讳,当下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小姐觉得凤二公子对您可还有那心思?” “这是自然!”微微扬起头颅,一派高傲之态。 高凌岚对自己的样貌家世无比满意,在她眼里,白芷与她之别犹如云泥,凤陟会对她动心思也不过是因着二人都是温柔的性子,将对自己的情感转移到白芷身上罢了。 第299章 把凤陟作为后路 二人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走在她们后头的凤盈耳里,她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凤陟,抬了抬眼皮,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打醒。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见凤盈神色微变,目光又落在那两个女子身上,寻灵小步上前将声音压低,不叫自己惊动那二人。 “没事!”凤盈摇摇头,心中却将高凌岚狠狠锤到地里。 “小姐,奴婢觉得您可以这样……”这一次,丫鬟将声音压得极低,哪怕凤盈竖着耳朵,也再听不见她的声音。 “小姐,趁着凤二公子还未成亲,您可以与他多些书信往来,再主动约见凤大公子,这样一来,待您摸清了凤大公子对您的心思后,您便有了选择。” “你的意思是……”高凌岚看向丫鬟,眼中带着几分赞赏。 有些话她说得没错,凤阗态度不清不楚的,她现下已经十八了,等不了几年,待对方平定南疆,她已经是个老姑娘了,哪还有如花似玉的容颜去争宠,保不齐连孩子都生不了,这样她焉能有地位。 “小姐,倘若凤大公子对您没那份心思,您还有凤二公子啊,他对您可是痴心一片,只要他还没娶那丫鬟,正妻之位不是随时给您。”说到这,绿衣丫鬟眼中闪过倾慕之色:“放作往日奴婢不会劝您,但现下情况不同,凤二公子的双腿好了,他原先也是平定一方的大将军,如今只要小姐您想,他还不是去争个官当当,况且单凭容貌气度,凤二公子也不输凤大公子。” 绿衣丫鬟循循善诱,高凌岚觉得她说得在理,当下也打定主意,要在凤陟同白芷婚事定下之前重新与凤陟取得联系,叫对方再次将心思扑她身上。 “凤二公子!”成叔的一声唤叫高凌岚一惊,她猛然回头,就见一八尺男儿立在布庄最中间。 他在瞧她,这是高凌岚得出的第一个结论,他心中果然还是有她的否则怎会瞧着她入了神。 往日她怎就没发现呢,这温雅的男子那般伟岸,相貌俊逸,自成一派风姿,叫人移不开目光。 “衣已经裁好了,凤小姐看了定然满意。”成叔笑吟吟地走来,一张脸比上回见还要胖上几分,说话时大耳垂一颤一颤,宛若一尊弥勒佛。 “有劳成叔了!”由成叔领着走向更衣处,凤盈朝寻灵做了个眼神,而后安心离去。 “凤小姐请看!”成叔像展示宝贝般将衣裳在凤盈面前一抖,双眼眯成一条缝,含笑道:“觉得如何?” “这就是雪绒布裁成的衣裳?”在瞧见那白衣后,凤盈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她在穿衣打扮上素来随性,而眼前这件衣裳,当真是合极了她的眼,一针一线,完美得无可挑剔。 “雪绒布名之由来便是因着它如雪般晶莹剔透,您穿着它站在何处,身上便是什么色彩。”见凤盈满意,成叔也分外高兴,将衣裳往杆上一搭,笑道:“凤小姐试试。” 言罢,迅速退了出去。 将杆上搭着的衣裳拿起,凤盈顺着上面的纹理抚摸,眼中尽是喜色。 这件衣裳仿佛天然而成,上面瞧不见一丝针线缝制的痕迹,也不知成叔是用何种方法制的衣,难怪要这般长的时间。 这厢凤盈因着一件衣裳欢喜,那厢高凌岚被寻灵气得不轻。 “高小姐,还请自重。”寻灵不着痕迹地格挡住二人,面上神色一派平和,仿佛她的行为天经地义。 “这位姑娘,我家小姐不过是要同凤二公子叙叙旧,你一个丫鬟着什么急?”绿衣丫鬟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眼底的蔑视显而易见。 “彦之,这位姑娘是白芷姑娘的姐妹吧?难怪她会这么紧张。”被一个丫鬟拦着,高凌岚倒是不恼,而是云淡风轻间将白芷说成了一个妒妇。 更衣室内,凤盈竖起耳朵,静待凤陟的反应。 在她屏息之际,就听得一个温雅的声音极缓极清晰道:“高小姐怕是误会了,白芷在凤府内只有一个姐妹,那就是盈儿。” “彦之……”他话语中的袒护太过明显,高凌岚怔住,好半响回不过神来。 她明明瞧见他在看她,明明瞧见他晃神了,为什么此时的他却像变了个人,看她的目光中毫无情愫可言。 “二哥你瞧,盈儿穿得可合身?”从更衣室内出来,凤盈像没瞧见对方般插入二人之间,还在凤陟面前转了个圈,眉梢眼角都是得意的笑。 “很好,很合身。”凤陟连连点头,目光自然而然地全数转到凤盈身上,同时动手为她整理旋转时偏斜的肩头。 “盈儿窜了个头,这衣裳竟然分外合身,成叔手艺当真是好。”因着喜欢这衣裳,再加上分外合身无需修改,凤盈当下心情异常好,当然,最叫她欢喜的还是二哥对高凌岚的态度。 虽然她方才没听全那主仆二人的对话,但从高凌岚现下的态度不难得知,她这是在给自己寻后路呢。 当初二哥腿伤了,她不假思索地退了与二哥的婚约,现下竟还有脸面将二哥视作后路,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 她能允她与大哥有婚约已是仁慈,现下她生了勾搭的心思,就休怪她不客气。 “当是你个头长得不多,成叔又知你好动,便将衣裳做得宽松舒适些,才能如这般合身。”凤陟不客气地拆她的台,当下就见凤盈神色微变,英气的眉挑了挑,满满都是威胁之意。 “凤小姐花容月貌,就是灰衣粗布穿在身上也如天仙。”身后响起赞扬的声音,凤盈眸色一沉,面上的狡黠可爱尽数消失。 缓缓回身,眸光不客气的上下扫视着女子,凤盈朱唇微启,漠然道:“高小姐谬赞了。” “凤小姐……” “既然高小姐说话如此可亲,凤盈也想同高小姐说句贴心的。”打断女子的话,见她眼中浮现欢喜之色,当下毫不客气地讥讽道:“高小姐委实不适合橘色,衬得面色发黄,像是上了年纪的妇人。” 知晓她对年纪甚为在意,凤盈不客气地朝她伤口撒盐,同时将话锋对准了她身旁的丫鬟:“也不知是谁给高小姐搭的衣裳,高小姐都十八了,这般年纪,要么穿大气点,要么穿素雅点,怎能做这妇人打扮?” “噗嗤!”前来裁衣的大家小姐中有人发出了喷笑声,不知是谁轻飘飘地来了句“都十八了,按理说应当是妇人了,只可惜没人要,只能做个老姑娘”,当下引得哄堂大笑。 “你……你怎能这般说我家小姐?”绿衣丫鬟是高凌岚的贴身丫鬟,这身衣物是她精心搭配的,到了对方口中却被贬损得一文不值,当下有些气不过。 “巧绿!”喝止了贴身丫鬟的鲁莽之举,高凌岚面色不变,声音温柔依旧:“凤小姐可有高见,还望赐教一二,也好叫凌岚日后免去现拙。” “寻灵。”凤盈一个眼神,寻灵便在布庄内找了起来。 “这女子嘛,自然要在穿衣打扮上多做讲究。”凤盈凉凉罢,面朝凤陟抬起了胳膊:“二哥你觉得呢?” “你自个就不晓得讲究二字,现下还摆起大道理来了。”凤陟失笑,宠溺地为她将衣裳理好。 他当然晓得凤盈有意针对高凌岚,高凌岚主动同他说话的心思他能猜到几分,不过对方与他虽断了缘分,但他还是要顾念些旧情,哪怕现下他对那女子已然没了心思,可总不能折了别人的颜面。 “方才高小姐不是说了吗,盈儿花容月貌,自是不需要这些华服累赘修饰。”低头看着映出淡淡朱红的衣裳,凤盈勾唇,笑得好不得意。 她话中意味明显,她生得好看,无需在装扮上多做讲究,也能叫人赏心悦目,但高凌岚则不同,年老色衰,自是要在着装上多下工夫。 高凌岚被她的话气极,奈何在场多人,她不能发怒,叫自己失了仪态。 “不许这般说。”见凤盈眼中得逞的笑越发浓,凤陟晓得她生了坏心思,当下将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盈儿,大庭广众的,高小姐只是弱质女子,你又何必这般出言针对她。” “心疼了?”明知他对那女子没有心思,凤盈却偏偏要曲解他的意思,挑起的眉梢带着几分凶煞,很是不客气道:“你要是对她还有心思就别娶白芷了,她现在可是庆国公的义女,洛阳城内有的是男子巴巴着眼想要娶她。” “你说的什么胡话?”见她生了拆散之意,凤陟面色当即沉了下来。 “什么意思,你瞧高凌岚的时候怎么不想我会生的什么意思?”头一扬,凤盈不客气地反问。 白芷性子柔顺,安静柔软,不是喜欢与人口角为恶的人,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要替白芷出头,不管二哥对高凌岚有没有那个心思,她都要给他一个教训,叫他晓得白芷是有靠山的,叫他日后不敢欺负白芷。 “为兄方才是……”在瞧见高凌岚的一瞬,他确是失神无疑,不过他的失神不是因着见到旧爱的砰然悸动,而是亏欠,无从下口解释。 曾经他对高凌岚许下只她一人的承诺,当初他太过稚嫩,不知这份承诺有多重,更不知自己会在婚约被毁多年后喜欢上另一个女子。 “是什么?”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凤盈面色亦是一沉,颇为不悦道:“二哥,你可是轻视白芷?” “二哥没有这个意思。”凤陟揉了揉额角,颇感头疼。 他现下对高凌岚没了心思,但方才高凌岚看他的眼神却透露了一切。 他心中已经有了别的女子,若高凌岚成为他的嫂嫂他会含笑祝福,可现下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他是个重承诺的人,曾经的海誓山盟叫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就像自己是个背信弃义的人。 “那你是什么意思?”对方是自己的二哥,但凤盈逼迫他却是下的狠手。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必须逼着他将自己同高凌岚的关系处理好,否则日后生了变数,白芷那看似精明却在情爱里傻愣愣的女子可怎么办。 第300章 火上浇油 “盈儿,为兄喜欢白芷便是因着她的性子,为兄不在乎她的出身。”说到这,凤陟眼中浮现一抹柔软:“况且我现在是个商人,士农工商,商为末,她不嫌弃我已是我的福分。” “知道就好。”他话说得那般自然,定是用这番话宽慰过白芷,这般想着,凤盈面色缓和几分。 “高小姐那,当初悔婚并非她情愿,现下我心中虽没有她,却是觉得亏欠的,毕竟……”凤陟自嘲地笑笑,颇为无奈道:“承诺摆在那,见到她终究还是觉得晃神。” “……”凤盈抬眼看着面前温雅的男子,很快偏过脸,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本是好事,可现下,这一言九鼎却成了重担强压在他身上。 眸光越过男子看向那橘衣女子,就见她神色坦然,眉眼里是满满的自信。 难怪她会将二哥当做后路,难怪她如此有底气,原来是有着二哥年少的承诺。 “小姐!”寻灵捧着一块浅紫色的云锦走了过来,恭敬地递上:“这匹布很衬高小姐的肤色。” “拿给高小姐看看吧!”见高凌岚毫不避讳地直视凤陟,凤盈冷冷勾唇。 女子间的眼神对抗在此刻擦出火花,凤盈清冷,漠然,高凌岚自信,得意,初时不相上下,可待凤盈身上渐渐溢出统领千军之气时,高凌岚便慌乱地将眼别开。 她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如此肃杀骇人,像个阎王似的,多看两眼便觉得自己的命被抽走了。 “高小姐!”将布匹捧到高凌岚面前,寻灵与自家小姐一般神色淡淡,态度算不得恭敬,却偏偏叫人挑不出毛病。 “这云锦布未免丑了点,我家小姐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俗艳之色。”得了高凌岚授意,巧绿很不客气的反唇相讥。 “巧绿!”高凌岚假意呵斥,但心下却是满满的得意。 初时她还想着讨好凤盈这个日后的小姑子,可瞧着她对自己的态度,一看便知就算讨好也没用,且她还是白芷的好姐妹,既然有意争锋相对,她高凌岚也不是好惹的。 “高小姐可看清楚了,何谓俗艳之色!”在一旁整理布匹的成叔忽然出了声,眼角余光上下扫视了女子一番,冷哼了声:“小丫头拿的可是最衬你的布匹,依着高小姐身边丫鬟的眼光,难怪会搭出这么不伦不类的衣裳。” “成叔!”见掌柜的生了气,高凌岚有些不知所措。 这间铺子的掌柜眼光那是一等一的好,在穿衣上能得他点醒的,各个都跟脱胎换骨了般,今日她前来一是为了买衣,二就是为了求教。 “既然成叔这般夸赞,巧绿。”高凌岚一个示意,巧绿便要上前将寻灵怀中的布匹抱走。 “哎!”凤盈忽的出声,寻灵配合地一偏身,叫对方扑了个空。 “凤小姐?”高凌岚意味不明地看着清冷的女子,不知她心中打的什么盘算。 原本她以为凤盈有意拂她的面,会拿那些个不好的衣料来叫她丢脸,可没想到送来的却是极好的,现下衣料拿来了,她也很乐意收下,对方怎又出声制止。 “高小姐,这匹布只是用来‘指教’你的。”凤盈言罢,果见对方面色一变。 “掌柜的,就要这匹布。”寻灵抱着布匹去结账,一面走一面兀自念叨道:“白芷姑娘肤若凝脂,这匹浅紫的布匹定然衬极了她的肤色。” “你这丫头眼光不错,这匹布确实适合白芷姑娘。”成叔点头应和,扭头看向凤陟,出声问道:“凤二公子,可是前几日的尺寸?” “恩!”凤陟点点头,忽的抬手一指,指向高处挂着的粉色云锦:“这匹一起,就裁现下最好的样式。” “那匹橘色的也一并要了。”凤盈指向角落处的橘色凌天耀,刻意咬重“橘色”二字。 她这是有意挑衅,高凌岚心下甚恼,却听一声音火上浇油道:“橘色好,这橘色好,也衬白芷姑娘,她生得水灵,不挑色。” 成叔含笑将橘色凌天耀拿起,一面抚着布匹一面道:“这个可以做成夹袄,显得人精神。” “就按成叔说的。”凤盈点点头,在高凌岚羞恼的目光中环顾布庄内剩余的布匹。 “凤二公子。”寻灵那个阻碍已经没了,高凌岚上前一步,水眸含怨地看着凤陟不语。 她的眼中有倾慕,有哀怨,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愁,浓到化不开。 “二哥,给白芷买好衣裳了,头饰呢?”明明今日是为了她身上这件衣裳出来,可凤盈偏偏要将真相扭曲了,说罢似嫌不够,又补充道:“二哥不会还要挑布匹吧?白芷她的衣裳都比我多了,二哥你真偏心。” “白芷的衣裳无需再做了,这些都是旧的样式,穿着不好看。”说到白芷,凤陟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柔情。 白芷既是他的妻子,他当然不会亏待,现下她有了身子,先做几身宽松的,待她有些月份了,就再做一批,左右是自己开的布庄,不怕没有好看的布匹裁衣。 他接得顺口,语气微宠,落到高凌岚耳中却叫她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好你个凤陟,短短几年便移情他人,当初的海誓山盟还言犹在耳,现下却对一丫鬟动了心思,当真是可恶。 “小姐!”看到自家小姐面色变了几变,丫鬟连忙上前将她拉住,低声道:“小姐,这凤小姐有意针对您,凤二公子又宠着她,这罗刹在这您如何能同凤二公子好生说话,不如改日寻个世间,趁着这罗刹不在,许多事情也就不一样了。” “他心底已经有个贱婢了,难不成还叫本小姐自个贴上去?”高凌岚心下恼怒,说话的声音也就没控制好,虽然不大,却叫凤陟听了个真切。 大手在袖中紧了紧,凤陟微微偏头,看向高凌岚的眼神复杂不再,只有丝丝冷意。 此时发生的一切自是叫凤盈欢喜,她兀自好了个位置坐下,素手支着脑袋,一副瞧热闹的模样看着那对浑然不知对话已叫人听去的主仆。 “小姐,奴婢倒觉得凤二公子对您余情未了,寻常人哪有这般宠丫鬟的,他定是恼您当初退了婚事,故意气您呢。”在巧绿眼中,温雅的凤陟要比清寒的凤阗要好上许多,尤其是她家小姐已年过十八,再不出嫁可就真许不上好人家了。 “这样吗?”峨眉微蹙,高凌岚寻思这此话有几分可信度,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当下心底的那些不快尽数散去,脸上挂着盈盈笑意,看着好不和善。 “将那块粉紫色的锦布包起来吧!”随手指了一块布匹,高凌岚看向凤陟,福身道:“凌岚已经选好了,在此先行作别。” “高小姐慢走。”凤陟还以一礼,待人走了出去,这才瞧向一脸看戏模样的凤盈,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二哥,盈儿也帮你挑一匹布。”看热闹的心态被看穿,凤盈有些心虚,当下起身在布庄内转悠,作出一副挑选布匹的模样。 抬脚,凤陟大步朝她走去,最后停在她的身侧,看向她手上抚摸的布匹:“二哥适合宝蓝色?” “恩?”凤盈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何意思,就见寻灵抱着一匹宝蓝色的布匹走来:“小姐,您若是要给六王爷做衣裳,这匹布的料子要好些。” “谁说本小姐要给他做衣裳了。”凤盈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好死不死地放在宝蓝色的锦布上,难怪这二人会想歪,当下触电般的将手缩回,想想又觉自己的行为有那么丝欲盖弥彰的味,当下把手放了回去。 当她将手放回布匹上,二人顿时眼中划过笑意,寻灵捂嘴,“咯咯咯”地偷笑着。 “不是要给为兄挑布匹吗?”凤陟含笑地看着她,语气中揶揄之意甚浓。 “你白衣那般多,换身宝蓝色的!”凤盈说着,将手下的布匹塞入他怀中。 “宝蓝色不适合为兄吧!”在这个洛朝内,但凡见过六王爷穿蓝衣的,大多不再愿意穿蓝衣,因为那沉稳大气的气度和丰盛朗朗的模样是叫人相形见拙的。 将布匹放下,凤陟挑挑眉,朝心虚的女子道:“今日之事你不能同白芷说。” “原因。”虽然凤盈对方才的所作所为有些心虚,但不代表她会没缘由地退让。 “白芷身子不大好,且为兄不想叫她晓得此事。”原本他心底对高凌岚还有一丝亏欠,觉得自己对不住那美好的女子,可方才高凌岚竟然称白芷为贱婢,叫她在他心中原有的美好形象溃塌破败,他甚至怀疑,自己以前究竟是为何喜欢上那个女子。 “那高凌岚……” “这间事为兄会处理好,为兄与她是不可能的。”凤陟信誓旦旦地言罢,抬手按住凤盈的脑袋:“盈儿,乖些,你这脾气可真叫人怕。” 别人都是帮亲,而她是护着白芷,根本不管他这个做二哥的有多难。 “往日二哥就没怕过,今日却突然怕了。”凤盈撇撇嘴,不客气道:“当真是做了亏心事。” “你……”凤陟语凝,按着她脑袋的手向下,不客气地掐了掐她的脸。 第301章 杀戮 “二哥,你……”凤盈欲扯开他的手,忽的整个人怔住,双眸直勾勾地盯着窗几,似要将那闭合的窗盯出洞来。 “怎么了?”见她一副愣神的样子,凤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扇窗闭合着,上面的窗纸破了一个小口,除此之外并无其它。 听见凤陟的声音,凤盈回过神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冲向破了的窗户,即将靠近时衣袖一挥将窗挥开,纵身跃了出去。 “扑凌”一声,一小个橘色的影子从眼前晃过,速度快得令人惊叹。 “装神弄鬼!”眸中闪过寒光,袖中有银针飞出,直直朝那团橘影刺去。 一击未中,十指扣住银针,尽数飞出。 “救命!”飞速飞动的鹦鹉口吐人言,只是话音方落,一只翅膀便被银针穿透。 “呵!”飞身将鹦鹉接住,凤盈一手捏着它,一手扯着它的羽毛,毫不留情地将羽毛生生拔出。 “坏人,坏人,坏人……”鹦鹉的声音很是尖厉,不断地重复着同一个词,显然是被拔痛了。 “胆敢监视本小姐,还敢说本小姐是坏人。”再次生生将鹦鹉的羽毛扯下,凤盈盘坐在屋顶上,像是遇上有趣的事情般一根根的拔着鹦鹉的羽毛。 “小姐,小姐,您走慢点啊!”屋檐下,寻灵从布庄一路追出,转眼就瞧不见凤盈的身影。 “盈儿应当是瞧见了什么古怪,不碍事,我们先回府。”若是莫名冲出窗户的是别人,凤陟可能会沉思一番,或是跟上,但现下冲出去的是他的二妹凤盈,依着他对凤盈的了解,自是不去担心,相反的,他现下很担心白芷,只想快些回去。 “二少爷……”寻灵将男子的表情看在眼里,顿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自打晓得白芷有了身子后,二少爷对白芷越发上心,除了打理营生,几乎是一门心思扑在了白芷身上,现下他一副急着回去的模样,也不过是想快些回去见着对方,一解相思之苦罢了。 男子喜爱一个女子时,可以将她宠上天,可不爱时,亦能狠心将对方撇下,她见过太多这样的情况,当下喜忧参半,不知当如何是好。 她是不是应当提醒白芷,叫她莫要那般温和柔顺,懂得欲拒还迎,这样才能牢牢抓住男子的心。 “回府!” 男子的声音入耳,凤盈皱了皱眉,在看向手中秃了大半只翅膀的鹦鹉,动作依旧没有止住之势,只是多了几分折磨的意味。 “咕!”鹦鹉眼睛半阖,喉间溢出的尖叫带着几分惨烈。 “啧啧,看来还不是简单之物啊!”别的鸟儿皮肉都是白的,这只鹦鹉橘色的羽毛下是黑色的皮肉,在她动作间撕裂了皮,溢出鲜绿的血。 “住手!”一声女子的厉喝传来,凤盈不为所动,依旧不紧不慢地扯着鹦鹉的羽毛。 她晓得这鹦鹉的背后有人操纵,更知养鸟之人可以看着这只鹦鹉被她一招毙命,却见不得她这么折磨。 她断定了对方会出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 “你这毒妇,快放开它!”眼看她动作不停地虐待自己饲养的灵鸟,女子大怒,屈指成爪便向她击去。 凤盈左手握着半死的鹦鹉,右手一挥,轻松避开女子的攻击。 “就凭你?”睥睨着女子,凤盈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可怜的蝼蚁。 微微抬手,扯下鹦鹉的两根羽毛,眸光落在那被绿血染色的羽毛上,挑衅的朝女子挑挑眉。 “欺人太甚!”女子怒极,紧全力击向那模样高高在上的女子。 在对方冲来的一瞬,凤盈将鹦鹉捏死掌中,反手迎了上去。 二人很快缠斗一处,女子招招凌厉,双爪似鹰,眸光凌厉,恨不得将对方拆吃入腹。 相较于她的狠厉,凤盈则显得淡然很多,她习的是剑术,但却学的女子模样以爪相对,像是存了逗弄之心。 二人打了两回合,女子发现了凤盈的心思,当下心头怒火更甚,招式越发狠厉阴毒。 “找死,看我不杀了你!”女子飞身后退,双手往袖中一伸,待抽出,左右各套了五个尖锐的指套,像是银质的,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对方掏出了武器,凤盈头一次见着那模样的东西,扬了扬眉角,手亦往袖中伸去,在女子警惕的目光中毫无变化地抽出。 “装神弄鬼!”嘴上这般说,女子心里对凤盈却是无比警惕的。 素手伸出,凤盈懒懒地对方勾指道:“本小姐让你,不用武器。” 这种程度的小喽啰还不值得她使用武器,只不过对方能够控制鹦鹉,那么便是个有用的,她先好生逗弄一番,若对方幕后还有操纵者,她便借此引蛇出洞。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女子言罢,再次向凤盈攻来。 五寸长的银指在空中划出道道白光,次次直击要害,夺命之意明显。 凤盈一昧闪躲,忽的耳朵一动,在听得不寻常的声音后反手成掌,一改先前的柔软姿态。 女子不料凤盈会在她进攻之际反攻,她的手已经要触及凤盈的胸口,只差一寸便能将对方剜心,可惜她的功力终究不及对方。 凤盈反应迅速灵敏,不过转瞬便将危机化解,藕臂如蛇,将对方的左手缠住。 女子借力近身,以右手挠来,凤盈却在此时松了手,旋身一脚踢在女子右腕上。 “砰!”女子被踢飞数丈,整个人狼狈的摔在屋顶上,砸碎无数青瓦。 凤盈乘胜追击,欺身而上,屈指成爪直直挠向女子面颊。 “啊!”一声凄厉惨叫,遮面黑纱连同面上皮肉被挠下,女子眼中浮现恨意,不待她有所反应,更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 “还不出来?”脚踏在女子胸口,凤盈眉一横,身上煞气越发明显。 这个女子她认得,哪怕是容貌已叫她毁去,她依旧能清晰地记起,她是那日山崖下在草屋前唤莹姑的女子。 半响,周遭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凤盈眼中冷意渐浓,微微躬身,捞起女子的胳膊用力一扭。 “咔!”骨头错位的声音响起,女子瞪大眼睛,瞳孔骤缩,满是痛苦和恨意。 “还不出来?”脚上不断用力,可以感觉到女子胸口在塌陷。 女子的肋骨已经断了,只要她再用力,对方五脏不保。 “嗖!”破空之声响起,三根淬了毒的梅花镖飞来,凤盈没有在第一时间躲闪,而是脚下用力,叫那能驭鸟的女子命断于此。 她的力很大,能百分百确信女子不再有救才偏身躲避,失血过度对她的影响尚在,因此她哪怕用尽全力躲闪,脚还是被梅花镖击中。 “霜煞!”一声低呼响起,莹姑看着已然断气的女子,眼中满满的不可置信。 “呵呵!”见到来人,凤盈低低地笑着双眸泛着狼光,森冷无比。 果然是她,这个叫做霜煞的女子可真叫她痛恨,死了正好。 “你……你怎这般阴毒?”看到屋顶上双眼睁得滚圆的女子,莹姑峨眉微蹙,眼中是满满的不忍。 霜煞跟了她许久,可谓是她最亲近的人,可现下她死了,死在另一个和她亲近的人手上。 “说起阴毒,凤盈比不上莹姑!”凤盈淡淡罢,抬手将腿上的梅花镖拔下,看都没看对方一眼。 腿上有黑血溢出,她却没有在意,像是感觉不到疼,唇角上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夫人,回吧!”冷老大不知从何处闪出,很快便站在二人之间。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在这点上,凤盈比他想象中来得要狠,只因为一只鹦鹉,她可以要了一人的性命,甚至是毁其容貌,断其筋骨。 “庭旭,霜煞她……” “冷老大,许久不见,你这么快就要走,凤盈可是有很多话想同你说呢。”素手缓缓举起,手上赫然是霜煞戴着的五寸指套。 银光在骄阳下闪烁,凤盈意有所指地比划着,不知是要击向何人。 她心有杀意,冷老大为保护身后之人,只得站在原地不动。 “凤小姐,今日之事多有误会,还希望凤小姐不要计较,冷某他日必然重谢。”死了一只鹦鹉不说,又死了一个能够驭鸟之人,他原是不打算出来的,毕竟他出现的频率越高,露馅的可能性越大,可…… 看了眼惨死的霜煞,冷老大几不可见地皱起眉头。 她早就发现他们在暗处了,如果他们不出来,她一定不会给霜煞一个痛快,硬生生将对方折磨致死。 玉面修罗啊!她早知她的作风手腕,却不想有一天会用在自己身上,她不知二人关系,自然能招招狠厉,但他不同,他对她终归是下不去手的。 “误会?”凤盈扬眉,双眸含笑地看着他,手上杀器呼之欲出。 “凤小姐,这确是是个误会,鹦鹉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鹦鹉,因着家奴喜鸟雀,故而特意调教过,才会那般善人言。”冷老大眸光不闪不避,就这么迎上她的眼,一派真诚模样。 “冷老大,本小姐很好奇,你同本小姐究竟是什么关系,不如你我二人过几招,你输了,任本小姐处置,本小姐输了亦然。”她的提议很中肯,且不容至否。 冷老大偏头看向身后的莹姑,眸光闪了闪,淡淡道:“夫人,你先回吧!” “哎!”晃了晃手中杀器,凤盈眼中笑意渐浓:“她若是走了,你岂不是会借机溜掉?” “凤小姐,你中毒了,她留在这,只会让你的处境更加危险。”冷老大很是中肯地提醒对方。 “哦?”凤盈咧嘴,素手朝后一指,淡淡道:“可本小姐有帮手啊!” 第302章 用毒 话落,一青衣闪现,恭敬地站在凤盈身后:“属下来迟,还请小姐责罚!” “游宏图,莹姑就交由你代为‘照顾’了!”凤盈言罢,眸光这才落在蒙面的莹姑身上。 她与她真的很像,眉梢眼角,身形体态,无一不是如同复刻,只不过她们终归不是同一个人,神态气度截然不同。 “庭旭!”莹姑声音有些发颤,看向凤盈的目光是万般复杂。 他们二人殊死搏斗,而她却要被迫观看,这样对她而言是多大的伤害,这女子难道就没心吗? 是啊,凤子莹十七年前就死了,她根本不会相信自己的话。 不相信,就不会去怀疑,不会去刨根究底,这样有利于他们的计划施行,不是更好吗?可为何她会难过得心颤,整个人如坠冰窖。 “夫人,您……”冷老大顿了顿,无奈道:“您还是在此观看吧!” “……”莹姑嚅动唇瓣,半响说不出话来,只能后退数步,以行动表明心思。 “冷老大,请!”梅花镖上的毒并非烈性,可见对方手下留情了。 留情?凤盈眼中闪过讥嘲,他们所谓的留情不过是因着她还有利用价值,她现在要是死了,他们的计谋也就无法得逞。 “凤小姐,请!”凤盈眼中的寒意冷老大看在眼里,当下只得硬着头皮与之搏斗。 反握住利刃,凤盈欺身而上,率先发起攻击。 她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对方不敢伤她,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毫无顾忌地下死手,哪怕她现下运功过度只会叫阴毒更快发作,但她不惧。 她所尝之痛,必双倍奉还,他们拿她当傻子,当棋子,她就要叫他们被伤痛蚀骨。 寒光乍现,杀意浓烈,冷老大错愕于她招式的毒辣,只能以柔克刚,招招走的阴柔之势,只为不伤及她。 二人斗得火热,莹姑在一旁看得坐立不安,她很想上前将他们拉开,她不要看到他们兄妹相残,可她劝不动凤盈,在凤盈心中,她什么都算不上。 “啊!”当利刃划破冷老大的衣袖,莹姑发出一声疾呼,猛然上前两步,却在游宏图的盯视下默默后退。 凤盈失血未愈,又中了毒,功力自是大减,只是冷老大下不去死手,而她招招狠辣,因此二人难分伯仲。 手臂上的痛感传来,冷老大连退数步,只觉一阵头晕。 银甲上有毒!他看着冷笑的凤盈,忽觉心底升起一股寒气。 她在北疆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与拓跋清正面交锋,她不屑于用毒伤人,可现下,她变了,回洛朝的短短半年,她变化那般巨大,叫他措手不及。 “冷老大,凤盈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吹了吹带血的银甲,凤盈眼角的余光飘向冷老大身后的女子,果见她面色苍白,满目的痛彻。 这就痛了?凤盈笑得嗜血,很快发起第二波攻势。 她用的毒可不像冷老大的那般温和,冷老大所使之毒只会叫她动作变得迟缓,但她下的毒乃是侯谷兰用她先前溢出的毒血所制毒药,具体药性她并不明了,但侯谷兰说了,只需一小颗便能毒死一城人。 蚀骨钻心的痛传遍全身,冷老大踉跄后退,规避不及,很快白衣再次染血。 他双眸清明依旧,能够清晰捕捉她的动作,可他的脑袋做不出反应,他不晓得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钻心的痛叫他意识越发清醒,他能感觉到每一寸肌理在灼烧,整个人如被烙铁烫烙。 凤盈步步逼近,心中有一瞬间的迟疑,眸光却是无比的坚定狠辣。 那是伴她十七年的痛,从小到大,一次次徘徊在生死边缘,现下她不过将万分之一偿还了,对方竟然双唇乌黑,一副支撑不住的模样。 反手,银甲刺向冷老大的喉。 “不要!”莹姑觉出了冷老大的不对,可她上前一步便被拦下,当下顾不得行踪暴露,袖中飞出桃花扇,发出一声诡异的细响。 只是一瞬,周遭出现无数黑衣人,无需指令便攻向凤盈。 “主上,可需要微臣出手?”闲云的声音入耳,凤盈几不可见地摇摇头,银甲一寸寸贴近冷老大。 她不会杀他,因为她下不去这个手,但她却不能迟疑,因为哪怕一瞬间的迟疑都会叫对方觉出异常。 “铛!”杀器被不明物体弹开,凤盈危险地眯起眼,眸光落在冷老大喉间那道细细的血口上,却生生停住了进攻的步伐。 “没想到你们在洛阳有这么多势力!”冷眼环视众人,凤盈眼中溢出笑,淡淡的,分外渗人。 “凤小姐,还请你交出解药,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冷声言罢,疾步上前扶住冷老大,莹姑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关切,换上满腔柔肠:“庭旭,你怎么样了?可还能撑得住?” “凤盈没有解药!”凤盈双手一摊,面上毫无惧意:“本小姐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女子对冷老大和对她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将凤盈彻底激怒,她眸光森然地看着女子,不急不缓地恶劣补充道:“本小姐曾中不治之毒,后来毒排出了,就被拿来炼成毒药,至于有无解……” 她笑,恣意,恶毒,灿烂的的笑容却迷了人眼。 “……”莹姑原本有万般话要说,可听到是她身上的毒后,只觉有什么卡住了她的喉,眼中一片热意。 这是对她的惩罚吗?她亲手下到女儿身上的毒,最终却以这种方式转移到了儿子身上。 “夫人!”为首的黑衣人朝莹姑拱手,眸光落在游宏图身上,粗声道:“夫人,可要杀了他为霜煞祭祀?” “怎么,祭祀?”凤盈丝毫不惧地走到游宏图身边,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冷老大的身份游宏图并不知情,他眸光在众人间警惕徘徊,提防着有人突然出手。 他对凤盈的保护之态明显,凤盈却是傲然而立,匕首有一下没一下地比划着,淡淡道:“能怎么办,等着帮他们收尸呗!” 若是三五人还好,为了对抗她,对方出动了十数人来震慑,这光天化日的,早就惊动了官府,最后更是会传到皇上耳中。 “回!”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男子,莹姑知晓现在不能等了,且他们一行已然暴露,必须得尽快将洛阳内的人手撤离。 “莹姑,你曾‘救’过凤盈一命,现在凤盈没对你下手,我们二人算是两清了。”双手环胸,在黑衣人骇人的目光中,凤盈施施然道:“下回若再遇上,莹姑可不能怪凤盈下死手!” “……”复杂的眸光落在凤盈身上,莹姑手一挥,黑衣人“刷刷”消失在屋顶。 楼上的打斗早已引来无数百姓的目光,因着对方人多,自是无人敢上前。 “发生了什么事?” 官差的声音传来,凤盈眼中闪过得意的笑,偏头朝游宏图咧嘴:“一不小心又做了一件大事!” “小姐?”游宏图不知她话中含义,当目光落在她渗出黑血的脚踝后面色一变,沉声道:“小姐,你中毒了。” “不过是小毒,没事!”凤盈摇摇头,心中想着皇上派兵搜捕莹姑的场景,不由发出几声闷笑。 “小姐?”游宏图眼中担忧更甚,却见她纵身一跃,轻轻松松地下了屋顶。 “凤小姐!”为首的官差见到凤盈先是一怔,而后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才开口问道:“凤小姐,我听报官的百姓说屋顶上有人搏斗,且都是些黑衣蒙面人,凤小姐可认识?” “只认得其中一人,至于其他……”心知那些人的身份,凤盈却故作茫然,且还很是应景地拧起眉头,一副深思和费解的模样。 “那是何人?”官差满脸紧张地看着她。 “血煞盟第一杀手,冷老大。”凤盈言罢,继续补充道:“他们之中好像有个叫霜煞的,还有一女子被称为夫人。” “霜煞?”前来的官差并非是普通的守城将领,他乃是慕容玄德的心腹,一听到霜煞这个名,当下心中有了思量。 “是的!”眼珠转了转,凤盈透露了另一个讯息:“凤盈方才同兄长一道去布庄裁衣,忽感有人监视,追出去后发现是一只鹦鹉,那鹦鹉可口吐人言,凤盈心下觉得奇怪,便将鹦鹉抓了,没想到引来了这么一帮凶煞的。” “鹦鹉?”官差亦是一副费解的模样,左思右想不知其中奥妙。 “凤小姐可否同我等走一趟,这其中还有许多细节需要凤小姐讲述。”另一官差上前,恭敬的痛她商量。 “当然!”凤盈方颚首应下,身旁的游宏图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小姐,您中毒了,还是先回府包扎吧!” “凤小姐中毒了?”官差闻言打量了凤盈两眼,果见她脚踝处有黑血流出。 “凤小姐既然受伤,还是先回府包扎吧,我等随凤小姐一道前去,待凤小姐处理好伤再行询问。”对方很是懂得变通,极其照顾凤盈现下的情况。 “那就劳烦各位官爷随凤盈跑一趟了!”凤盈欲福身行礼,但被横出的一只大手阻止。 “凤小姐无需多礼。”现下凤盈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颇高,他们哪里敢叫她屈膝行礼,赶忙在她动作前拦住。 “请!”做了个“请”的姿势,凤盈阔步朝凤府赶去。 第303章 矛盾 “小姐,都是谷兰的不是,都是谷兰的错,谷兰应该时时刻刻跟在您身边的!”一将问话的官差送走,侯谷兰就慌忙上前查看伤口,见上头有血渗出,当下整小张脸都皱在一处。 “此时与你无关!”后退半步坐回椅上,凤盈微微躬身,揉着有些发麻的脚踝,面色无比沉重。 “可恶的冷老大,竟然对小姐下毒。”若说原本侯谷兰对冷老大心存好感,在看到凤盈受伤的这一瞬,所有好感灰飞烟灭。 “他也伤得不轻!”想到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三处伤,凤盈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小姐……” “谷兰姐姐,小姐没事的!”见侯谷兰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寻灵出言宽慰道:“你也说了只是小毒,不成大碍。” “话是这样说没错……”侯谷兰扁扁嘴,蹲下身子再次检查伤口,手搭在凤盈脉搏上,生怕自己有一丝错漏。 “还好二少爷吩咐游护卫出去寻小姐,不然可就遭了。”寻灵拍拍胸脯,庆幸凤陟做的决定。 “二哥他就是个重色轻妹的!”话虽这般说,凤盈却还是不忘吩咐道:“今日之事你们口风都紧点,莫要叫二哥他们晓得,不过是小伤罢了,无需一堆人跟着操心。” 听凤盈这般说,寻灵眸光闪了闪,有什么在脑海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确定。 “好了,你们也都下去歇着吧,天色不早了。”凤盈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是!”寻灵应声退下,不忘将一脸忧色的侯谷兰拽出去。 “谷兰!”二人走到门口,凤盈忽然出声将侯谷兰唤住。 “小姐可是要谷兰陪着?”侯谷兰猛然回头,眼中满是神采。 “你炼制的那毒药用在人身上药性如何?”虽然强迫着自己不去想,可凤盈依旧抑制不住,脑海中全是自己那亦兄亦父的大哥清寒的面容。 “这个……”毒药虽是侯谷兰研制的,也拿慕容南朝的属下试过药,但那人是如何毒发的她并没瞧见,当下只能含糊道:“毒性极大,估摸着一点点就能叫人一刻钟内死去。” “一刻钟?”凤盈拔高音量,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揉额,疲惫道:“出去吧,若是有人要来你们就拦着点。” “是,小姐!”二人乖顺地退了下去,不忘贴心地将门带上,一时间,屋内只留下凤盈一人。 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受伤的脚踝上,凤盈伸手,轻轻戳了戳,有点疼,更多的是一股酸麻感。 她现在脑中很混乱,摒弃了心头恨意后,只剩下一片混沌和忧虑。 她无疑是恨凤子莹,恨她大哥凤阗的,可一想到自己下的毒不知能否解去,她的心就一点一点沉入谷底。 他们可以把她当做棋子,她却做不到无情地夺去自己大哥的性命。 “闲云!”凤盈低声一唤,窗户被打开,一抹黄色出现在她面前。 “主上,闲云此刻真不想出来!”猜到了她的心思,闲云笑得有些苦涩:“主上既已下了毒,又何必心生悔意呢,他死了对您只有好处,没有了凤庭旭,长公主的计划自然搁浅。” “没有了凤庭旭计划就会搁浅吗?”凤盈扯了扯唇角,抬眼看着满面恼意的男子,笑得分外牵强:“凤子莹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大哥也不过是她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被她操纵的,就算大哥死了,她也能找人顶替上。” 二十多年的布局怎么可能因为一枚棋子毁去而搁置,凤子莹能利用她,就能利用大哥,她心中想要的是权势还是国家她不晓得,但她清楚地知道,凤子莹是个无心的人,她的狠,她一辈子都学不会。 “这……”闲云话语一滞,不知该从何答起。 长公主对太子殿下必然是好的,他能确信无疑,可听对方这么一说,他心中便有些摇摆。 长公主为凤朝付出了很多,多到叫人惧怕,她对凤朝一统的上心超过任何人,所以她才能毫不犹豫的对自己亲生女儿下蛊毒,为的只是叫对方容貌与她生了区别,避免因着一张面皮而被世人觉出她的阴谋布局。 她能将亲生女儿凤盈当做棋子,保不齐凤庭旭在她眼中就是颗一统的棋子,那些所谓的好是发自内心的,却也是为了叫对方与她生了情感,更为听话。 “你也不能确定吧!”苦涩,落寞,万般情绪在心头翻涌,凤盈轻声叹了声,像是惋惜道:“当初在客栈,我怎就因着一张相似的面皮下不去手呢,我当一剑杀了她才是。” “主上!”感觉到她心头的痛恨和矛盾,闲云忽的跪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微臣愿为主上杀伐天下!” 他可以为她杀任何人,只要她想杀,只要那人阻碍她登上大宝。 “闲云,她是本小姐的生身母亲!”闭目,敛去眼底的哀愁,凤盈唇角高高扬起,拼命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 如果她不是自己的生母,她一定能毫不犹豫地要了她的性命,可她是,她是画像上的女子,是她祭奠了十七年的生母。 想当初她有多么羡慕凤容啊,因为她有自己嫡亲的娘,可以窝在那温软的怀中撒娇,可以有人抱着入眠,谆谆教导她女戒,诗词。 她曾无数次将自己幻想成凤容,想象着自己窝在虞氏的怀中,想象着自己坐在花架上荡着秋千,想象着与生母一道闲话家常,想象着不属于自己的美好。 如今,她的生母没死,哪怕她没有表现出分毫,但心中亦是想着,渴盼着对方为她张开双臂,美眸含笑道:“盈儿,给娘抱抱。” 哪怕她没有感受到凤子莹一日的关怀,但仅凭着心中那点幻想,那原本隐约模糊的轮廓就有了清晰的身形和面庞,使得她对凤子莹下不去手。 “微臣愿在诛杀长公主后自刎谢罪!”闲云就这么跪着,眼神无比坚定。 “呵!”凤盈低笑,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 他的提议实在太过诱人,罪魁祸首死了,一切也就瓦解了,所有即将来临的血雨腥风都会消失,找寻不得。 “求主上成全!”以头点地,闲云心中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 他为凤朝的皇而活,皇面前的阻碍就是他面前的阻碍,皇的困扰就是他的困扰,为皇剔除一切障碍是他的使命,能因此而死,是他一生之幸。 “容我考虑考虑。”撑住额角,矛盾的思绪不断在她脑海冲撞,杀,留,杀,留,鲜血和黑衣在眼前回荡,挥之不去。 “是,主上!”直起身子,闲云目光如炬地看着坐上的女子,等待她做出决断。 “让余老尽力救治大哥,一定要尽力!”他们都是棋子,不管大哥是否身不由己,她只求问心无愧,就当是她偿还了大哥多年来的谆谆教诲之恩。 “是!”闲云沉声应下,却没有离去的打算。 “对了,上回叫你问余老的事可有答复?”她的骨血?凤盈眼睑颤了颤,眸光沉沉,带着几分思虑。 他们想要这个究竟是作何?她与慕容南宇的孩子难道会有什么特别? “回主上的话,余老不明,他所知一切并无与婴孩挂钩的!”脑海中回响着凤子莹一行的对话,闲云蹙眉,百思不得其解。 “那世间可有复生之法?”她爹凤丞相受制于虞氏便是因着虞氏能“复活”她的娘亲,那么这复生之法是重大突破口。 “世间并无复生之法,余老为此煞费苦心,只是他研究了数十年,终是不得其解。”闲云据实以答,看凤盈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疑惑,有些不明她问这个是为何。 “晓得了,退下吧!”凤盈摆摆手,屋内顿时只剩她一人。 侯谷兰说的有复生之法,不过现下情况余老不可能骗她,只是,看虞氏那自信满满的模样,也不像是在说谎,这么一来,倒是显得两相矛盾。 提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一杯茶,凤盈兀自沉思着,待想起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杯中茶水早已溢了出来。 都说世间万事万物皆有灵性,就是不知这茶水是否有灵性,能给她些许提示,好叫她活得清醒些。 素手点上茶水,指尖传来濡湿感,能瞧见桌上一汪碧水泛起涟漪,一圈一圈叠荡而出。 “你说,大哥他会不会死?”指尖戳着桌上的茶水,凤盈摇摇头,眼中溢出苦笑。 她当真是要被这些真相逼疯了,明明下手时就是为了叫对方中毒,现下却生了恻隐之心,生了后悔之意。 只要大哥中毒,他们对自己和慕容南宇的监视就会搁置,许多布局都会变得轻松。 现下已经惊动了皇上,凤朝人肆无忌惮,竟闹到了天子脚下,皇上为振天威必然会派人抓捕他们,两虎相争,正是她和慕容南宇坐收渔人之利的时候。 眼中复杂神情渐渐消散,最后转化为镇定,凤盈兀的起身,坚定道:“大哥,盈儿不会让你死的,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她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大哥一个机会,哪怕这样的行为无比愚蠢,她却不得不去愚蠢。 第304章 不受控制 碧瓦飞檐在足下不断后退,借着夜幕的掩护,凤盈成功潜入六王府。 “什么人!”一声厉喝,旋即有无数长枪对准她。 凤盈沉重地闭目,待张开眼,眸光落在那不听使唤的脚踝上,神色的万般懊恼。 福叔瞧着那如松如柏的背影先是一愣,旋即笑道:“还不快去巡夜,对着空墙发什么愣?” “福叔?”众人没瞧见凤盈的面容,皆是不解于福叔的行为,但下一瞬,他们齐齐散去,空中传来几声隐忍的低笑。 凤盈只觉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丢脸,她僵硬地转身,心思百转,思付着该如何开口同福叔打招呼会显得比较自然。 她身子微微偏转了些许,就见福叔面上挂着隐忍的笑,像没瞧见她般直直朝慕容南宇的卧寝走去,一面走一面同四下道:“先去各处巡查一番,王爷约莫过半刻钟就要回府了,莫要生了什么岔子。” “是,福叔!”虽然不明所以,但众人很是听话地朝福叔指定的方向走去,留下凤盈一人和一条空荡荡的游廊。 抬脚跨上游览,凤盈一手扶额,直后悔没有光明正大地入了六王府,经过今日一事,她当真是不知当如何面对福叔了。 “如入无人之境”地潜进慕容南宇的卧寝,此时屋内空空如也,只有淡淡的檀香在萦绕,桌上还有一盏没饮完的碧螺春。 手探上茶盏,瓷器传来冰凉的触感,凤盈挑眉,确定对方出去已经有些时候了。 今日她伤了大哥,自己也受伤了,现下慕容南宇不在府内,又没有去探望她,无需多想便知他是去了哪,又是为何去的。 寻了张椅子坐下,忽的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她当冷静些的,可时间拖得越久,她越无法冷静,不好的想法在心底蔓延,恐惧感袭遍全身。 “吱!”就在她像无头苍蝇般乱窜之际,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欣长的身子背光而立。 “南宇!”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凤盈疾步上前拉住他的手,急切道:“南宇,你这可有解药,就是那种解百毒的解药,要是没有你告诉我现下余老在哪,我有要事求他。” “盈儿,莫激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慕容南宇跨入昏暗的屋内,门被身后人带上。 “慕容南宇,我……我今日……”紧抿红唇,凤盈不知当如何说起。 许是她最近太压抑了,在发觉自己被凤子莹监视后,满心满眼的都是恨意,可当冷静下来后,又陷入无尽懊悔,她就没这般自相矛盾过,像是变了个人,全然不受自己控制。 “没事,本王晓得,没事的!”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慕容南宇宽慰道:“你落在屋顶上的利刃本王已经取来了,上面的毒粉也交给了师父,他会研制出解药的,你放心,凤阗他不会死的!” “慕容南宇!”紧紧将他环住,凤盈将脸埋到他胸口,失声哽咽。 她知道自己又为难他了,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她克制不住,她好难受,心好痛,每被至亲背叛一次,她的心就像是被剜了一刀。 “你放心吧,本王不会让他死的,他也是本王的兄弟,本王的左膀右臂。”揉了揉她的脑袋,慕容南宇眼中是万般怜惜。 “南宇,怎么办?我不知当如何是好了!”她心有千般算计,万般布局,可一想到对付的对象是自己的至亲,她便陷入了疯魔。 “你是怎么想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慕容南宇循循善诱:“你是个剔透的,你晓得该恨谁,该放谁,该爱谁,那便顺着你的心去做,顺由自己的想法来,你只需记住,本王会一直陪着你,你一转身,本王就在。” “嗯嗯!”凤盈一个劲地点头,脑袋埋在他的胸口,手紧紧环着他,不愿放开。 “你的伤如何了?给本王瞧瞧!”他已从皇宫回来便直奔卧寝,他猜到她会想不开,猜到她会来找他,果不其然,一进屋内便瞧见她闷生生地垂着脑袋,蔫蔫的,像只霜打的茄子。 “小伤,并无大碍!”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凤盈紧拽着他的华服,感受他温暖的气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所有人的依赖尽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呢?一出事,她便想到他,他让她觉得安心,只有他能叫她昏昏沉沉一觉天命,只有他能叫她卸下所有防备。 “难受便哭出来,哪有像你这样干嚎的!”手上稍稍用力,将她抱到榻上,慕容南宇手松开,欲查看她的伤势,奈何对方一直紧拽着他的衣裳不放,叫他只能半弯着身子。 “不想哭。”抱着男子的手收紧几分,凤盈带着惊恐和小心道:“慕容南宇,你日后若是登位了,会把我忘了吗?” 她已经是惊弓之鸟了,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你觉得呢?”慕容南宇失笑,抱着双手撑在她身侧,对上她含泪的双眸:“恩?” “我不知道!”凤盈摇摇头,再次将脸埋到他的胸口。 她相信他不会,却又不敢相信,她相信了那么多人,最后只能嗤笑自己的愚蠢。 “看着本王,乖!”轻声诱哄着,慕容南宇眸光灼灼地看着她。 凤盈微微抬眼,很快就将视线移开,不去瞧他眼底的璀璨华光。 “你不是想要答案吗?答案在本王的眼底。”双手捧着她的脸,逼着她与自己直视,慕容南宇薄唇微启,一字一句认真道:“你看,瞧见了吗?” 他眼神很是专注,有她,并且只有她,那些床帏幔帐在他眼底一片模糊,只有她是清晰无比的。 “答案在哪?”凤盈呐呐言罢,在他胸口锤了一下,而后低下头。 她不再相信那些所谓的承诺,所以他不给她承诺,他怎会这么了解她,比她自己还要了解。 “好了,你放心,凤阗没事,起码现在还没毒发,凤朝有的是灵丹妙药,定能将他保住的!”将她紧握着他衣角的手松开,慕容南宇蹲下身子,细致的查看她脚踝的伤势。 “谷兰已经帮我包扎过了,并无大碍!”凤盈想将脚收回,不料脚踝被紧紧握住,只能任由男子掌在手中。 “回洛阳短短半年,你怎受了这么多伤呢!”慕容南宇几不可闻地轻叹,指腹轻柔这她的脚踝,低垂的眼中除了疼惜,更多的是怒火。 在她知晓一切之前,她性子清冷却温暖,她心中是阳光,只要接近她的人,就能感受到那股子温暖。 可当阴谋一点一点揭开,丑陋的真相展露无疑之时,一切都变了。 她还是那个清冷的性子,还是那般照顾身边人的感受,但心防加重,垒成一堵厚墙,将无数人推拒在外。 他晓得现在的她活得有多累,十多年的坚信在一瞬间溃塌,知晓真相时的徘徊踌躇远比最后一刻被推下悬崖来得要痛,后者不过是死罢,前者却是生不如死。 “是啊,短短半年,什么都变了!”躬身,手搭在男子肩头,眸光落在他束发的玉冠上,凤盈深吸了口气,几欲喷发的情感又被她压回腹内。 “这段时间要注意休息,想见本王就摇金玲。”慕容南宇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颗由红绳串成的脚链给她戴上,上面是一颗平凡无奇的金玲。 “摇它?”凤盈脚不安分地动了动,就听得他怀中传出细响。 “本王手中有颗一模一样的金玲,你那边若是用力摇晃,本王这边能感应到。”从怀中掏出一颗金玲,慕容南宇轻轻一晃,就听得她脚踝处传来细碎的铃声。 “这里面是什么?”她摇动金玲,他怀中传出铃声,当真是好生奇怪。 “这里面是相思虫。”绑好红绳,慕容南宇将属于自己的金玲放入怀中,这才起身坐到她身旁:“怎么了,不是有很多想说的吗,怎见着本王反倒没话了。” 心知她是个性子清冷的,许多情感不会通过言语表达,慕容南宇没有逼她诉说,而是静静坐在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轻缓地为她挠着手心。 他力道掌控得刚好,痒痒的,很是舒服。 凤盈内心有些挣扎,并不是她不想宣泄,而是不知当如何宣泄。 她在卸甲回洛阳前算得上活得顺风顺水,哪怕有伤也是伤在肌骨,爱恨潇洒恣意,畅快淋漓,可现下不同,现下所受的每一分伤,是她前十七年人生中所受伤痛累加起来尚不能企及的,彻骨的痛,彻骨的寒,比那不定时发作的蛊毒还要来得可怕。 良久,就在慕容南宇以为她不会倾诉之际,凤盈开腔了,带着迷茫和未知:“南宇,如果是你被至亲背叛,你会怎样?” “本王?”慕容南宇一怔,眼底有暗芒划过,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南宇?”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变化,凤盈微微侧头,却见男子神色如常,却不知在深思什么。 “帝王家本就是无情,没有所谓的背叛,因为一直活在相互利用中。”他声音轻轻的,淡淡的,微风从门缝中灌入,很快将他的声音吹散。 第305章 皇叔 “帝王家本就无情?”凤盈敛神,细细品味这他这句话中的深意。 帝王家本就无情,凤子莹就活在帝王家啊,所以她的无情是天性使然吗? “是啊,你瞧皇上对本王的态度,帝王家看起来像是有情的模样吗?”起身,慕容南宇走到案桌后,有意将情绪收敛不叫她瞧见。 抬眼看着那神色淡淡的男子,他隐藏得很好,可是她仍旧能看出他的情绪变化。 他不想骗她,却又不能触及这个话题,所以,他果然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吧。 思及此,凤盈缄口,不再提这件事。 “盈儿,想要做帝王,无情是最重要的一点,但凡是有软肋的,都会轻易被人拿捏,只有无情,才会无惧。”一手挽袖,一手研墨,慕容南宇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可是,你有软肋!”凤盈指了指自己,模样很是自信。 “恩!”慕容南宇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喜欢她之前他没有软肋,可现下不一样了,凤阗一死,他的大局便不会再节外生枝,但他晓得她的性子,凤阗要是死了,她会自责,会痛苦,而他只想尽全力叫她活得快乐潇洒。 “所以帝王不一定要无情!”不假思索地否定了他先前的话,凤盈在他面前站定,忽的抬手,按在他两颊上,笑靥如花道:“本小姐是来找你这英武神勇的六王爷开解的,怎一提起这话题你变得比本小姐还要低沉。” “本王无法开解你!”握住她的双手,慕容南宇含笑摇头。 “恩!”凤盈轻声应着,没有多做追问。 “你不好奇吗?”见她这么快的应承了,慕容南宇反倒想一探究竟。 她是不是晓得了,她知道的一切究竟有多少,或许他的隐瞒,早就在自己一次次有意的泄露中全数暴露。 “当是六王爷好奇吧!”眼珠子转了转,凤盈脸凑近他几分,揭穿道:“本小姐晓得六王爷现在在想什么,六王爷在想啊,本小姐究竟查到哪一步了呢,有些不能说的话是不是已经能说了呢?” “你倒是看得清楚!”慕容南宇失笑,对于被她看穿一事只觉好笑。 “罢了,本小姐不需得你开解。”从桌上拿起一根狼毫,挽袖,点墨,在他案桌上铺好的宣纸上挥毫。 她写得极乱,行的是狂放的草书,想到什么便写什么,毫无规律可言。 “停!”右手握住她的手,慕容南宇探左手将那张被她涂得乌黑的宣纸抽去,而后重新用镇纸将宣纸压平,这才站到她身后,领着她一笔一划地书写。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他书得极缓,动作随性,雅然,叫人的心在墨香中沉静下来。 “这是谁写的诗?”凤盈看着上面一个个盘卧的字,其中带着的平常心叫人仿佛瞧见一无欲无求的道人。 “这并非诗句,而是佛语偈子。”她不信命,所以不看道、佛两教的东西,而他需要沉心,所以对这些能叫自己心底舒坦的东西格外喜爱。 “佛语?”凤盈有些怔愣,半响,最后一个字落下,她喃喃念着:“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这偈子虽好,却不适合她,她满腹心事,瞧不见这些风花雪月。 “《静心咒》能叫人静心,而这偈子则能叫人瞧见险恶以外的东西。”放下狼毫,慕容南宇叹了声:“方才你问本王,若是本王的至亲背叛本王本王会如何,现下本王可以回答你了。” “恩?”偏头看着男子俊逸的侧颜,凤盈眼中有着不解。 “若本王的至亲背叛本王,本王会杀了他。”他唇角扬起细微的弧度,眼中亦有笑意,但说出的话却叫人胆寒。 “我也想杀了他们!”凤盈扯了扯唇角,最终放弃挣扎,眼中浮现泪意。 想只能是想,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像凤子莹那般冷血无情。 凤子莹在暗中看了她十七年,而她只在暗室中瞧见过一张并不完整的冰冷的画,论起情感,当是对方对她的感情较深,只是,对方能够无情利用她,甚至是对她动了杀意,而她做不到。 “本王并非只是想想罢了!”将脑袋枕在她肩上,慕容南宇语调里不带一丝情感,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本王原有一皇叔,他待本王极好,可是直到后来本王才晓得,一切的好不过是为了叫本王卸下防备,好伺机杀了本王。” “是吗?”凤盈声音里有一丝颤:“后来呢?” 皇叔?他的皇叔?难不成他真是当今圣上之子? “后来,本王将他五马分尸了!”慕容南宇言罢,只觉怀中身躯僵住。 “盈儿?”慕容南宇伸手去触碰她的面颊,却被她猛然拂开。 “皇叔?皇叔……”凤盈不断地重复着同一个词,眼中泛出星星点点的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慕容南宇的皇叔,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弟弟,多年前生了反意,被慕容南宇亲手捉拿,并五马分尸。 他真的是当今皇上的六子,当真是当今皇上的六子,那她算什么?她和他之间到底算什么? “盈儿……” “慕容南宇,你是不是很恨凤子莹?你是不是很恨她?”踉跄着后退,凤盈笑得凄惨,疯疯癫癫,如入魔障。 “盈儿,你瞎说些什么呢!”慕容南宇依旧笑得温柔,只是他面上的笑容有些僵。 “你对我的真心可是真心?”眉头拧成一个无解的死结,凤盈低语着,同时不断朝后退去。 “本王对你是否真心,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举步朝她走近,慕容南宇压低声音诱哄道:“盈儿,身份不是我们之间的阻隔。” 他越靠越近,最后一把将恍惚的女子搂住,含笑道:“盈儿,我们现下这样难道不好吗?” “你放开我!”凤盈使出全身的力将男子推开,旋即慌乱地破门而出。 他们之间,方才他眼中的笑证明了一切,他也是在利用她。 为什么连他也是,为什么他也会是?在她最为心碎的一刻给予她重重一击,这就是他想要的吗?他就这么恨凤子莹吗?可凤子莹又与她何干?为什么那个女人作的孽要她来偿还,为什么? 心中有万般不甘,万般愤恨,最终只是化为逃避,她甚至连质问和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看着那抹踉跄纤细的身影,慕容南宇眼中闪过一抹不忍,最后化作坚硬,唇角咧起一抹诡笑。 第306章 试探 夜深露重,六王府内灯火通明,所有巡夜侍卫严阵以待,抖擞着精神,锐利的眸光扫过每一个角落。 正院内,福叔与千虎靠在一处窃窃私语:“福叔,你说凤小姐为什么将爷的门给踢坏了?” “这……”左右看了看,没见人注意他们这边,福叔这才压低声音道:“你可是忘了规矩?咱做属下的不能在背后议论爷,要是叫千龙听到了,你就等着吧!” “福叔,我也就是一时好奇罢了,不问,不问!”千虎连忙缄口,但眼中分明写着好奇。 “福叔,皇上派人召爷入宫!”一侍卫阔步而来,朝福叔恭敬行礼禀报。 “知道了,下去吧!”福叔摆摆手,侍卫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福叔,都这般晚了,皇上缘何要召爷入宫,这该议的正事都议完了。”千虎撇撇嘴,眼中满满的不悦。 “是啊,正事都议完了!”福叔亦是不满,但他并没表现出来,只是朝对方道:“命人备马吧,我去唤爷。” “是!”千虎应声离去,庭院内霎时只剩福叔一人。 这正院本是人手密集处,可今夜爷不知是怎么了,将人尽数撤去,将自己一人关在屋内冷静。 心中百般不解,但福叔没在此事上多费心思,而是迅速去卧寝禀报。 “扣扣!”曲二指轻叩房门,旋即垂下手,退后半步恭敬等待。 屋内传来悉悉率率的穿衣声,而后是极轻极缓的脚步声。 “吱!”门被从屋内打开,慕容南宇神色淡淡的看着屋外恭敬的下属,开腔道:“何事?” “皇上召爷入宫议事!”虽然他的声音和神色没有变化,但福叔能觉出对方隐隐的不快,当下垂着头,被动承受着他骇人的气势。 “哦?”慕容南宇挑眉,神色里没有一丝意外。 一撩衣袍,抬脚阔步朝府外走去。 千虎的动作极快,待慕容南宇到了王府大门处,马车早已备好,并且等了好一会儿。 一脚踏上马车车沿,慕容南宇回头,眸光落在福叔身上,徐徐道:“王府近日巡逻松懈许多,本王不养闲人。” “属下定好生督促!”福叔垂首,眼中是惶然之色。 平日王爷是不过问府内巡逻一事的,今日提起,定是有人潜入王府内了。 “不要有下次!”淡淡言罢,慕容南宇跨入马车。 “驾!”车夫一扬马鞭,马车绝尘而去。 “福叔,这……”千虎亦知事态严重,当下跟在福叔身后,压低声音道:“有人潜入了?” “当是!”福叔点点头,眉头拧成一个结。 “有人潜入我等却没有发现……”一想到这点,千虎锤手,不解道:“会是何人有这般高深的功夫呢?”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福叔拍拍他的肩,低声吩咐道:“你下去支会千龙,叫他调齐暗卫,近日当有大事发生,莫要有所懈怠,更不要像今日这般失职。” “是!”千虎颚首应下,迅速离去。 “驾!”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入宫内,待见宫人拦截,慕容南宇这才从马车上下来,随管公公一道朝巍峨的大殿走去。 “六王爷,皇上在养心殿等你呢,快些去吧。”在大殿前停下,管公公显然没有一道进去的意思。 “有劳管公公了!”慕容南宇朝那公公点头致意,旋即踏向宫门打开养心殿。 此时的养心殿内很是幽静,能嗅到淡淡的龙涎香飘出,内里还夹杂着安神之药。 皇上失眠了!这是慕容南宇的第一个反应,他眼底有笑意一闪而逝,那笑太淡,如果不是站得极近根本无法觉察。 “儿臣参见父皇!”一跨入养心殿,慕容南宇便瞧见那高位上的明黄色,带着孤寂和不甘,像是个颓然无力的老者。 “皇儿无需多礼。”慕容玄德急急从高位上走下,制住了他行礼的动作。 “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慕容南宇故作不明,但眸光扫过养心殿内殿时微微抬了抬眼角。 “凤朝人胆大包天,竟然混入洛阳,你二皇兄寻了一天,只抓着三人,那三人还咬舌自尽了。”说到这,慕容玄德叹了声,带着无尽怅然道:“叫此等肖小踏朕宝地,朕却无能为力,当真是气煞我也!” “父皇莫气,不过是十数人罢了,他们人少,平日里若是分散,再套用些江湖上的名,混入洛阳不是难事。”慕容南宇出声宽慰,末了,不忘提起慕容南朝:“父皇,三皇兄他现下身体如何?” “难为你还记得你三皇兄,他对你存了杀心,你却……”声音到此戛然而止,慕容玄德抚掌,很快有人将木椅搬上,放在那高位旁边。 “你我父子二人许久没有畅聊了,近日洛朝多事,朕当真是不堪其扰啊!”拉着慕容南宇的手走向高位,此时的慕容玄德就像一个慈父般,面色柔和,眼中满满的对孩子的关怀,爱护。 “愿为父皇分忧!”顺从地坐在檀木椅上,慕容南宇含笑看着那面容沧桑的中年男子。 此时若是有不明真相之人在一旁瞧见,定会觉得是难得的父慈子孝的,然二人间的阴谋诡计,只有他二人知晓。 “听南朝的护卫说,他是叫凤朝太子给伤的,还有那鲜卑的拓跋清。”慕容玄德拧眉发问,腹内是满满的怀疑。 “孩儿也是这般听说的!”慕容南宇颚首,恭顺地聆听着。 “你说,今日在洛阳出现的那一批凤朝人同先前南朝被伤一事是否有所关联?”先是伤了他的三子,再是光天化日之下同凤盈过招,对方的目标很是明确,只是,对方这般明目张胆倒是叫他觉得其中有古怪。 “儿臣认为其中关联甚大!”慕容南宇言罢,见对方示意他继续往下讲,这才补充道:“凤盈今日来了儿臣府上,她讲了许多细节,其中几点叫儿臣很是怀疑。” “哦?快说!”见他手中竟有自己不晓得的细节,慕容玄德大喜之际对凤盈又生了一丝恶意。 “凤盈是因为杀鹦鹉引来那叫霜煞的女子,又因着那女子引出冷老大和另外一人,由此可见,那女子是个顶重要的。”说到这,慕容南宇状似习惯性的敲了敲臂托,笃定道:“依着儿臣看来,这么重要一人因着一只鹦鹉而以卵击石显然有猫腻,那只鹦鹉定然有着什么别的用途。” “那只鹦鹉确实奇怪,血是绿的。”一说那鹦鹉的血色,慕容玄德立即想到了凤朝,凤朝擅蛊毒,养阴物、灵物,那只鹦鹉的出处极有可能是凤朝。 “父皇,古语说,鹦鹉学舌,经过训练的鹦鹉可吐人言,而凤盈表示她是因着感觉有人在监视她才追了出去,却只瞧见那橘黄色的鹦鹉。” “你的意思是……”慕容玄德旋着手中玉珠,不可置信道:“他们利用鸟雀监视洛阳内的人。” “儿臣也只是猜测罢了!”眼中溢满自信的华彩,慕容南宇徐徐道:“如果说那只鹦鹉有监视之用,那么那死了的女子当是训鸟人,不然也不会因着她暴露一帮人。” “按你这么说,血煞盟的冷老大和那个蒙面女子中一人的身份必然极高。”长指在案桌上轻叩,慕容玄德豁然开朗:“好孩儿,同你这么一聊,朕顿时有了追查余党方向。” 闻言,慕容南宇慌忙起身行礼,恭敬求教道:“父皇英明,只是儿臣愚钝,不知父皇有何高招?” “这高招嘛,自是要等南都出城将人给擒住再说!”慕容玄德大笑,脑海中浮现出将凤朝之人一举拿下的场景。 “看来儿臣今日是无法入眠了!”慕容南宇亦笑,只是他的笑不是因着开心,而是一种敷衍。 他了解凤阗,为了很好地维护并伪装他这一层身份,此时的他必然不会出城,不仅不会出城,只要他伤势稍有好转,必然会回到凤府内待着。 “这凤朝人当真张狂得很,朕此次必然要给他一个教训。”说到这,慕容玄德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试探道:“南宇,你同凤盈可是你有了肌肤之亲?” “这是自然!”慕容南宇扬唇,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南宇,你这般做有违纲常。”慕容玄德虽用言语训斥他,但心中却是无比欢喜。 他和凤盈可是乱伦,日后他要是敢生二心,这么个把柄握他手上,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儿臣晓得。”慕容南宇闷声应下,却无半分悔意。 “陛下,二王爷有要事求见。”养心殿外扬起管公公尖锐的声音,慕容南宇闻言起身,朝慕容玄德恭敬一拜:“儿臣先行告退。” “宣!”沉声罢,慕容玄德目送那抹宝蓝色离去。 直到瞧不见踪迹了,他才舒适的朝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你说,南宇他可有说实话?”锐利的双眸微眯着,眼中的是杀意翻涌。 “属下以为他说的是实话,只是没有将事实全数和盘托出。”黑暗中走出一双眸紧闭的男子,他步伐轻缓,极其灵巧地规避开屋内的摆设,在高位前站定。 “说!” “凤盈当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她和六王爷大吵了一架,现下不堪忍受打击,卧床不起,凤府内已是一团乱。”男子徐徐言罢,微微抬头,恭敬地朝高位上的男子行以一礼:“皇上,此事交给二王爷怕是不太稳妥,属下以为那群凤朝人中有知晓凤盈真实身份的,不然她不可能在与那群人过招之后便与六王爷闹翻。” “按你这般说,交由南宇亦是不妥。”他的四个皇子中,最为出色的莫过于慕容南宇和慕容南朝,现下慕容南朝武功被废,而慕容南宇权势过大,不宜嘱托。 思虑良久,慕容玄德叹了声,颇为无力道:“罢了,罢了,调派一半暗卫增员南都,定要将那群凤朝人一举拿下。” “是!”男子隐入黑暗中,一如来时悄无声息。 第307章 不眠不休 “报!”洪亮的声音传遍整个洛阳,城门大开,旋即有一骑绝尘而来,马喷白沫,可以听得那沉重的呼吸声,铺兵汗湿重衣,背上插着的靠旗在风中上下翻飞。 百姓自觉地让出一条小道,目光炙热且期盼地看着那铺兵。 “陈元帅五战五捷,鲜卑投降。”顾不得八百里加急的辛苦,铺兵扯着嗓子高喊,将捷报传向洛阳的每一个角落。 “鲜卑投降了?”百姓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听得那铺兵喊了第二遍,欢呼声将一切喧嚣掩盖。 “二少爷,鲜卑投降了!”侯谷兰欢喜地看着凤陟,振臂高呼之际手中的药一抛,险些落地,好在凤陟眼疾手快的截了下来,这才将药保住。 “二少爷,谷兰知错了!”侯谷兰双手抱头,满脸懊恼道:“谷兰但凭二少爷惩罚。” “莫要说这些了,你快些回去给盈儿熬药,本公子钱庄上还有要事处理。”凤陟摆摆手,而后阔步朝铺兵离去的方向走去。 “是!”侯谷兰应声朝凤府走去,忽的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当下好奇地跟上。 “师父!”小巷内,游宏图朝笑得如同弥勒佛的中年男子恭敬行礼,待听得有脚步声靠近,眼底划过暗芒。 “人呢?”一路跟到小巷里,侯谷兰狐疑的四下张望,实在瞧不着人,只能重复着揉眼。 春风过巷,带起的柳絮调皮的窜到鼻端。 “啊欠!”侯谷兰打了个喷嚏,见这里实在不像有人来过的模样,当下只得作罢。 “难不成眼花了?”口中嘟囔着,侯谷兰三步一回头地走出小巷。 “师父,您不是去云游了吗?怎到布庄坐起了掌柜?”游宏图疑惑地看着成叔,就见那中年男子打了个哈哈,慢腾腾的走出小巷:“为师云游四方,可是没了银子,也就只能来这打下手了!” “师父!”游宏图疾步追上,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巷子里。 凤府内,安神香的香气四溢,小厮、丫鬟嗅多了那香,皆是一副昏昏欲睡的困乏样。 “好消息,好消息,陈元帅大胜!”侯谷兰一入凤府便恢复了本性,一面跑一面扯着嗓子欢呼。 “陈元帅大胜?”白筠懒懒的抬了下眼皮,旋即继续撑着脑袋。 “好事,好事!”小厮连声感叹,只是那语气蔫蔫的,不带一丝精神头。 “你们这些人当真不知的欢喜,我跟小姐说去。”侯谷兰欢呼着从两人面前奔过,手中的药一甩一甩地,几次险些脱落坠地。 “扣扣!”走到凤盈屋前,侯谷兰收敛几分,端正地站定,抬手敲门。 “进!”屋内传来寻灵的声音,侯谷兰闻声推门。 “小姐……”她低唤了声榻上的人,见对方没有动静,当下面上一喜,轻手轻脚的跨了进去。 “谷兰,小姐她……你快想想法子吧!”垂眼看着榻上面色沉沉的女子,寻灵心中满是忧虑。 “小姐没睡?”被寻灵的话语惊到,侯谷兰连忙上前,果见凤盈睁着眼,呆愣愣地看着帐幔,表情无喜无悲。 “小姐……”侯谷兰有些想哭,自打她从昏迷中醒来后,就再也没合过眼,整整三日过去了,无论白天黑夜,她就这么睁着眼盯着帐幔,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谷兰,你快些想想法子啊,那安神的香料根本就不顶用。”凤府中无人晓得凤盈这般的缘由,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无从下手,不知该如何医治她,更不知该如何宽慰她。 “这……我再多放些吧!”侯谷兰亦是急得团团转。 她一进偏院就瞧见无数人在打哈欠,还想着这安神香的效用这般大,小姐定然睡了,可没想到,她维持着那三日不变的姿势没有起一丝变化,独独那眼中的血丝增加了,显得很是疲乏。 往香炉内再添了些香料,侯谷兰小步走到榻前为她诊脉,越诊,心越沉到谷底。 “小姐,您到底怎么了?”紧握住女子冰凉的手,侯谷兰心中的那点欢喜一扫而空,换上满满的忧虑。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凤盈没有回应,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帐顶。 此时她的心是谅的,哪怕再温热沉到手也无法叫她回暖,她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待着,梦境里是安静的,可她不敢入梦,因为梦中会出现哪些对她至关重要的人。 “小姐,您歇歇吧,天大的事也不能这样折磨自己啊,身子骨要紧。”寻灵轻按着她的身子,为她放松绷紧的四肢,可奈何她万般努力,那榻上的女子依旧没有一丝回应。 “对了小姐,谷兰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陈元帅五战五胜,鲜卑已经投降了。”知晓凤盈关心这些家国大事,侯谷兰一股脑儿将自己所知的好事全讲了出来,连带着编撰,从北疆扯到南疆,又从南疆扯回北疆。 陈旭大胜?凤盈眼睑颤了颤,扯了扯嘴角,却没能笑出来。 他胜了,真好,原本的银甲小将已经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元帅了,她当欣喜的,可喜是什么呢?怎样才能笑得开怀呢? “小姐动了,小姐有反应了!”寻灵欣喜不已,眼珠子转了几转,心下有了对策。 “小姐,陈元帅大胜,这几日定会有庆典,小姐可要去为陈元帅祈福啊!”侯谷兰打铁趁热地鼓动她出去走走,可榻上的人儿除了方才眨眨眼外,便再没了反应。 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中,侯谷兰垂首,偷偷抹去眼角的泪,哽咽道:“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就不能告诉谷兰吗?” “谷兰,别哭了,小姐需要冷静。”轻抚着侯谷兰的背,寻灵压低声音道:“小姐心情不好,莫要扰了她。” “是是是!”侯谷兰连声应下,再转眼看向榻上,除了怅然,更多的是满满的无力感。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家小姐怎就成了这样。 “谷兰,你先下去煎药吧,有我在这照看小姐,你大可放心!”心中有千千思绪,但侯谷兰这个粗心又暴脾气的在这,要是叫她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岂不是遭了。 “恩?”侯谷兰不明所以的看着寻灵,见她眨眨眼,一副交给我吧的模样,当下只好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寻灵与凤盈二人,寻灵没有立即开口,而榻上的人静静地仰躺着,亦是沉默不言。 “小姐,奴婢晓得您现下心中烦心事多,更知此刻不该说那些个叫您操心的话,但……”紧咬下唇,在朱唇上留下一排深深的压印,寻灵几度张口,都没能将余下的话说完。 她一点一点地酝酿着情绪,不安分的小动作为她接下来的话语增添了极高的可信度:“小姐,白芷姐姐她摔了,腹内的胎儿……” “什么!”凤盈猛然坐起,不可置信地看向寻灵,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小姐……”寻灵垂头,低低哽咽了起来:“二少爷为了白芷姐姐的身子考虑将你生病这件事给瞒下了,可那高小姐……高小姐她……” “白芷究竟怎么了?”紧张地抓住女子的手,凤盈心悬到了嗓子眼。 “白芷姐姐她,她被高小姐骗了出去,高小姐将您缠绵病榻的事给泄露了,还……还添油加醋说了好多,白芷姐姐一时忧心没稳住身子,摔了……见了红……” “白芷!”凤盈猛然从榻上坐起,顾不得自己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就朝屋外奔去。 她赤着脚,地上的冷顺着脚心传来,可她根本没有觉察,一心只系着那恬静温婉的女子。 “小姐,小姐,先穿上衣裳,要是白芷姐姐瞧见您这样会伤心的!”寻灵连忙唤住那连鞋都顾不得穿的女子,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她拦下。 “白芷她没事吧?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还在?”任由寻灵为她穿衣摆弄,凤盈急得恨不得飞到明萃苑里。 “肚子里的孩子还在,只是现下白芷姐姐忧心过度,身子虚得很。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奴婢一定将她的情况隐瞒起来,免得叫您操心,可……”寻灵很合时宜地将话止住,黯然垂泪道:“小姐,白芷姐姐她将命系在您身上啊,您要是不好起来,白芷姐姐怕是……” 泪一滴滴滴落在凤盈的衣袖上,寻灵慌乱地为她擦拭衣袖,可越擦,上面的泪迹越多。 “二哥呢?二哥是何反应?”凤盈只觉自己快要疯了,如果不是白芷出了事,她已然觉得自己是一具行尸,可现下她才惊觉,她还有白芷,还有柳宗,只要他们两还好好的,她便还有依靠,还有可信赖之人。 “二少爷很是愤怒,只是……”说到凤陟寻灵头垂得越发低了,眼中满是慌乱。 她只想过可以以毒攻毒,用白芷有事来刺激小姐,可她忘了,这般重大的事要是二少爷没点反应,小姐岂不会对二少爷心怀芥蒂,她这是将二少爷推入坑里了。 “只是什么?白芷可是他的妻子,他就这样任由自己的妻子被欺负?”凤盈愤愤罢,原本的担忧渐渐沉了下来,心中思付着当如何给高凌岚一个教训。 “欺负何人?”屋外传来温雅之声,寻灵一慌,手上用力,扯动了凤盈的衣袖。 第308章 一语成谶 “扣扣!”凤陟面色沉沉,抬手敲门的动作比往日幅度要大几分。 “吱!”门被从屋内打开,凤盈站在玄关处,眼底一片晦暗。 “白芷是怎么回事?”不待对方展露欣喜,凤盈便沉声发问。 寻灵慌到了极点,双手交握,巴巴的看着凤陟,只希望他能读懂自己眼底的求助。 闻言,凤陟面色一变,眸光中有些不可置信,还有些读不懂眼前人的情愫。 只是须臾,他淡淡道:“你知晓了?” “呼!”寻灵暗暗松了口气,有些诧异对方竟然能读懂自己的意思。 “二哥,我将白芷交给你,你却叫她被高凌岚欺辱,你到底能不能将她保护好?你对高凌岚是不是余情未了?”凤盈凝视着被她称为二哥的男子,愤怒尽数写在脸上。 “欺辱?盈儿,你这话说得未免太严重了!”眸光越过凤盈看向神色不自然的寻灵,凤陟心下觉得奇怪。 今日他出门前还来过她闺房,就见她毫无生气地躺在榻上。已经整整三日了,她保持那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状态已经整整三日,怎会忽然下了榻?若说是因着知晓白芷之事,反应也不当这么强烈啊! “她都见红了,这还不严重?”凤盈怒目圆瞪,那架势恨不得将对方一口吞掉。 “见红?什么见红?”就在凤陟费解之际,寻灵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道:“寻灵请小姐少爷责罚,寻灵不当拿白芷姐姐欺骗小姐,不当说那不吉利的话。” “恩?”眉头紧锁,凤盈垂眸睨着眼前慌乱的女子,心下已然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欺骗什么?”眸光在她主仆二人间徘徊,凤陟诧异道:“该不会白芷一事是寻灵为激你乱讲的吧?” 他就觉得奇怪,方才发生的事情怎就轻易入了她的耳,她卧床不起,那些个下属又怎会拿这种小事叨扰她。 “寻灵一事暂且不谈,白芷怎么了?”目光灼灼地盯着白衣男子,凤盈的气势凌厉,哪怕在身长没有优势的情况下,她亦能用气势补足了。 “高凌岚将你病重一事告诉白芷,除此之外,并无其它。”话虽是这么说,温雅的凤陟身上还是浮现杀意。 如果不是他派人护着白芷,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那高凌岚就是个疯子,竟然想着将白芷腹中的胎儿除掉。 “很好!”邪肆地勾起唇角,凤盈眼底有瑰丽的血海在翻涌:“二哥你打算怎么做?” “这点二哥暂时没想好,不过……”凤陟亦笑,只不过不再是一副温雅的模样:“她要毁了二哥的宝物,二哥自然不会叫她成为自己的大嫂。” 她想在他和大哥之间选择,他便叫她两者都得不到。 “罢了,只怕到时二哥你又顾念旧情,还是由我来吧!”眼珠转了几转,凤盈心中已然有了好对策。 “事关白芷,我得给她一个交代!”凤陟知晓她在顾虑什么,他确实会因着顾念过往情分下不了狠手,他现在心中只有白芷,但对旧爱那般狠辣,他委实做不到,毕竟没了情,她也算他生命中一个曾经美好的过客。 “白芷心善,你无需给她交代。”凤盈淡淡言罢,抬头看着他,笃定道:“你下不去狠手,就算下得去,你叫白芷怎么想?你同高凌岚关系尴尬,此事由盈儿出手较为稳妥。” “……”凤陟语凝。 半响,他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说法。 对高凌岚的惩戒轻了,别人会以为他对高凌岚余情未了,惩戒重了,落到白芷眼中又可能成为薄情寡义之人,这其中的度当真是难掌控。 “寻灵!”眸光落在地上跪着的女子身上,凤盈思付着当如何处置她。 “寻灵她说了些什么?”凤陟亦看向寻灵,眼中带着几分探究。 “奴婢知错!”寻灵将头埋得极低,不敢对上凤盈的目光。 “你且说说,为何要说那些话?”不得不说寻灵很聪明,她用来骗她的话经过了精心准备,且拿捏好了高凌岚的性子,如今倒一语成谶,那瞎编的事当真险些发生。 “奴婢见小姐终日萎靡不振,奴婢不知小姐心结缘故,但想着小姐甚为在意白芷姐姐,或许可以借白芷姐姐叫小姐记起,您还有可亲之人,还有贴心之人。”她有意用白芷激起凤盈的生欲,可是叫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竟这般乌鸦嘴,瞎诌的事竟然应验了,好在白芷现下无事,否则她心中如何能过意得去。 “无论寻灵说了什么,她的出发点是为了你好,况且她也叫你恢复了生气,不是吗?”心知寻灵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但瞧见原本一动不动仿佛凝结的女子有了生气,会怒,会恼,会说话,会抬眉,就叫他欢喜得不愿去计较那些个虚的。 “寻灵,你觉得二少爷说得可对?”没有应承对方的话,凤盈将问题抛回给寻灵。 “无论寻灵的出发点是什么,都不该这般说二少夫人,寻灵请小姐责罚。”寻灵将对白芷的称呼改了,其中意味明显,那便是白芷是她的半个主子,身为奴婢在背后胡诌主子便是不对。 “既然你开罪的是二少夫人,那便自行向白芷请罪吧。”凤盈摆摆手,原本跪在地上的寻灵以头点地,而后起身退了出去。 缓缓动着僵直的手指,凤盈抬眼,看向院中飘飞的柳絮,一切恍如隔世。 她院中本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可不知从何处飘来,倒是应了时月,显得这个院子多了几分生机。 “年年三月里,随处自悠扬。”手往空中一扫,便沾染一手白。 “虽然明知现下询问不合时宜,但二哥还是想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她拂去头上的柳絮,旋即手落到她肩头,凤陟一字一句认真道:“盈儿,二哥虽对你生过恶意,但那只是过往,现下大哥不在府内,你若是相信二哥,便将事情告诉二哥,二哥会为你排忧。” “大哥不在府内?”凤盈笑,抬手将掌心的柳絮吹散,掩去眼底的落寞。 “是的,也不知是否是六王爷有事交代于他。”凤陟话音方落,就觉出气氛有一丝微妙变化。 拿眼看向神色淡然的女子,纵然她伪装得极好,他也晓得了这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是因着六王爷!”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二哥,你觉得若是这世间盈儿的至亲都在,盈儿最当信哪两个?”凤盈没有回应他话,声音淡淡的,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问。 “若是至亲都在,那当属娘和大哥你最应信任。”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凤陟脱口而出。 “原来你也这般认为。”唇角的弧度扩大,凤盈像是欢喜,只是她眼中无半分笑意,在这春日繁华的景象里,她眼底是一片野火焚烧后的萧条。 “此事莫非和大哥有关?”见她如此神情,凤陟不由产生怀疑,再细想她的话,好似和她已逝的娘亲沾了边。 “二哥,这洛阳内,我们没有倚仗。”凤盈牵动着唇角,眸光触及那大红色的蝴蝶后纵身,闪电般将其抓住。 “到底发生了什么?”凤陟晓得她话里有话,只是他不知其中发生之事,听着有些云里雾里。 “二哥,你的营生大多在何处?”凤盈再次将话题转移,手指放在蝴蝶的翅上,极轻极轻地抚摸着,眸光不知落向何处,带着几分的思虑。 “自是在洛阳一带。”凤陟答罢,就见她将那蝴蝶放了,轻叹了声,带着无限怅然道:“蝶儿,本小姐能放你一次,可未必能放你第二次,速速回了吧!” “盈儿?”凤陟拧眉,总觉得她今日像中了邪般,语调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奇怪。 黑红色的大蝴蝶得了自由,当即飞向天空,其间很通人性地回了个身,轻轻绕过凤盈的肩头,而后消失不见。 “二哥,你方才说了什么?”那只被她放了的蝴蝶会将她同二哥的对话传达给他吧,会将她的黯然伤神传达给他吧,会将她的狼狈不堪传达给他吧。 想着想着,凤盈眼眶一热,赶忙深吸一口气,将泪意逼回。 往日他总在她狼狈不堪时出现,现下想来,会不会是他就喜欢看她狼狈的模样呢? “二哥经营的营生大多在洛阳一带。”凤陟耐心地重复道。 “二哥可否帮盈儿一个忙?”凤盈敛眸,牵起唇角,轻轻道:“二哥可否为了盈儿将营生重心移至凤朝,最好能掌控整个凤朝的命脉。”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凤盈掐指,细细算了算,这才抬头看向他:“二哥,一年,只有一年时间,二哥可否帮盈儿,不要问为什么。” 她心知自己强人所难,但凤朝的帝位她非要不可,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控最多的势力,这样她才能与大哥,与她生母抗衡。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凤陟勾唇,轻笑道:“不过小事罢了,二哥不能保证垄断凤朝的营生,但只要你需要,二哥会尽力而为。” “谢了,二哥!”凤盈的声音里有一丝哽咽,她略显慌乱地低下头,待再扬起,面上是比三月桃花还要灿烂的笑。 第309章 献身 入夜,凤府内灯火通明,明萃苑内静悄悄的,但每一处都点着灯,偶尔能响起细小的翻书声,很快归于平静。 “白芷姐姐,喝茶,二少爷,喝茶!”寻灵给二人端上茶盏,很快退至一旁,不叫自己打扰了他们。 “彦之,为何你要将营生转移了?洛阳这与洛庄主不是合作得很好吗?”翻看着手中账薄,白芷分外不解他的举动。 “与洛承安的合作只是一时的,为夫方起步,自是要跟他学些东西,现下学得差不多了,自是要运用于实践。”凤陟头也不抬地回罢,探手,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的柔荑,轻声道:“不早了,快去歇着吧。” “只是偶尔晚睡些,不打紧。”白芷摇摇头,眼中盈满笑意:“我帮你,这样也能快些。” 计算他们所拥有的全部家当,这是一件麻烦事,极度耗费时间。 “……”凤陟将头从账薄中抬起,见她目光坚定,当下没有反对,而是回以一笑,温柔道:“最多两个时辰。” “再多半个时辰?”反握住他的手,白芷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就依你。” 二人的互动温馨甜蜜,寻灵看在眼里,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因着她的身份是凤盈的贴身大丫鬟,哪怕一路上巡夜的侍卫颇多,也没有人上前阻拦她。 疾步走到凤府后门,手方搭上门把便被按住。 “你要去哪?”游宏图的声音里带着倦意,他鬓发松散,显然是已经睡下,在听到动静后又起身查看。 “……”寻灵没有回头,亦没有回答对方,就这么沉默着。 “你要去找洛承安?”见她这副模样,游宏图猜出了她的意图,费解道:“小姐不是说了吗,你无需去找他,你现在的责任是侍候好小姐,其它的没有小姐命令你无需考虑。” “寻灵想帮小姐。”手缓缓垂落,白芷依旧没有回头,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期待:“小姐想要的,二少爷可以帮到,寻灵也可以帮到,二少爷一人实在太慢了,寻灵必须助他一臂之力,这样小姐才能得到她想要的。” “所以呢?你这般做将小姐至于何地?”按门的手依旧没有松开,游宏图无比冷静道:“你我效忠于小姐,便要听从小姐的,你我二人同小姐的关系虽是主仆,但小姐对凤府内的每一个人都是珍视的,你若是执意如此,只会毁了你自己。” “寻灵早就被毁了,是小姐将寻灵重新拼凑好,既然如此,寻灵愿为小姐跌碎,哪怕成沫扬灰。”寻灵一字一句坚定罢,忽的回头,扬起一抹浅笑:“寻灵会成为真正的大丫鬟,用自己的一片真心。” 她何其羡慕白芷,白芷的玲珑心思和恬静乖巧她也会,只是她虽希望小姐能珍视她,却不是将她当成另一个白芷,她不需要靠那些言语的贴心,她要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价值,小姐想要的,就是她想要的,现下小姐心底的孤苦,她懂,所以她要尽自己的能力将自己变成小姐可以倚靠的人。 “寻灵,小姐不需要!”游宏图有些读不懂眼前女子的执拗,她那么渴盼重生,可重生之后,她却将自己重新推回深渊。 “小姐需要,只是她不忍心。”定定的看着游宏图,寻灵徐徐道:“这世间,有得必有失,小姐明白寻灵的最大用处不是贴心贴肺,只是小姐心太软,不忍叫寻灵恢复以往模样,只是她不知,只要她一个眼神,寻灵愿为她魅惑尽天下人。” “你……”她口中所言他何尝不知,只是女子的清白有多重要他晓得,更何况,她骨子里是傲气的,而洛承安又是个轻贱女子的。 “正是因着与小姐走得越近,越被小姐在乎,寻灵才会越在乎小姐。”寻灵眼中笑意渐浓:“寻灵能读懂小姐的眼,因为小姐现下经历的寻灵也曾经历过。” “……”游宏图不语,按门的手越发用力,偏过头不去瞧她眼中期待。 “是小姐猜到我会这般做,所以才叫你注意的吧。”抓住他的手,在他略显手足无措的目光中,寻灵轻笑出声:“寻灵和小姐不同,和白芷姐姐不同,和这凤府内的女子都不同,寻灵的心不会动,所以,跟洛承安在一起,寻灵能够享受其间的鱼水之欢。” 她的手指轻轻刮过他的虎口,眼中带着缥缈迷雾,笑容灵动,妖媚。 “寻灵!”游宏图低喝,有些慌乱地将手收回,眼神四下飘忽,不敢对上她的目光。 寻灵说得没错,对于男子,她很有资本,不仅是那可妖媚可清纯的容颜,她心思玲珑,懂得顺应男子的心思,且在情这一事上,她很有手腕。 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可不得不把承认,她手只是在他虎口处轻轻一勾,就叫他心跳加剧。 “游护卫,你既是为小姐好,就该将我放出去,其中利弊,你当懂的。”将手收回,寻灵看着游宏图酡红的脸不由有些想笑。 “……”定定地看着她,游宏图转身,用行动表明了他的决定。 “多谢游护卫成全。”施施然朝他行了一礼,寻灵推开木门,小步跨了出去。 游宏图略一思索跟了上去,脚步极轻地走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随着。 此时已然夜深,她一个女儿家,独身出去很不安全,虽然明知她此行是将自己送入虎口,但他也得保她不被那些财狼觊觎。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约莫一里,寻灵在一株烟柳前停下,自袖中掏出一个小哨子吹响。 游宏图站在离她十丈远的地方静静看着,直到又一男子摇着金缕扇前来,他这才悄无声息地隐去身形。 “寻灵,你可算出现了,本庄主还以为那凤盈回来后你有了靠山,便不稀得本公子了。”一瞧见寻灵,洛承安急不可耐的将她搂住,低头寻得朱唇吻下。 “呜……”寻灵低咽,轻轻地推了他一把,旋即整个人被紧紧箍住。 “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今日就别想走!”洛承安吻着她,大掌自她领口探入,很快被一只小手抓住。 “洛庄主……”寻灵声音里有一股淡淡的水汽,叫她吐字比平时来得还要柔媚,眼中是浩淼眼波,双夹上染着烟霞,光是这么一看,便叫洛承安把持不住。 寻灵不再的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反复地想,这个女子当着是个良家女子吗,她清纯又妖媚,自她走后,他竟觉得其他女子无法入眼,更别说是共赴巫山。 “怎么了?你快些说,要什么本庄主都能给你!”洛承安大掌隔着衣裳在她身上游曳,急不可耐地催促。 “寻灵……寻灵……”将粉嫩的唇咬出一抹红,寻灵含羞带怯道:“寻灵近日失眠了,每每入梦,脑海中都是,都是……” 话未说完,寻灵慌乱捂面,泣声道:“洛庄主,寻灵……寻灵怕……” 她的话留得很是引人遐想,其中暧昧恰到好处。 “你的梦中是本庄主?”洛承安大喜,硬生生扯下她掩面的手,果见她面上已红得几欲滴血。 “洛庄主,寻灵是不是病了?不然寻灵怎会梦……梦见……”见男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寻灵眼波流转,猛然将头埋入胸口,不敢拿正眼去瞧他。 洛承安是情场上的老手,寻灵话里是什么意思他怎能不晓,她做春梦了,而春梦中的男人自然是他。 这个认知叫洛承安兴奋异常,当下抱着寻灵又吻又啃,哪怕她再用力推拒,就是不愿意撒手。 “既然你这般想本庄主吗,为什么这么多日不出现?”洛承安问罢,不待她回答便再次吻上她的唇,叫她说不出话来。 “唔……”在他炙热的吻中,寻灵化作一滩春水,小手有意无意的拨撩着他,叫他心猿意马。 “跟本庄主走,今夜别回了。”将寻灵打横抱起,洛承安的语气根本不容至否。 “可小姐那边……”寻灵眼睑颤了颤,柔媚道:“寻灵很想洛公子,可小姐那边,她晓得洛庄主曾追着白芷姐姐跑过,对洛庄主印象很是不好,再加上寻灵与洛庄主一事……是寻灵累了洛庄主。” “凤盈那个蛮女,当真是叫人发恼!”洛承安一听凤盈的名便忍不住低啐。 “洛庄主在说什么?”明明将他话语听得真确,寻灵却故作茫然,眨巴的大眼澄澈无比,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媚气。 “没事,凤盈那边比放心吧,本公子能帮助凤二公子,她不会与本公子为敌的。”阔步朝自己买下的院落走去,洛承安的呼吸不稳,显然心急异常。 “寻灵此次前来是要同洛庄主辞别的。”轻轻将头抵在他的胸口,寻灵无限眷恋道:“可能今日一别,再见无期。” “什么意思?”垂眼看着怀中不安的女子,洛承安眉头拧作一处。 “小姐想避世,二少爷打算跟小姐一道搬去安稳平和的凤朝,所以……寻灵会先跟着二少爷一道出发。”小手环住男子的脖颈,寻灵梨花带泪道:“庄主是洛朝人,日后二少爷做的事凤朝人的生意,大抵,大抵……洛庄主,寻灵的命是小姐给的,寻灵必须听从小姐的安排,与洛庄主的缘分,寻灵此生不忘。” 泪珠大滴大滴滚落,寻灵勾唇,笑得绚烂:“寻灵此生都不会忘记洛庄主。” “本庄主不会让你走的。”洛承安声音不大,却分外坚定。 进入院中,一脚踢开房门,旋即将寻灵压在身下。 吻怜惜地落在她的眼角上,寻灵抬手将他环住,小手主动地退去他的衣裳,动作缓慢,带着一股子绝望的气息。 “本庄主不会让你走的。”洛承安喃喃着重复,动情的吻着身下的女子,却没见她含泪的眸中带着一丝笑,转瞬即逝。 第310章 找回自己 天刚蒙蒙亮,寻灵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凤府,前脚方踏进偏院,就感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猛然抬头,对上一双清冷无波的眸。 “奴婢见过小姐!”寻灵慌忙行礼,她曲着双膝,因着昨夜的过度放纵,酸涩的双腿难以站稳。 “咳咳!”凤盈轻咳着,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转身回到屋内。 整整四日了,她整整四日不曾入眠,一阖眼便瞧见那蓝衣潋滟的男子站在她面前,眼中带着极浅的笑意,用轻柔的声音徐徐道:“盈儿,本王很想你。” 寻灵看出了她深埋眼底的疲惫,站在原地踌躇半响,直到那门被关上,她这才举步上前,定在凤盈的屋门口。 她没有叩门,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屋内细微的脚步声。 迈着小步,凤盈在屋内来回踱着,眼中一片萧瑟,只知木讷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扣扣!”叩门声入耳,她这才停下脚步,借着屋内的烛光,她可以瞧见屋外有一抹纤细的人影。 “咳咳!”张了张口,咳嗽声先一步传出,就见屋外的人影动了动,手按在门上,却没有闯入。 “进!”说话间,凤盈一手扶着檀木桌,缓缓落座。 她能感受到肌肤再次烧灼起来,她身体底子本是可以的,但这接二连三的事早就叫她身心俱疲,因此高烧反复,就是无法彻底褪去。 “吱!”门被推开一道细缝,寻灵垂首跨入,不敢去瞧那椅上端坐的女子。 “奴婢侍候小姐用药!”她说着,轻车熟路地从药性中翻出侯谷兰炼制的丹药,又拿起一个杯子倒了杯凉茶,将二物一道恭敬递到凤盈面前。 “寻灵,你很通透。”接过她手中的丹药和凉茶,凤盈徐徐道。 “奴婢谢小姐夸赞。”直到此时,寻灵才抬起眼皮,用正眼去瞧那面色苍白的女子。 她正仰头咽着茶水,素手高抬,露出一截凝滑的藕臂,英气的眉微微拧着,其间似有化不开的愁。 哪怕病着,她依旧是美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背脊,哪怕她此刻身心俱疲,她依旧将背脊挺得笔直,凛然霸气,不可侵犯。 “你既进来了,那便说说吧!”随手将茶杯一放,凤盈抬眼看着那衣裳完好的女子,很好地掩去眼底的萧条。 “小姐,寻灵为妓是因着家道中落,但寻灵隐瞒了一部分真相,那便是,卖了寻灵和姐姐寻月的是寻灵的大哥。”她说着,朝凤盈勾起一抹笑,叫人瞧见她柔软背后的坚强:“小姐和寻灵有着相似又不想同的遭遇,所以寻灵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小姐做事。” 相似又不相同?凤盈一怔,看向寻灵的目光中多了一丝锐利。 家道中落,被大哥背叛,要说相似,前一条断断是对应不上的,那么…… “寻灵晓得小姐在提防大少爷,虽然寻灵不明其中真相,但寻灵能够明白小姐心中的痛。”缓缓跪倒在那清冷的女子脚边,寻灵含笑道:“被至亲背叛的滋味痛极,寻灵与大哥并非一母同胞,可当被卖了之后依旧生了寻死之心,而小姐与大少爷往日关系最好,大少爷却做到叫您提防,可见他在利用您,小姐现下定然心中很是难受。” “……”定定地看了寻灵半响,凤盈勾唇,冷冷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当日小姐腿脚受伤,只说要瞒着二少爷和白芷姐姐,并未叫奴婢等人瞒着大少爷,所以奴婢私心揣测,小姐同大少爷生了嫌隙。”寻灵据实以答。 依着小姐的性子,最怕心中重要之人担忧,而无论是从人们口中还是她眼睛所瞧见的,与小姐关系最好的便是大少爷,可小姐受伤伊始第一个想要隐瞒的是二少爷和白芷,却没有提及大少爷,她便猜出大少爷和小姐之间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你可听过这么一句古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手缓缓将她下颚勾起,凤盈的笑有些森冷。 玉指缓缓滑下,修剪整齐的指甲抵在她的脉搏处,感受着那一下接一下细微的跳动。 她的手冰冷无比,身上渐渐发散出凶煞之气,像从地府中走出的勾人魂魄的罗刹。 “寻灵听过!”为她气势所慑,寻灵身子忍不住轻颤。 “那你知道你这般心思玲珑地揣测本小姐的后果吗?”话落,素手无情地卡住她的脖颈,凤盈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一字一句轻声道:“本小姐有心隐瞒的事就不能叫人晓得,除非……” 顿了顿,她眼中寒光更甚,阴毒的话语自红唇中溢出:“除非对方是个死人。” “如果小姐想要杀了寻灵,还请小姐将心事告诉寻灵,寻灵想在死前亲近小姐,为小姐排忧。”微微抬头,寻灵唇角上挂着淡笑,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小姐救了寻灵,救了寻灵的姐姐寻月,寻灵感激小姐,更佩服小姐处事之淡然超脱,能死在小姐手下,是寻灵之幸。” “你觉得你这般说本小姐就会放过你吗?”冷冷一笑,手上力道加大,凤盈垂眸睨着那面色渐渐涨红的女子,眼中不带喜怒:“本小姐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也不需得有人为本小姐排忧。” 眸光锁定在女子身上,只见那清灵又妖艳的女子瞳孔不断放大,神色无比痛苦,可她没有挣扎,双手紧紧拽着衣摆,遏制着自己,眼底有那么一丝释然的笑。 “……”张了张口,寻灵只觉喉间的气被一丝丝剥夺,眼前一片亮白,有什么在脑海炸开。 将死未死的感觉实在太过痛苦,几乎是出自于本能的,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探手去扒扣在她喉间的小手。 “嘶……”手上被划拉处一道血口,凤盈手一松,眸色越发阴沉。 “咳咳咳!”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寻灵蜷缩着身子,涨红的脸尚未恢复正常。 “……”看着手上的血口,再看向地上神色痛苦的女子,凤盈淡淡道:“你且说说,还想不想为本小姐分忧?” “唔……”喉间发不出声音,寻灵用尽全力点头。 “跟本小姐走得太近,你可能会死,更可能会生不如死,你确定要跳脱大丫鬟的身份?”凤盈言罢,再次补充道:“你觉得方才本小姐掐你你难受吗?对比于这世间的万千死法,被掐死可算是一种幸运。” “寻灵……”她嗓子嘶哑,显然是被那一掐给弄伤了,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没了反应,反倒爬到凤盈身边,在她脚下用力书写着。 “寻灵不惧,寻灵不怕死,死与活对寻灵而言并无差别。” “很好!”凤盈点点头,躬身将她从地上捞起,淡淡道:“下去吧,日后由你负责本小姐的饮食起居。” “谢……”寻灵张了张口,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退下吧,叫谷兰帮你好好看看。”凤盈摆摆手,寻灵狼狈地退了下去。 许是劫后余生的慌张,许是还没从头晕眼花中缓过,寻灵没有将门带上。 天上的朝霞落入眼中,那抹橘红色染红了凤盈的眼,可她眼底依旧是一片死灰。 比起皮肉上所受的苦楚,心头的伤更难愈合,哪怕心中无数次告诉自己,睡吧,不要为那梦境将眼迷了,现下不将身子骨养好,日后的事情如何能熬过,叫谁来替你扛着? 日子还得过,一切都还需继续,哪怕再苦,她也得活着,更何况她身边有那般多关切她的人,她又如何能因那么个出现在她生命中不久的男子而叫自己消沉颓废。 微微眯眼,以袖遮去越发灼眼的光亮,凤盈起身,一步一步跨向床榻。 合衣躺下,定定看着帐幔定上的流苏,她勾唇,吃吃地笑着。 她究竟怎么了?这不是她,大哥的背叛她都能熬过了,多一个慕容南宇又能怎样? “慕容南宇……”痴痴地念着那男子的名,在觉出眼眶热意后慌忙眨眼,将到了眼角的泪逼退。 伸手捞过锦被,上面的温度叫她有些眷恋,置于鼻端轻嗅,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他?手上动作一顿,凤盈猛然将锦被摔在地上。 “谷兰,白筠!”凤盈声落,两道身影急急奔来。 “小姐,您怎么了?”看到地上的锦被,白筠没有第一时间将它捡起,反倒是侯谷兰不明所以地上前把锦被抱在怀中,作势就要放回榻上。 “谷兰!”白筠很有眼色地将她拉住,成功叫侯谷兰避免了责骂。 “将本小姐屋内的东西全部换去!”凤盈言罢忽觉不对,当下清了清嗓子,重新道:“传本小姐的话,府内人停下各自手中事宜,将北苑整理干净,并遣人去遭个牌匾,北苑更名为长乐苑,本小姐要搬入长乐苑。” “小姐?”侯谷兰不明她的心血来潮,当下怔在原地。 “本小姐现下屋内的东西,除了书卷搬到长乐苑,其余的都留在此处不动。”凤盈言罢,阔步迈出卧寝,同时沉声道:“谷兰,你陪本小姐去裁衣,那些个衣裳,只留银色的,其余一律锁在柜中。” 她要找回原先的自己,找回遇到慕容南宇之前的自己,将他的声息存在一点一点排挤开。 第311章 踪寻 整整四日了,在她没有休眠的日子里,她不曾踏出过偏院一步,更别说是走出凤府,将自己跻身滚滚人流中。 此时不过辰时,稀薄的阳光洒下,有清风徐来,夹杂着桃花香,吹满身柳絮。 迈开腿,甩动胳膊,凤盈只觉自己像是一个新生婴孩般手拙,四肢僵硬,连走路都觉怪异。 “小姐,你看,那里好生热闹啊!”侯谷兰指着南城一处兴奋道,眼底满是同凤盈一道出来的欢喜。 “我们是去布庄,那些热闹与本小姐何干。”没有去看她所指之处,凤盈淡淡言罢,示意侯谷兰叫门。 “扣扣!”曲二指叩门,声音急促而又轻快。 “……” 声落,无人答应,侯谷兰转头看向凤盈,眼神又轻飘飘地落回紧闭的门上,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啊转,带着无限好奇投向人声鼎沸处。 她眼神中的意思明显,此时还不到布庄开门的时间,她们或许可以去那边瞧瞧热闹。 “大清早的,谁啊!”不待凤盈应声,布庄内传来小二的声音。 “怎么就醒了呢!”侯谷兰小声地抱怨着,眼中有些许懊恼。 自打回洛阳后她便许久不曾瞧见热闹,现下好不容易有了落眼处,偏偏这布庄内的小二早醒了。 “咯!”细微的门板搬动声传来,门被小二费力地打开一条道。 “你们……”指责尚未脱口,在瞧见来者后,小二很识时务地缄口,乖乖将门板搬开。 这可是凤盈,曾经的风元帅,能叫掌柜的热络招待的贵客,他万万不能怠慢了。 “凤小姐,请!”一将门打开,小二的便热络的将他们二人引上二楼。 “这几日可有什么新进的布匹?”四下环顾一圈,都是些华贵的布匹,只是她这人性子淡,不喜这些过于浓艳的东西。 “有有有,小的这就去将掌柜的叫来,他可是特地为凤小姐屯了不少好布料。”小二快速应承着,小步朝里间跑去。 小二入了里间,其余人又都尚未清醒,因此布庄内只剩凤盈主仆二人。 “人呢?”忽的,楼下传来一个刚硬的声音,侯谷兰回头,引颈去瞧那出声人的模样。 “姑娘可有瞧见一个穿棕衣的男子?”那人做的官差打扮,在瞧见侯谷兰后出声询问。 “我方进的布庄,没有瞧见。”侯谷兰摇摇头,可对方并未就此离去,反倒跨了上来。 凤盈听到背后的声响却是不动,眸光扫过布庄那扇小洞尚未被补好的窗,就这么对上了一双艳丽的挑花眼。 四目相对,那桃花眼冲她眨了眨,带着几分讨好。 “小二,掌柜的若是疲倦,便叫他好生歇着吧,你将布匹拿出便是。”凤盈声音里是难以掩去的倦意,一转身,便被一高大的身躯堵了路。 “这位小姐,实在抱歉,不知你可有瞧见一位穿棕衣的男子?”那人显然并不认得凤盈,四下查看的同时发出和善的询问。 “小女子方入的布庄,并未瞧见官爷口中的棕衣人。”凤盈说着,一步一步朝窗户口走去。 与她对视的桃花眼瞪大,显然是怕极她有什么不好的举动。 在距窗口半丈处停下,凤盈拿起一匹布在手中端倪,不着痕迹的将窗外人遮蔽。 “姑娘瞧见官差好生镇定。”那人见凤盈面对他之时没有存着敬色,当下心中对这女子升起几分兴趣。 拿眼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方才他没细瞧她,只觉这女子背脊笔直,姿如松柏,现下定睛一看,竟是一姿色绝伦的美人。 她的美不娇不柔,透着股英姿,叫人眼前一亮。 “你这登徒子,瞧够了没?”见有人这般胆大地窥视自家小姐,侯谷兰双手叉腰挡在他面前,厉声道:“哪来的回哪去,不然休怪本姑娘不客气。” “谷兰!”将布匹放回原位,凤盈转身,很好地将窗后人遮蔽了。 “是,小姐!”在听到女子声音的一瞬,侯谷兰登时变得乖巧无比,后退两步,没有再对那男子横眉冷对。 “这位姑娘反应如此淡然,莫不是晓得本官来意?”对上她清冷的眼,男子生了逗弄的心思,玩笑道:“难不成姑娘是刺客的同党?” “……”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仅仅一眼便洞穿了他的心思,凤盈冷冷地扯起唇角,转身继续看着屋内的布匹,那自然放松的模样,显然不为男子灼灼目光所扰。 “凤小姐,这里有两匹上好的云锦。”小二叫不醒掌柜的,只能自个在屋内好一番翻找,终于寻得两匹上乘的云锦。 “拿出来瞧瞧。” “凤小姐?”那男子在听到小二对她的称呼后一怔,脸上的玩世不恭褪去:“可是凤盈凤小姐?” “……”微微扬起眉角,凤盈斜眼去瞧那男子,没有应声。 伸手接过小二抱来的云锦,凤盈细细摸着上面的纹理,满意地点点头:“就这两匹了,让福叔照着先前的尺寸裁衣,一件做得宽松些。” “凤小姐放心吧!” “凤小姐何故不理人?” 小二一门心思扑在凤盈身上,待男子二度发声,这才转头。 “哎呀呀,官爷可是要裁衣?”他热络地迎了上去,态度很是娴熟,想来是没少对付过上门来的官差。 “让开!”男子不客气地隔开小二,疾步上前,一面走一面道:“你可是人人称颂的凤盈凤小姐?” “我家小姐的名讳可是你能唤的!”见对方蛮横无理,侯谷兰连忙挡在凤盈面前不叫他靠近。 “原来你当真是凤盈!”男子闻声止步,打量凤盈的眸光隐晦了几分。 姿如松柏,浑然大气,只是她眼底是难掩的疲惫,且眼周一片淡青,想来是许久没有好生休息了。 “逍遥大人,逍遥大人,二王爷薨了,被人从倚红楼上扔了下来。”匆忙的步履伴随着几声低呼,男子面色一变,眼中快速闪过笑意。 凤盈虽没有拿正眼看他,但因着要掩护窗外之人,一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当下觉出他神色的异常,不免对这男子多看了两眼,将其记下。 “二王爷薨了?”男子故作愕然,深深看了凤盈一眼,眸光有意无意地飘向窗口处,旋即朝凤盈一笑,以密室传音道:“凤小姐,本官卖你一个面子,放过窗外之人。” “……”凤盈神色不变,连眼都不带一眨,扭身朝别的布匹走去。 他既已晓得窗外有人,她就没瞒着的必要了。 “凤小姐,有缘再会!”逍遥朝凤盈一拱手,快速迎上那几个赶来的官差。 一行六人朝楼下走去,跨了两步,男子回头,眸光深深地看了凤盈一眼,显然是在等她回话。 “告辞!”凤盈朝对方颚首,算是作别。 得了她的反应,男子这才阔步离去。 “小姐,方才那些人说二王爷薨了?”关于二王爷的事侯谷兰也有听说,洛阳内入了许多凤朝人,二王爷慕容南都奉命捉拿,且据说他行动迅速,抓了不少凤朝人,只是不待询问那些人便都化作血水。 近几日关于凤朝人的消息甚少,二王爷也不似一开始那般积极迅猛,现在他应当在府内休憩才对,怎会突然死了。 “应当和冷老大有关!”凤盈说着,对侯谷兰密室传音道:“将小二引下楼。” “……”不明所以地看了凤盈一眼,侯谷兰眸光四看,最终想到了法子:“我家小姐要给府上侍卫做衣裳,你这里可有适合的布料?” “有有有,就在楼下,姑娘,请随小的来!”眼见凤盈还在挑选,小二只好先将侯谷兰引下去,留凤盈一人在上面挑选。 二人前脚一走,凤盈便阔步朝窗口走去。 “吱!”窗户被拉开,凤盈低头,就见一人挂在窗下,一身棕衣几乎通一旁的树木融在一处。 棕衣?看着生得分外陌生的男子,凤盈探手,直接捏上他的脸皮。 “姑娘,在下感谢你出手相助,但还请姑娘自重……”因着衣裳被挂住,且身上所受之伤叫他不能动,男子当下只能低声劝诫。 “天衣公子,你还要装到几时?”那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生出讨好的目光时实在太过好认,凤盈笑着扯破他的伪装,并将他整个人提领上来。 “凤小姐,凤小姐……”身份被揭穿,天衣公子不再掐着声音伪装,挣扎着想从她手下逃脱。 他挣扎的幅度小,动作并不剧烈,但凤盈还是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想来是挣扎间伤口又开裂了。 “武功不赖!”将他举起,凤盈极近地上下打量他的衣裳,忽的笑了。 “凤……凤……”心头划过不好的预感,天衣公子艰难的吞咽着唾沫,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杀手榜排行第三的踪寻!”凤盈挑起唇角,看着男子的目光变得凌厉:“天衣公子似乎欠凤盈一个解释。” “什么踪寻,本公子不认识这人!”天衣公子一脸茫然,当下领口处一松,整个人朝下坠去。 心慌不过一瞬,他的衣领再次被拽住,这一次,凤盈以居高临下之势瞧着他,冷声道:“你曾用鹦鹉监视过本小姐,叫本小姐发现了虞氏的阴谋。” 第312章 再相见 挣扎求生的身子一僵,天衣公子身上气势转瞬变幻,他怔愕地看着凤盈,忽的咧嘴,笑得很不友好,活脱脱像是换了个人。 “说吧,你同冷老大是什么关系!”凤盈问罢,忽感有人靠近,当下眸光一泠,抬手将男子丢得老远。 她天生神力,抛人跟抛肉包子似的,毫不费力。 “哒!” “哒!” “哒!” 极轻的脚步声传来,凤盈冷静回头,却见来者是睡眼惺忪的成叔。 “凤小姐来做衣裳?”打着哈欠,成叔眼中倦意浓浓。 “成叔回去歇着吧,凤盈已经选好布匹了!”柔顺地答了中年男子的话,凤盈心中有些许懊恼。 是她心急了,一下就将天衣公子跟个烫手山芋似地丢掉,现在只是虚惊一场,想将对方捡回来可就难了。 “要是瞧不上便叫人带你去库房里选。”成叔言罢,毫不拘泥地走了。 人一走,凤盈双手撑着窗沿,引颈朝外看去。 几株柳树轻拂,带起些许柳絮,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果然跑了!凤盈心下叹了声,扭身朝楼下走去。 她要确定天衣公子的身份,虽然对方的反应已经表明了一切,但是对方和大哥凤阗的关系她必须查明。 “小姐!”见凤盈走到楼下,侯谷兰指着一匹布朝她唤了声,对方没做停留,而是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就将这几匹布裁成成衣,记在二少爷账上,二少爷会来结的!”侯谷兰迅速交代罢,快速跟了上去。 疾步朝人流密集处走去,凤盈心中思绪万千,最终化作苦笑。 她在洛阳的一切大哥都晓得,只是他在装聋作哑罢,侯谷兰是他引到她身边的,而那次的化尸虫险些将侯谷兰的命给要去,也是他给化解的,她能确信那时的感觉没有错,她却是被监视了,只不过监视她的不是人,而是一只鹦鹉。 “侯谷兰,侯谷兰……”低念着侯谷兰的名,凤盈眉头微蹙,有些不解大哥此举是为了什么。 侯谷兰是她的人,大哥一再帮她,莫不是其中有什么玄妙? “天啊,凤朝人将二王爷给杀了,我们当怎么办?”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发现尸体到现在不过短短一刻钟,慕容南都薨逝的消息便传遍整个洛阳,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活对未知的恐惧中。 “是啊,凤朝人都将手伸到我们的都城了。”另一个男子接话,压低声音道:“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这般重要的事愣是不叫六王爷去处理,要是六王爷出手,又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是啊,不叫六王爷出手,三王爷也行啊!”扼腕长叹,那人一面说一面摇头。 “三王爷?据说三王爷也叫凤朝人给伤了,武功全废。”慕容南朝武功被废本是被压下来的密事,但不知是谁泄露了风声,叫洛阳的百姓晓得了慕容南朝的现下情况。 “三王爷既然伤了,那便非六王爷不可了啊!”众人低声议论着,面上带着些许恼意。 “六王爷怕是不能出来为我们办事了!” 几乎所有人都晓得当今皇上忌惮慕容南宇,并生了压制对方的行思,这种能扬名的大事,自然落不到他的头上。 耳畔是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凤盈想逃得远远的,想远离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名,可她只能硬撑着,从百姓的对话中找出关键。 “你们是在哪找到尸体的?”逍遥的声音入耳,凤盈抬眼,就见那样貌平凡气势却不一般的男子在询问下属。 “回大人,在倚红楼,二王爷的尸体是叫人从倚红楼楼顶处丢下来的。”说到这,那官差顿了顿,补充道:“属下方才勘察过了,倚红楼内没有一丝血迹,更没可疑的脚印,也不知那冷老大是如何当着我们眼皮子底下将人带到倚红楼楼顶上的。” “人必然是在倚红楼杀的无疑!”逍遥言罢,唇角勾起一抹笑:“派人围住倚红楼,一只苍蝇都不能叫它飞出来。” “是,大人!”官差点头应下,迅速执行。 凤盈心中对慕容南都莫名死亡一事颇为好奇,当下靠近几分,欲从入倚红楼一探究竟。 “公子?”魅莲不可置信的惊声入耳,凤盈扭头,却不想一抹宝蓝色入了眼。 快马疾驰而来,蓝衣在繁花柳絮中飘摇,好似从画中奔骑而出。 “驾!”男子扬鞭,动作潇洒,哪怕是在马背上,动作间上下颠簸,他依然给人以沉稳的感觉。 “……”怔怔地上前两步,而后猛然顿住,几乎是慌乱的,凤盈转身朝来时路走去。 “小姐……哎,小姐,您怎么了?”侯谷兰方从布庄中追出来便见凤盈折身回来,身上一股子萧瑟之气,不免觉得纳闷。 抬眼看向热闹处,目光顿时落在马上的那抹宝蓝,侯谷兰兴奋地朝他招手,努嘴示意凤盈在布庄内。 看见那活泼的丫鬟,慕容南宇点点头,眸光越过她看向那抹银色。 他第一眼便瞧见了凤盈,她眼底的青灰,在看到他时瞬间的欣喜和泯灭的黯淡,还有那上前的几步,都叫他心中发疼。 他想要保护她,却不想伤她最深的却是他,那塌陷的脸颊,虚浮的步伐,甚至比失血过多时来的还要孱弱。 “王爷!”千龙的声音入耳,慕容南宇这才发现自己走了神,连忙勒马,稳稳停在倚红楼楼前。 翻身下马,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回头,再瞧不见那清瘦的身影。 “爷!”千龙走到他身边,隐晦地提醒道:“您失神了。” “……”将目光收回,慕容南宇朝那目光灼灼正盯着他的男子点头,友好道:“逍遥大人,什么风将你从深谷里吹了出来?” “当然是东南风,不然逍遥也不会从襄阳掉到了洛阳。”逍遥言罢,上下打量了慕容南宇几眼,不咸不淡道:“六王爷,二王爷一事由逍遥全权处理,您还是回府歇着吧,有您这么一尊大佛在,逍遥怕是没法好生追查真凶。” “可能要叫逍遥大人失望了,皇上有命,二皇兄一事由本王处理。” 慕容南宇淡淡言罢,就见逍遥眼一瞪,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敌意,不善道:“二王爷一事由六王爷处理,那么要本官做什么?将本官从神机谷请出又是为何?” “逍遥大人自是在旁胁从。”似瞧不见他眼中的愤怒,慕容南宇淡淡一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逍遥大人,希望我们二人合作愉快。” “谁说本公子要同你合作了?”肩一沉,逍遥不客气地将他拂开,恼怒道:“皇上既是说的让本公子全权处理,那便是由本公子一手掌控全局,现下出尔反尔,这破官本公子不当了。” “逍遥大人!”反手将男子按住,慕容南宇徐徐道:“为不为官逍遥大人跟本官撒野无用,只要父皇同意,逍遥大人自是自由的,只是……” 唇角勾起一抹笑,薄唇微启,说出的话将男子气得直跳脚:“是否出谷当然是由逍遥大人决定,但这为官一事,可就由不得逍遥大人了。” “你……你……”逍遥的性子就同他的声音一般刚硬,在听到对方这番话后将头上官帽一丢,当街将官服脱了下来。 “逍遥大人,万万不可啊!”其他官差在瞧见他的举动后连忙上前拉制,不料对方根本不搭理他们,一面脱官服一面恶狠狠道:“别以为这里的城墙能将本公子拦住,这世间就没人能逼着本公子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将自己脱得只剩里衣,逍遥头一扬,阔步离去。 “爷!”千龙看着离去的男子,而后忧心地看向慕容南宇,低声道:“爷,这逍遥大人走了,我们可怎么办?” “本王说了,这可由不得他!”慕容南宇神色淡然,显然对那男子早有把控。 “这……”千龙再次回头,就见那只着里衣的男子挤入人群中,因着他着装实在独特,在人群中很是扎眼,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上楼!”倚红楼内传来慕容南宇低醇的声音,千龙这才收敛神识,快速跟了上去。 “逍遥大人走了,我们可怎么跟府尹大人交代?”那些个官差面面相觑,有些犹豫是否要上前将人追回。 逍遥原是深谷内的隐士,是当今皇上派人三请五求地才将人从深谷内抬出,现下他走了,他们要是不将人留下,可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六王爷这边……”六王爷追查二王爷遇害一事,他们要是跑去追逍遥不在旁胁从,那也是渎职的大罪啊。 众人一筹莫展,就听得一旁传来慌张的声音:“这位公子,你可有瞧见我家小姐?” 循声望去,原来是侯谷兰一脸慌乱失神地在找人。 “罢了罢了,他逍遥武功高强,又是个擅使诡计的,我们哪能拦得住他,左右皇上是想捉拿冷老大一行,只要我们协助六王爷将人抓住了,所有问题不都迎刃而解。” 不知是何人来了这么一句,众人点头应和,当下各司其职,没人去管那衣裳凌乱的逍遥。 第313章 报恩 倚红楼内。 “是谁最先发现的二皇兄?”眸光扫过倚红楼的每一角,慕容南宇唇角上扬,眸光落在神色较为镇定的三人脸上。 “回三王爷的话,是倚红楼的恩客。”回这话的是霜娘。 从人群中走出,霜娘摇曳着身姿上前,锦帕一甩,暗香涌动,扑了过多脂粉的脸“簌簌”往下掉渣,叫人看了就觉厌烦。 “恩客?”慕容南宇眉一抬,眸光越过霜娘看向她身后的两个女子。 那两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倚红楼的头牌魅莲和琴悦。 她们两人一个模样清丽脱俗身形却妖娆异常,一个面容妖丽却身材臃肿,站在一处形成强烈的反差。 上下打量着二人,琴悦从始至终垂着头,并没露出恐惧模样,只是这么低眉垂首地站在魅莲身后,手紧紧拽着她的袖子,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节泄露出她的恐惧,像只无害的小兔子,只是这么一眼就叫人心生怜惜。 而魅莲却是一副见过大世面的镇定,手轻轻拍着琴悦的手背,好似在安抚自己的小妹妹。 见此情形,慕容南宇薄唇微启,含笑道:“妈妈确定是恩客率先看到,而不是你倚红楼的姑娘?” 此话一处,琴悦手上力度加大,有青筋隐隐凸起。 她的动作极其细微,若不是魅莲拍她的手因着她的紧张而顿住,根本没法发觉。 “哎呀呀,六王爷,您可是冤枉霜娘了,要是倚红楼的姑娘最先瞧见,霜娘敢骗您吗,真的是倚红楼内的恩客先瞧见的,他一尖叫,霜娘便上前安抚,当看到……看到……”说起慕容南都,霜娘面色一变,满脸恐惧道:“二王爷他就那么躺在血泊中,霜娘被吓得魂都没了,一时忘了报官,等官爷踏入倚红楼,霜娘这才反应过来。” “是吗?”慕容南宇眼中笑意渐浓,只是那不达眼底的笑看着分外渗人,叫人心底发怵。 霜娘被他这么盯着,手一颤,锦帕险些没能拿稳。 “四下搜寻,不能放过一丝蛛丝马迹。”收回那骇人的目光,慕容南宇抬脚,朝倚红楼深处走去:“这倚红楼内的姑娘分别住在哪间屋里?” “这是琴悦住的,这是魅莲住的……”霜娘一一指着每一间屋子,见慕容南宇越来越远离人群,当下跟了上去,压低声音道:“六王爷,这……这二王爷之死和倚红楼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应当不会影响倚红楼的营生吧?” “这本王可做不了主。”停在霜娘所居的屋前,慕容南宇抬手,在触及门框前停下,扭头看着有些慌乱的霜娘:“不过妈妈可得做好关门大吉的准备,毕竟这可不是简单的命案,死的是当朝王爷,不管你们中的人是否涉及,你们都会被波及。” “这……”霜娘面露苦色,掉粉的脸上是满满的委屈:“六王爷可要为民妇做主啊,倚红楼一直规规矩矩的,不曾做过坏事,要是关门了,我这的姑娘可怎么活啊?” “本王只管缉拿杀害二皇兄的真凶,你们本王可没时间管。”慕容南宇言罢,转头看向千龙,眼一横,旋即推门,入了霜娘的房间。 “六王爷。” “吱!”门被衣袖扬起的风带上,将呱噪的霜娘阻拦在门外。 “你们几个四处搜寻一番,一间屋子都不能遗漏。”千龙得了慕容南宇的示意,当下安排好人手,自己则入了魅莲的屋内。 “主上……”霜娘慌张地朝琴悦走去,压低声音道:“怎么办?倚红楼可能要被关门了。” “关门?”魅莲眉眼一横,清丽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怒色:“不就是死了个王爷吗?又不是死在我们倚红楼内,怎能这般针对我们?” 虽然心有怨怼,但魅莲还算识时务,她将声音压得极低,只是越发愤愤的神情出卖了她的心思。 “不过是关门罢了,换个地方继续不就得了,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琴悦冷冷开口,镇定的神色不复方才的恐惧。 “可是主上,这么一来,那位爷交代的可就……” “恩?”琴悦眼一横,霜娘顿时乖乖将嘴闭上,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站她面前。 “主上,这六王爷怕是个不好对付的。”魅莲目光投落在霜娘的屋门前,那上面映着男子的身影,里面的人一动,她的目光随而动。 “只要你们二人别给我出岔子,自然不会有事。”琴悦言罢,抬手把弄着涂了蔻丹的指甲,眼底一片肃杀。 “是,主上!”二人齐齐低声应下。 “还有!”扭头看着身旁面露痴迷之色的魅莲,琴悦一字一句沉声道:“最好记清自己的身份,你的命是本尊的,本尊跟你说的你可是抛诸九霄云外了?” “魅莲是卖艺不卖身的艺妓,不得对恩客动心。”低声回答着,魅莲眼底有着难掩的恐惧。 琴悦的心就和她的脸一样,妖艳,邪魅,其中手段,非常人所能想。 “所以你最好把对慕容南宇的那点心思收拢起来。”冷冷抛下这句话,琴悦恢复那低眉垂眼的柔顺模样。 “琴悦姑娘的的屋子是哪间?”从魅莲的屋子出来,千龙拧着眉头,显然是进展得并不顺利。 “回官爷的话,琴悦的屋子就在魅莲的隔壁,就是那边!”霜娘笑吟吟地迎上去,将早已备好的银子塞到千龙手中,讨好道:“官爷,这是一点小意思,还希望您能帮忙在六王爷面前美言几句,这倚红楼可是霜娘手下这么几十个姑娘的栖身之地,要是被封了,她们可就要流落街头了。” “你可知你这般行为是要蹲大狱的?”将银子塞回她的手中,千龙转身入了琴悦的屋子。 “主上,这样……”霜娘小心翼翼地看着琴悦。 “很好!”琴悦点点头,对霜娘的行为表示满意。 她能肯定慕容南宇对倚红楼生了怀疑,但楼内猫腻又岂是他能觉察的,现下只需要霜娘好好表现打消他的怀疑便行。 “呼!”霜娘暗暗松了口气,拿锦帕左右拭了拭手,擦去因惧怕沁出的薄汗。 “千龙大人,这倚红楼内并无玄妙。” “千龙大人,倚红楼内并无怪异之处。” “千龙大人,这间屋子内并无异常。”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霜娘屋内的慕容南宇蹙眉,手上捏着霜娘的衣裙,眼中划过一抹恼。 在他的对面是一个如松柏般苍劲傲然的女子,她眼底有一片疲惫的青灰,眼窝深陷,看他的目光分外淡然,不复先前遁走的狼狈。 凤盈眸光淡淡地看着在女子衣物中翻找的男子,这种寻常男子做起来猥琐的行为配上他沉稳的模样,道叫人觉得他不过是在翻找东西,是自己想多了。 “你怎么在这?”慕容南宇就这么僵在原地没有上前,看她的目光从初时的诧然炙热转为冷淡。 “你需要闲云的帮忙,不是吗?”凤盈与他用密室传音对话,神色亦是淡定无比。 “是!”慕容南宇点头,眼底划过一抹笑。 千豹的身份不能暴露,所以他急需一个会幻象的人套出琴悦的话,他已经找到了密道,就差打开的方式。 从琴悦的伪装上来看,她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密道的打开方式可能极其复杂且有别的出口,若是他试错了,有可能会将想抓之人放跑了。 “闲云!”凤盈方用密室传音一唤,便有一抹黄影晃入。 “主上!”凤盈在查慕容南宇,所以闲云多少也知道眼前人的不寻常,更晓得他知晓凤盈的真实身份,当下抛去了在外人面前的伪装。 “搞定琴悦。”凤盈朱唇微启,声音极轻极轻,只有屋内的三人能够听出她在说什么。 “你看出来了?”慕容南宇笑,几步上前,展臂将她搂住。 她当真是个聪慧的女子,既然她能猜出这倚红楼的猫腻,那么她定然能晓得他的身不由己。 感受着久违的温暖怀抱,凤盈只觉隔了千百年那般漫长。微微闭目,贪恋着他给予的温暖,唇角高高扬起,而后将他一把推开。 “盈儿……”慕容南宇看着她,他能感受到她的决绝,她方才的不拒绝,只是为了给自己最后一个拥抱。 “六王爷,凤盈只是来还你一个恩情罢了。”轻轻扫去袖角上他沾染过的痕迹,动作轻缓却决绝。 “恩情?盈儿,你明明看出来了!”慕容南宇心头有什么在翻涌,崩塌,眼中是难言的苦涩。 他看着神色淡然的女子,清冷,漠然,一如二人在北疆之时那般,这半年的兜兜转转,在一夜之间回到了原点。 “凤盈什么都看不出来,凤盈只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凤盈会帮六王爷。”她笑,清清浅浅,不带一丝温情,不带半分商榷,就这么将二人的关系划清:“十次,凤盈会帮六王爷十次,因为凤盈觉得自己的命还是很值钱的。” 她有过怀疑,怀疑他的身不由己,但他的变化太快,那一瞬给予的重伤撕心裂肺,所以她不想去深究了,她怕到头来发现自己真的被骗了,倒不如这样半信半疑地偿还他的恩情。 被她的冷漠刺痛,慕容南宇却没再上前。 他能看出她的无情不是伪装,她真的下定决心了,况且现下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他不能功亏一篑,叫慕容玄德发现他的不对劲。 “告辞!”施施然转身,凤盈毫不留恋地离去。 第314章 雪煞姑娘 “六王爷!”挡在慕容南宇面前,闲云双眸锐利地盯视着他:“六王爷有半个时辰调遣闲云。” 迈出去的腿缓缓收回,慕容南宇深吸了一口气,强抑下心中的痛,沉声道:“千龙,将魅莲压入屋内审问。” “是,爷!”屋外千龙应承着,快速从琴悦的屋内踱出,二话不说便上前抓住魅莲的肩:“魅莲姑娘,请!” 他那架势根本就没有“请”的意思,嘴上客套着,手上却没半分客气,不待对方反应便将她往霜娘的屋子推去。 “魅莲!”琴悦低呼,上前抓住她的手,惶惶然道:“官爷,你们不要伤害魅莲,她什么都不知道。” “姑娘无需忧心。”见她抓着魅莲,千龙并没出声呵斥,反倒分外和颜悦色地解释:“爷只是简单地询问罢了,不会上刑的,姑娘大可放心。” “魅莲!”琴悦语带哭腔,眼眶有些微泛红。 她当然晓得慕容南宇不会对魅莲动私刑,但那人可是公子反复提醒过要注意的对象,据说是心思深沉,善于抓住他人的软肋,魅莲要是进去,指不定就被套出什么话了,她还是跟着为妙。 “姑娘,爷要单独审问。”走到屋前,千龙有些为难地看着琴悦。 “官爷,求求您!”琴悦可怜巴巴地看着那高大的男子,见他有些动摇和不忍,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那慕容南宇的下属也不过如此,看来洛朝就没有厉害的,也难怪他们能在此扎根,窃取无数机密。 “这……” “磨蹭些什么,还不速速将人带进来。”慕容南宇不耐的声音自屋内传出,千龙咬咬牙,无奈地抬手将门推开。 “爷,琴悦姑娘她……属下……”千龙欲言又止,就见身侧的魅莲发出痛呼,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六王爷,魅莲……” 她话音未落,便被琴悦慌乱地将嘴捂住。 “……”千龙略显惊奇地看着眼前一切,得了慕容南宇的示意,便无声退了出去。 魅莲一入屋便中了闲云的幻像,因着她的抵抗意识最为薄弱,且内心慌张,所以闲云可谓不费吹灰之力,至于琴悦,在魅莲面露倾慕之色时乱了阵脚,亦被闲云趁虚而入。 “六王爷好计谋!”闲云看着两个如无头苍蝇的女子,嘴角牵起一抹弧度。 如果不是二人敌对,他还是很佩服慕容南宇的,毕竟他的洞察力是一等一的,而且计谋手腕都很高超,那些个刑讯逼供到了他的面前,倒成了莽夫行径。 “过奖!”看着二人渐渐规律的举动,慕容南宇眉角轻扬,竖耳听着身旁人念念有词。 闲云能制造幻象看着高深,但了解其中手法便会觉得不过平常,不过是用些药物辅助,加上一些神秘功法。 他的属下千豹也会幻象,看着闲云手上细微的动作,慕容南宇心中将二人拿在一处比对,眉梢眼角的笑意渐浓。 千豹和闲云在幻象上是平分秋色的,虽然二人并未对抗过,但是他能确定,千豹不输于闲云。 “夫人,少爷!”琴悦朝无人的方向行礼,面色沉重恭敬:“此地不宜久留,虽然慕容南宇暂时没能查出什么,但他好像已经生了怀疑,怕是随时会杀个回马枪,且暗室的机关只能从外头打开,要是叫他晓得了,暗室之内的人便没了活路。” “六王爷!”闲云看向眼眸含笑的男子,用眼神询问他是否可以了。 制造幻象是很消费体力的,只要知晓答案便收手,现下的他还要保护凤盈,不能多做耗费。 “将倚红楼内之人尽数拿下!”一声令下,琴悦被他的声音从幻象中惊醒,看向男子的目光带着几分骇然,几分不可置信。 “是!”千龙应声而入,倚红楼内的官差亦是动作迅速地将那些个姑娘一一拿下。 “卑鄙!”一声低啐,琴悦飞身朝窗口逃去。 人影晃过,高大的身影将琴悦拦住,千龙二话不说便朝那急于逃命的女子击去。 他在慕容南宇手下待了十数年,慕容南宇的一分语调变化都能叫他从中读出意味,他早知自己主子的目标是琴悦,所以才会在她意图跟入之际故作为难,为的就是叫对方放松戒备。 二人很快缠斗一处,杀气四溢,木屑横飞,慕容南宇抬脚步出霜娘的房间,转而走向发现尸体的地方所对应的房间。 闲云看着占据上风的千龙,隐于袖中的手动了动,转身跃出窗户,消失在倚红楼内。 琴悦招招落败,不得已用言语激怒对方:“不过是些卑鄙东西,只会用着下九流手段对付人,堂堂洛朝也不过如此,简直是贻笑大方。” “……”听着她口吐之言,千龙眼睑不曾一颤,顺着女子露出的漏洞快速缠上,一张掌击向女子胸口,旋即锁喉,动作凌厉霸道。 “呃!”眉头因疼痛而拧起,琴悦剧烈挣扎,奈何对方早已将她穴道锁住,当下咽着吐出的鲜血,眸光阴狠地瞪视千龙,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 对方心知魅莲对他存有心思,心知她担忧魅莲生了漏子,所以才故意要将魅莲带入单独审问,为的就是乱了她的心神,好趁虚而入。 “琴悦姑娘,哦,不对,应当是血煞盟的雪煞姑娘,那些密室内的人你怕是保不住了!”千龙说着,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将她扭送出去。 暗室却是在尸体所对应的三楼房间无疑,他出去之时,倚红楼内已然乱作一团,十数个黑衣蒙面人同皇上派来的官差斗在一处,而慕容南宇就这么站在一旁静静地观看,直到有一道人影快速闪过,皇上的暗卫终于按捺不住出了手,他这才含笑走出倚红楼。 “爷,雪煞当如何处置?”拎着受了伤的女子,千龙跟在慕容南宇身后问道。 “在这等着,会有人来找你要人。”翻身上马,在无数崇敬的目光中,慕容南宇淡淡道:“琴悦姑娘,你可知你是如何暴露的?” 他笑,眸光扫过她臃肿的身体,态度不言而喻。 “你早就知道,你……”琴悦的愤怒被堵在喉头,因为千龙点了她的哑穴。 第315章 皇权 红棕色大马绝尘而去,一路畅通无阻地奔入皇宫。 纷飞柳絮被抛在身后,从花红柳绿的乱眼跨入了金碧辉煌的庄重。 在长阶之下,慕容南宇瞧见了逍遥,而他的身上不是套着里衣,而是穿着被他丢弃的朝服,但细细一看便能发现新旧的不同,当是有人给他强行套了另外一套上身。 “慕容南宇!”逍遥咬牙,看着男子的目光几欲喷火。 “逍遥大人重新穿了官服,可是想协助本王了?”微微抬眼看着男子,慕容南宇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像是在嘲弄那人的愚蠢。 “慕容南宇你做梦,别指望本公子帮你!”梗着脖子,逍遥态度一如既往的刚硬。 “逍遥大人既然不愿与本王共事,本王就不多做强求了。”淡淡然言罢,慕容南宇翻身下马,朝养心殿走去。 凤朝人在洛朝内的势力有多少他大致了解,只不过皇上却未必了解,现下除了倚仗他,皇上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本公子帮忙,你觉得你能揪得出藏在倚红楼内的刺客吗?”他淡淡然的模样将逍遥气得跳脚,挥开左右桎梏他的人,逍遥阔步跟了上去。 入了养心殿,高位之上早有人在等候,明黄色的九龙袍上龙爪栩栩如生,而那高高在上的男子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是凌驾,是征服。 “儿臣叩见父皇!”一撩衣袍,慕容南宇单膝跪地,神色恭顺地垂着头,不去瞧那面色骇人的男子。 “南都一事尚未处理完,你为何入宫?”因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慕容玄德仿佛一时间苍老了十几岁,头上根根银丝外露,眉梢眼角的黯然和眼底的浊光藏都藏不住。 “回父皇,儿臣已将事情处理妥当。”慕容南宇声色如常,不带一丝邀功和自得。 四个王爷中,唯有慕容南都是皇上手把手教导的,也是最为听皇上指派的,如今慕容南都死了,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想必是真的心伤吧,否则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时辰内白了头。 “孩儿!”一声悲号,堪堪站起的慕容玄德跌坐回高位上,看这儿堂下跪着的沉稳男子,眼中除了痛,更多的则是恨。 他的好孩儿早就晓得一切了,却因着没他的命令故意不动手,这是在排除异己,还是在斩断他的左膀右臂,好一夺皇位? “逍遥参见皇上!”紧随其后的逍遥也入了养心殿,他没有跪拜,而是按着江湖人的礼节朝皇上作揖,态度怡然、自得。 他没有为那一身官服所拘束,他还是那个神机谷的自得散人,慕容玄德看着他,无力感油然而生。 “爱卿不必多礼。”慕容玄德摆摆手,没有在他的礼节一事上多做计较。 现下正是用人之际,他好不容易将隐士高人从神机谷请出,自是会从优而待,断断不能让对方离去。 撇开别的层面不说,光是逍遥和慕容南宇不对盘这点便叫他心生快意,现下朝中之人皆偏向慕容南宇,他必须一步步将逍遥提升上去,好分了慕容南宇的权势,相互牵制,以达到平衡。 “谢皇上!”逍遥直起身子,眸光扫过依旧跪在地上的男子,眼中浮现一抹得意:“六王爷当真是好大喜功,不过是查出倚红楼那般简单的事情,竟然就急不可耐地入宫邀赏,也不知坊间为何会对六王爷赞誉有加,想来是被六王爷沉稳淡然的气度迷了眼,没有透过这一身臭皮囊瞧见六王爷现在的模样。” 他说的话尖酸刻薄,根根带刺直指慕容南宇,无限放大了对方此行的目的。 微微抬眼,慕容南宇眸光捕捉到他眼中不加掩饰的得意,只是淡淡一笑,扭头朝慕容玄德道:“父皇,儿臣此行只是想要禀报父皇,洛阳内怕是有不少血煞盟的杀手,而那些杀手大多是凤朝中人,还望父皇加派人手。” “这点也是本官要说。”正色看向慕容玄德,逍遥再次作揖,恳切道:“还请皇上加派人手给逍遥,逍遥定将余党尽数捉拿。” 逍遥针锋相对的意味明显,慕容玄德看着他,眸光落回跪着的慕容南宇身上,手一抬:“好孩儿,快快起身。” “谢父皇!”站直身子,斜眼横了逍遥一眼,慕容南宇施施然道:“父皇,儿臣以为逍遥此人闲散,太过自我,清除余党之事交给他万万不妥。” “六王爷,你不过是捡了本官在倚红楼的漏子,要不是你横插一手,现下抓获雪煞的人便是本官。”听闻对方出言相驳,逍遥,声音越发刚硬不客气:“此事不交由本官做,难不成交由你六王爷去做?六王爷未免也太想出风头了,就是不知这出风头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是笼络民心呢,还是……” “逍遥大人!”慕容南宇面色一变,再拿眼去瞧那高位上的男子,果见他眸色变化,周身气息阴沉骇人。 “逍遥,你且说说,倚红楼一事究竟是何情况?”他口口声声说倚红楼一事简单,莫不是慕容南宇并非早就晓得一切,而是因着南都一事实在好查,才会在一个时辰内了结了此事。 “回皇上,微臣初闻二王爷薨逝的噩耗便赶了过去,从外伤上看,二王爷是被摔死的,但微臣经检查发现,二王爷死于精尽人亡。”此话一出,慕容玄德面色沉了下来,看逍遥的神色带着几分窥探,似欲将他洞穿。 然,也不知是逍遥太粗心没有觉察,还是他根本不惧怕慕容玄德这个皇上,纵然对方眸光锐利,气势骇人,他依旧自顾自地说到:“二王爷并非普通的精尽人亡,而是中的阴毒邪功,此功法需男女双修,若是练此功法的是女子,男子与之交欢,功力会被尽数抽干,并精尽人亡。” “世间竟然有这种毒术?”慕容玄德蹙眉,显然对逍遥的话半信半疑。 男女双修之术他略有耳闻,只不过能将人抽干的双修之法,就显得太过玄乎。 “是的,练此双修之法的女子面容大多妖媚,而身形却与之相反,呈现臃肿之态。”逍遥说到这,慕容玄德顿时明了。 面容妖娆,体态臃肿,说的可不就是倚红楼的琴悦吗?这么看来,他的孩儿是被那女子所害。 “南宇!”慕容玄德将目光转向慕容南宇,看他的眼神锐利逼人:“你是如何找出杀害你二皇兄的真凶的?” “禀父皇,儿臣所用之法逍遥大人方才已细细说明。”慕容南宇没有反驳逍遥,看他的目光带着一抹笑,颇为欣赏这与他想法相同的男子。 “这么说来,南都当真是因着毒功丧命。”大掌在袖中紧握,慕容玄德面色不虞,显然被真相刺激到了。 他本以为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好孩儿是被冷老大所害,因为他府内的侍卫皆表示慕容南都在夜间突然消失,可万万没想到,他的孩儿竟是死于眠花宿柳,当真是丢尽了他的脸面。 “是的!”逍遥不假思索的点头,意有所指道:“皇上,微臣以为,各个王爷的私心都太重,而凤朝人大量潜伏在洛阳内,兹事体大,当派稳妥之人稽查。” 他说的是眠花宿柳的慕容南都,但也含沙射影的指向慕容南宇。 “父皇,儿臣以为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般简单。”睨了眼那高大的男子,慕容南宇不急不缓地表述自己的看法:“此乃非常时期,二皇兄又是个沉稳的,不可能在此时到青楼楚馆寻欢作乐。” “南都……”喃喃念着孩儿的名,慕容玄德转动手上玉扳指,陷入沉思中。 无论慕容南都是否在昨夜去倚红楼寻欢,但可以肯定的是,逍遥说的没错,他的孩儿每个私心都太重,无论是现下武功全废颓唐不已的慕容南朝,还是老成持重的慕容南宇,他们二人都想要笼络民心,登上他所坐的高位。 “皇上,二王爷的死因皇上大可派柳神医查看,好确定是否中了什么叫人迷失心智的毒,但现下最重要的是潜伏在洛阳各处的凤朝人,关闭城门不是长久之计,洛阳是都城,都城长久闭关,这叫鲜卑听到了风声,怕是又要趁虚而入。”逍遥一字一句,情真意切,像是一门心思为皇上着想,但细听之下,便能瞧出他对慕容南宇的针对。 眸光在二人身上来回徘徊,慕容玄德久久不能下定决心。 他六子的能力他自然晓得,他是个隐藏深的,心思缜密沉稳,此事由他来办再妥帖不过,且不会有后顾之忧,只是…… 视线最终定在慕容南宇身上,他只是这么静静地站着,不争,不夺,像是个无欲无求的隐士高人,不理凡尘俗世,可他的所作所为,步步为营的心计,种种迹象表明,不争不夺自是他的伪装,要是再将大事交托给他,只会叫皇权被他这个清高的王爷架空。 “皇上!” 逍遥的声音将慕容玄德的神识拉回,他看着那有意与慕容南宇针锋相对的男子,他是他的势力,哪怕他做不到像慕容南宇那般漂亮,他也要将他扶起,好将自己的皇权稳固。 嚅了嚅唇,慕容玄德终是张口:“逍遥听命。” “在!”逍遥上前一步,丢给身后人一记得意的目光。 “血煞盟一事由你全权处理,若有需要,洛阳内兵马任你调动。”慕容玄德说着,将一块令牌丢到堂下。 “是,皇上!”逍遥接住令牌,而后拱手,沉声道:“微臣这就去捉拿凤朝余党。” “去吧!”慕容玄德摆摆手,见慕容南宇还站在原地,眼中的光复杂难懂,当下不由出声道:“朕乏了,退下吧!” “……”眼睑颤了颤,慕容南宇行礼,动作缓慢,带着几分不甘:“儿臣告退。” 第316章 能还的便还了 自倚红楼出来后,凤盈在洛阳城内走了许久,带着目的,却漫无目的地走。 当她第三次穿过南城的小巷,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条路她已经走了好几遍,难怪看着周遭风景熟悉得很。 跨出的步子收回,凤盈揉了揉额角,想叫自己清醒些。 微风拂过,带起万缕青丝,桃花的花香袭来,她狼狈后退几步,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有细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而后是冰凉的东西抵在她的脖颈上。 “凤小姐,在下需要你的帮忙!”那人身着黑衣,口鼻被黑纱遮住,腰上挂着星虫状的香囊,眼神凶煞无比。 他手上的大刀蠢蠢欲动,在凤盈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口。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凤朝肖小还敢出来,也不怕遇上官差了结了性命。”凤盈扯起唇角,笑容讥讽无比,看男子的眼神就像在怜悯一只蝼蚁。 “凤小姐,烦请你弄清自己现下的状况,现在你的命被在下握着,不想死就乖乖听话!”黑衣人说话间用锦帕捂住凤盈口鼻。 凤盈双目瞪大,眼睑颤了颤,身子向后倒去。 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几乎是瞬间,凤盈将他手中的利刃扭掉,抬腿踢上他的小腹。 “唔……”那人捂着腹部,不可置信地看着凤盈,忽的咧嘴,轻轻抚掌,一个粉衣女子被带了出来。 “呜呜……”粉衣女子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双腿踢动,剧烈地挣扎着。 “茜茜?”只是一眼,凤盈便认出了那被劫持之人的身份,眸光瞬间变得锐利,如狼似虎的眼神叫人心颤。 “呜呜……”听到二姐凤盈的声音,凤茜身子扭动得更加剧烈,泪水不争气地滑落。 “将她放了!”凤盈沉声命令,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劫持凤茜的人,生怕他做出什么失控之举。 “要在下将凤三小姐放了也行,你吃下这粒丹药在下便放人。”黑衣人说着,递上一粒黑色的药丸。 抬手接过丹药,凤盈深深地看了被劫持的凤茜一眼,毫不犹豫地将丹药吞了:“放人吧!” “凤小姐可真单纯,凤三小姐可是我们最重要的筹码,我们怎么会舍得将她放了呢!”黑衣人大笑,另一黑衣人亦笑,二者的张狂叫凤茜的挣扎愈发激烈。 身子晃了晃,凤盈后退数步,艰难地用手撑着墙角。 “呜呜呜!”凤茜不断踢打着扛住她的人,那黑衣人被踢得烦了,随手将她往墙角一丢,咬牙道:“再乱动老子废了你!” “你不是这样说的!”将塞在口中的布条一拔,凤茜怒目圆瞪:“邱遇白,你说的帮我试探我在二姐心中的位置,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邱遇白?”那人大笑,声音瞬间变化:“凤三小姐,你当真是好骗,同在一个府邸内相处的人你都人不出来,还妄图对方帮你试探凤盈?” “你不是邱遇白!”凤茜怔住了,眼底打转的泪花止住,就这么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黑衣人。 “你觉得呢?”那黑衣人大笑,几步上前去擒凤盈。 “不许你们伤害二姐!”拔下头上的玉簪,凤茜挡在凤盈面前,颤抖的双手对着那逐步逼近的男子,眼中是难掩的恐惧。 “就凭你也想阻止我们?”黑衣人笑得张狂,手桎梏住凤茜颤抖的手,轻易就将玉簪夺过:“凤三小姐,这世间要是少了凤盈,你当高兴才是,毕竟有她在,你永远都出不了头。” “你……你怎么知道……”心思被洞穿,凤茜窘迫不堪,而玉簪被夺去更是叫她恐惧不已。 “凤三小姐的心思全数写在脸上,凤三小姐是个优秀的,如果不是凤盈她一直压制着你,你早就名动洛阳了。”一黑衣人循循善诱,另一黑衣人则上前去抓她身后的凤盈。 心思百转,在黑衣人动手的一瞬,凤茜条件反射地抓住那人的一只手,整个人扑到在凤盈面前,虽然胆怯,却无比坚定地看着黑衣人,厉声道:“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告诉你们,我二姐是凤相府的二小姐,她的蓝颜知己是当朝六王爷,你们要是敢伤她分毫,定然死无全尸。” “我还就告诉你了,就是因为她是六王爷的蓝颜知己,我们才要抓她!”那黑衣人话音未落,双目不断放大,惊骇、恐惧杂糅在一处,而后轰然倒下。 “啊!”鲜血溅了凤茜一身,她失声尖叫,双手抱头瑟瑟发颤。 另一黑衣人见势不妙,手中利刃朝凤盈刺去,不料那原本双目紧闭的女子忽然睁眼,快速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骨头错位的声音响起,旋即是大刀入肉,长刀生生将男子砍成两截。 “……”凤茜张了张口,两眼一翻,直直晕了过去。 “多谢邱公子帮忙!”凤盈朝对方点头,不急不缓地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 “凤小姐竟然发现了!”邱遇白错愕,旋即勾唇:“难怪会有如此高人帮助,凤小姐果真厉害。” 话落,地上的尸体消失,转而成为游宏图和朴义。 “抱歉小姐,属下没有经过小姐同意便擅自答应。”游宏图垂首,等待对方的责骂。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们是怎么说服闲云陪你们闹的?”如果说一开始她没有怀疑,那么当凤茜被扛出来时她便已猜出这是个局。 她的属下有多少斤两她自是晓得,除了闲云跟在她身边,其余人等都在凤府,茜茜又岂会轻易被人抓了出来。 “这因着凤三小姐实在太过冥顽不灵,所以遇白才出此下策。”邱遇白言罢,眸光落在地上躺着的女子身上,有些不确定道:“凤小姐,凤三小姐她……” 虽说是他们为了叫凤茜有所转变设的局,但不得不说,凤茜的表现还算可圈可点,起码没有被说服,将凤盈抛弃不顾。 “茜茜的心思我了解!”凤盈撑着额,颇为疲惫道:“你们当真是……” 当真是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这般情况下忽然来了这么一招,要是她没发现疑点下了杀心,他们可就惨了。 “凤小姐的反应自然真实,凤三小姐才不会发现其中不对劲。”说话的是邱遇白,而这个局也是他想到的。 现下凤朝人混入洛阳一事人尽皆知,伪装成凤朝人劫持凤盈,好混出城,这样一来谎言便能得以圆满,不会叫凤茜发现不对劲。 “多谢邱公子!”凤盈说着,看向地上尚处于昏迷中的凤茜,淡淡道:“你们将她带回去吧,带到我屋里,记得叫寻灵帮她换身衣裳。” “小姐不回府?”心知不该越逾,游宏图还是忍不住道:“谷兰很担心小姐,小姐忽然消失,她几乎要将整个洛阳翻遍了。” “我现下不是好好的吗!”凤盈咧嘴,笑容淡淡,只是眼底依旧是一片青灰萧条。 “可……” “茜茜一事是本小姐的心头梗,现下只希望经历今日一事后她能看开点,不要再纠结着过去。”说到这,凤盈失笑。 无论凤茜还会不会对慕容南宇存有执念,她和慕容南宇已经断了,只是,她私心还是希望茜茜与那风华绝代的男子不要有交集的好,这样她才能真正沉下心来。 “凤小姐大可放心,遇白会好生开导她的,只是文儿一事……”他已经搬入凤府好几日了,凤盈卧床不起,他也不好催促,只是她既然答应收邱文为徒,还是要快些教导才是。 “邱文今夜本小姐就会教他,至于拜师礼之类的繁文缛节就免了,本小姐不喜欢这些虚的。”凤盈言罢,朝他一拱手,快步走出小巷。 “主上不捉拿天衣公子了?”闲云的声音入耳,凤盈抬眼,就见他站在巷口,慵懒地倚着墙,一如初见时倚着柱子那般。 “不了,他逃不出洛阳的!”凤盈摇摇头,并着闲云站立,如他一般懒懒倚着墙角。 “可落到慕容南宇手中和落到您手中是不一样的!”说完这话,闲云微微转身,眸光灼灼的看着一派淡然的女子:“您和六王爷……” 她和慕容南宇间的关系亲密,许多对话他不宜多听,所以他只在远处等着,不曾想她会失控地奔出,更不曾想,她在见到慕容南宇时会无比激动。 一对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本该越发靠近,且他们二人已然没了阻碍,却就这么没有征兆地闹翻了,着实匪夷所思。 “此事你不必管,竹剑的事你可有查清?”慕容南宇的身份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一个跨不过的坎,她已经怕了,她不知他所言真假,当下只能不断远离他。 “竹剑一事尚未完全查清,那些个氏族的关系总是时隐时现,毕竟做的不是干净的营生,暗地里有好几处联系,可是照着目前的线索看来,并无可喜的进展。”说到那柄竹剑,闲云不免有些头疼。 “此事先放一放,叫野鹤去帮慕容南宇,这几日你们便听从他的调遣,待冷老大一行被抓住,你们再回来。”不知不觉中,她欠了慕容南宇太多人情,现下局势不明,能还的,她便先还了。 第317章 唇在笑,眼却在哭 在洛阳城内穿行了整整一日,直到夜幕低垂。 天空泛起云霞,很快散去,换上点点星光,整个洛阳被一片黑幕笼罩,只能借着星火之光看清前路。 闲云寸步不离地伴在她身侧,安安静静,除了那平稳的呼吸,几乎觉不出他的存在。 喧嚣声和脚步声不绝于耳,那些个官差来回奔波着,还有御林军,挨家挨户地搜寻着冷老大的下落。 “主上!”闲云看着失神的女子,再抬眼去瞧那镀金的“六王府”牌匾,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恩?”凤盈回头,不期然瞧见一抹宝蓝色。 他在看她,她亦在看他,视线交汇后,凤盈一怔,心中不由苦笑。 兜转了那么久,她终是被自己的双腿带到这地方,那么自然而然地在这停下脚步,她晓得,自己的三魂落在这个地方了,可她找不回来。 微微屈膝,福身,算是同那男子行过礼,凤盈这才转身,施施然离去。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口是心非得可笑,明明说了要断了这份情,可心中却期盼着他给个解释,只要他说,她便信。 唇角高高扬起,身后之人没有追来,一如柳城那日她瞧见他同别的女子亲密时的淡漠。 “主上?”闲云低唤,就见那女子唇角在笑,眼却在哭。 一滴泪无声滑落,旋即止住,如果不是那一道细微到难以觉察的泪痕,任谁都想不到一个笑得如此绚烂的女子正在哭泣。 “回吧,今日逛得乏了,当能睡个好觉了!”素手勾住他的衣袖,凤盈轻声道:“闲云,带我回吧!” 她已经忘了回凤府的路,她不敢自己走,不敢走在前头,她怕,怕她的脚再把她带回这个地方。 “是!”闲云回望向六王府,那个站在台阶上的男子已然没了踪影。 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恼,原本他以为他二人皆是多请人,现下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阔步朝凤府走去,闲云急切地想要将身边人送回凤府,而后他再去六王府,他要弄清慕容南宇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他要是负了他家主上,那么久休怪他拼力覆灭他想要的江山。 “小姐!”还没跨入凤府,侯谷兰便急切地迎了上来,在瞧见对方完好无事后不由松了口气。 因着谨记闲云的吩咐,侯谷兰没有提及与慕容南宇有关的话题,只是乖巧地将她扶入府邸。 “元帅!”一声低哑的声音响起,凤盈抬头,就见邱文手中拿着一根桃花枝,双眸期待地凝望着她。 “去换身衣裳,半个时辰后到后院!”凤盈言罢,脚下步伐一转,朝明萃苑走去。 明知自己太操之过急,但她还是想问,问她何时能逃离这个地方。 所有的布局她都不在乎了,她只想离开这个有他的地方,最好此生永远不见。 轻脚走到明萃苑前,能瞧见白芷一手拿着衣袖,一手向上探去,想要采撷那高枝上的桃花。 凤陟从屋内走出,瞧见她的举动后上前,自她身后探手,轻松将桃花折下。 一手环着她的腰,脑袋枕在她肩上,献宝似地将桃花递到她面前,凤陟含笑道:“记得吗,年前还是你为为夫折的梅。” “恩!”白芷娇羞点头,旋着手中桃花,笑容绚烂,竟比那桃花来得要美。 许是感时花溅泪,凤盈只觉两人的笑很是扎眼,像根刺一般没入她的心头。 悄无声息地后退,凤盈没有跨入明萃苑,而是转身朝后院走去。 “小姐!”看着她眼底的落寞,侯谷兰咬咬牙,越逾问道:“您究竟和六王爷怎么了?奴婢觉得您这几日都很不开心。” “没事,本小姐从今日起……从今日起……”她想说从今日起与慕容南宇再没关系,可话到了喉头,却发不出声来。 “小姐……”轻轻握住她的手,侯谷兰语带哽咽:“小姐您究竟怎么了?您可知大家都很担心您?谷兰真的很怕,往日天大的事都不曾见过您这副模样。” 萧瑟,黯然,她眼底清冷如寒梅的光消失了,属于她在冬日里的凛冽的气息消失了,现在的她就像是个木偶戏里被牵线的傀儡,不带一丝神采。 “没事,等几日,再等几日便会好了!”坐在低矮的枝上,腹部因着久未用膳传来绞痛。 微微躬身,一手捂着肚子,眸光不经意间瞧见踝上的金玲。 “小姐,您没事吧?可是胃疼得难受?”侯谷兰急得都哭了,往日里神采奕奕的人怎就这么煞白着脸,双目无神,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饿了,叫人备膳吧!” “小姐饿了?”侯谷兰眼中一喜,慌忙抹了把泪,连声道:“小姐想吃些什么?粥?药膳?还是些糕点菜食?还是想吃肉?不不不,小姐现下的身子状况不宜吃油腻的,小姐要不喝粥吧?小姐想喝什么粥?” 她一股脑儿不带喘地将话说完,而后满脸期待地看着凤盈:“小姐!” “那便随意煮些粥吧!”凤盈淡淡言罢,侯谷兰应声飞奔而去,一面跑一面高呼:“白筠,快煮粥,小姐要喝粥。” 后院内落得清净,凤盈附身摸着足上金玲,脑海中回想着慕容南宇所言:“想见本王就摇金玲。” 脚上轻轻一晃,而后剧烈地晃动起来。 她若无其事地荡着脚,静谧的夜里,只能听见树枝摆动发出的沙沙声。 她晓得他能听见,她晓得他能听见,终于,摇得累了,凤盈双手掩面,泪从指缝中溢出,又被她强行退回眼底。 “慕容南宇,我恨你!”你说过的,哪怕遇上再大的难,都不会将我推开,现下你可是遇上了难事?我身上棱角那般多,推远了,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维持着弓着身子的姿态,凤盈咬牙将脚踝上的金玲扯下,狠狠抛了出去。 “慕容南宇,本小姐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不管你是不是金雅之子,你说那些叫本小姐万劫不复的话,本小姐断断不会原谅你,不会原谅你!”凤盈的声音越来越细,最后化作低语呢喃。 她的生母是凤子莹,是凤朝的长公主,亦是当朝皇上的莹妃。 她不知她是以何种方式魅惑君心,但她晓得,那个女子在皇上和她爹凤丞相之间左右游移,生下了她和大哥。 大哥是爹的儿子?是当今圣上的儿子?她不晓得,她只知嫡母金雅与凤子莹同一日产下儿子,被凤子莹调了包,现下的慕容南宇也许是金雅之子,也许不是。 或许慕容南宇认为自己是凤子莹之子,而她是他生命中的污点,所以他才会痛恨她,想要将她推入万劫不复吧。 将头埋入双膝间,凤盈吃吃笑着,带着无边苦涩。 上一辈的事情距离现在太过遥远,她也捉摸不清慕容南宇的真实身份,凭着一腔爱意,她笃定他不是金雅之子,可现下发生的一切叫她原本心中的坚定开始动摇。 第318章 倾诉 “小姐!”寻灵的低唤传来,凤盈微微抬眼,能瞧见一双关切的眼。 “粥煮好了?”她语气再平常不过,仿佛方才在树上摇摇欲坠的人不是她。 “粥尚未熬好,小姐先吃些小菜垫垫胃吧!”侯谷兰粗心,但寻灵心思却分外细腻,她知晓凤盈有意将他们支开,但是怕对方做出什么叫自己后悔的傻事,当下连忙备了几个小菜赶来。 “恩!”凤盈点点头,虚浮的脚落了地,却没半分踏实感。 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前,执箸,僵硬麻木地用膳。 “小姐,您若是心情不好便发泄出来吧,这般堵在心头,是会积郁成疾的。”寻灵轻柔地劝慰着她,手落在她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捏。 “寻灵,你说,本小姐现下这副模样看着是否狼狈?”汤水中映出她并不真切的面容,凤盈能瞧见一个衣裳鬓发整齐的女子,她面色苍白,眼底一片青灰空洞,明明是生机勃勃的春,可她眼中愣是一片荒原,瞧不见夜幕笼罩下的灰暗外的别的颜色。 “小姐这般瞧着确实狼狈。”为她挽起散落的鬓发,寻灵轻声道:“在奴婢的记忆中,小姐是个潇洒的,这般模样不该属于小姐。” “是啊,本小姐是个潇洒的,这般模样不当属于本小姐。”喃声应和着她的话,凤盈继续埋头吃菜。 “小姐,粥来了!”侯谷兰的声音里带着兴奋,一碗热腾腾的粥被放置在她面前,而后是一双小手将她的手握住。 微微抬眼,眸中倒映出白芷忧心忡忡的面容。 所有人都在此刻悄无声息地退下,后院中只剩白芷和凤盈两人。 “小姐可是心底难受?”躬身将凤盈环住,白芷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小姐何必事事都自己扛着,您还有白芷,白芷此生都会陪在您身边。” “白芷……”凤盈哽咽着,眼眶渐渐泛红。 “从今日起,白芷回到小姐身边照顾小姐可好?”手顺着她的背脊,能摸到她凸出的脊梁骨,她整个人瘦得不像话。 白芷双眸含泪,轻声哽咽道:“小姐,就当白芷求您了,让白芷回到您身边好吗?不在小姐身边这几月,小姐都瘦了。” “白芷……”感受着那叫她心安的温暖,凤盈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我不要把你让给二哥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有白芷在她身侧宽慰她,她总是过得分外舒心,可现下,她当真没了可体己的。 “嗯嗯,白芷一辈子跟在小姐身边,白芷一辈子侍候小姐,白芷要给小姐做菜,将小姐养得白白胖胖的!”听着那悲勃的哭声,白芷只觉自己的心都要被捏碎了。 她当真自私得紧,为了一己私情,就这么叫小姐独自一人承受着悲痛。 别人不了解小姐,但她了解,如果不是痛到了骨子里,如果不是隐忍到了极致,她是不会这般宣泄自己的情感。 “白芷,你知道吗,我什么都没了。”趴在白芷肩头,凤盈将所有积郁在心头的痛宣泄而出:“你知道吗,盈儿是个有娘的人,盈儿的娘没死……” 泪一滴一滴滑落,白芷怔住,身子不由得变得僵硬:“夫人没死?” “她不仅没死,她还利用我,她一直在利用我……”泪珠大颗大颗滚落,凤盈低声叙述着她所知一切。 白芷就这么静静地环着她,听着她从小时的反复高烧讲到大时的利用,身子随着她的痛轻颤,心随着她的泣声而撕裂。 她不知,不过是出了一趟洛阳,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出洛阳之前,小姐还有她,还有柳宗,有凤阗,有六王爷,可回洛阳后,小姐什么都没了。 她跟了二少爷,柳宗去拜师学艺了,大少爷凤阗以小姐为棋,而六王爷又极有可能是小姐同父异母的大哥。 这般多的痛,小姐是如何挺过来的? “小姐,你要是在洛阳过得不开心,你想去哪里,白芷陪着你,哪怕是天涯海角,也好过在这勾心斗角的地方。”凤盈没有说她娘亲的真实身份,没有说凤阗为何要利用她,但白芷知道,小姐隐瞒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知道得越少,她就越安全。 “白芷,原本我以为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扯了扯唇角,泪无声滚落,凤盈呢喃道:“从云端掉落谷底也不过如此。” 原本她有那么多疼爱她的人,可一转眼,她连个可以倾泻感情的对象都没了。 白芷怀有身子,她怕她担忧,怕她动了胎气,所以她一直不敢过去将她抱住。 满腹的心事积郁着,就连阴郁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府内人,生怕叫那些她在意的人担心。 “白芷会一直在小姐身边的,小姐,白芷再也不离开了,白芷要当小姐一辈子的大丫鬟。”凸出的脊梁骨,深陷的眼窝,木然呆滞的神情,这些都不当出现在她家小姐身上,她家小姐就当是那个骑在马上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女子。 “恩!”凤盈低低地应着,双手还是有所顾忌地将二人隔开些许。 白芷的肚子里有个小生命,她不晓得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怕伤着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小姐!”白芷抹了把泪,松开环着她的手,端起瓷碗为她盛粥。 “好香啊!”因为哭得太凶,凤盈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鼻子也堵塞着,根本嗅不出味来,可因着有个可以诉说心事的人在身侧,所有的积郁不快一点一点抽离,竟觉好了些许,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也渐渐有了食欲。 “小姐先喝点粥!”将粥端到凤盈面前,待她接过后,白芷目光落在那根根如青葱般削尖的玉指上,眼中满是疼惜。 “你也喝!”吸了吸鼻子,凤盈像个小孩般撅着嘴,满脸期待地看着白芷。 “好,白芷也喝!”端起另一个瓷碗,白芷含笑将粥盛满。 每每凤盈难受时都是她去宽慰的,所以对于凤盈的性子她了如指掌,瓷碗也是早有准备。 端起青底白描的瓷碗,凤盈用汤匙搅了搅,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这几日她都没好生吃过饭,都是些汤药,汤汤水水的东西哪能饱腹,当下也觉出饿来,用膳的速度快了几分。 “小姐,吃慢些……”白芷轻声一唤,眼眶再次泛红。 “好啦好啦,我吃慢些,你别哭啊!”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凤盈扬唇,用膳的动作秀气不少。 “小姐,你究竟几日没好生用膳了?”握住她的手,白芷泫然欲泣:“小姐都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孩子气地抓起她的衣角,将脸上的残泪全数蹭在上头,凤盈这才松手,笑得心满意足。 “噗嗤!”白芷看着袖上的泪痕失笑,将瓷碗一放,扯起凤盈的衣袖,依样画葫芦地把自己脸上的泪尽数抹在上头。 “好你个白芷,被宠得长脾气了!”凤盈嗔笑,作势就要去挠她,可手堪堪落到她腰间便收了回来。 白芷极怕痒,万一她扭动着将孩子给伤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看出凤盈的顾虑,白芷笑得狡黠,也不管那些个尊卑礼节,扯了她的绣鞋就去挠她的脚底板。 “哈哈哈……白芷你……哈哈哈……”凤盈大笑,想挣扎又不敢挣扎,只能一手抓着桌沿,一手去制止白芷的动作。 白芷因着肚子里有个小娃娃,就像是揣了块免罪金牌,也不惧她,就这么挠着她的脚板,直到她笑出泪来才放开。 “白芷你……”捂着笑痛的肚子,凤盈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胆子当真是被二哥养大了。” “白芷的胆子不是被彦之养大,是被小姐养大的。”白芷言罢,伸手去端凤盈的碗,忽的面色一变。 二人相视,在白芷窘迫的表情中,凤盈再次发笑。 “你当不会是要喂我吧?”双手抱着肚子,凤盈笑得前俯后仰:“二哥难道每日都是受的这种待遇?” “小姐!”俏脸一红,白芷这手中的瓷碗端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方才挠了凤盈的脚,现下尚未净手就拿了碗筷,当真是被宠久了,忘性大了几分。 “哈哈哈,不对,不当是二哥,应当叫‘彦之’才是。”凤盈言罢,打了个寒颤,像是被这称呼给腻到了。 “小姐净会取笑白芷!”虽然与凤陟有了肌肤之亲,并且已经怀了他的骨血,但被这般揶揄,白芷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连带着耳根都染了烟霞之色。 “本小姐有取笑你吗?方才是谁一口一个‘彦之’的?”伸手戳了戳她的面颊,凤盈忽的站起,抬手去摘树枝顶端的桃花,身子摇摇欲坠,一面垫脚一面道:“白芷,你还记得吗,年前还是你为二哥折的梅。” “白芷……”脸上的红霞烧到脖颈上,白芷垂着脑袋,似要将脸埋到胸口。 “咳咳,不对,方才本小姐说错了,应当是唤的二嫂才是。”似闲揶揄她还不够,凤盈折下一株桃花,拿到她耳畔比划了两下,颇为可惜道:“二哥当为嫂嫂将桃花别上才是,嫂嫂生得比三春之桃还要俏立,指不定还叫这花失了颜色。” “小姐快些用膳吧,白芷给你穿鞋。”白芷慌忙转移话题,方欲躬身,便被凤盈拦着:“这事可不是你做的,你若是要帮忙,就叫谷兰将我的剑抱来吧。” “小姐……”白芷看着她,心中担忧依旧。 “别用这种眼神瞧本小姐,本小姐的恢复力有多强你又不是不晓得,阴郁也阴郁了好几日,哭也哭过了,现下当然是抓我那小徒儿来练练,顺便也活动活动筋骨。”将心事憋闷在心里和跟亲近的人宣泄当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许是她本就想通了,又许是白芷的到来起了作用,总之她心头的阴云驱散不少,整个人也轻快几分。 “白芷这就去!”笑逐颜开地一屈膝,忽觉有灼灼目光,白芷一怔,旋即收起那些虚礼,快步离去。 第319章 他没来 三翎剑握入手中,凤盈玉指抚过,眼中盈满笑意。 素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挥,长剑出鞘,寒光四溢。 “嘶!”一声倒吸冷气的感叹入耳,凤盈眉角一抬,斜眼看向那清瘦的男孩。 “徒儿见过师父!”几乎是瞬间,邱文双膝跪地,“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虽然爹爹跟他说过元帅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但对方乃是她最崇敬之人,这三个响头他必须要磕。 “扎个马步看看!”朱唇微启,凤盈示意他就在原地便可。 如果她没记错,这个男孩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但是因着不得要领的偷习功法,导致体内真气紊乱,倒是给毁了大半,也不知现下是否能救回来。 “是,师父!”邱文应罢,站起拍拍身上的灰,就地站定。 双腿张至与肩同宽,脚尖内扣,膝盖外冲,挺胸塌腰,他就这么扎着马步,看向凤盈的目光带着期待。 将剑入鞘,凤盈上下打量着邱文,眉头一拧,沉声道:“谷兰,折一根竹子。” “是,小姐!”侯谷兰应罢,迅速奔了出去。 院内一时只剩寥寥数人,邱遇白站在邱文身后,看向他的目光带着难以觉察的柔情。 “邱文,接着!”将手中三翎剑朝邱文抛去,那男孩眼疾手快的将剑接住。 双手触及三翎剑,邱文尚来不及欢喜,就被那沉重的力道压塌,狼狈摔倒在地。 “……”邱遇白紧张地往前迈了半步,在触及凤盈的目光后退了回去。 “咳咳!”轻声咳着,呼出的气息将地上的尘土喷薄得满脸都是。 没等凤盈开口,邱文兀自抱着三翎剑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次扎好马步,双手托着三翎剑,额际青筋“突突”直冒。 三翎剑极重,寻常习武之人拿着只觉吃力,而邱文只是个入门级别的,连寻常的行列都排不上,只是他眼神坚定,哪怕手中的剑已经叫他双手发颤,但他的脚依旧紧紧抓着地面,不叫自己过分动弹。 接过寻灵递上的茶盏,凤盈就这么闲适地坐在一旁,一手捻起糕点往嘴里送。 她吃得极香,叫人光是看着就觉眼馋,邱文一个没稳住,晃了神,再次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凤小姐!”眼看自己的儿子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便摔了两次,衣袍被磨出了个口,也不知身上是否伤着,邱遇白有些看不下去了。 “邱公子可是觉得这糕点闻着甚香?”凤盈忽的开口,拍拍自己身旁的座位道:“邱公子是贵客,若是想吃便不必客气。” “凤小姐,文……” “邱公子要是对这糕点不感兴趣,凤盈可以吩咐下面的人专门为你做一份。”凤盈冷不防打断他的话,见邱文再次站起,她这才继续咬着糕点观看。 古话说得好,慈母多败儿,像邱遇白,他算不得慈,只是他眼中的不忍太过明显,显然是见不得邱文吃苦。 “小姐,竹子来了!”侯谷兰折了一根一指粗的竹棍,许是因着她猜了竹棍的用处,倒是不忍折细的,免得邱文受那皮肉之苦,只不过,现实和她的预料出了偏差。 “意守丹田,头顶天,脚抓地……”手中拿着竹棍,凤盈施施然站起,颇有模样地教导着邱文。 听着她的指导,邱文连忙改变了扎马步的状态,背脊挺得笔直,倒是颇有股威风模样。 只是短短两句话,便能叫人改变如此之大。邱遇白看向凤盈,目光里有些许错愕,但很快便成为了然。 这个女子当真是个厉害的,他见过她带出来的兵将,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永远都带着一股雄赳赳的气势,叫人不得不心生敬佩。 她是个狼一样的女子,所教导的方式自然不是走到柔和路线,她并未责罚邱文,只是那一柄沉重的剑放在手上比责罚来得还要累人,已然透支了邱文大半的气力。 “很好,将三翎剑拿稳了!”手一挥,竹棍按在三翎剑之上,略一用力,那笔挺的背脊便不由自主地弯了下来。 “元……师父……”春日的夜里透着一股寒,邱文在风中打着摆子,不是因着天寒所致,而是他快要支撑不住手中的三翎剑。 “你能够支撑多久,本小姐便会耍多久的剑法!”凤盈言罢,手上力道加大,只是那小小少年不再被她的气力弯折,反倒是直起了身板,以一副坚不可摧的意态咬牙支撑着。 凤盈的剑法是他追求的无上至宝,于他而言,只要能瞧见凤盈的剑法招式,哪怕吃再大的苦他也愿意。 满意地收回竹棍,凤盈一手倚着桌子,一手在地上划圈,不紧不慢地叙述着规则:“下面这些话你可得听好了。” “徒儿定用心牢记!”邱文恭敬回答罢,神色肃然地看着她。 “听好了,本小姐的规矩是这样的。”手腕一转,地上竟是一条栩栩如生的小蛇:“第一,你每日扎马步的时间与本小姐教导你剑法的时间相同,第二,本小姐耍剑法一律是从第一式开始,也就是说,若你没有足够的进步,也许你数月后瞧见的和今天瞧见的并无差别,第三,要是你哪一日扎马步的时间退步了,本小姐教导你剑法的时间会缩短一半。” “……”邱文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该现下便倒还是继续强撑着。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自是无比了解,如果今日强撑了一刻钟,那么明日双手定然酸涩无比,支撑不过须臾便会撒手,那么他现下要是强撑着,明日可能连三翎剑出鞘的的寒光都无法瞧见,但他现下若是撒了手,那么剑法他要半月后才能瞧见。 他心中纠结无比,看向师父的眸光闪烁变化,就是拿不定主意。 “凤小姐,有劳了!”走到凤盈身边,邱遇白由衷感谢道。 她教邱文并不是只简单的传授武学,而是在传授武学的同时叫他学会思虑和取舍。 人世间最难的就是取舍,邱遇白看向自己的儿子,他的急于求成和内心的自知之明相互矛盾抗衡着,眉头拧出一道深沟,稚嫩的脸上是万般情绪杂糅在一处。 “我既自愿教他,自是会下一番功夫。”手上无聊地用竹棍勾画着,凤盈描绘的东西渐渐成形,还未叫众人瞧见便被她抹去。 果然她还是欠了些修为,竟然勾画出了万缕青丝,还有那蓝玉雕镂的玉冠。 “希望你能好生教导文儿!”看着那神色认真,眼底一片欢喜的少年,邱遇白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依着邱公子在这方面的造诣,大可自行教导邱文,邱文是块好苗子。”重新勾画着地面,凤盈不再如先前般随意,而是刻意的描一副山高水低,掩去心底的万丈波澜。 “文儿的身体底子不适合练这般刚硬的功夫。”邱遇白摇摇头,转身走至一旁观看。 他显然没有说出实话,但凤盈也不愿逼他,当下只是描画着自己的东西,不时品上一口闲茶。 “咚!”三翎剑脱了手,邱文再次摔道在地,这一次就不如前两次那般好运,他的膝盖磕到了地上的石子,衣裳被划破,留下斑斑血迹。 “文儿!”邱遇白疾步上前,还未将邱文扶起,便被他倔强地压住。 看着那眉头不曾松动半分的女子,邱文咬咬牙,兀自从地上爬起,恭敬道:“师父,徒儿今日只能到这了。” 他已经忍耐到了极致,三翎剑实在太重,太重,那种重量并非常人所能承受的。 “丢过来!”凤盈一伸手,少年恭敬地将三翎剑递上。 寒光一闪,剑鞘翻旋飞出,直直落在院子中心处,整个地面颤了几颤。 银衣翻飞,凤盈身形一动,三翎剑在她手中活了过来。 “第一式:逐月千里!”清冷之声入耳,就见那剑光比她的声音还要冰寒,翻转间能瞧见凤翅扫过,尖厉无比。 邱文定定地看着,眼珠随着她的动作转动,眼底是无尽的欢喜。 长剑在他眼前缭乱,无数光影堆叠在一处,几乎所有的月华都散落在一人身上,银衣如光,清冷生寒。 就在邱文意犹未尽之际,第一式结束,快得叫他没半分准备。 “师……师父……”邱文定定地看着三翎剑在空中翻出漂亮的剑花,而后落入剑鞘中,眼中流露出不舍。 “好了,时候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凤盈拔起三翎剑,经过邱文身边之际拍了拍他的肩头,含笑道:“多多休息,有不懂的可以同你爹请教,刀剑不分家,他在刀法方面是难寻的高手。” “是,师父!”邱文方应罢,院内便没了那清寒的银衣。 凤盈步伐太过匆忙,身后一众丫鬟根本来不及跟上,都被她远远撇到身后。 在小路上疾步走着,眸光不时四下巡视,带着几分紧张。 “主上!”背后响起闲云懒散的声音,凤盈抬眼,就见一串金玲出现在眼前。 “……”抬手将金玲接过,在手中轻轻摇动,凤盈吁了口气,只觉悬着的心在这一刻落了地。 “主上何必自相矛盾,顺心而为。”闲云看着被她视作珍宝的金玲,难得地开口为慕容南宇说好话:“微臣以为,六王爷待您一片真心。” “可是他没来,也没有解释!”凤盈苦笑,将金玲揣入怀中,旋即恢复一派淡然的姿态。 第320章 劫持 一晃过了三日,洛阳的城门依旧紧闭着,大哥凤阗也没有回来,凤盈晓得,他还活着,只是所中的毒伤及身体,回来只会叫她心生怀疑。 时间好似回到了她初回洛阳之时,那时的大哥还没回来,那时的她还没喜欢上慕容南宇,整日整日地练武,看书,品茶,打坐,身边还有最贴心的女子陪伴。 二哥为营生上的事情奔走劳碌,忙得晕头转向,偶尔夜间会偷偷入了她的卧寝,为她掖被角,然后再看看亲亲她身边的女子。 他对白芷的感情很深,可没有找她讨要人,他还是很关心她的,晓得此时的她需要有一个能叫她敞开心扉的人陪在身侧。 三妹凤茜则变得越发乖巧,整日抱着诗书研读,偶尔赋闲就去逍遥轩找邱遇白,像缠着大哥哥般叫他教她一些防身的招式,连带着萱宁公主也被凤茜感染,不再央着她拜师学艺,而是去缠着邱遇白不放。 除了少去一个叫柳宗的至交好友,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变化,只是她昏昏沉沉睡过了一整个冬日,做了个绵长旖旎的梦,夹带着一丝心碎,在渐暖的春日戛然而止。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凤盈拿眼去瞧她身边正在绣香囊的女子,她神态很是专注,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柔和光晕,叫人忍不住随之心静下来。 随手翻了一章医典,凤盈神色坦然地看着他所送之物,研习着内里的精华所在。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慌乱的低呼,白筠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 “何事如此慌乱?”凤盈放下手头之物,看着原本沉稳的白筠煞白着脸,当下便觉出不对来。 “白芷姐姐她……她……”话音未落,白筠在瞧见端坐一旁的白芷后怔住,看看凤盈,又看看那停住绣花动作瞧向她的女子,不可置信地揉揉眼。 “到底怎么了?”凤盈拧眉。 “方才奴婢去明萃苑,瞧见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白芷姐姐被劫持了,叫小姐拿自己去换,否则……否则……”余下的话白筠不敢说出来,但落在白芷肚子上的目光却透露了一切。 “递上来!”凤盈探手,一张被手汗浸软的纸团落入她的手中。 不紧不慢地将字条摊开、铺平,眸光落在字条上的字迹后瞳孔倏地一缩,身上气势骤变。 “白芷姑娘在在下手里,还请凤小姐拿自己来换,不得带上多余之人,更不要妄图报官,否则,凤小姐只能为白芷姑娘收尸了!”素手猛然收紧,字条被抓出皱,上面端正的字也随之扭曲。 “盈儿,莫动怒!”柔荑搭在凤盈的手上,白芷轻轻将她握住。 “那些个凤朝人果真是狗急跳墙了!”冷冷一笑,凤盈身上气息越发冷凝。 “小姐,被抓走的不是白芷姐姐,那么这张字条……”白筠顿住,旋即骇然道:“那些人该不是抓错人了吧?” 关心则乱,这几日白芷虽与小姐一道吃住,但偶尔还是会回的明萃苑,她初一入明萃苑便瞧见这张字条,还以为白芷不过走开须臾便遭了毒手,当下被吓得神智全失。 揉捏着自字迹端正的字条,凤盈看着院中不知为何没开花的桃树陷入了沉思。 “白筠,你且说说,方才为何会这般慌张?”见自家小姐走了神,白芷看向神色有些微恍惚的女子,柔声道:“往日你可不是这般没分寸的。” “姐姐,白筠入了明萃苑,一眼便瞧见这张字条被钉在树上,初时白筠还不太信,但推开二少爷的卧寝一瞧,屋内有淡淡血迹,锦被凌乱地丢在地上,白筠便慌了神。”回想着方才瞧见的情形,白筠仍心存后怕:“那床榻上的痕迹就是有人睡过的,昨日二少爷又将姐姐抱回了明萃苑。” “白筠,彦之不曾抱我回明萃苑过。”听她这么一说,白芷茫然了。 “二哥昨日并未回府。”扬起眉角,凤盈眼中寒气渐浓:“本小姐早料到他们会来。” “啊?”白筠怔住了,满脸不解地看着凤盈。 “不对啊,自打姐姐搬入长乐苑,小姐入眠后二少爷都会前来将姐姐抱回明萃苑。”白筠也糊涂了,双手绞着衣袖低声嘟囔道:“昨日明明瞧见的,寻灵也瞧见了。” “是啊小姐,昨日奴婢也瞧见了!”寻灵在一旁应和着,被两人的说法兜晕了。 “这……”白芷蹙眉,就见那清冷的女子露出丝丝笑意,根本不为这些错乱所恼。思绪微动,她低声试探道:“这是小姐所为?” “还是本小姐的好白芷聪明!”凤盈笑,素手沿着茶盏打了个圈:“能逼着当今圣上打开城门的人不过那么几个,只不过都不好下手,那么就只能挑着他们的至亲动手了,这些人中,白芷和茜茜无疑是最佳的下手目标。” “是啊,小姐在六王爷心中是顶重要的。”白筠顿悟,没有发现她这话一出三人的面色皆是一变:“难怪小姐将三小姐保护起来,原来是早就料到那些凤朝人会对三小姐和白芷姐姐下手。” 闻言,凤盈扯了扯嘴角,没有阻止她朝下说去。 “白筠,这里没事了,去给小姐熬些药膳吧。”待她讲完,白芷出声将她支开。 “奴婢告退!”白筠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又得了白芷的眼神示意,当下小步退了下去。 “盈儿……” “我乏了,先入内休息。”凤盈起身,扭头的一瞬眼中划过落寞之色。 大哥会朝白芷下手,那是因着他晓得白芷同她的关系胜过亲生姐妹,而她是凤丞相“复活”凤子莹的重要一步,若是白芷被抓,她必然前去交换,而凤丞相也必然会动用一切关系将她救下,这么一来,那些个潜伏在洛阳各处的凤朝人便得以逃出生天。 可笑,当真是可笑,她凤盈在他们眼中的用处还真是多得紧。 素手握成拳,眼中浮现阴寒的光,触角勾勒出鬼魅般的笑意。 他们想得到的东西,她会一件件毁掉,而他们的那些部下,也一定活不过今日。 第321章 变了模样 飞檐青瓦不断在眼前后退,一黑衣人在各个楼间灵巧跳跃,直奔洛阳最繁华的地带。 “唔唔唔!”被扛在肩上的女子剧烈挣扎着,因着动作剧烈,绣鞋掉落了一只,砸在青瓦上滚落。 “哎呦!”不知是哪个倒霉的过路人被绣鞋砸中,骂骂咧咧的声音叫黑衣人更加警惕。 一路奔行至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黑衣人从大开的窗户窜入,窗户在他入内的一瞬关上,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同屋内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人带来了?”嘶哑的声音传来,被扛着许久已然眼晕的女子晃了晃脑袋,入目是黑压压一片,叫人心惊胆战。 狭小的屋内聚集了不下二十个黑衣人,几乎十八般武器都被拿齐了,从长枪到狼牙棒,利刃明晃晃地闪着寒光。 “她就是白芷?”其中一人狐疑地打量着青衣女子,有些不可置信道:“怎么瞧都看不出她与‘温婉’二字沾边。” “唔唔唔……”扭动着身子,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乌溜溜地转着,侯谷兰故作胆怯,但是那不达眼底的惧意叫人心下越发生疑。 “你该不是抓错人了吧?”方才质疑之人眼中疑色更浓,上下将那缩在墙角呜呜咽咽的女子打量一番,越看眉头皱的越高。 “这不可能,我和老六那家伙一道蹲点勘察了数日,凤盈将这丫鬟保护得极好,今天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下手,怎么可能会错。”将侯谷兰抓来的黑衣人不假思索地否决了他们的说法。 “要不叫公子来瞧瞧吧,公子见过白芷那丫鬟,应当能认出她的模样!”那人依旧不信,看侯谷兰的目光尖锐得似能将她盯出洞来。 “唔唔唔!”双手被反绑着,侯谷兰扭动着身躯,不断朝墙角缩去。 “呃……”一手捂住肩头,将侯谷兰抓来的黑衣人忽然身子一歪,指缝间渗出血来。 “老八,你怎么了?”众人急急上前,将那黑衣男子围在圈内,其中一人手搭上他的脉搏,不由大骇:“这是公子那日所中之毒,怎么会这样?” 数十道目光重新落在侯谷兰身上,她心中恐惧不已,奈何将她丢来里应的人现下仍旧没有动静。 “快去将公子请来!”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人扭身去推门,还未走到门口便僵住。 “老九,你怎么了,快去啊!”拿狼牙棒的男子伸手一推老九,他便直挺挺地朝前倒去,没有了声息。 “有人跟来了!”众人心下一惊,很快将怀疑对象锁定为屋内的侯谷兰。 “这丫头有问题!” “这丫头一定有问题!” 众人慌乱地警惕四周,那出手的人功力实在太过高深,他们之中愣是无人发现对方气息,现下更是不知其在何处。 “她……她是白芷无疑啊!”捂着渗血的肩头,老八眼中满是疑色:“不可能错的,不可能错的!” “唔!”缩了缩脖子,侯谷兰心中祈求着闲云快快出现。 她和白芷的气质相差太大了,再待下去,不出半刻钟她就会在这一道道审视的目光中原形毕露。 老六阔步而来,一手拎起侯谷兰,尚未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便有人破窗而入,掌风直直击向他的门面。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抹黄色悄无声息地入内,飞速夺过侯谷兰,一如来时般消失无踪。 闲云和侯谷兰的任务便是找出那帮凤朝人的藏身之处,现下他们已然功成,客栈内的打斗也就与他们无关了。 “你先回去!”解下侯谷兰身上的绳索,闲云急不可耐地催促。 侯谷兰要是在此,待会冷老大赶来时就晓得下属中了幻象,也能顺藤摸瓜猜出主上蛇的身份,这对主上而言是极大的危险。 “啊?”侯谷兰一怔,再看那群人斗得极凶,当下脚底抹油地跑了。 站在远处观望,闲云能瞧见那气度沉稳淡然的男子站在极高处俯瞰。 上百个官差对付二十多个黑衣人,虽然洛朝占据人数上的优势,但终是敌不过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和暗卫,可那个洛朝人眼中爱民如子的王爷此刻却在一旁干看着并不上前。 他晓得他有私心,凤子莹和皇上的这场较量,两边无论哪一边走败,都是两败俱伤,而他则会是最终的赢家。 眼看官差将要顶不住,在逍遥被砍伤的那一刻,慕容南宇唇角勾起一抹笑,淡淡的,带着几分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讽。 厮杀在人群中,逍遥渐渐支撑不住,可他咬着牙,在一众包围中杀红了眼,全然没有了隐士当有的淡然模样。 “啊!”厮杀引来一片尖叫,百姓慌乱躲避,但依旧有人被劫持,有人被误伤。 慕容南宇神色淡淡,眼中笑意越发浓烈。 他晓得,这是一场较量,有人在等他出手,等他做那吃力又不讨好的事,因为他是“爱民如子”的六王爷。 身后目光越发灼热,直到逍遥中了第三刀,那人呼吸乱了,沉声道:“还不快上去帮忙!” 暗卫倾巢而出,厮杀由一边倒的屠杀转变为两相制衡的较量。 这里是洛阳最为繁华的一带,不适合派出大量兵马,唯有出动高手与之互。 “六王爷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官差死在凤朝人的刀下吗?”隐于暗处监视慕容南宇许久的男子终是走了出来,如果不是紧闭的双目,那沉稳的步伐根本叫人看不出他是个瞎子。 “大人,皇上有命,此事交由你和逍遥处理,本王又怎好去争功呢!”慕容南宇淡淡答罢,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的争斗。 “六王爷,您爱民如子,不是这种在意细节的人!”男子笃定言罢,扭头对着他,唇角上挂着笑:“六王爷,出手吧,不然皇上那边,你可是难辞其咎。” “趁着现下乱作一团,冷老大很有可能就这么跑了!”慕容南宇兀自自言罢,手在空中勾画着:“逍遥已经中了四刀,四、死,他的命不久了。” “六王爷便等着皇上降罪吧!”男子气急,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当下只能加入战局中。 杀戮好似永无止境,慕容南宇眼底一片猩红,街道上布满尸体,还有汇集流淌的鲜血。 他笑,妖冶,魅惑,又阴冷,完完全全变了另外一幅模样。 第322章 渔人之利 目不能视的男子乃是皇上身边的第一大暗卫,他一出现,场上的格局再次变化。 凤朝暗卫连连走败,不多时地上横出两具尸体,很快化作一滩血水。 慕容南宇在观察街头的战局,而闲云站在不远处打量着他,想要从他的眉目间读取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空中有桃花花瓣洒下,如细雨飘摇,一片粉白美得缭眼。 “小心!”感受到杀气袭来,逍遥一声厉喝,然而他还是开口晚了,悠然跌坠的花瓣化为杀器,不多时没入无数官差的喉间。 “啊!”惨叫声连绵起伏,横尸一地,血流成河,除却逍遥,那数百个官差在暗卫的截杀和花刃的封喉下全数死绝,尸体堆叠着尸体,鲜血凝固着鲜血,入目一片惨红。 有无华白衣在片片花刃中落下,几乎是瞬间,他出手快如闪电,手中长剑直击那目不能视的男子。 “冷老大,你可算出现了!”男子偏头躲过冷老大的攻击,反手成掌攻了过去。 “好你个血煞盟!”逍遥大怒,踢开与他缠斗的男子亦是击向冷老大。 逍遥武功高强,可他身受重伤,当下只能勉强拖住对方,但二人并肩,也叫神勇的冷老大招架吃力。 三人斗在一处,没了盲眼男和逍遥,皇上的那些暗卫并不敌血煞盟训练有素的杀手和凤朝精锐的暗卫,初时还能打得难解难分,久而久之,便有了高下之辩。 冷老大的剑耍得极好,横动间有剑花缭眼,骇人的剑气杀机毕露,只是三两招便叫二人的衣裳破损,显得狼狈不堪。 可那只是表象,吃了盲眼男两掌的冷老大虽面色如初,但依然受了内伤,动作迟缓不少。 “这位大人,皇上的暗卫呢?”逍遥拧眉,他已被剑气所伤,身上数处“泊泊”朝外冒血,绛紫色的朝服被染得暗沉。 “皇上的暗卫已尽数在此!”皇上昏庸了十数年,自是没有精力再训练新的暗卫,这些人大多是他一手操练的,而原本皇上身边的精锐暗卫早已在十数年内皇上一个个荒唐的命令中死绝,只有他在被剜了双目的情况下活了下来。 “只有这些?”逍遥大惊,对付冷老大之时眸光四下一扫,面上渐露出苦笑。 二人的对话入耳,冷老大的神情却没有因此轻松,他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目光如利芒射来,哪怕这些暗卫他能对付,站在高处的那人亦能叫他们一行命丧于此。 “冷老大,做个交易吧!”慕容南宇轻飘飘的声音入耳,冷老大微微抬头,因为分了神,再次被盲眼男所伤。 鲜血从唇角溢出,他不敢再将心神分散,长剑游走,攻向纠缠碍手的逍遥。 “冷老大,你若是答应帮本王杀个人,本王便能放了你,还有……”音调拖长,慕容南宇不急不缓道:“凤子莹凤长公主!” 他准确无误地喊出了莹姑的名,冷老大大骇,身上杀气渐浓,剑势一转,攻向此时余力尚存的盲眼男。 三人缠斗至暗巷中,盲眼男虽然目不能视,但习武数十年,功力高深,加上有逍遥相助,直逼得冷老大节节败退。 “束手就擒,还能饶你一命!”盲眼男沉声言罢,飞身越过逍遥直击冷老大。 “做梦!”冷老大低啐,长剑破空而出。 他心有牵挂,为了慕容南宇那一句放过凤子莹,他定要咬牙坚持下来。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掌上生风,速度快得叫人分不清哪个是幻象。 “砰!”长剑被击飞,冷老大连忙防御,却还是迟了一步。 胸口被重重一击,他连连后退,还未稳住身形,盲眼男已欺身而上,劈头盖脸朝他击去。 绝望之感油然而生,他终是低估了洛朝皇帝,没想到他身边竟然有这般厉害的高手,功力之高,内力之深,是他以宝剑相对也不能及的。 微微闭目,掌风拂面,在离他不足一寸处顿住。 抓住这一瞬间的空挡,冷老大抬脚踹向盲眼男,就见一柄长剑穿透盲眼男的心口,被鲜血染得通红。 “逍遥……”盲眼男被踢得后退两步,背上又受到重重一击。 鲜血自口鼻中溢出,面色狰狞扭曲。 “逍遥?”愕然地看着那深谷隐士,冷老大狐疑的目光投落在他含笑的眼上,心头生出什么怀疑,却又被他抹去。 他曾与慕容南宇一道三顾茅庐,请逍遥出山,可不仅吃了闭门羹,慕容南宇还将逍遥得罪了,两人嫌隙颇大,逍遥又怎么可能是受了慕容南宇的指示击杀盲眼男。 “冷老大,大好的机会,你还在犹豫什么!”逍遥笑,手上用力,穿心长剑被抽出。 他手中拿着的是冷老大被踢飞的剑,当下极其自然地将剑丢回给那白衣男子。 “你……”盲眼男连连后退,一手捂住心口,他能感受到受伤的心脏正渐渐衰弱。 是他错信了人,这个逍遥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人,可他又是谁的人?六王爷?冷老大?似乎都不可能。 强行提起真气,盲眼男拼着最后一口气逃出,他要将消息禀报给皇上,否则按着计划,皇上将要重用这匹豺狼。 眸光一泠,长剑挥动,冷老大砍断盲眼男的右腿,旋即又是一剑,断了他的喉管。 张了张口,盲眼男终是带着万般不甘咽气。 “逍遥公子为何要帮冷某?”冷老大凝视着那神色自然的男子,他方才明明受了重伤,现下看来,受伤不过是假象罢了。 “冷老大无需知晓逍遥的意图,逍遥只想告诉你,现下你我是友,但至于日后是敌是友,那就难以确定了!”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男子,逍遥将手伸入怀中,见冷老大面露警惕,当下不免失笑:“冷老大何必紧张,逍遥不会害你的。” 眸光落在逍遥身上良久,冷老大后退数步,朝他拱手:“逍遥公子的恩情冷某谨记,他日再见,必然奉还。” “奉还?那冷老大总要给逍遥一个信物吧!”神色刚硬的男子伸手,语调亦是刚硬异常。 “这……”四下看了看,他手上的佩剑自是不合适,但除此之外,他的贴身之物寥寥无几。 “冷老大腰上的香囊看着很是别致。”逍遥出声提醒,在瞧见他的为难后大笑:“既然冷老大不愿给信物那便罢了,毕竟逍遥帮冷老大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冷某并非不愿!”犹豫半响,冷老大将腰上香囊解下,抛入逍遥怀中:“日后逍遥公子若是有需要尽管开口,凭此信物为证。” “那就多谢冷老大了!”逍遥将香囊收下,旋即朝他拱手:“冷公子还是快些走吧,等慕容南宇来了,你可就逃不掉了。” 深深看了逍遥一眼,冷老大飞身离开这危险之地。 探入怀中的手伸出,是一个莹白的瓷瓶,逍遥不急不缓地将瓷瓶打开,将里头的粉末尽数倒在盲眼男的身上:“大人,高手总有那么些或死里逃生或至死地而后生的法子,未免你暴露本公子的身份,只能得罪了!” 尸体渐渐溶解,冒出青灰色的眼,逍遥眼中带着笑,直到地上的尸体溶成一滩血水,他这才心安离去。 走出小巷,慕容南朝的下属已经赶来,那些人来得很是时候,已受伤的凤朝人根本无法逃走,而“碰巧”皇上所派来的暗卫全军覆没。 血腥厮杀再起,慕容南朝面色并不好,他被人废了毕生所学,因此只能站在一旁观摩,身边还有数个暗卫围成圈,将他护在最里面。 “三王爷!”逍遥朝慕容南朝行以一礼,二人眼神在半空中交汇,慕容南朝几不可见地点头,逍遥轻咳,身子晃了晃,轰然倒地。 “还不快救逍遥大人!”看着凤朝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慕容南朝眼中笑意渐浓,唇角弧度扩大。 自他受伤后,心中对这些凤朝人还有拓跋清痛恨加剧,没想到他们竟然敢追到洛阳,这么一来,可就怪不得他。 “是,爷!”身边两个侍卫上前扶起逍遥,其中一个探了探他的鼻息,低声回复道:“爷,逍遥大人伤得极重,气息不稳,当尽快治疗。” “将他送入皇宫!”慕容南朝言罢,那几个侍卫动作麻利地将逍遥带走。 眸光再次落回战场上,他打了个响指,原本动作缓慢的暗卫登时雷厉,杀气毕露。 鲜血汇集,蜿蜒着流到他脚边,丝履染了血,甚至还有的浸入他的脚底,感受着那份黏腻,慕容南朝转身,徐徐朝皇宫方向走去。 高楼之上,闲云注视着下方的一举一动,逍遥和慕容南朝的互动他看在眼里,这么看来,逍遥当是慕容南朝的人,可…… 再次抬头,斜对面的蓝衣已然消失,仿佛并没有瞧见方才发生的一切,更不为这一切所恼。 慕容南宇在高楼上看了许久,他不是想最后获渔人之利吗?为何却没有出手呢?反叫慕容南朝捡了便宜。 万般不解在心头萦绕,闲云眸光闪了闪,决定先回府禀报凤盈。 第323章 凭什么 一步一血印,慕容南朝就这么昂首踏上皇宫内的长阶,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无比傲然,而他身后,跟着浑身带煞的席地。 “皇上,不好了,您派出的人中唯有逍遥大人活了下来,可他伤了心脏,也不知能否救活。”管公公尖着嗓子跪地禀报,身子在那渐渐阴寒的目光中瑟瑟不已。 “啪!”手中的奏折被重重摔下,慕容玄德猛然起身,铁青着脸道:“朕的暗卫全军覆没?” “是的,陛下!”几乎将身子贴服在地上,管公公惧声道:“那位大人……那位大人也……” “他也死了?”虎躯一晃,慕容玄德狼狈跌回座上。 他悉心培养出的高手本就剩那么一人,十数年来只剩这么一个最顶尖的,现下那最顶尖的也死了,也死了,他的左膀右臂都被断了。 “那位大人不知所踪,老奴也不知他是否命陨。”管公公据实以答。 “最后可是南宇派人去镇压的?”胸口剧烈起伏,慕容玄德大掌紧握臂托,强逼着自己将心中的气咽下。 “六王爷早前得了皇上之命并未插手,而是在楼内闲适饮茶,估摸着现下才方知那些个潜入洛阳的凤朝人死了大半。”管公公言罢,嚅了嚅唇,欲言又止。 “管宁啊,你跟在朕身边已有数十年,现下并无外人,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朕赦你无罪。”知晓堂下的老公公有什么重要的要说,慕容玄德摆了摆手手,示意他将话讲了。 “皇上,此次派人前往镇压的是三王爷,且据探子回报,三王爷早有准备,直到瞧见全军覆没了,他才派人动手,而逍遥与冷老大斗至暗巷受了重伤,后面才从暗巷中走出,所以保住了一条小命。”说到这,管宁抬眼偷偷窥视高位上男子的神色,见他没有生气的征兆,这才将未说完的话讲出:“皇上,老奴侍候您数十载,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可现下,老奴也不得不为六王爷说句话啊!” “哦?”垂眼看着梁斌发白的公公,慕容玄德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方才话中的意思非常明白,慕容南朝是故意袖手旁观的,为的就是坐收渔人之利,如果不是逍遥运气好,只怕也是被黑白无常将魂勾了。 “皇上,如六王爷这般忠孝的人当真不多,莫说他是生在帝王家,就是寻常百姓,又能有几个做到像他那般。”管公公言罢,以头点地,颤声不已:“陛下,切莫被一叶障目啊,六王爷他所作所为您看在眼里,您当晓得,只要您愿意,便是父慈子孝,永享天伦。” 管公公说得情真意切,慕容玄德又何尝不知他所言甚是,可……他心中终是有一道过不去的坎,他是那个女子的孩子,这是他此生难以磨灭的痛,他又如何能将他与其他子嗣一视同仁。 “管宁,你当晓得朕的心思的!”苦笑着摇摇头,慕容玄德颇为无力道:“南宇是个优秀的,若他不是子莹的骨血,朕定厚待他,可他是,他是啊!” “皇上,十七年过去了,六王爷的孝心老奴看在眼里,就好似这次,他明明可以争功,他却为了不叫您生气将自己关在府内,罔顾他所在乎的洛朝子民。” “啪!”管公公话方落,一个茶盏砸在他身上,滚烫的茶水将他的手背烫起泡,可他愣是咬牙忍着,不敢出声,叫那高位上的人怒气更甚。 “你的意思是朕罔顾洛朝子民生死?”从高位上走下,一脚将管公公踹翻,慕容玄德眼中有怒火喷出。 “皇上,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下三王爷怕是……” “怕是什么?”冷不防养心殿外传来一个低沉霸道的声音,管宁背脊一僵,慕容玄德亦是面沉如水。 两道人影投落在养心殿内,被光无限拉长。 “儿臣参见父皇!”阔步踏入养心殿,慕容南宇拱手行礼。 “草民见过皇上!”身着黑色劲装的席地亦是拱手,淡漠的眼中瞧不出别样神情。 “没朕吩咐,你是如何进的皇宫?”慕容玄德冷眼以待,眸中是浓浓的不悦。 “管公公,下去吧,本王要同父皇说些私事!”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话,慕容南朝睨了管宁一眼,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三王爷!”从地上一股脑儿爬起,管宁以身护在慕容玄德面前,冷声呵斥道:“三王爷此举可是在藐视……啊……” 话音未落,他被席地单手拎起并丢了出去。 阔步走至慕容玄德身边,很快守门的侍卫将养心殿的大门关上,阳光被阻拦在门外,一时间屋内只剩他们三人。 “大胆!”慕容玄德厉声呵斥,浓眉倒竖,暴怒道:“你可知现下所作所为实乃大逆不道!” 他的皇宫禁卫军形同虚设,而他的三子竟然还能指使他身边的侍卫办事,他的权利在这些年究竟被架空到了什么地步? 都说皇权至上,可他掌控天下的霸权在眼前这个霸气横露的男子眼中到底算做什么?他的囊中物吗? 直到此刻,慕容玄德才觉出管公公所言有多么正确。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压制着慕容南宇,可治好他蛊毒的是慕容南宇,帮他夺回皇权的是慕容南宇,被他迫害毫不怨怼的也是慕容南宇,他欠这个儿子,欠这个儿子太多啊! “父皇,孩儿驱逐凤朝乱党,欣喜过头,还望父皇莫要见怪!”话虽如此,慕容南朝眼中不见一丝恭敬,就这么直视着他的父皇,洛朝的天子。 “所以你是来向朕邀赏的?”深吸一口气,慕容玄德强抑下心中愤怒,面色涨得通红。 “儿臣并非邀赏,只是想向父皇讨要一人……” “凤盈同南宇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朕不可能在此时拆散他们,将凤盈赐婚与你。”强行打断他的话,慕容玄德一手指向殿门,冷声道:“给朕滚出去!” “父皇此言差矣!”忽略掉他的言语与愤怒,慕容南朝缓步逼近,徐徐道:“儿臣怎么可能提如此要求叫父皇难做呢,毕竟父皇若是做出此等事,只会失去民心。” 言罢,顿了顿,他含笑补充道:“虽然父皇现下已然不得民心,但儿臣还是崇敬爱护您的!” “你这逆子,给朕滚!”胸腔剧烈起伏,慕容玄德瞪视着心中原打算传位的儿子,他心目中的皇位最佳人选。 见男子被气急,慕容南朝笑意渐浓,他再次上前一步,手放在男子背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他顺气:“父皇,你可不能怪孩儿,你镇不住慕容南宇,又将柳城一事的黑锅全叫孩儿背了,孩儿再不动作,这到手的皇位可就要易主了!” “朕还没死!”手高高扬起,还未落下便被一只大掌扣住。 “皇上,爷是在同您好生商榷,望皇上不要做出过激之事!”席地言罢,松开慕容玄德的手退到后头。 “父皇,您那么讨厌慕容南宇,将皇位传给儿臣,儿臣可以帮您了结了他,而您则可以继续在后宫笙歌作乐。”慕容南朝的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这帝位早已是他的所有物,早就烙上了他的名。 “你……” “父皇莫要急着答应,现下六弟风头正盛,儿臣不会叫父皇难做!”他笑得张狂,眉梢眼角透露出的是不可置否的霸气,仿佛现下华服之上所绣的蟒生生多长出一爪,成为了金贵的龙袍:“父皇只需将凤盈引来,儿臣可以借凤盈对付他。” “朕自有打算,无需你出头!”猛然拂袖,慕容玄德还未离去便被一堵黑墙拦了去路。 “父皇,现下除了儿臣,还能有谁帮你呢?”手随意地捻起男子的领角,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绣着的金龙,慕容南朝唇角的笑还未扬起,就被一股力道猛然拂开。 “慕容南朝,朕告诉你,你最好收敛点,否则休怪朕不顾念父子之情!”被对方随意的动作彻底激怒,慕容玄德横眉冷对,语气中满满的威胁。 “父皇,若是儿臣没记错,你的暗卫全死了吧!”稳住身形,慕容南朝举步上前,手重新揪住男子的衣领,恶狠狠道:“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儿臣是你所有子嗣中最像你的,你当初怎么夺的帝位,儿臣也可以如法炮制!” “逆子,你个逆子!”慕容玄德如坠冰窖,寒气自脚底升起,很快传遍全身。 数十年前的血雨腥风在眼前浮现,而他的手,就是像眼前人这般卡在自己父皇的喉间,一寸寸收紧,直到榻上的人没了气息。 “儿臣同父皇玩笑呢!”松了揪住他的手,慕容南朝拍拍上面不存在的尘,邪肆道:“父皇,将凤盈带来皇宫不是难事,还望父皇了了儿臣这个愿!” 冷冷地瞪视着他,慕容玄德怒目不语。 “父皇,不过是区区一个你讨厌的女子,叫她成了儿臣的人,对父皇并无损失,不是吗?”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商榷,更多的则是威胁。 慕容玄德沉默半响,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终是妥协了:“朕凭什么帮你?” “凭什么?”慕容南朝像听到什么笑话般看着他,须臾,悠悠道:“儿臣出现在养心殿内,父皇还要问儿臣凭什么?” 第324章 伺机而动 凤府正院内,凤盈一手随意拨着茶盖,一手撑着下颚,若有所思地瞧着杯中打旋儿的茶叶。 在她身后,站着一身黄衣的闲云,他面色凝重,似在等着什么,带着几分不安。 “说句实话,本小姐并不了解慕容南宇这人,他心思太深,行为更是叫人捉摸不透。”手中茶盖落下,稳稳将冒出的热气遮蔽,眼前打着旋儿漂转的莹绿消失无踪。 收敛心神,凤盈起身端正衣袍,抬脚朝桃花开得正艳的正院北角走去。 闲云跟在她身后,微微低头,能瞧见地上有一排浅浅的小脚印,那双绣鞋是她常穿的,只是那深浅整齐的印子却是许久没见的。 “主上有了主意!”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算不得什么好主意!”走到桃花树下,凤盈微微抬手,折下一朵桃花,抬手间回眸笑道:“你且说说,现下局势对谁最为有利,又对谁最为不利?” “明面上看,三王爷最为有利,他与凤丞相联合,柳城一事并未受罚,且现下他处理了凤朝这个烂摊子,奖赏在所难免。”闲云据实答罢,抬眼看向那把玩着桃花的女子,有些不明道:“置于不利,当是对六王爷最为不利,虽然柳城一事他立了大功,威望大涨,但也不过是得了些银钱粮草的封赏,置于其它方面不仅未有进展,反而被打压得厉害。” “闲云,若是本小姐叫你采花,这株桃树上,你会采哪朵花?”旋着桃花,上面的花瓣在她的动作间飘摇落下,原本艳丽的桃花只剩花蕊在风中轻颤。 “……”眼睑颤了颤,闲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举动,据实以答道:“闲云会先采枝顶那朵!” 言罢,他抬手指着桃树上开得最为娇艳的花。 “为何?”随手将手中的桃花丢弃,而后上前,踏在那残花之上。 她的每一个动作看似随意,却又暗含着无数提点,闲云感觉如坠雾里,似瞧见了什么,又似什么都没瞧见。 “因为那朵桃花开得最……”说到这,闲云恍然大悟:“小姐的意思是,棒打出头鸟,慕容南宇是故意叫慕容南朝得了机会,而不是来不及出手!” “只有最为艳丽的花,才会招来最多的蜂蝶,当然,也会招来折花人的毒手。”折下一朵花骨朵,凤盈敛眸,轻笑道:“慕容南宇是一朵花骨朵,他的所有锋芒都是内敛的,能引来蜂蝶,亦能自保。” “微臣明白了!”闲云颚首,态度愈发恭敬。 “那你说说,现下洛朝与凤朝争锋,谁会赢?”垂眼看着手中娇嫩的花,凤盈兀地笑了。 她的比喻当真是不贴切,慕容南宇又怎么会是花呢,他不能用世间任何东西形容,他便是他自己,独一无二,因为世间任何东西都没他那满腹诡计。 “就微臣所知,凤朝韬光养晦,虎狼之师颇多,反观洛朝戍边将士,虽有虎狼之名,却无虎狼之实,外强中干!”闲云了解凤朝的真正实力,亦了解洛朝在慕容玄德多年昏庸下被掏空。 “凤子莹和凤朝的太子殿下死在洛阳,最后的得利者会是谁呢?”凤盈循循善诱,听得闲云眉头直拧。 “若是他们二人死在此,凤朝会混乱,但不超过半个月便有人代替长公主执政,那么一来,铁骑定然踏入洛朝。”说到这,闲云眉头越拧越深,有些迷茫道:“这么一来,对他们几人都是不利。” “你怎把拓跋清给忘了?”随手折下一根桃枝,凤盈三两下便在地上勾了出地形简图,徐徐道:“这是凤朝和洛朝的争夺,但还有对两国虎视眈眈的鲜卑。” 言罢,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老气横秋道:“有些事情,不能只看当下,要统筹大局。” “主上英明,凤朝有您带领,必然走向鼎盛。”闲云单膝跪地,话语中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果然他没看错人,果然上天没选错人,仅仅是凤朝人潜入洛阳一事便能叫她想到这么多,当真是才智无双,聪慧玲珑。 “起来吧,莫要叫人瞧见了!”凤盈伸手去扶他,眉心亦是微微拧起:“初时本小姐也想不到这么多。” 她想不到这么多,可他能想到,为了看清他,她跟在了他的身后,将他所做每一件看似不起眼的事反复分析,才发现他与她的视界全然不同,他的视界太过广袤,目之所及之处,都是他的勃勃野心。 “是,主上!”欢喜地起了身,在瞧见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愁后拱手:“下官愚钝,得主上点拨,却依旧没能晓得主上心意,不知主上的主意是?” “四个字……伺机而动!”凤盈言罢,就见闲云面色一变,眼中的欢喜褪去,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愕然。 “这样?”闲云怔怔地看着她,忽觉自己越逾,赶忙将头垂下。 “没错,就这四字。”凤盈确定地点头,而后细心地分析这其中利害:“冷老大杀不得,照着现下的局势看,只有慕容南宇一人注意到这点,而逍遥将人给放了,由此可见,逍遥并非慕容南朝的人,而是慕容南宇的人。” 见男子眼中愕然更甚,凤盈唇角扬起,自信满满道:“于冷老大而言,在布局进入尾声之前,他不会轻易与慕容南宇正面交锋。于慕容南宇而言,在洛朝颓败局势扭转,他掌控洛朝八成大权之前,他亦不会与冷老大正面交锋。所以现下我们能做的,就只有伺机而动。” “当如何伺机而动?”闲云自认不笨,但她“伺机而动”四字实在太过笼统,且照着她这般说,那两人不会正面抗衡,他们所处的位置也就极度尴尬了。 “当然是他们希望有什么,我们便给他们什么。”唇角弯成邪肆的弧度,凤盈低语喃喃道:“本小姐不是花,绽开的叶片还能收拢。” 她和慕容南宇实在有太多像,只不过不同的是,她的前半生经历的磨难太少,而他在无尽的难中突围,所以她潇洒张狂,他低沉内敛。 “长公主他们想要……”声音戛然而止,闲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主上您,您是打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眉角轻扬,柔嫩的花骨朵在她手中化作碎末:“慕容南朝既然已经行动,本小姐相信,他会是本小姐的东风。” 第325章 受些教训 “小姐,管公公请您去皇宫走一趟!”二人说话间,寻灵神色匆匆地小步奔来,在距二人三丈远处低声禀报。 寻灵是个知分寸的,那距离不远不近,恰好不会打扰二人,更不可能听得什么不该听的。 心下满意异常,凤盈抬眼,出声道:“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管公公并未说明!”小步上前,寻灵低垂着头,眼角余光瞥向闲云,在确定他没注意这边后,这才凑到凤盈耳边,将声音压得极低:“管公公只说,叫您务必派人去找六王爷,就说您入宫了。” “慕容南宇?”她同慕容南宇生了嫌隙一事当是并无几人知晓,现下管公公叫她同慕容南宇这般说,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心中万般疑惑,凤盈摆摆手,沉声道:“将管公公稳住须臾,本小姐一会儿便去。” “是,小姐!”寻灵应声退下,纤细的身子很快被树木遮蔽没了影踪。 “皇宫内可有什么异常?”寻灵一走,凤盈神色忽的严肃。 柳城那么大的事情发生皇上都不曾招她入宫,只是遣人送来些金银珠宝便将她打发了,现下又能有什么要事,非要她入宫不可? 凤朝人方被击杀,慕容南朝立了功,皇上身边的暗卫尽数殉难,这么多点凑在一起,叫她想不生疑都难。 “皇宫之内并未混入我们的人手,主上容微臣前去一探究竟!”闲云言罢欲走,但很快便被凤盈止住。 “你来回需要时间过长,管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不能叫他久等了。”眉头拧在一处,忽见树后侯谷兰引颈瞧来,当下心知管公公等得不耐,心兀地悬起。 前方迷雾重重,她与管公公并没交情,管公公为何要说这话提醒她? “主上,那可需微臣将此事告知六王爷?”虽然方才寻灵压低了声音,但她口中所言闲云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不必了,万一是陷阱呢!”凤盈笑,扭身朝前厅走去:“既来之,则安之,你在暗中保护我便是。” 如果陷阱只是对她不利,管公公断不可能有什么提醒,只怕此事会涉及慕容南宇,或者更多,她不想将他卷入。 “是,主上!”闲云拱手,迅速朝皇宫奔行而去。 抬手拢了拢鬓发,能嗅到手中残留的桃花香,淡淡的,沁人心脾。 摊开手掌,手心处是淡淡的桃花红,极浅淡的颜色,比女子脸上的胭脂还要来得好看。 “小姐!”侯谷兰的声音传来,凤盈这才收敛神识,抬脚朝前厅走去。 前厅内,一个两鬓斑白的公公手持尘柄站在前厅中,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而眸光却四下游移,眼底有着浓浓不悦。 他的身边,是两个身形高大的侍卫。二人亦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只不过他们的目光落在了管公公身上,并未瞧向他处。 “小姐!”手捧茶盏的寻灵在瞧见凤盈时眼前一亮,欢喜地唤了出声。 “管公公!”步入前厅,凤盈点头致意,而后看向那手捧茶盏的丫鬟,面色一沉,呵斥道:“不是叫你好生招呼管公公的吗?怎就知端着茶盏杵在一旁!” “凤小姐,咱家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品茶。”管公公不跟她虚与委蛇,干脆地切入正题:“皇上急召,凤小姐可以走了吗?” “凤盈并非有意怠慢管公公,而是方才在后院练剑,身上脏兮兮的,那般蓬头垢面的模样去见当今圣上,只怕冲撞圣颜!”感觉到他的恼怒,凤盈不急不缓地解释罢,这才点头答应着他先前所言:“现下凤盈已经收拾好了。” “那就走吧!”尘柄一拂,管公公没有给凤盈一记正眼,径自朝外走去。 “不阴不阳的老东西!”侍立一旁的侯谷兰撇撇嘴,对管公公那副嘴脸很是看不惯。 “恩?”凤盈回头看了侯谷兰一眼,她身边的寻灵连忙将她的嘴捂上,对凤盈扯出一抹尴尬的笑。 管公公在前头阔步走着,步伐紊乱急切,凤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目光从管公公脚下转移到两个侍卫身上。 这两个侍卫看着并不可疑,只是管公公的步调叫人联想颇多。 作为皇上身边的红人,侍候皇上多年的老人,能够从皇上英明时侍候到皇上昏庸十数年,待皇上心性忽正,他依旧能够在总管太监之位上高坐,除却满腔忠诚,其心思亦是颇深,能叫他如此慌乱的,必然与皇上有关。 心思转了几转,忽觉有灼灼目光投来,凤盈微微抬头,对那满眼不耐的管公公扯出一抹笑,脚下步伐加快,也不需得他催促便跨上马车。 “动作麻利些!”管公公尖细的声音入耳,身下马车一动,如离弦之箭冲出。 抬手将帘子掀开,可见绿柳从眼前晃过,还有那镀了金漆的食香客栈的牌匾。 那曾是她最钟爱的地方,现下细细想来,自打这间客栈落入她手中后,她便像是腻味了,再也不曾跨入其中。 “凤小姐,咱家方才可是跟那小丫鬟说了的!”坐在马车沿的管公公忽然出声,话语里是点醒。 “公公说了什么?”凤盈故作不明,眼中闪过笑意,语气却是满满的狐疑:“方才家婢只是通报了有贵客前来,却没说别的什么,莫不是管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她没说?”管公公的声音拔高,尖锐刺耳。 “说什么呢?”凤盈继续装傻。 “停车!”管公公言罢,马车并未马上停止,就在车夫拉住缰绳之时,他出手制止道:“穿过那边的巷子,从那走。” “是,管公公!”马夫低声应着,左手用力,马车急转掉头,朝小巷中奔去。 眼前的视线渐渐狭隘,凤盈素手按在窗沿上,沉声道:“管公公,不是皇上召见吗?这条道似乎并非是通往皇宫之路。” 她心中晓得管公公要做些什么,这条小巷她走过,穿过这条巷子再朝皇宫方向走去,途中会经过六王府,只要六王府有人瞧见马车沿上的管公公,自会像慕容南宇禀报,届时他再那么一查,轻而易举便能查到她入宫这件事。 用她来作饵引慕容南宇吗?似乎是这样,又似乎不是这样。 “凤姑娘莫要忧心,穿过这条巷子就会朝皇宫行去,不信你可以掀开帘子瞧瞧。”管公公是个人精,当下不着痕迹地诱哄着,想要叫凤盈的脸被六王府的人瞧见。 “凤盈不过随口问问,管公公所言自然是真。”手上一松,帘子垂下,凤盈坐正身子,静待着事情的发生。 “难为凤小姐这般相信咱家!”被她的淡然反应气得咬牙,可管公公拿马车内的女子根本无可奈何。 他自认阅人无数,有些人的性子从面相上就能瞧出,三王爷的霸道,六王爷的恭顺,只是这凤小姐嘛,从面相上瞧着清冷无比,可是心思却沉得很,比那些个后宫内勾心斗角的妃嫔来得还要善于伪装。 “管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凤盈相信当今圣上,自然也会相信管公公,毕竟管公公忠心一片,那可是人尽皆知的。”凤盈语气很是崇敬地恭维着,眼底带着淡淡的笑。 她能听见那总管太监咬牙的声音,不得不说,她内心有着隐隐劣性,很是喜欢瞧见反感之人气急败坏的模样,现下她虽然没能瞧见,但还是能想到管公公此刻的神情,想发怒,却又无从爆发,只能兀自隐忍着,直至内伤。 “凤小姐抬举了!”听了她所言,管公公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马车“碌碌”前行,在经过六王府时管公公忽然抬手将马车帘子掀开,朝坐在里面的人道:“凤小姐可坐稳了,眼看这时辰已经差不多了,速度可得加快,免得叫陛下久等。” “……”背靠着马车壁,凤盈坐在最角落的死角处,似笑非笑地欣赏着管公公渐渐阴沉的脸。 “凤小姐!”管公公大怒,若方才只是猜测,那么现下他可以确定,这个女子就是故意的,她是故意不将消息告知六王爷,而不是那小丫鬟没有说。 “管公公怎么了?凤盈瞧着公公似面色不大好,可是受了风寒?”言罢,凤盈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好心”道:“洛阳春寒,管公公还是进来坐坐吧!” 就在此时,马车越过六王府,无人侧目,似没有瞧见那马车上招摇挥动尘柄的公公。 “凤小姐心善,咱家消受不起!”恨恨放下帘子,管公公心中对凤盈的印象越发差了。 初时他觉得凤盈乃是一朝功臣,身为女将巾帼不让须眉,甚至有胆子击杀当是最得圣宠的沐白,叫他很是青眼相看,可后来,也不知她是真胆大,还是性子本就张狂,竟然将回洛阳以来所遭遇的恶事全数扣在了皇上头上,现下更是明知他是皇上身边心腹,故意违背他的话,显然不将皇上看在眼里。 “也是!”凤盈含笑点头,像是无意,又像是在应和他的话。 一个见风使舵的阴人,可不就不配和她同乘吗! “……”深吸一口气,管公公的面色涨成了猪肝色。 给脸不要脸,是她自己不给自己留后路的,这般张狂的女娃,就该受些教训。 第326章 九命佛绳 马车行入皇宫,匆匆朝后宫长驱而去,从巍峨雄壮跨入了艳丽多姿。 环顾陌生又熟悉的景致,凤盈心头不好的预感翻涌。 就礼法而言,除却皇上和皇后所乘的马车,其余人等都无资格如此在皇宫内游走,可现下她……这是照着对待皇后的礼节在待她啊,这么看来,马车将她带来不是为了见当今皇上,而是为了见那人。 马车“碌碌”前行,盛放的牡丹花映入眼帘,她面色一变,眸光四下搜寻,果见桃花树下立着一玄衣男子。 长身如玉,霸气逼人,哪怕只是离得远远的,她也能知晓那树下为何人。 马车不知在何时停下,管公公见马车内的人就这么怔怔看着树下的男子,不由笑道:“凤小姐莫急,待会您有的是时间看。” 他话中讽刺意味浓烈,可凤盈就像没听见般,神色淡淡地与树下男子对视。 “凤小姐,该下了!”管公公言罢,伸手将帘子掀开,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收敛神识,凤盈唇角的笑有些许苦涩,果然是他,也就只有他才会将见面的地点选在这个地方。 在马车进入的那一瞬慕容南朝便注意到了,她眼底的愕然,在瞧见牡丹花时的苦涩,一切的一切,那些微妙的神情变化都被他尽数收入眼底。 僵硬地迈开步伐,凤盈尽力叫自己的神色看着一如往常,可迎面扑来的牡丹花花香一点一点击溃她心中绷着的那根弦。 这个地方,她记得地方,后花园内的牡丹亭,就在离这不远的大殿中,她将慕容南宇逼至绝境,他这是要她记起她不愿回首的一切啊! “盈儿!”瞧着那容颜绝世的女子在缓步朝他走来,慕容南朝面上带着笑,霸道,得意,还有着丝丝温柔。 面对他的欣喜自得,凤盈当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撇开所有恩怨,就情这一字而言,慕容南朝对她绝对是一片真心,只不过,他的真心素来不是她想要的,她清冷,却不自持,可他勾不出她情难自已的一面。 “盈儿,你可还记得这个地方?”阔步迎上前,在距她不足半丈处站定,慕容南朝就这么看着她,目光灼灼,依旧是一副打量所有物的模样。 “三王爷,凤盈记性不好!”迎上他的目光,凤盈没有丝毫闪躲,坦然得仿佛真的将前世的一切看淡。 “不要紧,你会记得的!”慕容南朝言罢,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到牡丹亭内入座。 没有抗拒,没有疑问,更没有推脱,凤盈抬脚,缓步越过他。 “盈儿可记得那个牡丹潋滟成精的时日?”负手走在她身后,慕容南朝拿眼看着那叫他心心念的女子。 姿如松柏,傲然于世,他想,他大抵就是喜欢她的气,而并非那绝世的容颜。 “洛阳的牡丹年年都开得极艳。”软软地将他的话题挡回,凤盈方落座,就有侍女端上一盏茶。 热气自盖口溢出,袅袅水汽迷蒙了她的眼。 “可那年不同!”在她对面落在,慕容南朝探手按住她至于桌上的柔荑,声音极轻,暗含深情:“盈儿,你难道忘了你为朕忍辱负重的三年吗?” “三王爷,您只是王爷!”凤盈猛然将手抽回,而后从袖中掏出绣帕一点一点擦拭着手背,将方才被碰到的左手搓得通红。 她没有露出厌恶的神色,可她那淡漠的目光和拭手的动作却表明了一切。 眸光暗了暗,慕容南朝将手收回,重新将话题扯回:“盈儿当真健忘,忘了在朕身下承欢的日子也就罢了,怎么连空中的血腥味都嗅不到。” “……”神色淡淡地睨着他,凤盈缓缓勾唇,无限嘲讽道:“三王爷何必执着于前世,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牡丹亭凤盈初入,有血腥味?难不成三王爷谋朝篡位成功了?” “盈儿可真爱装傻充愣!”面对她的排斥,慕容南朝仰头哈哈大笑。 眼中闪过厌恶之色,凤盈撇过脸,不去瞧他得意洋洋的模样。 “朕就喜欢盈儿这副模样,不,应当是,盈儿哪般模样都可爱得紧。”慕容南朝眼中笑意渐浓,忽的如变戏法般手往后一伸,再往前一递,一朵血红色的牡丹花出现在她面前:“盈儿,这是血牡丹,大殿内开的,用人血浇灌而成,送给你再……” “慕容南朝,你到底打算说些什么?”长袖一拂,将他手头的牡丹花打落,凤盈眼中有火光在跳跃,好似被那牡丹花着了色。 “你听不出来吗?”反手轻易将她手扣住,慕容南朝含笑道:“盈儿,你若是将手抽回,你二哥可就得上阵杀敌了,那双刚医好的腿,兴许就保不住了。” 回抽的手一顿,凤盈嗤笑出声:“三王爷,好玩吗?” 不是利诱便是威逼,除了这些招数,他就做不出光明正大的吗? “盈儿,你为了朕守身三年,你为了朕将慕容南宇逼至绝境,你敢说你心中没有朕?”大掌把玩着她的柔荑,指尖扫过她掌心的薄茧,慕容南朝怅然道:“朕想着这般握着你的手想了许久,甚至发了梦,可只有当真的握住了,朕才能觉出真实。” “凤盈心头有没有三王爷,三王爷感受不到吗?”她喜欢被人挠手心,就连被一个厌恶的人这般轻挠着,也叫她觉出困来。 “你心中有朕,只不过你在气朕,气朕与你大姐凤容有着剪不断的关系。”手上猛然用力,慕容南朝将她的手按到自己心口处,一字一顿道:“如果不是因着对朕有情,你不可能为朕守身三年,如果不是对朕有情,你不可能步步为营对慕容南宇布下杀局,如果不是对朕有情,你不会像现在这般对朕冷漠。” “凤盈没想到三王爷这般自信。”任由他摆弄这自己的手,凤盈神色不曾有半分变化。 他说的这些她都想过,一桩桩一件件地想,最后发觉,她当真是对慕容南朝一丝男女之情都没有。 守身是因为感激,布下杀局是因为感激,淡漠则是因为重来一世后知晓了无数真相。 许是她本就是薄情之人,亦或者慕容南朝是个多情之人,他回忆的点滴,感动了自己,却不能叫她心跳变化半分。 “凤盈,如果不是因着对朕情根深种,你怎会做出那些举动?你扪心自问下。”她淡漠的神情将他刺痛,他晓得,他晓得她真是无情,哪怕他费尽心力,她亦是不会变化半分。 她可以轻易做到无情,可他不行,她是他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魂,除非他不要,否则她只能是他的。 “凤盈是个冷心冷情之人,三王爷当真要凤盈做那些的缘由?”她勾唇,笑得轻轻浅浅,却比这牡丹亭的牡丹还要艳丽,像是所有繁花的潋滟汇集在一处,汇集在那一笑上。 “盈儿,你当真要这般气本王?”松开握着她的手,慕容南朝探手往怀中一掏,拿出一条金银交错的佛绳:“撇开其它的不说,你可记得这个?” “……”眸光落在他掌心泛着淡淡光晕的什物上,凤盈点点头,淡然道:“记得!” 这是他前世送她的第一份礼,据说是千百年前的佛绳,拥有它的人能有九命之幸,只不过她一直不信,而事实证明,此事确实不可信,莫说是拥有九命了,前世的她死得糊里糊涂,到现在她都不晓得自己因何而死,只是那穿心的痛现下还能隐隐觉出。 “这是一条千年前的佛绳,佩戴它的会有九命之幸,这世间一共只有三条,而其中两条在朕手中。”他说着,动作轻柔地为她将佛绳戴上,而后晃晃自己的手,带着几分献宝道:“你一条,朕一条。” “凤盈只在乎当下,有一命足矣。”凤盈晓得此时若是其它女子,只怕早就感动得泪眼汪汪,可她是个不解风情的,尤其是她不在乎之人,就算将心掏出来给她她也不会要,更何况只是一条破绳子。 “呵呵!”对于她的满不在乎,慕容南朝并不恼,而是一字一顿兀自道:“在你初回洛阳之时朕便晓得你是重生的。” “……”凤盈怔然,目光不期然投落在手中佛绳上。 “你猜的没错,你我能重活一世便是因着佛绳,它能叫你我拥有九命,也就是九次重来的机会。”大掌覆着她的手,慕容南朝语气霸道依旧,但对着她,总是多了一抹柔和温软:“因着你我二人前世的情,朕理所当然地认为你我能够如前世那般,更认为自己已然洞悉一切,不会再如前世般被慕容南宇谋反,叫你忍辱负重三年之久。” “三王爷。”满眼无奈地看着他,凤盈摇头道:“前世凤盈不曾喜欢你,只是因着你为我挡剑而死,所以心生愧对,才会有后面的隐忍蛰伏。” 说到这,她吃吃一笑,带着些许自嘲道:“其实,早在前世,凤盈的心里便有了六王爷,只是凤盈自己没看清罢!” 第327章 春闺迟 大手骤然一收,将她的手捏得通红,慕容南朝勾唇,笑得狰狞扭曲:“盈儿,你方才说的什么?” “早在前世,凤盈的心里便有了六王爷,只是凤盈自己没看清罢!”凤盈一字一顿,吐字极为清晰,对着他双眸的没有丝毫畏惧,像是不知在踏入皇宫的那一刻,她已然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肉。 “盈儿你为何要这般伤朕呢?你就没有心吗?”死死捏着她的手,慕容南朝俊逸的面容愈发扭曲,眼中带着光,像是利刃,要将她活剥生吞。 “凤盈有心,可只对在意的人有心。”手上传来剧痛,她能感受到,有一根指头被他捏到脱臼,可她依旧是一派镇定的模样,淡然道:“三王爷,不是每个对凤盈好的人凤盈都要有所回应,不是每个喜欢凤盈的凤盈都要去喜欢,说句不好听的,凤盈虽算不得倾国倾城,但喜欢凤盈的也会有那么三五个,难不成凤盈要一一回应?还是将自己拆成三五份?” “呵呵,很好,你说得很好!”双肩耸动,慕容南朝大笑,只是他喉间发出声音,眼底却一片阴冷:“你不喜欢朕,可你却去喜欢一个前世被你害死的男子,你当真觉得重活一世,你就能同前世的一切断了关系吗?” “凤盈并不觉得会同前世完全断了关系,但今生必然会过得与前世不同。”手指轻轻动了动,她眉头微微拧起。 见她如此神情,慕容南朝手一松,便见她迅速将手缩了回去。 托着脱臼的手指,凤盈轻轻揉捏着,稍稍用力,将骨头正了回来。 “你……”眼中浮现忧色,慕容南朝责怪道:“盈儿,你为何要激怒朕呢,就这么好好地同朕说话不行吗?非要将朕激得失控了,这对你有什么好?” “慕容南朝,是我在激你吗?”凤盈撇撇嘴,无奈地摇头道:“三王爷,你觉得你现下做的有意义吗?你已经同我大姐在一起了,她也将女子最重要的清白给你,为了你做了那么多坏事,你就不能好生待她吗?” “好生待她?盈儿,你怎会如此心善呢?”恢复一派冷静的模样,慕容南朝看她的目光依旧是对所有物的占有:“你果然是在怨朕,否则你不会在此刻提起凤容。” “……”深吸一口气,凤盈哭笑不得地看着自信满满的男子,竟不知当如何反驳。 她当说慕容南朝是自信呢?还是他病态呢?他是哪只眼睛看出她在怨她,哪只眼睛瞧见她对他存了心思?提起大姐凤容只是因着她不想被纠缠,想叫他好生想想那为他付出颇多,甚至不惜作恶的可怜女子。 “你放心,凤容那边没有任何问题,只要朕想让你为后,她就会乖乖地做妃。”慕容南朝说着,将那杯冒着热气的茶盏往她面前一推,徐徐道:“喝吧,这是你大姐凤容亲手给你泡的!” “……”垂眸看着热气袅袅的茶盏,凤盈扯了扯唇,淡淡道:“本小姐能拒绝吗?” “这是皇命!”再将茶盏推近,慕容南朝眼底有着浓到化不开的笑意:“容儿亲手为你准备的,你们姐妹多年,不能不领她的情吧?” “皇命?谁的皇命?”手放在茶盖上,凤盈并没有马上将茶盖揭开。 从茶香上她已经晓得里面泡的是什么茶,且这并不是普通的茶,里面加了药,味道很是明显。 无色无味的药药性相对较弱,而这种气味弥漫而出的,药性则极其强大,就算她对医药方面一知半解,也能大致猜出这茶里放的什么东西。 “无论是谁的皇命,你都必须遵循。”将茶盖掀开,慕容南朝笑道:“你说呢?” “三王爷说得没错!”端起茶盏,在那扑面而来的水汽中红了脸。 能叫皇上听命于他,那么现下无论是皇命还是他的命令,她都必须将这盏茶喝了。 “盈儿莫怕,这里面可都是容儿对你的一番心意。”一手支着下颚,慕容南朝“好心”催促道:“喝了这杯茶,陪朕好好聊一会儿,朕就会给你自由。” “既然三王爷这般说,咱们二人还是先将话撂明白吧。”送到唇边的茶盏被放下,凤盈淡然道:“喝了这杯茶,凤盈何时能走?三王爷口中的自由又是什么自由?” “喝了这杯茶,你只需陪朕聊一刻钟,一刻钟后,去留随意,朕绝不拦你!” “好!”在他势在必得的目光中,凤盈端起茶盏,含笑仰头喝下。 温热的茶水入腹,除了那甘甜的回味,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香,杂糅万般花草,且隐隐有些熟悉。 介于梅和迎春之间的香气,像是两者综合一处,脑海中灵光一闪,凤盈顿悟,这是嵩山上的一种野花,绛紫的花瓣,艳红的花蕊,生得很是惹眼,一瞧便知是毒花。 “现下,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慕容南朝拍拍手,很快有人将一个沙漏端上,他将沙漏倒置,放在石桌的最中心。 “三王爷想聊些什么?”这是第一次,凤盈可以和颜悦色,心平气静地和一个自己厌恶的人喝茶谈天,或许是因为经历得多了,许多事情就看淡了,厌恶一个人的反应也就不再那么明显。 “盈儿,你觉得,慕容南宇他是否也是重活一世呢?”言罢,在她错愕的目光中,慕容南朝端起茶盏,徐徐道:“因着前世败在他手中,朕布了很多局,可都叫他一一化解了,这让朕不得不产生怀疑,毕竟这世间一共有三条佛绳。” “他重活一世如何,并非重活一世又如何?”面上淡然依旧,凤盈心中却因着这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盈儿是个聪明人,你应当晓得,他若是重活一世,前世又是为你逼宫害死,他对你这般好,其中盘算……”尾调拖长,慕容南朝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全,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是个意志坚定的,所以那药量,他下了常人的两倍,为的就是叫她这回插翅难逃。 此时的凤盈意识已然恍惚,眼前的男子面目变得不再真切,混沌中扭曲,又圆回,竟是成了一袭蓝衣沉稳的男子。 微微将手伸出,忽的收回,凤盈暗暗咬牙,眉目轻展,笑了出声。 是她痴妄了,是她魔障了,竟将眼前男子瞧出了别种模样,他们明明长得一点都不像,一点都不。 “药效已经发作了!”凝视着她酡红的脸,慕容南朝长指勾住她的小指,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盈儿,你想知道你喝的是什么吗?” “什么?”凤盈依旧在笑,明明是任人宰割的状态,她却笑得无比高兴,像是得了糖人的孩童。 “‘春闺迟’。”手一寸寸将她衣袖朝上推去,而后悬在小臂半截处停下,慕容南朝眸光沉了沉,指甲忽的嵌入她的肉中。 大家闺秀手臂上都有守宫砂,那是表明清白的铁证,可她没有,她没有,他还想着她是再骗他,没想到…… 手高高扬起,在落下的一瞬间被捏住。 微微抬眼,凤盈摇摇头,驱赶掉眼前幻象,沉声道:“三王爷,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对本小姐动手?” “你这贱人,当真是恬不知耻!”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瞧见她手臂上凝白一片后,他心头的火依旧忍不住“呼呼”朝外冒。 “三王爷这么想得到的女子是个贱人?”手上猛然用力,将男子甩了个趔趄,凤盈起身,双手撑着石桌,不叫自己酸软的双腿瘫掉。 抬眼瞪视着那霸道的男子,凤盈咧唇,鄙夷道:“本小姐是恬不知耻,可本小姐再下贱,那也不会是对你三王爷下贱,且三王爷可要看清楚了,现下你三王爷用的手段有多正人君子,连想要一个下贱的女子都得靠这些淫药,三王爷比起凤盈,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吧!” 逞口舌之利,她不会输给任何人,既然慕容南朝那么在乎一个她根本没点过的守宫砂,她就陪他好好玩玩。 “凤盈,你会求着朕要你!”站稳身子,慕容南朝上下打量着她,眸光再落到桌上的沙漏上,世间已然过了一半,而她尚只是神识恍惚,神力并未减退。 这女子当真是可怕,若不是下超过两倍药量她会七窍流血而死,他便多下些了。 “慕容南朝,我凤盈还就告诉你了,本小姐不会寻死,更不会求你,新仇旧恨,咱留着一笔笔慢慢算。”高傲地扬起头颅,凤盈眼中是一片蒙蒙水汽。 她现下唯一该做的便是转移注意力,不去想身上蚀骨的痒,还有肌肤上的炙热烧灼。 “盈儿,就算你真的想自杀,你觉得现在的自己能做到吗?”上前半步,大掌掐住她的下颚,慕容南朝冷森森道:“你瞧瞧现在的自己,在你这般狼狈的时候,慕容南宇人又在哪?他不过是想报仇,叫你陷入他的温柔中无法自拔,而后狠狠将你抛弃。” “放开本小姐!”被他这般掐着,凤盈只觉神识顺着那大掌一分分被抽走。 他的手冰凉,像是北疆蛮荒之地涌现的清泉,而她是仲夏在北疆迷途的旅人,手那凉气的牵引,身不由己。 “难受吗?是不是觉得身上痒得很,巴不得朕现在在这牡丹亭中要了你?”薄唇凑近她耳际,慕容南朝轻轻吐气道:“求朕,你若是求朕,朕便给你个痛快,否则,你会吃尽苦头。” 第328章 乖乖求朕 “放开本小姐!”手上用力去扒他的大掌,却怎么也无法逃脱他的桎梏,凤盈身子一软,直直跌坐在地上。 “主上……”闲云的声音入耳,凤盈几不可见地摇头,笑容惨淡至极。 “凤盈,朕终于瞧见你狼狈的模样了!”慕容南朝扬天大笑,满满的都是扬眉吐气的得意。 他在她身后追了整整半年,这半年来,他亲眼看着她和那个他厌恨的男子打得火热,因为心中对她有一丝亏欠,更因为对她的爱意和不甘,可她总是冷脸以待,拂尽他的颜面,他今日便要将她的自尊自傲狠狠踩在脚底。 “呵!”凤盈亦笑,眸光投向石桌上的沙漏,看着那细沙流动。 时间过得可真快,快得叫毒性来不及发作,不对,眼底划过一抹暗芒,身子微微朝后倒去,此时的她,毒性该发作了。 最后一粒沙子落下,凤盈狼狈倒地,却又倔强地支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体,双腿颤栗不已。 “三王爷,时间到了。”她声音极轻,极轻,风一吹便散了,可慕容南朝还是听清了她所言。 眸光沉沉地凝视着那叫他痴迷两世的女子,只见她转身,不带半分留恋,背脊挺得笔直,用她全数的骄傲支撑着。 “沙!”绣鞋在地上磨过,发出细微的声响,那声响将慕容南朝惊醒,他亦扭身,朝石桌走去。 桌上的沙漏被倾覆,重新流动起来。 “凤盈,时间还没结束,朕同意你走了吗?”霸道凌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凤盈背脊一僵,脚下步伐加快几分。 被火灼烧的感觉实在太差,她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渴望一双微凉的大手拂过,这个念头叫她心悸,动作越发迅速。 “凤盈,你晓得朕为何将你请来吗?无论慕容南宇他是否重活一世,他心中确实有你,而你在朕手中,他不来救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朕压在身下,他来救你,擅自闯宫,那可是大罪,朕已布好天罗地网,就等着他来了!”阔步挡在她面前,将那用尽全身气力行走的女子抓住,慕容南朝阴森森道:“你觉得你能走出?还是期待着他来救你?” “三王爷,劳烦你说话算数!”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凤盈已然耗尽全身力气。 “沙漏尚未流尽,这也就表明时间还未过完,本王何曾食言?”大掌轻佻地隔着她的衣裳摩挲她的手臂,慕容南朝邪魅地笑着,附身在她耳畔吹着气:“凤盈,你觉得朕没有十足的把握会叫你送上门来?” “……”他手心的温度叫她想要靠近,烧红的脸颊呈现迷醉之色,凤盈紧咬红唇,克制着内心的蠢蠢欲动。 “忘了跟你说了,春闺迟可不是一般的春药,你要是不与男子交欢,你这一身武功可就废了。”感受到她的抵触和挣扎,慕容南朝并不急于碰她,而是将她环在怀中,戏谑道:“当然,这药的奇效可远不止如此,中了春闺迟的女子若不是完璧之身,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咬牙挺过药效,但会半身糜烂,功力尽散;另一种便是被药效迷惑,此生被欲望控制,每日只会想着如何叫男子入幕,夜夜承欢。” 他的声音像是毒蛇,从她耳中钻入:“凤盈,这就是你背叛朕的下场,你胆敢和慕容南宇苟合,你就要想到今日的下场。” 心如同坠入冰窖中,凤盈扯起唇角,鲜血顺着她的唇角流下,将朱唇染得妖艳。 “盈儿,你这般聪明的人,想必已经知晓现下大半个皇宫都在朕的掌控之下吧。”指腹拭去她唇上淡淡血,而后放到唇边,一点一点舔去指上血迹:“你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呢,朕将你捧在手心,你却选了慕容南宇那个无用之人。” 他不会主动碰她,他要她主动跪在他面前向他求欢,他要她跌入深潭从此只能依附与她。 “三王爷,你的如意算盘不会得逞的!”手锁上他的喉头,只是任凭凤盈如何用力,只能在上面留下浅浅指印。 “求朕,朕给你一个痛快!”眸光落在她殷红的唇上,慕容南朝眸光暗了暗,眼中欲色渐浓。 不得不承认,她倔强的模样很是具有诱惑力,明明是她中了春药,却是他有些难以自持。 “呵呵呵!”头一歪,无力地枕在他的肩头,凤盈强撑着气,却无力去辩驳他说的话。 “凤盈求朕!”大掌卡住她的脖颈,慕容南朝眼中是无边的怒火:“求朕,否则你这相府的嫡出千金,曾经驰骋疆场的女元帅可就要沦落为人尽可夫的妓。” “呵呵呵!”感受到卡在喉间的大掌不断收缩,凤盈只是笑,直到发不出半分声响,却依旧用那双迷蒙的眼去以同情的目光去看他。 被她眼底的悲悯刺激到,慕容南朝手一挥,将她狠狠甩到地上:“忘了同你说了,朕极喜欢你舞剑的模样,自是不会叫你一身武功尽废,更不会叫你半身糜烂。” 被摔得头昏眼晕,凤盈艰难地撑起身子,却隐约觉出指缝在朝外渗血,极缓,极缓。 “乖乖求朕,朕便不将你送给那些将士。”一手抓住她的胳膊,慕容南朝半蹲着身子,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张了张唇,满口鲜血溢出,带着淡淡的黑,将脸分割为白、红、黑三种极端的颜色。 “你手指渗血了?”本欲讥讽的话语卡在喉头,转而变为了关切。 地上蜷缩的女子整个身子都在不住地颤,十指渗血,肌肤白得骇人,却又被“春闺迟”蒸出一抹不自然的红。 她紧闭着唇,好似又在咬自己的舌,好叫自己清醒几分。 “凤盈,叫你开口求朕就这么难吗?”满眼悲痛地看着蜷缩的女子,却没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因着体内的难受已然快到极致,凤盈身子痉挛着,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听得慕容南朝并不真切的声音。 “盈儿,别怕,朕会救你的!”打横将她抱起,慕容南朝阔步朝牡丹亭走去。 第329章 送到榻上 “啪!”石桌上的茶盏被扫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慕容南朝微微抬手,尚未去解她的衣裳,忽然发现她手背上浮现红点,蜿蜒着深入手臂,好似灵巧的长蛇。 凤盈蜷缩在石桌上,身子轻轻蹭着,用石桌那一点冰凉缓解身上的热意,她没发现,男子看她的眼神几经变幻,最终无比炙热。 “盈儿,你还是完璧之身,你还是完璧之身。”低声喃喃着,无尽的欣喜涌上心头,慕容南朝颤动着手伸向她的领口,同时低声安抚道:“盈儿,朕此生都会好好待你,朕愿只有你一人,与你心有灵犀,白首不离。” 春闺迟乃是毒药,却是保护忠烈女子的毒,如果被下药的女子乃是完璧之身,那么触碰她的男子此生不得再碰别的女子,否则便会七窍流血而亡,相对的,女子此生亦只能与那男子欢好,否则全身糜烂,腐身至死。 “唔!”眉心隆起,凤盈用尽全力翻身,背脊悬了空,整个身子朝下坠去。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出现,反倒是落入一个宽厚的怀中。 白衣入眼,还有那曾叫她心安的淡淡香气,凤盈知晓她大哥来了,那个曾经疼她爱她的男子,终是愿意为了她以身犯险一次。 “什么人?”慕容南朝一怔,呵斥声尚未散开,便被男子一脚踢飞。 “长乐,你醒醒!”摇晃着怀中女子,冷老大眉心拧成一个无解的结。 “爷!”惊呼声四起,冷老大将怀中女子放置在石桌上,解下悬在腰间的玉箫。 靡靡之音入耳,原本冲向他的暗卫有那么几个失了分寸,扭身攻向慕容南朝。 “快,保护爷!”席地厉喝,声落,更多暗卫涌出。 冷老大轻奏箫曲,眼底一片森冷。 他不过是为慕容南宇来皇宫取一人头颅,却不想撞见了慕容南朝这般禽兽的行径,原本他打算视而不见,可那是他嫡亲的妹妹,他脚下无论如何都挪不开步伐。 “给本王杀了他!”捂着腹部,慕容南朝眼底满是杀气。 对方下手极狠,而他又武功全废,若不是身体底子还行,只怕这一脚便能叫他残了。 萧声还在继续,忽然空中掠出一抹棕色,一双眸空洞的男子手持长剑而来,招招狠厉地击向那些暗卫。 绵绵曲声入耳,凤盈难受地轻哼着,心跳随着那熟悉的萧声鼓动。 这是《魂蛊曲》,却又不是简单的《魂蛊曲》,原本她被萧声控制,只是失去神识,而这曲子不仅能叫人控制神识,更能叫人听从他的指令杀伐。 “这局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二哥他们可不是简单的匪贼,只不过……可能他们也不清楚自己的真正身份!” 慕容南宇的声音在脑海内盘旋,凤盈心中登时清明一片。 难怪!难怪!难怪! 难怪天衣公子他们会那般巧合地救了千虎,难怪慕容南宇会说他们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因为他们被大哥用蛊毒控制了,所作所为,身不由己。 天衣公子挥动长剑,鲜血喷溅,满地残骸。 有萧声婉转应和,原本还在原地挣扎的暗卫眼中杀气毕露,皇宫内的厮杀分为两拨,原本并肩作战的好友两相对立。 收起玉箫,抱着石桌上已然在撕扯自己衣裳的女子,冷老大施展轻功迅速跃出。 “给本王追,将他拿下!”慕容南朝燥怒至极,可他武艺已然被废,此时只能被席地护在身后,而他绝不会叫自己最顶尖的暗卫离开自己。 将厮杀远远甩在身后,冷老大极其熟稔地游走在宫墙间,很快便落入一个清冷的院落内。 院落内,柳树下,一布衣妇人来回踱着步,在瞧见男子时眼前一亮:“庭旭……” “庭旭,你怎将她带来了?”看到凤盈,莹姑先是一怔,旋即拧起眉头,低声呵斥道:“妇人之仁,她都将你伤成什么样了,你竟还救她!” “还请夫人听庭旭解释。”看着怀中不断扭动挣扎的女子,冷老大咬咬牙,说出了违心之言:“长乐中了毒,乃是南疆特有的‘春闺迟’,其中效用夫人应当再明白不过,若是长乐咬牙忍着,只怕她最后会失去神智,这么一来,您的大计也就无法达成了,相信这不是您所愿看到的。” “‘春闺迟’?”狐疑的目光落在十指渗血的女子身上,莹姑眸光闪了闪,转而看向她酡红的脸。 南疆的蛊毒她再熟悉不过,十指渗血,面色酡红,这模样是中了‘春闺迟’无疑,且从症状上看,药量定然极大,不然她不可能因着忍耐而面容扭曲。 “夫人快快请余老前来医她,长乐快不行了!”心急地看着素手紧拽他衣裳的女子,冷老大心疼到了极致。 “……”快不行了?莹姑再次将目光落在凤盈身上,眼中情绪万分复杂,最后化作一抹笑。 莲步上前,轻轻握住女子的手,手怜惜地拂过她的眉眼,而后抬头,看着满面忧色的男子,语气轻快道:“庭旭,这是大好的机会啊!” “夫人?”冷老大满脸不解地看着她,心一点一点向下沉。 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蔓延,他看着那眉眼含笑的女子,只见她朱唇微启,兴奋道:“中了‘春闺迟’的女子极其容易受孕,你速速将她送到慕容南宇的榻上,这样离我们的大计就更近了一步。” “夫人!”音量徒然拔高,冷老大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的脸盯出个洞来:“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庭旭,可娘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兴奋地拽住他的手,莹姑眉目间尽是笑意:“娘为了这天等了整整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啊,快快将她送到慕容南宇榻上,快去。” “盈儿已经同慕容南宇有过肌肤之亲,若是用男子给她解毒,她会被药效迷惑,此生为欲望所控制,每日只会想着如何叫男子入幕,您忍心叫她落得如此田地吗?”双眸瞪大,眼中是凌人寒气,冷老大抱凤盈的手紧了紧,满满都是保护之态。 “等日后凤朝一统天下,娘会将她接到身边,你可以赐她男宠万千,这样她就能欢愉地度过后半生了!”双手搭上他的胳膊,莹姑放软语气,满满都是对未来的畅想:“庭旭你想一想,原本她就是你我手中的棋子,待大局定下便是死路一条,可现下娘可以给她一条生路,叫她得以安稳地过完后半生。” “凤子莹,你当真是长乐的娘亲,你当真是本宫的娘亲?”后退半步,冷老大不可置信地摇头,愤然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你怎么可以?” 两人对峙着,没有人发现凤盈眼角溢出一颗晶莹的泪,很快没入鬓发之中。 “庭旭,余老已经先混出城了,你总不能叫长乐半身糜烂,武功尽废吧!”唇角上挂着笑,莹姑摊手,表情很是无辜:“现下的选择权在你,娘不逼你,你好好想想。” “你怎么能这样!”看着怀中不安婴宁,隐忍到极致的女子,风老大眼眶泛红。 把她送到侯谷兰手中?依着侯谷兰的医术,怕是没法在半个时辰内制出解药,而她至多就只有半个时辰了。 “庭旭,不是为娘的心狠,霜煞说得对,是她太不知洁身自好了,若她能够自持些,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手落在那与她有七成像的眉眼上,看着女子痛苦的神情,莹姑只觉心在滴血。 “娘,如果不是因为你,她怎么可能喜欢上慕容南宇?她怎么可能喜欢上自己的哥哥!”几乎是用尽全力,冷老大愤然嘶吼:“她都已经这样了,你就不会心生怜惜吗?” “庭旭,你要想好了,长乐会这样可不是为娘害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妇人之仁。”微微扬起头颅,莹姑直视着那与自己并不相像的男子,冷声道:“当初为娘设局叫慕容南宇跌落悬崖,只要他死了,凤朝便能一统天下,可就是你,就是因为你的妇人之仁,那毒药下少了量,才叫他又从悬崖底下爬了起来,叫娘苦心经营的局延后了整整十年。” “南宇为了保护长乐面容损毁,甚至失了记忆,这样还不够吗?没有他,那时年方七岁的长乐便已命陨了。”满眼痛苦地看着莹姑,冷老大哽声道:“在庭旭心里,慕容南宇他一直是那个叫做王宇的少年,一直是庭旭的兄弟手足。”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莹姑的眼中温情不再,而是以命令的口吻道:“凤庭旭,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是凤朝的太子,更是本公主唯一的子嗣,你出生的使命就是夺取这天下。” “这天下本宫不稀罕!”唇角撕裂,溢出猩红的血,冷老大偏着头,感受着口中的腥甜,唇角一点一点向上扬:“凤子莹,你当真自私得很!” “由不得你选择,你既生为皇室中人,这凤朝的兴衰便得由你扛着!”面上余怒未消,凤子莹收回手,施施然道:“兄妹又如何,心怀恨意又如何,慕容南宇他喜欢凤盈,这便是不争的事实,等盈儿诞下他的血脉,这就是我们拿捏他的利器。” “呵呵!”冷老大笑得痛苦,无奈,悲勃。 是啊,他是凤朝人,从一出生,他的命运便被决定了。 “只要长乐诞下子嗣,凤丞相必然倒台,他是遮蔽洛朝的大树,他一死,洛朝也就命数不久了,届时慕容南朝受牵连,夺位的必然是慕容南宇,而他的把柄在我们手中,哪怕是为了他那汲汲营营十数年的美名,他也会任我们摆布,吞并洛朝,在此一举!”双眸锐利地凝视着他,莹姑忽的一笑,放柔声音道:“庭旭,娘答应你,只要你将凤盈送到慕容南宇榻上,娘必尽全力叫长乐的下半生无忧长乐,怎样?” “唔……”怀中人传来隐忍的嘤咛,冷老大扯了扯唇角,无力道:“凤子莹,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第330章 沉沦 白衣在飞檐绿瓦上奔行,花红柳绿被抛诸身后,他怀中女子轻盈得几乎成了纸片,仿佛风一吹便会散去。 微微低眼,感受着她的不安挣扎,冷老大眸光沉沉,眼底一片难名晦暗。 恢宏的府邸出现眼前,他足下灵巧地按着那人的说法穿行,很快落入一个荒凉的偏院中。 现下不过春日,院内的杂草已长至没膝高,冷老大定定站在院中,而怀里的女子被他点了睡穴,此时正安静地闭着双目。 他在院内站定不过须臾,有“沙沙”脚步声传来,很快一袭宝蓝色入眼。 慕容南宇缓步朝二人约定方向走去,在瞧见白衣男子后展颜,似全然没有瞧见他怀中人儿:“冷老大,首级呢?” “冷某一言九鼎,那人必然死了。”瞧见他目光淡然,冷老大看了眼怀中的女子,她面上不自然的红叫人心惊,当下不由拧了拧眉头。 “本王相信冷老大,只是冷老大似乎并不相信本王。”慕容南宇嗤笑,只是笑意却没通达眼底。 他意有所指,冷老大暗暗松了口气,上前一步,将怀中人儿送上:“六王爷怕是误会了,冷某并无挟持凤小姐威胁之意,只不过碰巧在皇宫中瞧见三王爷对凤小姐下药,念着六王爷数度手下留情,而凤小姐又是六王爷心尖上的人儿,便顺手将她救下了。” “看来是本王误会冷老大了!”长臂一伸,将女子搂入怀中,慕容南宇垂眸看着那叫他无比挂心的女子,轻轻吁了口气。 她身体很是灼热,隔着层层锦衣传出,叫他身子跟着烧了起来。 “……”将慕容南宇挣扎的神色收入眼中,冷老大嚅了嚅唇,到口的真相又被他咽了回去,转而改口道:“出城一事……” “冷老大还请稍等片刻,福叔会行安排!”慕容南宇言罢,抱着凤盈疾步离去。 微微低头,能瞧见她渗血的指甲,慕容南宇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盈儿,你就这么想撇清你我二人的关系?还是你怕将本王卷入其中?” 他对她的心意她还不明白吗?那一日他所言实属无奈,她就看不出来吗? 疾步跨入自己的卧寝中,眸光一沉,他腾出手按上床榻最里出,床榻塌陷,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通道。 暗道初时昏暗无比,但入内盲行数十丈后便豁然开朗。 与其说这是一间暗室,不如说这才是慕容南宇真正的卧寝。 墙上嵌着夜明珠,将整间暗室照得通亮,暗室的最中心处是一巨大的床榻,上面垂着浅蓝色的帐幔,榻上是宝蓝色的锦被。 怀中人儿身子轻轻颤栗,感受到她的难受,慕容南宇大掌收了收,眼中怜惜更甚:“盈儿,‘春闺迟’本王没有解药,但是你大哥那边会有,可他就这么亲手将你送了过来。” 言罢,已然走到暗室最中心。 把浑身灼热的女子放在榻上,手轻轻抚上她的眉眼,慕容南宇长指一点便将她的穴道解开。 “唔!”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凤盈面容扭曲着,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裳。 哪怕神识不清,她依然记得他身上的味道,那淡淡的龙涎香,还有一股子竹子的清冽,只是这么嗅着,便叫人心安。 “盈儿,那日你摇金玲,本王并非有意不去,而是要事缠身,委实走不开。”低声在她耳畔喃喃着,慕容南宇晓得,以她的功力和坚强的意志,此刻必然留有三分清醒,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让……”嗓子因为体内翻涌的火而被灼哑,发出的声音清冷不再,反倒多了一丝无助。 凤盈无力地推拒着越发靠近的男子,眉心拧成一个大大的“川”字,锁住她心头的千千结。 “盈儿!”抓住她推拒的手,慕容南宇亲吻着她的耳廓,脸颊,眉眼,最后封住她的唇。 他盼着这日盼了许久,久到他都忘了自己等待她的时间。 是四年前的一眼惊艳,还有他年少时的戏言,似乎,也许他确实在瞧见她的第一眼便动了心思,又或许是那马上英姿与她年幼时的胆小比对太过鲜明,他只晓得,他注意了她太久。 “唔……呜呜……”扭动着身子,凤盈张口,用力咬住他的唇。 她在以行动表明自己的抗拒,可此时的她浑身乏力,咬人的动作非但没叫身上的男子觉出疼来,反倒将二人间的火愈烧愈烈。 “你听得见的,你晓得的,为什么还要推拒本王?”大手制住她的身子,慕容南宇眼中有着痛苦和压抑:“你答应过和本王在一起的,你答应过的!” 声落,动作忽的粗暴。 “撕!”衣裳在他手下化作残片。 “解药,慕容南宇,迟了,你给我解药……快给我解药……”紧咬唇瓣,凤盈几乎是费尽心神,才能叫自己在他身上摸索着。 摸索了半响,凤盈眼角溢出清泪,原本的搜查变为了纠缠,情难自抑。 “慕容南宇,我要撑不住了,我不想……把解药给我……”她轻声呢喃着,被咬破的唇上残留着血,就连平日里清冷的双眸都透着红,黑白分明的眸被情欲所染,竟是魅惑众生的妖艳。 “盈儿,你就这么不情愿吗?”凝视着那比任何时候都要撩人的女子,慕容南宇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渐渐粗重。 “我不想,我不要万劫不复,你放开我……”凤盈失控地厮打着他,力道因着“春闺迟”的缘故而软如棉絮,一下接一下地捶在他的身上,却没有半分作用。 “本王不会叫你万劫不复的,不会。”滚烫的唇贴上她炙热的肌肤,烙下无数独属于他的印子。 凤盈挥舞着双手,不顾一切地推拒着那叫她几乎发疯的头颅。 “恩……”紧咬的唇中溢出一声嘤咛,这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竟比世上任何的曲乐还要动听,像是勾人神识的《魂蛊曲》,让那沉稳的男子失了方寸。 情动的感觉叫凤盈羞愤欲死,可扶在她腰上的大掌一抽离,她便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 素手一寸寸游走在他肌理分明的胸口,懵懂生涩地撩动着他的心弦。 衣襟在长指的挑动下敞开,露出月牙色的肚兜,里衣撕裂,凤盈身子一蜷,却被那大手止住动作。 慕容南宇看着身下的女子,鬓发散乱,双眸迷离,凝白的肌肤被药蒸出一层粉,而眼底有波光流动,配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像是暗夜中划过的萤火流光。 “慕容南宇……呜……”哪怕是在神志并不清醒的情况下,凤盈依旧能感觉到男子炙热的目光,那目光叫她身颤,叫她心悸。 他眼中有惊艳,还有掠夺,一寸寸扫过她的肌肤,最后落在她腰际水滴状的红痣上。 长指轻轻划过,红痣如水散开,而后满满聚拢,成了浑圆饱满的珠子。 他的指尖向带着电,只是这么轻轻一触,便叫凤盈颤栗不已。 药效波涛般席卷她全身,玉指轻轻勾着他的衣袖,凤盈咬牙,费力地去扯他的衣裳。 “慕容南宇,我难受……”身体上的折磨叫凤盈几欲哭出声来,她勾着他垂落的青丝,迷蒙的双目对上他温柔缱绻眼,心跳兀地漏了一拍。 她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对慕容南宇的情感,他是一味解药,更是一味毒药,最掠心的毒药。 每一次为她解毒,他便叫她对他的依赖更甚,身不由己,情不由己,在慕容南朝面前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他面前土崩瓦解。 本能地向他贴近,那一股叫她心安的火热吸引着她,就像扑火的飞蛾。 “如果现下不是本王呢?你会怎么办?恩?”在她耳畔低声诱哄着,慕容南宇额际青筋跃动,呼吸粗重隐忍。 “我只要你,慕容南宇,我只要你……”不知是从何来的力道,凤盈翻身将男子压住,红唇在他下颚处上啃咬,留下一道道极浅的齿痕。 此时的她已然顾不得其它,因为那搂着她的人是他,只因为是他,所以她能够奋不顾身,能够放任自己不计后果地沉沦其中。 “盈儿,我在,本王也只要你!”听着她声音急促的喃喃,慕容南宇的心在一瞬间被盈满,眼中是餍足的神色:“从今日起,你我只有彼此。” 重新将女子压在身下,慕容南宇轻咬着她的耳朵,沉声道:“盈儿,你是本王的!” “南……嘶……”身子一僵,凤盈朝后缩去,一滴殷红落在锦被上,将宝蓝色的锦被着深。 脑海忽的胀痛,有什么画面在翻涌,原本迷雾般的东西渐渐清晰。 见她眼角有泪水滑落,慕容南宇怜惜更甚,轻柔地吻去她的泪水,一遍又一遍地低喊着她的名。 她和他终于融为一体,她此生只能有他,他亦只能有她,她的身,她的心,就连她的魂,都烙上了他的印子。 脑海中有画面不断翻涌,过往种种浮现眼前,无尽的悔意弥漫。 痛,绵延的无尽的痛,那痛并非来自身体,而是她的心被撕裂。 眸光复杂地看着那俊逸的男子,凤盈微微闭目,探手,环住他的背脊,放任自己在这极致对抗的情感中沉沦。 第331章 未完的梦境 “凤氏凤盈,征战有功,封为贵妃。凤氏凤容,护驾有功,封为皇后。容儿,这召书,朕拟得可好?”有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在梦中重复过无数次的画面再次在脑海中翻涌。 “皇上,盈儿她原先可是皇后啊,如今为您夺回江山,也算立了战功,您怎能将她降为贵妃?”凤容的声音有些许急切。 接下来的对话,凤盈已然能够倒背如流,可她依旧静静听着,因为她怕,怕自己一个错漏,便叫这画面破碎。 “朕的皇后,绝不能是不洁之妇!”慕容南朝的声音霎时阴冷,隐在黑暗中的脸上挂着骇人神色。 “皇上!”“扑通!”一声,凤容跪倒在地:“若是如此,容儿不要后位!” “你是威胁朕?”用力掐住她的下颚,慕容南朝脸上已有不耐:“别忘了,生杀大权在朕手中,朕动动手指,就可倾覆你凤家!” 说罢,用力拂袖而去。 凤容被他一甩,身子不稳,重重摔倒在地上。 “大姐!”凤盈不知何时来到凤容身后,声音轻轻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盈儿!”凤容一惊,秀丽的脸惨白如纸。 “太医说你三日后才醒,怎……” “大姐,别骗我!”凤盈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凤容,澄澈的双目在黑夜中有些微发亮。 “我……我……”凤容低下头颅,紧抿薄唇,却再也挤不出第二个字。 “大姐,别逼我去问他!”只是眨眼间,挂在墙上装饰的配剑便被取下,半出的剑刃在漆黑的屋子里泛着寒光:“盈儿曾是战场上的修罗,能杀得了一个皇帝,就能杀得了第二个!” “盈儿,是大姐对不住你!”凤容伏地,娓娓道出往事。“三年前,我与陛下两情相悦,并委身于他,不料陛下以此威胁,要我给你下了落红散,造成失身于他的假象,迫使你不得不毁婚嫁与他。陛下晓得六王爷一直对你有意,便用不与你圆房为条件与六王爷交易,让六王爷放弃争夺皇权,并许诺登基前日会休弃你!” 听到这,凤盈身子晃了晃,微红的双眸中溢出些许笑,带着浓浓的自嘲。 “可后来陛下对你动了心,不愿意放手了,六王爷怒极造反,陛下兵力不足,便假装为你挡剑落水而死,实际却是从水道逃出!” “放弃皇权……”凤盈低声喃喃着,眼眶渐渐泛红。 他竟为她做了这么多,可她,可她亲手将他逼入死路。 脑海中回想起他自刎前说的那句话“慕容南朝,朕终究是输给了你,明知她是你的棋,却还是入了你的局。” 所以,他早就知道慕容南朝是诈死,知道她要逼宫,她要谋反,可他在赌,赌她对他动了心。 她是动了心,可是却没及时看清,被慕容南朝拼死舍身相救的画面蒙蔽了眼。 拿剑的手紧了又紧,凤盈眼中充满恨意。 见她如此,凤容眼中闪过诡异笑意,面上仍惶恐道:“盈儿你切不可冲动,凤氏一族的命都系在陛下身上!” “所以,他没碰过我,也不会要一个不洁之女当皇后!”凤盈笑着转身,脸上的笑容分外骇人,手上的剑一动,架在了凤容脖颈上。 “盈儿……”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凤容惊得花容失色。 “怪不得大姐你当日劝本宫嫁给慕容南朝,原来是为了这后位啊!稳坐后宫之主的感觉如何?”将一切如此详细地抖出,那只有一个可能。 “大姐,你太愚蠢了,本宫与六王爷是否圆房,你最清楚,可你却没有解释,只有一个可能,一开始慕容南朝与你设计利用本宫,可后面慕容南朝他却对本宫动了心思,你原本稳坐的后位不保。”唇角的笑一点一点放大,凤盈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那诊脉说本宫三日后才醒的太医是大姐你的人吧!目的就是让本宫听到这一切,让本宫憎恨慕容南朝。” “……”心思被一语刺穿,凤容面色霎时惨白如纸。 “大姐,你可真是自私,为了后位,你想过惨死的小妹吗?你想过大哥被截断的双腿吗?”凤盈声音淡淡的,却让她如坠冰窖:“本宫会让你不得好死的!” 眼中狠光乍现,凤盈踢开房门朝御书房走去。 “娘娘,皇上在书房拟召,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一公公上前拦住凤盈,血光闪现,老太监倒在血泊中。 “来人,保护皇上!”侍卫见况不妙,将凤盈团团围住。 屋内的慕容南朝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便看到双目腥红,招招致命,已经杀红了眼的凤盈。 一地鲜血,尸横遍地,染血的凤袍红得妖艳。 她站在台阶下,手中提着配剑,神色冷漠,仿佛地狱中走出的修罗。 “盈儿,你这是作甚?”慕容南朝不曾见过如此可怕的凤盈,不免有些心惊。 她当了三年皇后,当到所有人都忘了,她曾是戎马征战的将军,忘了她是让匈奴闻风丧胆的修罗。 踏着尸体,凤盈步步逼近,脸上渐渐绽放出罂粟般妖艳的笑容。 “陛下,盈儿为你守身如玉三年,宫中人尽皆知,你一朝复位,却要将盈儿贬为贵妃!”她说着,眼中浮现出一抹嘲弄。 “守身三年?”慕容南朝面上大喜,抓过一个贴身侍卫质问道:“此事为何无人跟朕提起?” “凤……凤大小姐说她已经告知陛下了!”侍卫战战兢兢地小声回答。 “凤容!”将侍卫甩开,慕容南朝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盈儿,是朕错了,召书未下,你永远是朕的后!”男子朝前走了几步,还未靠近便被凤盈用配剑指着心口处。 “晚了!”声音轻轻的,带着些许讥讽:“大姐已经告诉本宫,你是如何利用本宫的!” “盈……” “慕容南朝,你还真是可笑,偌大江山,却得靠本宫一介女流为你夺回!”凤盈放肆大笑:“你从头到尾都斗不过六王爷,斗不过,无论是江山,还是本宫的心!” 手一转,长剑朝慕容南朝击去。 “护驾!”侍卫一声大喝,十几柄剑同时刺向凤盈。 刀光剑影,凤盈神勇无比,以一敌十,而席地招招狠辣,叫她进攻得越发吃力。 “住手!”慕容南朝出声,却已来不及。 十几柄剑同时洞穿凤盈的身体,鲜血顺着长剑一滴滴滴落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里带着悲凄,含着痛苦。 “哐当”一声,配剑从手中掉落。 “盈儿!”慕容南朝失控地冲上前,抱住她倒地的身子。 “御医,快叫御医,快啊!”此时的慕容南朝双目腥红,抱着凤盈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大姐说你对我动了心思,看来你只有这点没欺骗我!”凤盈牵起唇角,笑得惨淡,却又有些许畅快:“终究是无法杀你,但这般死在你面前,也足够让你痛苦了吧!” “盈儿,你就这般恨朕吗?恨到用自己的死来惩罚朕!”捂着她流血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那泊泊鲜血。眼前一片腥红,红得晃眼,刺目,好似她当初封后时穿的嫁衣。 “……”凤盈蠕动了几下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 意识缓缓飘远,在闭上眼睛之际,她听到慕容南朝声嘶力竭的咆哮,听到他下令将凤容押入军营犒赏三军。 充当军妓?猛然睁眼,入目是一片鹅黄的光晕,还有那在错落的光影中面目变得不清晰的男子。 夜明珠的光永不熄灭,将昏暗的密室照亮,凤盈身上的药性渐渐解去,可她眼中仍旧一片迷蒙。 梦境?前世?她的心揪成一团,身子却迎合纠缠着他。 “长乐,你是本王的……”夹杂情欲的低醇的声音入耳,一如往日撩人,叫她全然失了分寸。 “恩……”指甲嵌入他的肉中,凤盈发出细微的嘤咛,眼角有泪缓缓滑落。 微微抬身,轻咬住他的耳垂,凤盈喃喃道:“慕容南宇,我不值得你喜欢!” 她不值得他喜欢,不值得他的一往情深,这样只会叫她亏欠,叫她惧怕。 “你哭了!”指腹抚上她的眼角,而后细细吻去她的泪迹,慕容南宇低声道:“可是本王弄痛了你?” “没!”凤盈摇头,眼中泪意渐浓,好似身体上的灼热烧痛了眼,转变为一滴滴热泪。 “本王好生欢喜!”感受着她眼角的咸涩,慕容南宇将她身子拉近几分,用自己充盈着她。 微微躬身,凤盈半阖着眼,却在眼角余光瞥见一什物后兀地瞪大,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和惊骇。 他的腰带,他的腰带内侧有那么一抹与之色泽不符的什物,乍一看觉不出异常,因为叫绣娘的巧手将二者融合,但细细一瞧,就能发现那是一条佛绳,是佛绳。 被欲念和迷醉灼热的身子忽的冰凉,凤盈微微抬眼,对那满脸餍足的男子扯出一抹惨淡的笑:“慕容南宇,你喜欢我是因为前世吗?” 动作顿住,慕容南宇眸光深深地看着她,视线在落到她手上的佛绳后面色忽的一沉,铁臂紧箍着她,动作温柔不再,带着霸道和侵略席卷她全身。 第332章 是本王对不住你 一夜浮沉,带着疲惫进入梦乡,纵然心中疼痛异常,却因着那亲密和他浓烈的气息睡得极香。 不知过了多久,没有晨昏之分,凤盈翻了个身子,舒适地枕在那“软枕”上。 有什么东西从腰际穿过,紧扣住她的双手,十指交错,亲密无比。 “唔……”手指动了动,凤盈懒懒地掀开眼皮,入目是夜明珠柔和的光。 “白芷,你哪去了?”欲抬手揉额,在牵扯中,凤盈的双眸兀地睁大。 猛然垂头,可见她的双手与一双大掌十指紧扣,昭示着她的放纵并非黄粱一梦。 “醒了?”亲昵地以面去贴她烟霞渐升的脸,慕容南宇宠溺道:“盈儿可真会睡,本王都早朝回来了,你却还不醒。” 他呼出的气喷薄在她耳际,叫凤盈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像只乌龟般躲避。 她的背脊贴在他的胸口上,能清晰感受到他肌肤的灼热,一点一点将她的意识侵蚀,一点一点将她的意志瓦解。 “盈儿可是在害羞?”含笑看着那羞愤无比的女子,慕容南宇环住她的力度增大,带着几分霸道地宣誓道:“盈儿,从今日起,你便是本王的人了,本王此生只你一人。” “本小姐不是你的人,本小姐不是任何人的!”猛然翻身将他隔开,凤盈怒视着他,只是眸光有些飘忽,不知是在痛恨他,还是在厌烦自己。 “是,你不是任何人的,那本王是你的。”满眼宠溺地看着他,温柔的语气更是能叫人溺死其中:“凤小姐已经与本王有了肌肤之亲,凤小姐打算何时对本王负责呢?” 他笑,神情却无比认真,凤盈晓得他并非玩笑,可正是因为如此,才叫她不知所措。 “……”张了张口,所有的酝酿卡在喉头,凤盈垂眸,深深呼气,像是要做些什么重大决定。 “凤小姐可是打算不负责?”大手桎梏住她的柔荑,却被轻易抽离,慕容南宇眼中的神采渐渐暗了下来。 “六王爷,凤盈想请求您一件事。”沉默许久,凤盈终是缓缓开口,带着几分商榷的语气:“昨日之事,我们就当做是一场荒唐的梦境,一起忘了,好吗?” “忘了?”面色一沉,慕容南宇盯着那神情有些许慌乱的女子:“凤盈,与本王的欢愉还未过一日,你就这么轻易给忘了?” 说话的同时,慕容南宇翻身将那心绪不宁的女子压在身下,咬牙道:“凤盈,本王不介意再将昨日之事重现一变,这一次你可要记清楚了!” “……”这还是慕容南宇吗?凤盈瞪眼,盯视着那个双眸喷火的男子。 他的神情隐忍依旧,所有情绪被眼底的火覆盖在更深处,可是她还是瞧见了他的恼,他的怒,他对抓不住的恐惧。 是的,他抓不住她,而她此生都不会叫他抓住。 唇角缓缓上扬,凤盈眼中溢满笑意,朱唇微启,一字一句道:“慕容南宇,你喜欢本小姐只是因着前世罢了,可现在的我和前世不一样,一切早就不一样了!” 这并非她心中所想,但现下,她必须要这么说。 “盈儿,没有所谓的前世,你我只需活在当下!”薄唇贴上她的脖颈,慕容南宇哑声道:“本王对你的心思,你当晓得。” “你这是承认了?你亦是重活一世!”凤盈笑,绚烂无比:“本小姐前世将你逼死,你不恨本小姐吗?” “盈儿……” “慕容南宇,前世本小姐同慕容南朝的那些事,你心中不膈应吗?”眼底笑意渐浓,就像是开到盛极的花,只是转眼便会走向衰败。 张了张口,慕容南宇有些不知当如何回答。 真相卡住喉头,可是他说不得,因为那真相对她伤害太大,对他们之间的情感伤害太大,她现下已经摇摆不定,将一切和盘托出,只会将她推到更远,叫她有了脱身的借口。 他的何其了解她呀,她眼底的那些个情绪,纵然隐藏得再深,都能叫他一一觉察。 “其实你还是在意的吧!”手上略一用力,将那压制她的男子推开,凤盈一手用锦被裹着自己,翻身下榻,不紧不慢地寻找着自己的衣物。 地上是杂乱堆积的衣物,残破,凌乱,镀一室荒糜,昭告着昨日的旖旎。 多数衣裳都缺了口,她半蹲下身子,借着锦被的掩护,快速穿戴。 “你明明和慕容南朝没有发生任何关系,为什么要骗本王?”疾步上前,慕容南宇抢过她的衣物,一件件撕扯,直到那些她尚未穿上的衣物成了完全破碎的布条。 “发没发生关系你知道?”凤盈怒了,也不管合不合身,捡起他的衣物就往自己身上套。 见她如此,慕容南宇动手便去扯她的衣裳。 “慕容南宇,昨夜不过是一场荒唐,本小姐也曾和慕容南朝这般荒唐过,前世本小姐就是因为那一场荒唐下嫁给他,所以本小姐讨厌这种荒唐!”一手护着自己的衣裳,凤盈面色又羞又恼。 “你和慕容南朝?”慕容南宇冷笑,步步逼近:“凤盈,昨日你的反应可是最自然的,你确定那是经过人事该有的模样?” “过了太久,本小姐忘了不行吗?”凤盈有种被看穿的心虚,但她还是强撑着,她就是要同他闹翻,与他形同陌路。 “凤盈,骗本王前,你最好先问下自己,这套说辞可不可信!”大掌扣住她的手腕,慕容南宇好声好气道:“金玲一事是本王的不是,你不要再生气了,好吗?” “金玲?”眸光四下搜寻,很快锁定在距自己左脚不足一寸处瞧见。 躬身将金玲拾起,狠狠朝榻上扔去,凤盈面色沉沉地看着那俊逸的男子,冷声道:“慕容南宇,东西还你了!” “……”抬了抬眉角,慕容南宇目光不曾偏移,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做完了所有事,薄唇微启,声音透着一股冷意:“盈儿,你这是何意?” “慕容南宇,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坎太多了吗?”后退半步,背脊抵在冰冷的墙上,凤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前世是我害死了你,今生你又为我做了那般多,真的只是因为你心中有本小姐吗?或许是因着不甘呢?” “是否不甘,你能够看得出来!”深深地看了那略显慌乱的女子,慕容南宇无奈道:“你究竟怎么了?” “呼!”深吸一口气,凤盈尽量叫自己的声音听着平和:“慕容南宇,既然你不接受本小姐方才那一套,那我可就挑明了!” “恩?”她的神色太过严肃认真,叫慕容南宇心感不妙。 “这么说吧,昨日慕容南朝给本小姐下药一事你早有预谋,大哥‘恰好’将我救下,也是你算计好的!”对上他的眼,那双眸沉稳无波,清清淡淡,仿佛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可凤盈晓得,那只是他伪装的假象,他腹内有乾坤,有野心,运筹帷幄,只为君临天下。 “盈儿……” “本小姐可有冤枉你?”凤盈笑,带着些许痛恨:“因为本小姐摇金玲你没有出现,你晓得本小姐生气了,不好哄,所以你便来了这么一出,叫本小姐同你有了肌肤之亲,这样就能变相地将本小姐圈定为你的所有物!” “从始至终你都不曾出手,可最后本小姐却被拱手送到你的榻上!” “与凤阗交易,只是因着本王无法自行出入皇宫夺人。”慕容南宇淡淡罢,就见那女子面色变了几变。 他已经承认了自己对此事的把控,从慕容南朝剿灭那些个凤朝人,到慕容南朝必然入宫逼迫,到最后她会被召进宫,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 “你早就料想好了一切,你连本小姐都利用!”唇角细微地抽动着,凤盈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晓得这些事她不当怪他,可他的心思太过深沉,深沉得近乎可怕。 “本王从始至终没有利用过你!”手缓缓伸出,却被无情打落,她的力道大及,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指印。 慕容南宇看着手上的印子,上头并没传来痛意,只是叫他寒入骨髓。 “你是没有利用过本小姐,可你布局里的顺势而为都和本小姐有关,不是吗?”躬身捡起地上衣物,凤盈也不管是属于自己的,还是属于他的,只要稍稍完好,她便往身上套去:“我们是不是兄妹已经不重要了,本小姐管不了那么多,在你身边本小姐就像是个傻子,因为你了解本小姐,你知晓我布局的每一步,所以你的棋局是那般精妙,悄无声息地利用了所有人!” “……”静静看着她拾衣穿衣的动作,慕容南宇没有上前。 “其实你我二人的关系本小姐心里明白。”破破烂烂的衣裳挂在她的身上,凤盈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他:“慕容南宇,你想要的东西会破坏到本小姐想保护的,所以你才会放任慕容南朝将本小姐带走,不是吗?” 凤盈心知他对自己有多好,因为那一份好,他多次改变自己的布局,正是因为如此,他冷眼看着慕容南朝夺走所有功劳,并将她召入皇宫有多么的不合常理。 他需要用二人的肌肤之亲维系二人间的关系,因为她想保护的东西已经严重妨碍了他的大局,他再也退不得。 “盈儿……” “慕容南宇,你答应过我,给我一次反悔的机会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凤盈逼着自己勾出笑,浅浅淡淡,不达眼底:“现在我反悔了,今日之后,我两便是陌路人,你无需再顾虑我!” “盈儿……”她的剔透叫慕容南宇无法反驳。 闭目深吸,平复着自己复杂的心情,他终是开口,声音极轻极轻:“是本王对不住你!” 第333章 趁早娶进门 被马车送回府邸,着着与前一日截然不同的衣裳,凤盈步履匆匆地回到长乐苑,锦被一掀,合衣躺了下去。 “盈儿……是本王对不住你!”他颓然的声音在脑内回荡,凤盈笑,摊开手掌,能瞧见那被她丢弃的金玲。 “南宇,是我对不住你!”将金玲按在心口处,微微闭目,唇角带着幸福的弧度。 她晓得他对她好,可她需要他放手,因为她是他的软肋,她不能叫自己成为他的负担。况且,她也要行动了,她和他,已然不可能。 “小姐,小姐!”侯谷兰急急奔来,还未敲门便被寻灵拦住。 “寻灵,出大事了,谷兰一听说小姐回来了,便赶了过来,小姐呢?可在屋内?”侯谷兰一口气言罢,气喘吁吁地等着寻灵回答。 “小姐身子不适,现在已经睡下了。”说到这,寻灵眸光暗了暗:“没大事就不要打扰小姐,小姐她现下定然……定然……” “定然什么?”抓住寻灵的衣袖,侯谷兰急切道:“大少爷在街上将二少爷打了,因为二少爷和我们未来的大少夫人私会,将大少爷气得不轻。” “此等大事?”寻灵愕然,倾耳细听,没觉出屋内有动静,当下晓得凤盈心情不好,也没有出面的打算。 “是啊,这可是大事呢,白芷姐姐已经过去了,小姐不去吗?”侯谷兰急得团团转,声音也不由得拔高几分:“白芷姐姐现下身子不便,万一起了推搡可怎么办?” “白芷姐姐可是一人独自去的?”相对于侯谷兰的急躁,寻灵就显得镇定许多:“小姐身子不舒服,定是无法过去的,你且唤人保护白芷姐姐,再叫个心细的看着,千万别叫白芷姐姐气到了身子。” “游宏图已经跟上去了,还有章泽和白筠,可谷兰还是不放心!”拧着她的袖子,侯谷兰无比纠结道:“小姐可在乎白芷姐姐了,谷兰担心他们三人处理不来,那可就遭了。” “游护卫那你大可放心,论起心细,他不会比白芷姐姐逊色,有他在你大可放心。”听说游宏图一道跟过去,寻灵顿时松了口气。 “不是啊,游宏图一点都不靠谱。”因着平日里和那男子在一起耍多了,在侯谷兰心里,那就是个不正形的,当下急急道:“要不这样,寻灵姐姐你同谷兰一道去看看!” “这……”为难地看向紧闭的房门,寻灵有些犹豫。 她原是打算备香汤侍候小姐清浴,洗去那隐藏的痕迹,可是现下的情况她似乎一道跟去更为合适。 “别可是了,小姐现在累极,但她必然是担心白芷姐姐的,我们若是能叫白芷姐姐毫发无伤,那便是为小姐解忧,比在这守门要强多了!”侯谷兰难得看得通透,当下也不管寻灵是否同意,拉着她就朝外跑去。 一路奔出凤府,寻灵体力不支,喘得厉害,可侯谷兰是个粗心的,哪里能想到对方是个弱质女流,只顾抓着她朝前跑。 街道上的人流越发密集,隔得远远的,能听见凤陟愤愤的声音:“大哥,做人得讲理,你哪只眼瞧见我同高小姐私会?你又不是不知我现下的情况!” “就是因为知你现下的情况,我才要动手打你!”盯着面颊淤青的男子,冷老大眼底有火焰在跳跃。 凤盈自被他亲手送到慕容南宇的榻上后已然一日没有声息,他现下满腹的火,只能借着这并不起眼的小事发泄。 “你既晓得我现今情况,那你就不该如此!”深吸一口气,凤陟强压下心头愤怒,恨不得一拳将这个原本叫他敬爱的大哥掀翻。 他不过是同高凌岚恰巧碰上,尚来不及规避,兄长便横空而出,还将此事闹得甚大。 偷偷拿眼看向一旁沉静的女子,凤陟心头怒意更甚。 “你既然心系白芷,就不该对自己大嫂存了别样心思!”凤阗冷眼睨着他,胸腔的起伏证明了他的愤怒。 如果不是因为他对凤盈存过加害的心思,慕容南宇怎么会有后来一系列的英雄救美的机会,如果不是他和他那一母同胞的亲妹凤容对凤盈存了加害之心,凤盈怎么可能这般陷入万劫不复。 一想到凤盈日后会被那阴毒控制失了神智,凤阗就无法遏制心头的滔天怒火。 “大哥,你……” “大少爷,你怕是误会二少爷了!”白芷莲步上前,屈膝盈盈行礼:“二少爷同高小姐之间早已没了交集,今日他会来此,是因着白芷对这客栈的饭菜生了馋,所以……” 说到这,她头一垂,脖颈处染上些许粉。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巧合?”凤阗打定主意要给凤陟一些教训,当下语气分外不客气道:“他是本少爷的弟弟,他是什么性子本少爷会不了解?”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这么看似无心的话,却叫众人遐想连篇。 低声议论四起,凤陟的脸色已沉到极致。 “二少爷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来此为白芷买些好吃的,叫有心人主意到生了‘巧合’也不是难事!”娇媚的声音传来,一粉衣女子拨开众人,朝凤阗行礼,而后走到白芷身边将她扶住,徐徐道:“大少爷,按着年岁而言,您当是了解二少爷的,可四年前您出征南疆,二少爷十五岁便挂帅出征,这中间空了那么多年,您是对二少爷了解呢?还是对那‘巧合’之人生了偏袒之意?” 论起心思和巧舌,寻灵不逞多让,字字句句击中要害。 原本一边倒的指责有了变数,那客栈的掌柜正翘首看着热闹,听到寻灵这番话后不由点头应和:“这位姑娘说得没错,凤二公子这几日天天都来这买吃食,说是白芷姑娘喜爱,还想将厨子给买走,日后换着花样给白芷姑娘做菜。” “大哥,你若是对高小姐存了心思,还是尽早将他娶进门吧,也免得高小姐胡思乱想,寻着法子找我打探你的消息!”因着顾念对面二人同他的关系,凤陟没有咄咄逼人,而是给了二人一个台阶:“大哥,大家都看得出来你对高小姐好,高小姐也对你很是上心,既然回了洛阳,那便趁早将你们二人的事情给办了吧!” 第334章 剖白心迹 “凤大公子!”听凤陟这么一说,高凌岚赶忙顺势而下,双眸含情地看着凤阗,带着无限倾慕和眷恋,含羞带怯道:“凌岚自小便受《女戒》教导,女子就该端庄自持,可凌岚对凤大公子实在是……所以才会在此处截了凤二公子……” 说到这,她眼中浮现些许泪光:“凌岚已经等了公子将近三年,凌岚还能继续等下去,可凌岚不知公子心意,生怕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她原是打算截的凤陟,叫对方对她生了情愫,可她没想到,凤陟态度决绝不说,凤阗更是突然杀出,要不是有那个口齿伶俐的丫鬟在,只怕今日这丑是出定了。 “高小姐……”凤阗怔住,面上余怒未消。 他是有意寻的凤陟麻烦,没想到被这么一绕,反倒把他绕进去了。 微微垂眼,看着那生得娇媚的女子,她的样貌生得很是好看,只是他见过美色太多,自然不会因她的容貌动心。 “凤大公子!”紧咬朱唇,高凌岚泫然欲泣,泪在眼眶中打转,将落未落,模样好不可怜:“凌岚知晓自己这般做实在……” “高小姐!”抬手握住她的柔荑,凤阗情真意切道:“是凤某疏忽了,是凤某对不住高小姐!” “凤大公子的意思可是要拒绝凌岚!”高凌岚扯动唇角,笑得分外惨淡:“是凌岚痴妄了!” “高小姐误会了!”凤阗急急补充道:“成亲的时间凤某会跟家父商榷,是凤某疏忽,一心只想保家卫国,辜负了高小姐!” “凤大公子!”双眸染上神采,高凌岚满眼欢喜地看着凤阗,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倾慕。 见此情形,凤陟牵过白芷,悄无声息地离去。 二人一路前行,凤陟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 凤阗所言实在叫人误会,更是叫她难堪,他可以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大哥而不去计较,可终究是对她造成了伤害。 游宏图一行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见二人忽然拐入小巷中,众人面面相觑,章泽手上忽的用力,将游宏图往前一推。 “你这是作甚?”眉头拧起,游宏图明知对方的意思,就是不愿意跟上。 “我们四人中就属你武艺最为高强,不是你去难不成叫两个姑娘去?”章泽理所当然地言罢,扭头看了眼身后人,在瞧见寻灵时摸了摸鼻子,旋即转向侯谷兰:“谷兰,你觉得呢?” 这寻灵当真是个厉害的,上回他就在她手上吃了亏,因为丢了铃铛天天只能蹲在倚红楼外,现在她竟敢那般跟大少爷说话。 他算是看明白了,凤盈手下那些个人都只听凤盈的,以凤盈的利益为出发点,不允许任何人叫凤盈烦心,吃亏。 “我觉得我们应当去城西吃些好吃的!”侯谷兰脸都不转地推了把身旁的男子,而后笑嘻嘻的挽住寻灵,带着几分讨好道:“好寻灵,你能请谷兰吃东西吗?谷兰的月俸全部进肚子里了!” “啊?”寻灵一愣,好半响才呐呐道:“可是小姐……” “游宏图,你快去跟着,要是有半点闪失,小姐打死你!”侯谷兰再次推了一把那未动的男子,而后扯着寻灵往前走,一面走一面道:“寻灵,我们快去快回,我跟你说,那酒酿丸子可好吃了,小姐肯定喜欢。” 独自一人被丢在原地,游宏图唇角抽了抽,无奈地跃入小巷中。 大手握住那温软的小手,凤陟走到无人处顿下,扭头看着白芷,试探道:“你没生气吧?” “白芷为何要生气?”白芷眉目轻展,在瞧见他眼底的不确定后垫脚,朱唇落在他的薄唇上,蜻蜓点水般一触便抽离,嗔道:“这般彦之可信?” “呼!”长吁一口气,凤陟揽住她的腰,追逐着吻了上去。 她的唇很软,虽然他没吻过别的女子,但他相信,她便是那世间最好,最好,无人能够比拟。 双手攀在他胸口,白芷美眸半阖,羞怯地回应着他的炙热情感。 “白芷,你真好!”轻轻环住她的腰身,凤陟一手抚上她的小腹,带着几分可惜道:“为何你的身子就这么争气呢,我们才不过那么几次,为夫就要忍耐整整……” 话音未落,他的唇已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捂住。 白芷羞得面颊通红,脚一跺,软软踩上他的鞋面:“彦之!” 她此刻的声音同她的柔荑一般娇软,听到他耳中,叫他心都化了。 “你当真不怀疑为夫同那高小姐?毕竟为夫曾经……”下颚抵着她的额头,凤陟语气中是微微怅然。 年少的一切总是美好,纵然他早已在不知何时将高凌岚放下,并移情这个世间难得的美好女子,可当瞧见高凌岚那副模样后,他依旧忍不住有些悔。 他知晓自己不当有这般想法,这是在贬低自己曾经喜欢的女子,亦是在贬低曾经自己的眼光,可不知是因着不喜欢对方了,还是因着时间叫人万般变化了,现下他看高凌岚,总觉得和记忆中差了太多,而记忆中的高凌岚和现在他怀中的女子又差了太多。 “彦之方才不是说了吗,那是‘曾经’,谁会没有过去呢,曾经的白芷只是一个小丫鬟,得蒙夫君不嫌弃,才会有如今的十指交扣!”白芷含笑言罢,环着他的手紧了紧,素手攀上他的背脊,轻声道:“夫君同高小姐的事,小姐同白芷说过些许,发乎情,止乎礼,当初的夫君,谦谦有礼。” 说到这,她不禁想起凤陟对待自己的模样,面颊红了又红。 凤陟这般恪守规矩的,发乎情,止乎礼,那只是喜欢,发乎情,却无法止乎礼,那便是喜爱到了极致。 她知晓这个男子心里有她,更晓得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远超于以前的高凌岚,连以前的高凌岚她都能够比下去,现在的她又何须去计较。 “你这般抱着为夫,为夫实在……”余下的话凤陟没有说,打横将她抱起,用行动证明一切。 将二人的亲密收入眼底,游宏图面色涨红,泛出了一丝黑,眼中满是尴尬。 这般画面看多了,委实叫他日后无法面对二人。 “当真是见不得,见不得,这个侯谷兰,太可恶了!”懊恼锤手,游宏图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叫侯谷兰那女子指使他。 第335章 不会再有他 众人欢欢喜喜地回了凤府,寻灵手上提着食盒直奔长乐苑。 里面是她在外头买来的吃食,因着贵极,将她这几个月来的俸禄都花在了里头。 就在她将要踏进长乐苑之时,一道白衣行来,她连忙顿下脚步。 “奴婢见过大少爷!”寻灵屈膝行礼,眼角余光偷偷瞟向那高大的男子。 眸光落在那看着老实规矩的丫鬟身上,凤阗第一次正眼打量凤盈身边除白芷以外的丫鬟。 不得不说,凤盈的眼光真的很好,幼年之时随手一指买下的白芷心思不输男儿,而眼前这个丫鬟生得就很勾人,且也是个心思深沉的,三言两语便能将局面翻覆了,若是用得对,便是一柄利刃。 他眸光锐利地打量着屈膝的丫鬟,而寻灵没得到他的答应,亦是乖巧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和方才在街上那牙尖嘴利的模样判若两人。 “本公子第一次被女子这般坑害。”凤阗缓缓开口罢,就见那丫鬟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埋入胸口。 “奴婢惶恐!”寻灵的声音里有一丝颤,并非被吓到,而是顺势而为。 “你且说说,为何要这般,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余下的话凤阗没说,但处置之意再明显不过。 “奴婢不知前因,但二少爷的性子府内下人皆心中明了,大少爷本就存了污蔑之心,寻灵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在那越发锐利的目光中,寻灵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细若蚊蝇。 “你哪只眼瞧出本公子存了污蔑之心?”凤阗负手,眼中有着兴味之色。 这丫鬟的心思厉害,显然是经历过风雨的,极懂得掌控分寸,言语犀利,但声颤显惧意,倒像是怕极了他,强撑着说出这番话,叫他无法在她陈情前说出责备的话。 “方才在街上,大少爷双眸含怒,却看都没看高小姐一眼,显然并未将高小姐放在心上,而是心头有火,想寻个人发泄出来,不巧二少爷撞了上去。”言罢,见那男子没有生怒,寻灵这才补充道:“寻灵虽唤大少爷一声少爷,但说到底,寻灵只是小姐一人的丫鬟,寻灵处事自然要从小姐那边出发。按理说大少爷同二少爷就算如何生了嫌隙,也轮不到寻灵这么一个小丫鬟插手,可大少爷和二少爷若是不合,只会叫小姐心生烦忧,现下小姐心情不佳,未免小姐过分忧心,奴婢只能冲撞大少爷。” 她说着,脑袋垂得更低,颤声道:“若是因着寻灵的私心叫大少爷恼了,寻灵任凭大少爷处置!” 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凤阗的目光变了几变,忽的扭头看向那紧闭的房门。 他陷入沉默,看着凤盈卧寝的神情有悲凉,有自责,亦有愤恼。 眼角余光捕捉了男子的神色变化,寻灵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飞速打起了盘算。 “盈儿她……”顿了顿,凤阗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这才再次出声道:“她现下如何了?可有说是因何而恼?” “小姐她……她好像……”面上燃起红云,寻灵声音里夹带着一丝哭腔:“奴婢也不清楚小姐怎么了,今日她回府后便将自己锁在屋内,整个人蔫蔫的,任奴婢怎么唤她她都没有回应……” 声音就此哽住,微微抬头,寻灵梨花带雨地看着那白衣男子,眼底的泪在眼眶打转,很快便不受控制地滑落:“大少爷,小姐平日里最听您的了,您去劝劝她吧!” “她……”眉头拧起,凤阗眼中闪过异色,忽的转身,大步离去。 “大少爷!”寻灵疾步追了上去,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袖,双膝一曲,直直跪了下来:“大少爷,奴婢求您了,小姐她入屋后一直在哭,寻灵自打来府上就没见她哭过,如今这般伤心,定是遇上了什么大事啊!” “盈儿她当是和六王爷至了气,没多久便会好的!”大掌在袖中紧握,感受着心中那被撕裂的疼,凤阗额际青筋“突突”直跳。 他不是不想去安慰她,他晓得此时的她最需要安慰,可,她是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啊,他哪里还有脸去见她,要是瞧见了她那副绝望的模样,他定然无法再坚持住心中的决定。 “大少爷,可是小姐一直重复着喃喃,说是她早该听你的话,不该泥足深陷,不该叫自己万劫不复!”寻灵急切言罢,就感觉那人的身子僵住。 “万劫不复?”低声呢喃着,凤阗眼眶一红。 慕容南宇果真是想要毁掉她,昨日他定然告知了她她的身世,这么一来…… 不敢去想所谓的后果,凤阗挥开那扯住他的小手,逃也似地离去。 “大少爷,大少爷……”寻灵声音悲戚,引来许多小厮、侍卫的侧目。 直到那抹白衣没了踪影,寻灵这才起身,一面抹泪,一走到食盒旁,失魂落魄地跨入长乐苑。 远处,凤阗站在树后瞧着寻灵的一举一动,讥讽地勾起唇角,一拳狠狠击在树上。 入了长乐苑,寻灵步伐沉重无比。 “寻灵,你方才是怎么了?”接过食盒,白筠满脸关切。 “没事,小姐心情不大好,我便自作主张央求大少爷过来看看,可大少爷他似乎还有急事。”说到这,屋内传来指节轻叩的声音,寻灵眼中暗光一闪,对那神色狐疑的白筠道:“这食盒内的是酒酿丸子,怕是太甜了,小姐会吃不下,你手艺好,泡杯安神的茶来吧!” “……”拿眼瞧了眼紧闭的房门,又看向略显焦虑的寻灵,白筠点头应道:“我这就去。” 长乐苑内归于宁静,寻灵抬手,没有敲门,而是径直推开房门跨了进去。 卧寝内,凤盈僵直地躺在榻上,像是睡着了般,如果不是曲起的二指,任谁也想不到方才发出轻叩声的是她。 “小姐!”将食盒放在桌上,寻灵快步上前,轻轻握住她裸露在外的手,腕上青紫的痕迹清晰得扎眼。 她在看她,而她却在看着帐幔。 她眼底一片平静,像是在沉思,可寻灵晓得,她的心在痛,在滴血。 将她的手放入锦被中,轻轻为她掖好被角,寻灵出声道:“小姐,谷兰说吃些甜食能叫人心情好,寻灵便自作主张买了些甜食,小姐可要尝尝?” “那是谷兰心大!”凤盈扬唇,神色依旧淡淡的:“大哥他……” “奴婢已经照小姐吩咐将事情转达给大少爷,大少爷他很是慌张,连接口都没寻便跑了!”说到这,寻灵眼中闪过愤怒和打抱不平,但她没有多言,而是宽慰道:“小姐莫要多想了,先沐浴更衣,再睡个踏实觉,待精神头好了,许多事情也就有了思绪,一下子便迎刃而解。” “慌张?”凤盈大笑,语气中满满的嘲讽:“他当然慌张,在他心里,本小姐已经被那阴毒迷了神智。” 她当时虽然为药物所迷,但那些个对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曾经的儿时玩伴王宇就是当朝的六王爷,而那次她跌落悬崖,是她的娘亲凤子莹同大哥凤阗一手策划完成的,那时的她才七岁啊,才七岁,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思及此,凤盈笑声越来越大,眼中溢出泪来。 山崖底下的数月相处,她清晰地晓得,王宇和慕容南宇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而慕容南宇根本就不是慕容南宇。 他根本不是当朝的六王爷,真正的当朝六王爷在那次跌落悬崖时已经死了,现在的慕容南宇不过是毁容后冒然顶替的。 凤子莹处心积虑想要她怀上自己兄长的孩子,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将当今六王爷调包成了金雅的孩子,而金雅的孩子又被慕容南宇所顶替。 自以为聪明的人总是会行有错漏,二十多年的布局又如何,最终不也是溃败,且这溃败不是在最后一击,而是从一开始,从一开始,凤子莹便棋差一招! “小姐……”见她如此,寻灵不免忧心。手搭上她的胳膊,带着一丝丝轻颤:“无论如何,小姐还有白芷姐姐,还有柳御医,还有奴婢等人,我等会一直伴在小姐身侧,除却小姐不要,否则寻灵这辈子都跟着小姐。” “是啊,本小姐还有你们!”潇洒拂去眼角的泪,凤盈面部每一处肌肤都在颤动:“可是本小姐没有亲人!” 她最亲的人都离她而去了,她注定要与那些曾经疼她入骨的人对抗,直至鲜血淋淋。 “小姐……” “我乏了,下去吧,若是大少爷来了,便将他拦住。”轻抚着腕上的印记,在瞧见寻灵眼底的怜惜后展颜,面上满满都是欢喜:“寻灵,本小姐难受不是因着失了身,你不知,将自己交给心爱之人是一种幸事。” “小姐!”泪不受控制地垂落,寻灵想要安慰她,却发现眼前女子比她来得要坚强,根本无需她拙劣的安慰。 “只可惜,这种幸事怕是不会再有了!”凤盈的声音极轻,叫人听得并不真切。 今日之后,明日之后,无数个日夜之后,她的身边不会再有他! 第336章 纠缠 心伤是一种极致的痛,可以叫人无眠,亦能叫人沉睡。 蜷缩在榻上,凤盈睡得昏昏沉沉,昼夜不清,晨昏颠倒,竟是转眼过了两日。 无数的画面在脑海呼啸而过,比那坠落的流星还要迅速。 美好,破碎,再遇美好,再次破碎。 美梦与梦魇交错上演,在梦中,她时哭时笑,肆无忌惮地宣泄着自己的情感。 一只大手搭上她的脉搏,长指轻轻动着,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唔!”熟悉的气息叫凤盈有些心惊,她不愿睁眼,生怕瞧见那叫她留恋的人。 “你昏睡不醒,他们一筹莫展,便遣人去将本王请来了!”慕容南宇的声音极轻,说话间唇印在她的唇上,将茶水渡入她的口中。 他的唇很冰冷,干燥,和记忆中的温软截然不同。 心痛的感觉更甚,凤盈缩在锦被中的右手紧握着,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她强迫自己不去睁眼,不去看他的面容,不去让自己陷入纠缠中。 原本简单的渡水变为痴缠的吻,良久,感到榻上昏睡的人呼吸变得紊乱,慕容南宇这才依依不舍地抽离。 看着那叫他痴恋不已的女子,将脑袋深深埋入她的肩窝中,贪婪地吸取着她的气息。 此时的慕容南宇已然不复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眼周有淡淡的青灰,下颚处还有新长出来的胡茬,看起来颓废而又萧条。 脖颈处传来濡湿感,有一滴什么落在她身上,灼进她的心里,凤盈强忍着,才能不叫自己伸手去将他环住。 他哭了,这个意识叫她心悸,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几乎崩裂。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她是他的软肋,所以才会叫他伤心至此。 “既然那么伤心,为什么还要离开本王呢?”他低声喃喃罢,探手将她捞入怀中,紧紧搂着,似生怕手一松她便会消失不见:“你要是一直睡着多好,这样你便不会将本王推开。” “你怎就这般聪慧呢?你要是蠢笨些,你我都不会这般痛苦。”薄唇贴着她的耳廓,慕容南宇声音无比痛苦:“本王要这天下,洛朝和凤朝,本王都要,可天下和你不能兼得,本王想要你,却不能要。” 天下和她,他选择她,可是他身上背负了太多,天下不是他一个人的,他只能选择天下。 泪从眼角溢出,没入鬓发中,凤盈紧咬着牙,才没叫自己发出声音。 脑袋埋入她的肩窝处,慕容南宇贪恋地描画着她的眉眼,手指传来濡湿感,微微抬头,瞧见她的鬓发已然被打湿,当下叹了声,无奈道:“怎又做噩梦了呢,你不是个爱哭的,怎睡着了,却哭得这般厉害?” 吻去她眼角的泪,榻上的人儿身子轻颤着,泪流不止。 感受着那泪水的苦涩,慕容南宇再次将脑袋埋入她的肩颈:“盈儿,你是为谁在哭呢?” “慕容南宇,求你了,不要再说了,求你,走吧,快走吧!”凤盈在心中呐喊着,却不舍将眼睁开。 一旦睁眼,她就必须摆出决绝的模样,因为她和他是不可能的,可她却贪恋这转瞬即逝的温暖。 “要是你这泪水是为本王流的多好,这样才能显出公平。”呼出的气呵在她的肩颈处,慕容南宇颇为无奈道:“本王为何就看上你呢,你是这世间本王最不当喜欢之人。” “扣扣!”屋外传来敲门声,慕容南宇抬起头,恢复一派淡然的模样:“盈儿,本王晓得此刻的你需要有人陪伴,所以本王让师父将柳宗带回洛阳,有他伴着你,你会好受些!” “六王爷!”柳宗温吞的声音自屋外传来,慕容南宇不舍地看着榻上的女子,将她外露的手放回锦被内,轻声道:“走了,已经到了夺权最关键的时期,本王怕是无法再来看你了!” 再来之时,榻上的人早已清醒,他再没借口留下,伴在她身边。 “你要照顾好自己。”起身,阔步走到门前,慕容南宇顿住脚步,想要回头,却最终忍住。 “吱!”门被拉开,慕容南宇头也不回地出了长乐苑。 “六……”看着转瞬消失的男子,柳宗有些狐疑地扭回头,就听到屋内传来细微的抽噎声。 “盈儿可是又发梦了?”疾步奔了进去,就见凤盈蜷着双腿,脑袋深深埋入膝间。 “你醒了?”步伐减慢,柳宗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轻颤的身子,有些不敢相信那个哭得悲勃隐忍的女子就是曾经潇洒恣意的凤盈。 “呜呜……”低声抽噎着,凤盈肩膀剧烈颤动。 南宇,现下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是你啊,你怎能在离开之后又回来,又来对我好呢? “你和六王爷到底怎么了?”手轻轻搭在女子的肩上,柳宗尚来不及安慰,便被紧紧抱住。 “柳宗,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一直都是那个男子在保护她,照顾她,可她却在给了对方回应之后无情抽离,是她胆小懦弱,是她负了他。 “你……你对不起他?”拍拍她的背脊,柳宗声音里满是疑惑。 和她分开的时间并不长,可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多到他来不及反应,那原本叫她和世人看好的一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分开了。 “是,是我对不起他!”将泪全数蹭到柳宗身上,凤盈手捏着他的背,用别样的方式进行宣泄。 “嘶!”倒吸一口冷气,柳宗感觉身上的肉都要被她捏紫了,可顾及她现下心情不好,也就由着她发泄。 在他背上掐着,直到男子的面容扭曲,凤盈这才将手松开,口吐之言能够将人气死:“果然每每心情不好都要打你才能畅快些!” 知她是在逞强,柳宗配合着讨饶道:“老大饶命,小的只是奉命来给您调理身子的,您可千万别把小的打死了!” “放心吧,本老大知晓轻重!”故作高傲地一扬头,凤盈严肃的表情没绷住,笑了出声。 看着她笑得前俯后仰,在榻上直打滚的模样,柳宗眸光暗了暗,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心知不当此时提及,但他实在看不过眼她这幅自欺欺人的模样,当下开口道:“盈儿,你同六王爷究竟是为何……” “柳宗,你医术可有长进?”慌乱地将话题扯开,凤盈一副关切的模样:“那游方鬼医可是个厉害的,你跟了他这么些时日,要是没长进可就是你的不是!” “盈儿,我看得出来,六王爷很痛苦,你也很痛苦,为什么你们还要如此呢?你们之间共同经历了生死,难道一切都还不够吗?”按住她的肩头,柳宗认真道:“凤盈,这世间不会再有男子比六王爷适合你,也不会再有男子如六王爷那般对你好!” “柳宗,你可是收了六王爷银子?”凤盈打趣他,想笑,却怎么也牵不起唇角。 “凤盈,你当晓得我不是在开玩笑,你是个优秀的女子,可这世间能与你比肩的男子不多,而比你弱小的男子也不敢对你动心思,除了六王爷,你找不出第二个样样都般配,又将你捧在心尖上疼的男子!”柳宗刚说完,便受到重重一推,四仰八叉地摔下了床榻。 “慕容南宇他哪里好了?我告诉你,他就是个心思深沉的伪君子!”双手掩住耳朵,凤盈大声道:“他就是个伪君子,就是个混蛋,明知与本小姐之间并无可能,却三番两次前来招惹本小姐,他就是故意的,他喜欢本小姐,所以一定要本小姐回应,他就是故意将本小姐推入那挣扎不得的沼地。” 凤盈此刻已然拎不清思绪,只能一个劲地骂慕容南宇,一个劲地将他往坏处想,可纵然如此,也无法消去她心头对他的情感。 “可你不能否认,他对你用情至深!”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灰,柳宗无奈道:“道理你都懂,可你就是想不通。” 今日的她实在太过反复无常,太过失控,她一直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就连与凤相断了父女之情时都能露出笑来,可现下她连伪装都那么吃力,可见那蓝衣潋滟的男子已经扎根到了她的心底。 “我怎么可能想不通,怎么可能想不通!”无力抱头,凤盈喃声道:“你为什么就不帮我骗骗自己,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忘了他了!” “是,那六王爷就是个混蛋,明知与你没有可能,就当在你跌落悬崖是置若罔闻,他就当在你病重时见死不救,就当在柳城瘟病时取尽你的血为自己疗毒,这样才不会叫你痛苦,叫自己痛苦!”柳宗温吞不再,声音拔高几分:“六王爷就是个心思深沉的伪君子,他千方百计叫你喜欢上他,最后又逼着你对不起他……” “柳宗,够了,够了!”拿起榻上锦被狠狠砸向柳宗,凤盈心头的所有隐忍和压抑终于抑制不住,扑上前抱着柳宗痛哭出声:“是我对不住他,是我太贪,想要保护的人太多,是我叫他为难,可我不想叫他为难,他要的,必须得到,他身上背负的太多,我不能叫他为我负尽这天下人!” 第337章 左右为难 “到底怎么了?你若是同我说,或许还能找到解决此事的法子。”一下一下地轻抚她的背脊,柳宗温吞道:“你们二人相互为对方做了那般多,就连接生死都一道跨过了,还有什么能成为阻碍呢?” “横隔在我与他之间的不是生死,若只是生死相随,我又怎会惧怕?”泪无声溢出,凤盈头抵着他的胸膛,声音轻轻的,缥缈悠远:“隔在我们之中的是我身边的亲近之人,一个,两个,三个,形成一堵巨墙。” “亲近之人?”柳宗一怔,依旧不解:“可是凤相不同意?” 按理说凤盈和凤相现下断了父女关系,就算凤相再怎么不愿,那也不能对凤盈的选择横加干涉,更何况凤盈又是个性子倔有主见的,哪能由着凤相安排。 “他愿与不愿同本小姐何干!”微微牵起唇角,凤盈淡淡道:“柳宗,你知道吗,他要死了,或许娘和大哥也会死!” “你……你这话是何意?”原本柳宗只是不解,现下听得她这番话,心中的困惑更甚不说,还升起几缕寒意。 “爹和本小姐一样,是一枚棋子,凤子莹和大哥手中的棋子,无论如何,走到最后一步,爹必然会被当今皇上砍了头颅。”凤盈的语气十分平淡,像是在说着今儿天气的那般闲话,可柳宗能感受到她的怕,因为她的身子在颤栗,抖得如同筛子。 “凤相他……”压下心头那万千疑问,柳宗拧眉:“你也说了,凤相就算有性命之虞也是叫皇上砍了脑袋,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六王爷他也没办法!” “是皇上下的令,可幕后推手一定是慕容南宇!”闭目,深吸一口气,凤盈用着最轻松的语气道:“柳宗,你觉得,我还能爱他吗?” “盈儿,这不过是你的揣测罢了,你怎么能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与六王爷断了关系呢?你这样实在太草率了!”柳宗不知这其中内幕,但他晓得离开慕容南宇凤盈会很痛苦,所以若是可以不去计较的事情,那便叫它随风而去。 “柳宗,这不是揣测!”松开环着他的手,凤盈抹去眼角残泪,理了理衣襟,示意他到榻上坐着细说。 因着心中好奇,更因着那份关切,柳宗跟上她的脚步。 在榻上坐定,凤盈抱起锦被将自己裹住,好似这样才能将所有的寒意隔绝在外。 “皇上对我动了杀心,你知道这是为何吗?”凤盈言罢,素手一指,柳宗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由狐疑道:“三翎剑?” “三翎剑是已故莹妃曾使用过的宝剑,现下它落入本小姐手中,就像是家传之宝般,纵然隔着万般阴谋,也最终传到了本小姐手中!” “你的意思是……”双眼兀地瞪大,柳宗温吞不复,急切道:“盈儿,你可是睡糊涂了?对方可是当朝莹妃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柳宗,本小姐现下清醒得很!”拍拍他的肩,凤盈笑道:“才这么点小消息就将你吓成这样,若是叫你晓得了后头的事,岂不是得将你的胆子吓破!” “还有?”此时的柳宗哪里顾得了风度仪态,眼睛瞪得滚圆,就这么直视着凤盈,严阵以待的模样叫人忍俊不禁。 “凤子莹,本小姐的生身娘亲,当今皇上的莹妃,亦是凤朝的长公主!”凤盈语毕,果见柳宗瞠目结舌,她不客气地嘲笑出声。 “不对,你别笑,你先别笑!”制住她的动作,柳宗慌张道:“你不是同我玩笑的吧?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按着她的说法,她是莹妃娘娘同凤丞相生下的女儿,那慕容南宇呢?他是莹妃娘娘同皇上还是凤丞相生下的?同谁生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二人都是莹妃娘娘生的。 “你觉得本小姐会拿这种事情同你玩笑?”凤盈挑眉,就见柳宗身子一瘫,整个人软软地靠着床柱。 “难怪你同六王爷……”痛苦地捶胸,柳宗心疼道:“你和他……和他……还好没酿成大错!” 还好他们二人没有肌肤之亲,发乎情,止乎礼,不然可就遭了,那可是乱伦啊! “好啦,放心吧,本小姐同慕容南宇可不是血亲!”探手在那被吓呆的男子眼前晃了晃,见他还有动静,凤盈这才继续道:“六王爷被凤子莹给调包了,若是没有那一系列阴谋,当今六王爷当是本小姐的大哥凤阗!” “你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越说我越晕乎得很!”一手抵着脑袋,柳宗只觉头疼欲裂。 “皇上想杀本小姐,那是因着凤子莹同凤相间的那一层关系,本小姐尚且是皇上的心头刺,更别说是凤丞相,无论如何,凤丞相都难以自保!”说到这,凤盈叹了声:“在凤丞相和皇上心里,凤子莹已经死了,而凤丞相又从虞氏那得了所谓的复生之法,执拗地要去复活凤子莹。” “你说得我越发糊涂了!”柳宗揉着脑袋,神色有些懊恼:“当真是我蠢笨,实在是理不清其中复杂关系。” “这么说吧,十多年前凤子莹假死,在这之前她做皇上妃嫔便是有所图谋,若本小姐没有猜错,她会游走在皇上和凤丞相之间便是为了叫他们君臣二人生了嫌隙!”凤盈说到这,指甲嵌入手背中,眼中满是痛恨:“怕只怕,这复生之法也是凤子莹阴谋中的一部分!” 复生之法与她有关,与慕容南宇有关,更与她同慕容南宇的骨血有关,她虽不明这其中用意,但却晓得,凤丞相使用复生之法之日便是沦落之时。 “记得我爹说过,曾经他与皇上还有凤丞相私交甚笃,后来好像是凤丞相做了什么错的,才与皇上闹不和,初时我不太明白凤丞相那般沉稳的能闹什么错事,现下看来……” 原本他不明他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的怅然,不懂他爹对凤盈见死不救的冷漠,不懂对他与凤盈相交的阻碍,可现下听她这般一说,萦绕在心头的迷雾就这么散了,那些叫他看不真切的一切就这么显露出来。 南疆狐狸精,难怪当初爹会这般唤凤盈,难怪啊! “皇上早前昏庸数十年,大权早已旁落,他若是要除掉凤丞相,就必须有所助力。”说到这,凤盈牵起唇角,笑得有些惨淡:“慕容南朝太过狂妄,而慕容南宇是难得的贤王加孝子,你认为他们二人中,谁会成为凤丞相被杀头的幕后黑手?” “这……”听她这么一分析,柳宗登时无言以对。 她看得很透彻,哪怕现下六王爷根本就没有动凤丞相的架势,二者相安无事,她也能透过所知的猜出后面将要发生的一切。 “所以啊,本小姐怎能喜欢他呢!”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犹豫和不安:“凤丞相终究是本小姐的生身父亲,叫我看着他赴死,本小姐当如何做到呢?” 不帮凤丞相,那是不孝,帮凤丞相,那就势必逼着他与她为敌,逼着他去放弃多年经营的一切,她究竟当如何是好? “盈儿,凤丞相说到底也是你爹,按着你的说法,他是对你娘用情太深才会如此,现下你应当将真相告诉于他,好叫他迷途知返!”看出了她的犹豫,柳宗为她拿了主意。 他无法去考虑慕容南宇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但他是洛朝人,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洛朝被他人玩弄于股掌间。 “是啊,用情太深,已成执念。”抬眼看着柳宗,凤盈伸出尾指勾住他的小指,徐徐道:“柳宗,你要清楚,慕容南宇他若是不让着我,我是斗不过他的!” 十多年的根基摆在那,深沉的心思摆在那,慕容南宇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动手,现下他时机已到,他身上背负着那么多,难不成她要与他兵戎相见? 他已经够痛苦的了,她不希望再为他增添负担,她若是强行插手,他要么杀了她,要么只能一败涂地,这两样,都不是他想要的。 “盈儿……”柳宗将手往回缩,却被她死死勾住。 “柳宗,我们已经打勾勾了,答应我,今日之事你不能泄露分毫!”强行勾住他的尾指,凤盈恳切道:“求你!” “盈儿,凤丞相是你的生父,你若是不帮他,你这一辈子都会过不去自己心头的那道坎!”说到这,柳宗愤恨咬牙:“那六王爷就是个伪君子,他明明要害凤丞相,却叫你喜欢上他,叫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爹他执念太深,其中真相我不会同他讲的!”在柳宗诧异的目光中,凤盈展颜,轻笑道:“你放心,我会好生去试探一番,他若是对凤子莹已成疯魔,就算我将真相告诉他,他也会照着凤子莹希望的方向走,到时候,莫说是慕容南宇大计颓败,就是我也保不住性命!” “你……” “南宇为我已做了太多,你不知,他为我改了多少次计划,我做不到去害他!”凤盈的目光坚定,坚定得叫人心疼:“你曾说过,同我成为至交好友是因着我救过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他救过我,救过很多次,我对他的情感,比你对我的情感还要深。” 柳宗可以为了她失去琴语,他对她,是恩情与友情并存,而她亦可以为慕容南宇去失去,她对他,只有情! “哪怕凤丞相因他失了性命?”柳宗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中是疑惑,旋即又变为明了。 “若是如此,那只能成敌了!”双手包住他的大掌,凤盈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柳宗,我需要你的帮忙!” 第338章 有了身子 嘉帝三十六年,四月,凤元帅凤阗走败被俘,洛朝损失十万精锐,洛朝再次陷入尴尬境地。 原本败北称臣的鲜卑毅然与凤朝结为盟友,并将鲜卑公主拓跋绯月下嫁凤朝太子凤庭旭,而原本洛朝嫁去的德贤郡主太子妃之位不保,被休弃囚禁。 “小姐,听说那鲜卑公主之所以下嫁凤朝太子是因为一个男子,据说凤朝太子和她心仪之人生得有几分相似,所以在凤朝太子派人求娶时点了头。”说话间,寻灵将用冰镇好的西瓜端到桌上。 此时已然槐夏,却依旧带着几缕春日的凉,轻轻拂过面庞,便叫人觉出困来。 “哦?”对于寻灵所言,凤盈感到有些意外。 凤阗是她的大哥,若说起像,又与拓跋绯月有过交集,那么那个“男子”是她无疑。 “小姐难道不好奇吗?”白筠在她身后轻摇蒲扇,满面向往道:“听说那拓跋公主姿容绝色,乃是这世间难得的美人,比起相府的凤大小姐还要美艳。” “拓跋绯月确实生得比凤容漂亮!”凤盈点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要说这拓跋绯月的容貌,配得上“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拓跋清肯将她嫁给大哥,那就说明是打定主意与凤朝修好。 远交近攻,瓜分洛朝,拓跋清的想法和凤子莹不谋而合,至于现下的洛朝,只怕有些难以招架两国的联合进攻。 “小姐见过拓跋绯月?她生得怎样?”侯谷兰眼前一亮,眸光落在凤盈脸上,旋即拧眉:“不对,那拓跋绯月再漂亮能比过小姐?谷兰还是看小姐吧!” “谷兰姑娘有所不知,这拓跋公主确实美极,美极,比盈儿要好看得不知多少倍!”放下手中的药材,柳宗抬头看了眼老神在在的凤盈,嘴一咧,温吞道:“当然,也比盈儿要像个女子!” “柳宗,你且说说,本小姐哪里不像女子了?”手闪电般伸出,抓住对面男子的衣领,凤盈挑眉,冷哼道:“你先瞧瞧谷兰。” 柳宗闻声扭头,就见侯谷兰咬牙切齿,一副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表情。 “你可要当心了,私下里说本小姐,本小姐心情好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可要是叫这凤府的人听到了,你能不能完好地走出长乐苑都是个问题!”凤盈话落,站在柳宗身后的侯谷兰极其配合地将指节按捏得“咯吱”作响。 打了个寒颤,柳宗面色一变,手在凤盈脸下捧成花状:“这世间单论美貌,当然属凤小姐最美,而若是论才情计谋,凤小姐更是甩那些庸脂俗粉百倍。” “柳宗……”凤盈失笑,可那男子却没有就此打住淡淡模样,而是滔滔不绝道:“盈儿可是女人中女人,男人中男人,扮女相石榴裙下倾倒一片,扮男相……” “好了好了,别挤兑本小姐了,本小姐有多少斤两自己自然晓得!”凤盈挥手打断他的话,失笑道:“也就我院里的这些小丫头偏心于我,才觉得我生得比那鲜卑公主要好看。” 她自信,同时也自知,单就容貌而言,拓跋绯月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要说她在容貌上能压拓跋绯月一筹,那也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小姐就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女子,莫要听得柳公子胡说!”说这话时,侯谷兰有些咬牙切齿。 凤盈在她心中就是这世间最完美的,柳宗是她家小姐的至交好友,竟然觉不出小姐的美,定然是眼花了。 “果然是偏心得厉害!”柳宗亦是失笑,看向凤盈的目光带着揶揄:“看来日后打趣你得挑着这些小丫鬟不在的时候下手。” “柳公子,你只需防着谷兰便是!”寻灵笑着打趣,果不其然,话一落侯谷兰便扑了过来,一面挠她一面恶狠狠地威胁道:“寻灵你说,小姐是不是生得最好看的?” “哈哈,你松手,松手……”步步后退,寻灵笑得直不起腰来。 “盈儿,凤大哥走败被俘,这镇南大元帅之位空暇,放眼整个洛朝,也就你有领兵之能,估摸着你得做好上阵的准备。”三个丫鬟的注意力都落了空,柳宗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忧心道:“你先下身子可不大好,需花费时间好生调理一番,要是现下上阵,只怕日后生育都成困难。” “他皇上让本小姐上阵,本小姐就得照他说的做?”凤盈冷冷扯起唇角,见侯谷兰整理好闹乱的衣裳走来,忽的按住胸口,“哇”地一声干呕起来。 “盈儿?” “小姐!” “小姐!”声音乱成一团,侯谷兰的手搭上她的脉搏,面色变了几变,大眼中满是惶恐。 “怎么了?”抢过凤盈的手,柳宗手搭在那脉上细诊,面色亦是一变。 “柳公子,谷兰,小姐这是怎么了?”寻灵忧心地看着凤盈,她面上带着苍白,叫人看着心慌。 “小姐,是谁?是谁?”侯谷兰有些失控,眼眶泛红,带着丝丝杀气。 “呕!”一手捂唇,凤盈再次干呕起来。 “盈儿,你……”按在她手腕上的,柳宗惶惶不安道:“你怎会……怎会……” “你们二人怎这般奇怪?我这是怎么了?”感受着那暗中监视她的人越发锐利的目光,凤盈眼底闪过一抹笑。 “盈儿……”张了张口,柳宗锤手道:“你月信多久没来了?” “月……”眸光一沉,凤盈不可置信地看着柳宗:“你的意思是……” “盈儿,你有了身子!”柳宗温吞的声音带着颤,如平地惊雷,叫院中一干人等惶然失措。 “给我打掉他!”猛然站起身子,凤盈踉跄后退,好在寻灵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小姐,您别激动,千万要保重身子。”扶着她的手拿捏不好轻重,寻灵整个人都慌了阵脚。 “给我打掉这个孽种!”手狠狠捶在小腹上,凤盈眼中含泪,双眼瞪得极大,满满的绝望与愤怒。 “快,快制住她!”柳宗慌乱地喊罢,恰好凤陟踱了进来,他像瞧见救星般高呼:“凤二哥,快,快将盈儿击晕!” 凤陟看着失控的女子,疾步上前,一记手刀落下,凤盈软软地瘫了下去。 第339章 败了她的名声 被七手八脚地搬入卧寝中,众人被支散,只留下寻灵、柳宗和凤陟三人守在榻前。 原本双眸紧闭的女子忽的睁眼,澄澈的双眸在略显昏暗的室内微微发亮。 “盈……” “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凤盈支起身子,眸光扫过三人,而后沉声道:“监视的人已经走了,我需要你们配合演一出戏!” “这……”凤陟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弄不明白他们究竟在闹哪出。 “柳宗,记得待会叫谷兰弄一副堕胎药来!”手按在小腹上,凤盈唇角挂着淡淡的笑,眸光尖锐如刃。 他们想要的,她便给他们,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赢了谁! “堕胎药?”凤陟瞪大眼睛,眸光锁住她平坦的小腹,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不利索:“你……你腹中……” “盈儿,这孩子要是药掉了,你日后可就再也怀不上了!”柳宗温吞道,声音里的担忧并不明显。 狐疑的目光在两人间徘徊,最后落在凤盈身上,凤陟拧眉,叹息道:“盈儿,二哥晓得你是个有分寸的,但这孩子,你还是留下吧,若是抚养不便,可以交予二哥!” 在他心中,凤盈比寻常家的姑娘来得叫人放心,虽然比他小上那么几岁,心智上却是老成的,可没想到,她终究是没逃过情爱这关! “二哥放心,盈儿是不会做出损害自己身子的事!”说到这,凤盈轻轻拍了拍小腹,柔声道:“谷兰不会将堕胎药熬来,她只会把药物换成安胎药,叫这孩子的性命与我联系得更为紧密。” “谷兰?”这次不止是凤陟,寻灵与柳宗皆是愕然。 侯谷兰虽然行事都是以凤盈的利益为先,但从不忤逆她,怎敢私自将药物替换。 “谷兰是大哥引入我府内的,初时我一直觉得奇怪,怎么都想不明白,直到我被慕容南朝下了药,听到了那《魂蛊曲》的萧声,这才明白了大哥的用意!”低头看着平坦的小腹,凤盈露出一抹浅笑,淡淡的,不达眼底:“谷兰早就被下了蛊毒,只不过她自己没有觉察,许多她晓得的事,会不由自主地传达给大哥。” “大哥?”凤陟又是一怔,想要问些什么,但看到另外两个了然模样的人,到口的疑惑又被咽了回去。 “盈儿,你的意思是,谷兰姑娘她一直以来都是凤大哥安插到你身边的细作?”眼珠转了几转,柳宗不确定道:“南疆有诡药能迷人心智,将人心中某些阴暗的想法放大,叫人做出不理智之举,在柳城时,谷兰曾欲下手杀余老,这么看来,那时当是她对余老的厌恶被放大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凤盈点点头,抬手扯住柳宗的袖子,漫不经心地扣着他袖口的暗纹:“若非如此,谷兰她也不会三番四次地做出叫我气恼的糊涂事。” “盈儿的意思是,想借谷兰传出想叫凤大哥知晓的消息?”柳宗一语中的,凤盈抬眼,忍不住调笑道:“榆木脑袋可算是开窍了!” “盈儿打算留下腹内孩儿?”心中有万千不明,凤陟有些忧心道:“爹素来疼你,此事要是叫他晓得,怕是他非得揪出六王爷不可!” 凤盈没有说,但在凤陟心里,能叫她留下的孩子除了慕容南宇的再无其他。 “那么多人盼着他,盈儿自是要将这孩子产下!”她笑,眼底寒光凛冽,叫人不寒而栗。 “盈儿可是在置气?”握住她的柔荑,凤陟安抚道:“可是六王爷欺负了你?要是真受了委屈,千万别憋在心里!” 他虽是一介商贾,但要是叫六王爷将凤盈欺负了去,哪怕是赔上他的性命也绝不轻饶。 “六王爷能叫盈儿受什么委屈,往日同他在一处,都是叫盈儿占了理。”说到慕容南宇,凤盈眼底的寒光消退不少:“二哥且宽心吧,素来只有盈儿欺负人的份,哪能叫人欺负去!” “可爹那边……”她虽然同凤丞相断了父女关系,但说穿了,那骨肉血缘是断不得的,况且凤相对她还存有关切之心,要是晓得她不仅失了清白,更是有了身子,估摸着会被气得不轻。 “他会高兴的,相信我,不一会儿他便要来了!”将柳宗袖口上的暗纹挑起,凤盈不急不缓道:“现下凤丞相那边并不紧要,最重要的是,你们三人得配合我,将这出戏给演好了!” “什么戏?”纵然被她的话弄得如坠雾里,凤陟还是答应道:“只要你说,二哥便帮你!” “盈儿认为这腹内的孩儿是孽种,存了心思要将他拿掉,只是若是动了这腹内的孩儿,对身子伤害极大,你们得将这些消息无一遗漏地告知凤丞相,叫他好生劝劝我!”一点一点扯着绣线,凤盈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精明与算计:“对了,二哥,若是凤丞相对你说了什么,叫你劝着我同他搬出去,你便借机将许给你的亲事推了!” “你到底打的什么盘……” “扣扣!”屋外响起的敲门声将凤陟的问话打断,旋即是白芷急切的声音:“小姐,凤丞相前来看你,现下已闯了进来!” “都闯进来了,自是由着他入内!”将柳宗袖口的最后一朵牡丹挑尽,凤盈侧身躺下,声音轻飘飘的:“二哥,下手重些吧,这回盈儿可得真晕了!” “……”大掌举起,凤陟颇为纠结地看着那瘦弱的背脊,比划一番后,终是用力击在她脖颈上。 榻上的人儿气息一乱,而后恢复如常。 “凤丞相,凤丞相,小姐她在屋内休息,您切莫私闯民宅!”白筠急切的阻拦声入耳,柳宗眉心拧起,低啐了声脏话,眼中满是怒气。 按理说以柳宗这般温吞的性子,那是极少发怒的,更别说是说那些粗鄙之言,凤陟再次看向他,心下已然明了几分。 这其中事情复杂得很,柳宗定然是知晓了些许,所以才会在听到凤丞相要来之时烦躁不已。 “盈儿!”苍老急切的声音入耳,屋内三人皆上前半步,寻灵得了指令,快速推门而出。 “凤丞相!”伸手将凤丞相拦住,寻灵峨眉微蹙,满脸忧心道:“凤丞相,小姐她才刚睡下,您还是不要进去搅扰了!” “本相是盈儿的生身父亲,她身体不适,本相缘何不能入内?”声落,左右侍从霸道地将寻灵架开。 阔步跨入屋内,眸光在落在榻上女子身上时眼中浮现疼爱之色。 “爹!”凤陟起身,恭敬地朝那不知何时白了两鬓的男子行礼,话语里有几分驱逐的意味:“爹怕来得不是时候,盈儿方才睡下。” “为父关心她,这有何不妥?”疾步上前,手搭在凤盈的脉上,诊治的手法之细致,令人咋舌。 “爹……” “有喜了,有喜了……”抑制不住心底的欢喜,凤丞相大手按着心口,感受那如擂鼓的跳动。 “凤丞相不生气便好!”柳宗上前,与他一道坐在榻边,叹息道:“虽然盈儿同您老断绝了父女关系,但说到底,她心中还是期盼您的疼爱的,现下她有了身子,又大喊这孩子是孽种,想必是怕您知晓了会动气。” “只要是她的孩子,本相又怎有动气之理!”握住那冰凉的小手,凤相眼中笑出泪来,泪水顺着面颊上深深的纹路滑落,看着好不可怜:“是本相对不住她,若不是本相糊涂了,她又怎会遭遇那般多的难事。” “爹不怪盈儿?”心猛然一沉,凤陟强压下那不好的想法,做出一副欣喜又忧虑的模样:“孩儿还生怕爹会责备盈儿,并逼着她拿掉腹内的孩儿。” “爹老了,盈儿长得像她娘,爹想抱抱她的孩子,就像自己回到年轻时那般。”干枯的老手伸出,将背对他的凤盈翻了过来,就见那叫他日夜思念的容颜呈现在面前。 这是多么相似的眉眼啊,七分像,最少七分像,只是她眉眼中少了那女子独有的风情,不然她若是诞下一个女娃,多像是时光倒回了十多年前。 “爹还是在想金娘?”说出这话时,凤陟心中有些苦涩。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晓得娘亲虞氏对爹爹凤丞相的情感,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究是没能拼过一个死人。 “如何能不想呢!”凤相叹了声,干枯的大手在落到她的眉时触电般缩回。 他方才竟然一时失了神,她终究不是她,哪怕生得再像也不可能是她。 “盈儿她腹内的孩子是谁的?”心中明知,凤相还是问了出口。 “回凤丞相,孩子应当是六王爷的,只是……”看向她平坦的腹部,柳宗恼怒道:“那六王爷当真是个卑鄙小人,也不知对盈儿说了什么,叫她伤心好一阵才恢复,现下知晓有了身孕又心绪不定,柳宗无能,解不去她的心头病。” “爹,您在洛朝地位举足轻重,六王爷定然听得进您的,要不您去同六王爷问个清楚,他要是对盈儿有心思,就趁她现下肚子还平着,现在便去向皇上求娶!”踌躇地来回踱步,凤陟一咬牙,狠心道:“他六王爷若是不愿,那便给盈儿找个好人家嫁了,总好过就这么大着肚子,到时候会败了她的名声。” 第340章 永享天伦 “不可!”凤丞相厉声反对,末了,觉出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当下轻咳几声,缓和道:“陟儿,为父并非不愿去游说六王爷,只是这其中许多厉害关系你不懂。” “无非是这般做会招来皇上的猜忌,但为了盈儿的终身幸福,这也是值得的啊!”凤陟有些急切,可他还未将话说完,就见眼前人将目光一转,问向身边的男子:“盈儿现下的身子情况如何?这孩子……” “凤丞相,盈儿的身体底子本来是好的,可最近经历的事实在太多,导致底子被掏空,这孩子难活,要是自个掉了还好,若是用药物将孩子强行弄掉,只怕盈儿此生都无法做娘了!”看着榻上纵然在昏迷中却眉头依旧紧锁的女子,柳宗眼底有怜惜,更多的是无力:“是柳宗无用,这十多年的医术,竟是白学了!” “柳贤侄莫急,盈儿的情况本相晓得了,你先出去吧,本相同陟儿有话要说!”凤相不容至否地拂袖,柳宗看向凤陟,见他点了头,这才领着寻灵退了下去。 “吱!”门被轻轻关上,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凤丞相吁了口浊气,不紧不慢道:“陟儿,你可还认我这爹爹?” “爹这是何意?您既是孩儿的生身父亲,孩儿又岂敢不认您!”阔步上前,凤陟双膝一曲,直直跪了下来:“爹,孩儿晓得您是为了孩儿的前途着想,可那家千金,孩儿却是娶不得啊。” “为了一个丫鬟,你已经多久没回府了?”敛去眼底精光,凤丞相神色黯然道:“那白芷哪里好了?就算你想要她,爹做主叫她做了你的侍妾便是,你可知你非一个丫鬟不娶已在洛阳闹了大笑话。” “爹,您既对金娘情根深种,便当晓得,孩儿是像您的,孩儿脑海内已然急不得金娘的音容笑貌,但却知白芷是个同金娘一般,值得人疼惜的!”凤陟说着,膝行上前,恳切道:“爹,您就允了孩儿吧!” “爹不是不知情理,这样吧,白芷是盈儿的大丫鬟,你若是想要她,便带着她同盈儿一道出洛阳静养,有你们二人在,盈儿才不会伤了自己!”语毕,凤丞相顿了顿,补充道:“这段时间你务必安抚好盈儿,爹已经失去了她的娘亲,不希望她做出傻事,叫自己从此失了做母亲的权利。” 他说得在情在理,可落在凤陟耳中,只觉酸涩难言。 他确是疼爱凤盈,可是所有的疼爱都不是因着血肉亲情,他的爱只给了凤盈的娘亲,他们之中,无人能够瓜分,就连凤盈,都只是他用来寄情的影子罢。 “爹,盈儿为何反应如此激烈?要是六王爷并非良人,这孩子留着只怕也是叫盈儿徒增伤感。” 凤陟的犹豫不决落在凤丞相眼里,他拍了拍他的肩,柔和道:“陟儿,爹这也是为了盈儿好,况且这么一来,你离了洛阳,爹就有为你将亲事退掉的借口,你同白芷也才能够真正地长相厮守。” 明明是柔和的声线,却叫凤陟遍体生寒,他不知凤盈腹内孩儿对眼前男子的意义,可他晓得,这其中有阴谋,而凤盈,只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曾经的凤盈是凤丞相的掌上明珠,娇贵得叫洛阳内外的千金小姐艳羡不已,可真相却是,她受宠只是因着身上流着那女子的血,更因着她是棋盘上一枚重要的棋子,比起他们的从未受宠,这种从云端跌落泥地的感觉更叫人难受不已。 “爹……”凤陟欲再说些什么,见他神色忽变,嚅了嚅唇,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爹放心吧,孩儿会好生劝慰盈儿的。” 说话间,榻上的人儿动了动指头,发出一声轻细的嘤咛。 “盈儿,可有哪里不舒服?”激动地上前安抚她,凤丞相眼底带着光,仿佛生的希望被点燃。 微微抬眼,那张苍老的脸映入眼帘,还有他光华璀璨的双眸,那般的晃眼,是她这么多年来不曾见过的。 苦涩,难言的苦涩,凤盈扯动唇角,讥诮道:“你来这里作甚?” “盈儿,莫生气,好生休息!”按住她的双肩,凤丞相轻声哄劝道:“往日是爹爹不对,现下只要你想要的,爹一定双手捧到你眼前。” “我想要的?凤丞相,你纵容自己的大女儿给本小姐下无解的‘春闺迟’,叫本小姐失了清白,又怀上孽种,这便是你给本小姐的东西?”凤盈的声音徒然拔高,狠狠将枕头甩在地上:“给我滚,你给我滚出去!” 手颤动着指向门口,凤盈绝望地看着那垂垂老矣的男子,心痛得无以复加。 “盈儿你放心,爹一定会好生惩戒容儿,你千万不要动气伤了身子!”手尚未落在她的肩上,就被大力挥开。 “不要气伤了身子?”双眸含恨地看着他,凤盈嗤笑道:“凤丞相,这一切难道不是你造成的吗?本小姐的生母根本不是金雅,而是当朝莹妃,本小姐同六王爷是兄妹,兄妹!” 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凤盈眼前一片迷蒙水汽。 “盈儿,你……你晓得了?” “盈儿?”凤丞相意外于她知晓了真相,而凤陟则被惊得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凤丞相,你明明晓得本小姐同六王爷的关系,你却一直不劝,一直不劝,为什么?”放声大笑着,凤盈手起,狠狠砸向自己的小腹。 “盈儿!”凤陟眼疾手快地将她截住,因着她的神力,手腕发出清脆的筋骨错位声。 原本失控的凤盈眼中恢复一丝清明,有些慌乱无措:“二哥,你没事吧?盈儿不是故意的,盈儿不是故意的!” “不怪你,别怕,千万不要伤害自己!”用完好的手轻拍着她的背脊,凤陟只觉头疼欲裂。 他设想过万千复杂的情况,却不曾想这个与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竟是当朝妃子所生,所以这究竟是什么?他最敬爱的爹爹,行事正派收人敬仰的爹爹,竟然做出了这般有悖纲常的事情,还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推入万劫不复。 “二哥,盈儿怕,盈儿不想这辈子过着被人戳脊梁骨嘲讽的日子,这就是个孽种,不该存活在这世上。”双手环住男子的腰,凤盈将脸埋入他的胸口放声嚎啕,可眼底一片清明,不带一丝泪意。 感受着怀中人儿刻意的颤动,还有她手在他背脊上划过的弧度,凤陟反将她抱住,安慰道:“你若是不愿将这孩子生下,那便堕了吧,堕了吧!” “凤陟!”凤丞相起得直跳脚,厉声道:“你忘了你方才答应为父什么了?” “爹,此举有违人伦,您这是叫盈儿为千夫所指啊!”他现下只能遵循自己的本能反应而反应,他不知凤丞相的阴谋,更不知凤盈的用意,只能顺势而为之。 “陟儿,将孩子留下,这样你就可以同白芷双宿双栖了。”凤丞相露出狰狞面目,恶狠狠道:“若是盈儿腹内胎儿保不住,你就别想保住白芷,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是您的孙子!” “本相只要盈儿腹中这一个孩子!”癫狂地扯住凤盈的胳膊,凤丞相厉声道:“盈儿,你莫要做出叫自己后悔的事!” “你拿白芷来威胁本小姐?”凤盈失笑,冷冷道:“本小姐连自己都无法保全,你就算是连大哥和二哥一道杀了,本小姐也无法答应你!” 白芷可谓是现下凤盈最在乎的人,凤丞相见她不为所动,当下放缓声音,柔声道:“盈儿,你不是想见你的亲生母亲吗?” “我不想见,我谁都不想见!”终于要提及她想要知晓的一切了,凤盈心中无比紧张,面上却强撑着愤怒,眼中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的火。 “盈儿,只要你将这孩子生下来,你不仅可以保全白芷,还能叫你见到子莹,也就是你的生母,你不愿意吗?”低声诱哄着,凤丞相勾画着美好的未来:“等你娘复活了,爹和你娘会好生疼你的,你不是一直希望有娘亲疼爱吗?” “娘?”凤盈呐呐地唤着,神色有些许松动。 “是啊,你会有娘疼爱,我们一家三口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你想去哪,爹和娘都会陪你去!”凤相的言辞真切动人,不待凤盈发问便将事情和盘托出:“只需要你的脐带血,你的娘亲便会复活,届时你要不要那个孩儿,爹都不会阻拦你!” “如果我不答应呢?”凤盈看着那两鬓斑白的男子,心底升起寒意:“如果复活不了呢?这世间就没有人能够死而复生。” 她的声音极轻极轻,用尽了她所有的气力。 没有对错与否,可怜与否,凤丞相要用复生之法复活凤子莹,而凤子莹就是利用他这份心思,一步步布下毁灭洛朝的局。 “盈儿,好生想想白芷,她腹内胎儿,已经三个月了!”就如儿时听见的声音般温柔与宠溺,凤丞相唇角勾着笑意,徐徐道:“盈儿,没有如果,爹期盼了整整十七年,这是支撑爹活下来的唯一信念。” “你回吧,我会好生考虑的!”凤盈无力地摆摆手,忽见他腰间上的东西很是眼熟,细细一看,竟和慕容南朝栓在她手上的佛绳一模一样。 世间不是只有三条佛绳的吗?心头诧异,凤盈却没表露出来,只是软软地滑落在榻上,紧紧闭上双眸。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凤相唇角扬起欣喜的笑,阔步离开凤府。 “盈儿……” “二哥且宽心,盈儿现下很好,非常好!”手抚上平坦的小腹,凤盈含笑道:“盈儿只需安心养胎,便能永享天伦了!” 第341章 另外半个她 时间一点一点推移,洛朝在鲜卑和凤朝的夹击下接连失手,皇上力排众议,对镇南大元帅呼声最高的凤盈置之不理,而是启用了并无领兵经验的逍遥。 得了这个消息,柳宗暗暗松了口气,而凤盈则闲适地饮茶,一派淡然的模样。 “盈儿?”柳宗有些诧异她的镇静,可瞧见她那双深不可测的眼,心中只觉五味杂陈。 原本那个潇洒恣意的凤盈再也回不来了,她曾经的天真活泼,重情重义,在那环环相扣的阴谋中磨灭,只剩下清冷和计谋。 “慕容南朝挂帅出征?”素手抚上杯沿,凤盈唇角挑起一抹冷笑:“主战场可不是鲜卑和洛朝,更不是凤朝和洛朝,还未到真正的交手时机,小打小闹的玩意儿,哪里用得着兴师动众,不过是那拓跋清虚张声势,给了慕容南朝一个立功的机会罢了!” 拓跋清是个墙头草,一面和慕容南朝交好,一面又和凤朝结盟,只不过瞧着这两日他同慕容南朝的书信来往频繁,看来私交还是不错的。 一荣俱荣,慕容南朝地位稳固,对他而言只有好处。 “未到时机?”柳宗只做过御医,对那朝堂诡谪并不了解,当下不免好奇:“洛朝吃了败局,按理来说,凤朝应当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才是。”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现下还未到洛朝最为衰败的时间。”说到这,凤盈啜了口茶,盈盈笑道:“远交近攻之法虽好,但凤朝和鲜卑各怀鬼胎,都不会用力过猛,做些不讨巧的事。” “恩?”将糕点往她面前一推,柳宗手搭上她的脉搏,埋怨道:“这些不是你一个女儿家当想的,现下你只需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左右我现下无事,倒不如给慕容南朝使点小绊子,这么一来,也不枉他在本小姐身上费那般多的功夫!”眸光望向悠远处,凤盈像是在同柳宗说话,又像是在同别人说:“你说,他若是同我大姐苟合被人抓了个现形,当今圣上会怎么想?” “只怕会认为三王爷私下里同凤丞相早有往来。”柳宗话音方落,便见那女子浅笑嫣然地摇头。 “非也,非也!”咬了口他递上的玉寇糕,凤盈闲闲道:“出征在即,皇上会认为他这是在拢权造势,这么一来,北疆他可就去不成了!” “这样虽好,可现下我们……”左右看了眼院内的暗卫,柳宗神色暗了暗。 凤丞相对凤盈,不,应当是对她腹内的孩儿上心至极,不过一月的身子,他便派了高手围护,一汤一药都得经过他们之手,侯谷兰先前端来都得堕胎药也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安胎药。 此时的她就像被精致笼子锁住的金丝雀,只能在这长乐苑内走动,稍有差错,白芷腹内的胎儿就极有可能不保,更别说是叫慕容南朝吃瘪了。 “魉,本小姐方才说的话你可听见了?”素手把玩着茶盖,凤盈将目光投落在一众护卫中最为魁梧的男子身上。 “……”男子对上她的眼,被她那如狼的目光所慑,连忙偏头避开,缄默不语。 “本小姐现下可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活着,因着有了身子,食欲总不大好,要是叫本小姐痛恨的人快活,本小姐可就不快活,本小姐不快活,这食欲可就越发不好,指不定这孽种会因着本小姐的厌食胎死腹中。”她的语调极细极缓,字字句句叫人不寒而栗:“本小姐现下虽受制于人,但本小姐的秉性魉大人应当是晓得的,那么一个不小心,很多事情都可能发生。” “属下惶恐!”双膝一曲,魉不安道:“属下这就遣人前去禀报相爷。” “哎,先等等!”抬手止住他的动作,凤盈凉凉道:“听说高凌岚高小姐与我大哥退了婚约,打算嫁给那章锐章大人。” “是的,高小姐毁了婚约,只是相爷并不在乎,因此两家关系尚可,高大人觉得亏欠,也不敢再打二少爷的主意!”知她担心凤陟被逼婚,魉在她发问前将自己所知一切和盘托出,毕竟那叫人心底发毛的调调他可不想再听第二遍。 “你说,高小姐同凤大小姐关系如何?”眼底有波光流转,凤盈眼中锐芒叫人不敢与之直视。 “高小姐与大小姐乃是手帕交,私下玩得甚开。”魉据实以答。 “这么说来,二人也算情同姐妹。”素手抠弄着柳宗袖口的暗纹,凤盈咧唇,邪笑道:“自古娥皇、女英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传为佳话,凤大小姐同高小姐虽然不是同姓姐妹,但要是共同侍候三王爷,想必也是同心同德。” “小姐!”魉猛然抬头,不敢相信这般恶毒的话是从那清冷的二小姐口中传出的。 在他看来,这二小姐最有英姿,不输男儿,这些个女子间的恶毒伎俩她从不屑使用,可现下,她这招可比凤容用过的任何招式都要歹毒,一箭三雕,叫那三人不得翻身啊! “柳宗,我头疼得很,今日的午膳便免了吧!”探两指抵住太阳穴,凤盈将晕未晕地晃了几晃。 “但凭小姐吩咐!”低垂着头,魉不敢忤逆她的吩咐。 “头忽然又没那么疼了!”凤盈笑,徐徐道:“方才小姐不是说过了吗,这等美事,自然是要昭著天下!” “盈儿!”柳宗忽的按住她的手,眼中有着祈求。 “怎么了?”对于他忽变的面色,凤盈有些捉摸不透。 “琴语……琴语她……” “你还在想着琴语?”凤盈猛然站起,左右侍从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我……”柳宗语凝,半响才整理好思绪道:“盈儿,我并非在想着她,只是觉得,若是再加上琴语,这三王爷的名声才叫真正毁了!” “呼!”深吸一口气,凤盈这次是真觉出头疼来。 “小姐莫要动气!”寻灵乖巧地为她按揉穴道,声音轻轻的,柔和舒缓:“柳公子也算是个至情至性的男儿,小姐就允了他吧,况且这么一来,对三王爷确实不利!” “还不滚下去!”素手一挥,石桌上的茶水糕点被一并扫落。 “是!”魉领命,急急离去。 见那人行远了,凤盈这才道:“把琴语那个女子一道带上!” 魉步伐一顿,空中传来他的低声回应。 许是寻灵的指法老道,又许是她对这些个事情已然看开许多,凤盈落了坐,没再生气,却偏过脸不去瞧柳宗。 琴语早就被丢进军妓营了,若是要败了慕容南朝的名,凤容与高凌岚足矣,可他却偏偏要加上琴语这么一人。 “盈儿,你也晓得的,琴语这女子三番两次愚弄于我,现下我想开了,自是要连本带利地讨要回来。”柳宗干干地解释罢,将衣袖往她面前一递,大方道:“今日这袖子不要了,上面的暗纹任你抠弄。” “柳宗,我想一个人静静!”无力地趴在桌上,凤盈瓮声道:“你不必陪我了。” 柳宗的心思她何尝不晓得,这事明面上看着是他对琴语生了报复之意,可但凡心思稍沉的,都能觉出他对琴语未了的余情。 在军妓营的女子多数在最后会得了花柳病,被玩弄至死,琴语同慕容南朝发生关系或许叫琴语没了脸面,但这么一来,慕容南朝绝对不会再次将她丢进军妓营。 他这用心何其良苦,只是他用心的那个女子,不是值得他用心的。 “盈儿,我同她并无余情,只是……”懊恼地垂首,柳宗怅然道:“她也曾是个骄傲清高的女子,若不是因着我,不可能落得这副田地,我总不能叫她一辈子待在军妓营吧!” “柳宗,你要本小姐同你说多少次你才能清醒?善心是给善人的,她会落得这般田地,就是因着她的骄傲,就算没有你这一层面的关系,她的性子也会叫她吃尽苦头。”凤盈猛然抬眼,目光灼灼地盯视着他:“你是个善良的,因着不想你再背负那不属于你的歉意,所以我才答应你今日的要求,但她出来后,你最好彻底断了同她的关系。” 若放做别人,她不会这般束手束脚,可他是她的至交好友,她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执迷不悔。 “放心吧,那个叫做琴语的女子早就成了过去,她不过是我年少时美好的梦境罢了!”柳宗惨淡一笑,神色颇为黯然。 情这一字,最为恼人,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晓得自己是否忘了琴语,或许说,自己是否真的喜欢过琴语。 他喜欢她身上的那股子清冷孤傲,可当她身上的清冷傲气被磨尽,他又觉得自己并不喜欢她,那么几年的痴恋,有些像是镜花水月,轻轻一触,便散去了。 “你能放下便好,等明日我将这洛阳内的恩怨了结,就可以启程离开了。”凤盈说着,手抚上小腹:“趁着这肚子还未大,还能保全我的那些虚名。” 慕容南朝、凤容、高凌岚,这三个最为叫她讨厌的人明日便会身败名裂,那些个仇怨,也就随着她的离去消散,洛阳城,从此只是她尘封的记忆。 世间不再有洛阳这个叫她心碎的地方,她凤盈的人生,也不会再有剪不断的纠葛,一切的一切,从头再来。 “我陪你一道!”手按在她的手上,柳宗温吞道:“作为你的好友,又怎么能在你需要的时候不在呢!” 他晓得她的苦,所以这洛阳城内的一切,他可以为她撇下。 “这一去可能就不回了,柳城内还有你爹,还有你的兄妹和好友。”凤盈淡淡言罢,欲将手收回。 柳宗知晓她的意图,手上略一用力,温吞笑道:“可是再没有那个会为我出头的女子,再没有那个清冷却温暖的女子,再没有那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再没有那个与我出生入死的女子,再没有那个救我于危难的女子,再没有你,凤盈。” “呵!”鼻子一酸,凤盈将手抽回,往他肩上一拍,低啐道:“就喜欢说这些煽情的叫人难受。” “不是煽情,盈儿,你是我最亲的亲人,无论你日后要做些什么,千万不要把我丢下,因为我是另外半个你。”柳宗的神情无比认真,郑重。 她现下被逼到了反击的绝地,但他不希望她在这些磨难后丢了最初的自己,她是那个清冷温暖的女子,她是阳光,他愿意做她的镜子,叫她在每一个阴鸷烦闷的日子看清自己,而不至于被那些阴云遮蔽了原本的敞亮。 “那么,另外半个我,陪我去休息吧!”反握住他的手,凤盈一扫多日的阴霾,笑得明媚畅快。 第342章 有药可解 魉急急从凤府奔出,很快便将凤盈所言禀报给凤丞相。 “她当真这么说?”握狼毫的手顿住,凤丞相眸色变了几变,不由叹息道:“盈儿她变了啊!” “相爷,属下说句不当讲的,二小姐会变实属正常。”说到这,魉偷偷拿眼看向凤丞相,见他看着滴墨的狼毫发呆,当下继续补充道:“莫说二小姐经历了那般多的风雨,光是夫人同大小姐对她做的恶事,足够叫二小姐记恨了。” “可是……凤容本相动不得啊!”凤丞相摇摇头,将狼毫搁置一旁:“盈儿要闹便由着她闹吧,为了保全白芷,陟儿会拦着她的。” “相爷觉得二小姐决心要做的事情二少爷能拦得住?二小姐是个说一不二的,万一她真绝了食,就是将她嘴撬开,那也不能叫她把饭吃下啊!”魉说着,身躯随之一颤。 要说这个二小姐,当真是生了个男儿的魂,行事果敢,说一不二,她口中吐出的威胁,可不是那些女儿家的糊弄,要是不按她说的做,只怕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可要是本相动了容儿,虞氏那边……本相还指着她将子莹给复活呢!”从案桌后走出,凤丞相有些焦虑。 早年虞氏还算安分,可后来她的试探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导致她越发得寸进尺,现下她已然有恃无恐,他无论是从夫君的角度还是右相的角度,都镇不住她。 “相爷,这大小姐与三王爷同二小姐的仇怨要是不解决好了,只怕二小姐就算不绝食,那也是不愿出城啊,虽然现下混战不过是小打小闹,可万一哪一天动起了真格,皇上召二小姐挂帅,二小姐的肚子可就藏不住了。”知晓凤丞相的为难,魉亦是忧心忡忡。 “本相等这个孩子等了整整十七年,现下谁都不能阻挡本相的大计!”双手交叠在一处,凤丞相来回踱着步,眉头拧出深沟。 他是凤盈的父亲,自是了解凤盈的秉性,她是个倔强的,说挂帅就挂帅,说断绝父女关系便不再踏入相府,现下她下了通牒,只怕是难以应付过去,只是虞氏那边,那也不是好相与的。 “相爷,大小姐不是想嫁入三王府吗?”上前一小步,魉低声道:“相爷,您可以从大小姐那里下手啊,她自己陷害三王爷给三王爷下药,那夫人可就怪不得您了!” “这……”眼前一亮,凤丞相招招手,魉连忙附耳,二人一阵低估,魉一面点头,一面应道:“相爷尽管放心,属下定然将此事办得稳妥。” “速去速回,依着盈儿的功夫,就算是有了身子,那些个废物也看不住她。”凤丞相摆摆手,屋内霎时归于平静。 踱回案桌后,凤丞相将摊在桌上的宣纸拿起,看着上面交错纵横的墨迹,手一扬,将宣纸抛落。 三王府内,五日后慕容南朝便要率军出征,因此府内一派忙碌景象。 丫鬟小厮交错来回,偌大的府邸可见人流涌动,而那霸道的男子站在花谢的桃树下,眼底一片阴冷。 “爷,金甲已擦拭好了,爷可要试试,看是否合身?”府内的管家上前,毕恭毕敬地禀报府内准备情况。 “不必!”慕容南朝脑海里尽是凤盈的一颦一笑,根本无暇去管这些琐事。 他现下心中除了后悔,便是后悔,如果当日他不给凤盈下那烈性的“春闺迟”该有多好,要是他没有逼着她祈求他该有多好,她就不会叫人劫去,更不会闭门不出。 他想去凤府寻她,却在经过数次后折回,他怕,怕知晓她被任何一个男子夺了清白,更怕她会冷笑着看着他,口吐讥诮之言。 大掌在袖中紧握,松开,再紧握,发出叫人心悸的“咯吱”声。 唇角缓缓扬起,勾勒出阴鸷的弧度。 毁了也好,反正她不会同他再一起,那么她也别想同慕容南宇在一起,前世慕容南宇是他的手下败将,今生更应当是被他狠狠踩在脚下。 “爷,凤大小姐派人送来信件。”一个小厮打扮的灰衣男子疾步奔来,将一个封好的信笺递上。 “凤容?”眉角一扬,慕容南朝接过信件随手拆开。 宣纸上的字体娟秀,端庄,就像是凤容给人第一眼的感觉。 “食香客栈天字房见,‘春闺迟’有药可解。”短短十五个字,却叫慕容南朝眼底的火光重燃。 “备马!”慕容南朝疾步朝府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命令道:“让管家将府内事宜打点好,无需过问本王,自己拿主意!” “是……” “等等,不用备马了!”大手一挥,慕容南朝阔步走了出去。 一身玄衣挤入人流中,哪怕是在人头攒动处,他的出现也依旧扎眼。 步履匆匆地跨入食香客栈,不待小二上前询问,便兀自入了食香客栈。 “春闺迟”有药可解叫他实在太过欢喜,欢喜到忘了自己有多显眼,忘了前脚凤容才入了天字房,他现下径自入内有多招人闲话。 “吱!”门被大力推开,而后重重关上,将一众好奇探寻的目光阻隔在外。 “三王爷!”见到来者,凤容面上一喜,旋即起身盈盈行礼,似分外急切道:“三王爷,虽然现下可能迟了,但容儿还是想告诉你,‘春闺迟’有解药了!” “当真!”疾步上前抓住她的双肩,慕容南朝喜形于色,直到听得那女子的痛呼,这才将手松开,心不在焉地关切道:“可是弄痛了你?” “不疼!”凤容摇摇头,掩去眼底的痛恨,温婉道:“三王爷定要相信容儿,解药一事容儿可不敢胡言欺骗王爷。” 她说着,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出,上面盖着素绢,素绢之上则是一个小巧的瓷瓶。 “这里头便是解药?”慕容南朝大喜过望,有些不可置信道:“盈儿服用了这解药便不再受‘春闺迟’控制了?可以同那夺她清白之身的男子之外的人欢好?” 他想要得到她,真真切切地得到她,原本他打算叫她死在她身下,现在看来,她还有救,她还能与他厮守终身。 “是!”凤容扯起唇角,笑得分外惨淡。 玉指微微卷曲,她的手无力垂下,旋即背向身后。 “你手伤着了?”抓住她往后藏起的手,慕容南朝眼中露出一抹柔情。 “没……没事!”凤容挣扎着想将手往后缩回,但因着气力不足,被那霸道的男子死死箍住。 轻轻将她的手置于唇边,慕容南朝吁出一口气,素绢被吹落,露出伤痕累累的玉指。 “三王爷,容儿真的没事!”凤容挣扎的动作越发剧烈,水眸中含着泪,泫然欲泣:“三王爷,别再看了,丑!”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心疼地含住她的手指,慕容南朝大手一伸,将女子揽入他的怀中。 她本是可以做得刻意些,叫他发现手上的伤,可她只是用素绢盖在上头,像是用来托着那瓷瓶般,如果不是他心生疑惑,只怕她是要将手上的伤瞒下。 这般想着,慕容南朝心中怜惜更甚,一根根含着她的指头,叫怀中女子娇羞不已。 眼底闪过得意,凤容手轻轻撑在男子胸口,语带哭腔道:“丑,三王爷别看了!” “跟本王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环着她的手紧了紧,慕容南朝低头看着那容貌愈发出众的女子,眼底浮现一丝欲色。 “不过是少了一味草药,这洛阳城内又无处可买,所以容儿便偷偷跑去山上挖草药,哪曾想……”说到这,凤容将脸埋入男子胸膛,黯然道:“是容儿没用,成事不足。” 软玉温香在怀,又听得那柔声细语,慕容南朝神色越发暗沉,内里的情欲呼啸而至。 “你不是应该恨凤盈吗?”大掌在她身上不规矩地游曳,慕容南朝的唇含住她的耳垂,轻声呢喃道:“为何还对她的事如此上心,恩?” “容儿并非对凤盈的事上心,而是不想见三王爷伤心……”凤容苦涩地笑着,哽咽道:“爷心里有她,一直有她,容儿心底有爷,一直有爷,所以容儿知晓爷的心思。” 凤容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叫慕容南朝看她的目光变了几变。 “若是本王登帝,要侧立她为后呢?”大手顺着她的衣襟探入,慕容南朝口吐之言分外无情:“你也说了,本王喜欢她,本王确实对她念念不忘。” “容儿同凤盈已然是水火不容,爷的后宫内有她,容儿自然只能规避之。”颊上飞起红霞,凤容咬着牙,神色黯然地伸手去推拒他,哑声道:“容儿能同三王爷有这般情缘已是福分,不敢多做奢求,现下只想回府好生歇着。” “吃醋了?”慕容南朝擒住她推拒的小手,步步逼近,邪笑道:“既然都出来了,何必急着回府。” “容儿不敢!”凤容小步后退,贝齿轻咬红唇,含羞带怯地看着那叫她倾心的男子。 她的眼中有着对他的情和重视,那是他不曾在凤盈眼中看到的。 眼中火光更甚,慕容南朝低头锁住她的唇:“本王心中有她,但亦有你,莫要胡思乱想。” 听着他难得的安抚,凤容眼中尽是欣喜。 身子一轻,被男子打横抱起,帐幔垂落,室内一片旖旎。 第343章 计谋 “啊!”一声女子的尖叫响起,响彻整个食香客栈。 “这是怎么回事?”客栈内的人面面相觑,还是小二反应迅速,他奔上二楼,用力将天字号房的房门推开,在瞧见内力情形后怔住,半响缓不过神来。 “啊!”女子的尖叫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客栈内的侠客坐不住了,一个纵身跃上二楼,在瞧见内里的情景后连忙转身,不去看那糜乱的景象。 “天字号房到底是什么人,怎闹得如此大的动静!”客栈内到底人朝上涌去,就听得天字房内到底女声嘶吼道:“你们都滚,都给本小姐滚,把门关上,你们滚!” “这声音怎么听着像是高凌岚的?”那些个雅间内的大家小姐也坐不住了,一时间,整个天字房被围得水泄不通,甚至有人被挤入屋内。 高凌岚看着自己一身青紫,抱着锦被的双手不住地颤,在一道道尖锐的目光中泣不成声。 她不过是小憩了一会儿,醒来便枕在了陌生男子身旁,还发生了这档子事,叫她如何有颜面面对世人。 “唔!”揉着欲裂的头,慕容南朝缓缓睁眼,在瞧见哭泣的高凌岚后一怔,猛然扭头,就见凤容躺在她身侧正睡得香甜。 “天啊,是当朝三王爷!” “过些时日便要领兵出征了,竟在此做这种见不得人的苟且勾当!” “快看,榻内那个女子是凤大小姐!” “……” 一声声议论入耳,街道上,银衣女子唇角勾起一抹笑,包含无限嘲讽。 “小姐,现下虽是槐夏,但依旧风大得紧,您要多注意身子。”为凤盈紧了紧身上的袍子,寻灵抬眼看向食香客栈,轻声道:“小姐这是圆了凤大小姐的梦,这般做会不会太便宜她了?” “慕容南朝那般性子的人,你认为他府中的小妾是吃素的吗?”在一众监视的目光中转身,凤盈含笑道:“有个高凌岚陪着大姐,加上慕容南朝的疑心,她还能有好日子过?” “原来小姐打的是这种盘算。”寻灵面上一喜,声音也忍不住轻快起来:“当真是恶人有恶报,凤大小姐和高凌岚就当被人戳脊梁骨。” “真正的恶人不是她两,不过她们也算不得善类。”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就听得楼上传来暴戾的吼声:“都给本王滚出去!” “啧啧!”凤盈含笑摇头,轻蔑道:“不过是些小把戏,他竟然会恼怒至此,当真是个成不得大气的!” 他慕容南朝一再相逼,那就怪不得她手下不留情,叫他名声败裂只是第一步,至于这第二步嘛,还需的陈旭帮把手。 “是啊,这三王爷霸道惯了,确实少了些沉稳。”寻灵言罢,就见那女子神色微变,当下连忙缄口。 “他将勃勃野心表现得淋漓尽致,比起那沉稳的,败局早已是必然。”似不在意寻灵所言,凤盈神色淡淡道:“二哥的腿是他害断的,只希望别叫他死得太轻易了。” 一说到沉稳,她脑海中便浮现那男子的容颜,她正在一步步研究他的布局,叫自己如他一般,可今日听了柳宗一言,只觉分外释然。 她终究是学不来他的谋略,做不到他的隐忍蛰伏,她是恣意潇洒的凤盈,她只是她自己,那些个阴鸷沉闷不属于她,也不当属于她。 “寻灵定日日帮小姐诅咒他!”寻灵巧嘴道。 “本小姐还以为自个寻到了个机灵的,欢喜劲都没过,就发现你也被谷兰那丫头给带偏了。”凤盈失笑,走到一个酿丸子的小摊前,以手为扇嗅了嗅气味,神色很是满意。 “小姐可是想吃丸子?”见她似有食欲,寻灵赶忙上前。 “这丸子闻着很是香甜,只是这东西要冬日吃了才有味。”凤盈言罢,顿了顿,继续道:“现下距离冬日还有五个月呢,只怕到时就吃不着了。” “那小姐是要还是不要?”寻灵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卖丸子的老者,忽的眼前一亮。 强抑下心头的紧张,寻灵做出一副贪吃的模样:“这丸子闻着糯香诱人,要是谷兰在,非吃个几大碗不可。” “谷兰那个小馋猫,遇上喜爱的吃食,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口气能吃六大碗。”凤盈笑罢,指向其中一种丸子,徐徐道:“这个,全包了。” “谢客官!”那人笑着,动作麻利地为她们主仆二人盛丸子。 “你现在这处拿好东西,我到前面瞧瞧!”凤盈言罢,也不待寻灵点头便疾步朝前面的蜜饯摊子走去。 “麻烦快些!”寻灵引颈看向走远的凤盈,有些担心自己待会会跟不上她。 “老朽老了,动作慢,姑娘多担待!”老者动作麻利却缓慢地包着吃食,忽的抬眼瞧向寻灵,又将头低下。 寻灵晓得这老者不是个普通卖丸子的,当下留了个心思,这么一个注意,便有了重大发现。 老者的手上纹着一个图,像是什么地方,只是她对这各城并不了解,当下只能硬着头皮将地图形状完全记住。 “姑娘,丸子好了!”地上包好的吃食,老者朝她咧出友好的笑。 二人的一举一动落在暗处盯防的人眼中,当下有人受了眼色示意上前,朝老者道:“你这丸子闻着味道不错。” “公子可要来一份尝尝?不是老朽自夸,老朽在此摆摊多年,来买的多是些多年积累下的老客。”老者说着抬起手,一个个指着,欲做些介绍。 “不了!”见老者的手上空无一物,并没什么特别玄妙的地方,那盯防凤盈的男子退回暗处。 “他的手可有什么异常?”魉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那老者的手一看便是常年弄丸子的,且他每日都在此处摆摊,并无怪异之处。”男子据实以报,神色很是恭敬。 “看来是我多心了,好生盯紧二小姐,这段时间千万不能出了岔子。”魉吩咐罢,走向凤盈方才走过的蜜饯摊子。 凤盈同寻灵说说笑笑地入了凤府,眉梢含着喜色,看起来报了一箭之仇叫她心情大好。 魉跟在她的后头进入凤府,方才她去过的摊子他都去查看了,就连她走过的地方他都照着步法走了一遍,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当下不由松了口气。 “大人,小的总觉得那个卖蜜饯的人怪得很,要不再回去查一遍?”跟在魉身后的侍卫低声道。 “怎么说?”心猛然一紧,魉回头看向蜜饯摊子,那卖蜜饯的男子正引颈看向凤府大门,眼中的倾慕根本无法掩盖。 “那卖蜜饯的男子一直对二小姐挤眉弄眼,小的……” “没有眼力劲的废物!”猛然拂袖,魉怒道:“不过是个懒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东西,也值得你去大惊小怪。”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男子点头哈腰,再回头去看那卖蜜饯的,好像真是生了别样心思,被二小姐的花容月貌迷失了神智。 “日后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这些个没由头的事就不要一惊一乍。”训斥罢,魉阔步踏入凤府内。 “是是是,小的铭记,小的定当铭记。” 一众盯视凤盈的人入了凤府,卖蜜饯的男子收回目光,朝他面前五大三粗的男子伸手,讨好道:“这位公子,方才你说过的……” 话音未落,一两银子落入他的掌心。 “多谢公子,多谢……” “那么漂亮的小姐,日后你再见到可得多瞧几眼,老子可倾慕她很久了!”野鹤说着,捡起一颗蜜饯丢入口中,哼着小曲朝卖丸子的小摊走去。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身后传来卖蜜饯的男子的讽刺,野鹤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撇撇嘴,不去同对方计较。 阔步走到丸子摊子前,手用力拍在桌上,排出三文钱,野鹤努努嘴,粗声道:“小老头,给老子来碗酒酿丸子。” “好嘞!”老者麻利地盛好一碗丸子,在递给对方之时往里面啐了口唾沫,旋即笑得满脸褶子:“客官,请慢用!” “嘿,你……” “别闹了!”左右看无人注意,老者压低声音,竟是闲云假扮:“记住了,我们现下只有五、六个月的时间准备。” “小姐的身子才一月有余,这五、六个月,怕是对不上时间啊!”野鹤说话间顺手拿起盛好的丸子,“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忽的动作一顿,双眸瞪大,一口气将汤水尽数喷出。 “我说你这人脏不脏啊!”早在他端起瓷碗时闲云便在偷笑,他喷水的那一刻闲云也好生生地躲过,现下却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直将野鹤气得跳脚。 “你你你,气死老子了!”野鹤将手捏得咯吱作响,那表情活像要吞了对面老者装扮的男子。 “时间不会对不上,现下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身子足月的妇人。”闲云将话扯回正题,神情分外严肃:“现下我们要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在这五个月内,我们能否利用好小姐为我们争取到的宽松。” 凤盈有了身子,不仅是凤丞相万分在意,还有当今圣上和凤子莹这两拨人马蠢蠢欲动。 敌方全数将目光投落在凤盈身上,其中空挡,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能力钻了。 二人的对话人耳根本无法听得,不远处逍遥执盏的手顿住,微微偏头,一只黑红相间的大蝴蝶从丸子摊下的细缝中爬出,展翅飞落到他的肩头。 第344章 别了,慕容南宇 细雨绵绵,很快转为滂沱大雨,凤府内的下人奔走收拾,偶尔能听见侯谷兰欢快的声音。 “要我说啊,那凤大小姐可真是活该,堂堂一个凤相府的大小姐,竟然斗不过那个高凌岚,最后被对方踩在脚下,封为侧妃。” “谷兰,莫要在这耍嘴皮子。”寻灵扯了把她的衣袖,眸光越过她看向那伫立雨中的女子。 凤盈撑着油纸伞,左右两边皆有人陪伴,可背影依旧落寞孤寂。 就要离开洛阳了,可不知是府内人有意还是无意,收拾的动作麻利,却整整两日未能弄妥当,现在下了雨,只怕行程又得往后拖延。 一只黑红相间的大蝴蝶飞来,落在凤盈的肩头,腿执拗地勾起她的锦衣,不知要将她带向何方。 素手轻抬,被雨打湿的蝴蝶落在她的掌心,歪着脑袋,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疑惑。 “走吧,走吧,雨这么大,不宜出行。”凤盈说着,垂手,任那蝴蝶在风雨中飘摇。 “盈儿,不去见见吗?”左右两人握住她,白芷含笑将她那冰凉的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温柔道:“盈儿,你能感受到他吗?虽然他现下还没有胎动,可彦之总说能够感觉到他,说这是父子间的血脉相连。” 说到这,她抬眼看着神色淡然的女子,眉眼含笑道:“虽说父子间的血脉是相通的,可离了洛阳,那就远了,六王爷怕是无法感知到,这样一来,他们父子二人可能此生都没机会相见,盈儿真不打算去?” “白芷,该相见时自会相见,不当见时,只会徒增别离伤感。”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白芷的小腹,凤盈轻笑道:“你我二人腹内的一切都是不同的,你腹内的孩儿,莫说是二哥期盼,就是谷兰她们,那也是挂心得很,可我就不同了,不该出现的东西,只会叫人忧心忡忡。” “盈儿……” “好白芷,雨大,进去歇着吧,这儿有柳宗陪我就够了。”将手收回,凤盈抬眼,遥望花红柳绿的盎然生机。 “柳公子,就有劳你照顾盈儿了。”白芷说话间,有丫鬟上来搀扶。 “嫂子放心吧!”柳宗朝她作揖,就见女子福了福身,莲步轻移,缓缓离去。 往凤盈身边靠了靠,柳宗展臂,不顾那些怪异的目光将她搂住,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呐,不想依靠六王爷,你还有另外半个自己在。” “就属你鬼话多!”话虽这般说,凤盈还是头一歪,直接枕在了他的肩头。 是啊,柳宗是另外半个她,自打她当年救他一命后,他们二人就胶在了一处。 他在柳府上被欺负,她出头将那些个嫡长子打得落花流水;她挂帅出征,他不顾父命请命当随军军医;他险些被害,她为他挡刀手腕受伤;他有心仪之人,却为她亲眼看着多年所爱受辱;她在柳城有为难,他不顾多方阻挠执意前来。 十多年的友情,细细算下来,对她最为真心的便是他,无关风月。 “我这说的可是大实话,这世间唯有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所以你现下还是依靠我比较妥当!”柳宗拍拍她的脑袋,语气一派轻松,只是那满腹心事的模样还是出卖了他凝重的心情。 “也就这个时候可以叫你洋洋得意了!”凤盈不客气地揭穿道:“待本小姐重振雄风,你还不是乖乖当本小姐的小弟。” “盈儿,你是女子,所以应当是‘重振雌风’!”柳宗言罢,憋笑憋得整个人都在颤。 “柳宗!”凤盈声音忽的一变。 “恩?”疑惑地歪过脑袋,柳宗有些奇怪她语气的忽然变化。 “谢谢你!”唇角勾起的笑意是那般真,凤盈由衷庆幸自己遇上了他,与他成为朋友。 或许在世人眼中看来,他柳宗是个弱的,可在她眼中,这个莫逆之交无比强大。 他可以在她意气风发时默默站在身后,亦可以在她心伤落魄时拿出肩膀,他说得没错,他是另外半个她,而这世间,唯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就像是他对于她,又像是她对于他。 “还说本公子煽情,你瞧瞧你!”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柳宗由衷道:“当是我谢你才对。” “怎么说?”凤盈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谢谢你给了我一条命,也谢谢你叫我过得逍遥自在,更谢谢你给我一个叫凤盈的好友!”柳宗语气无比认真,他晓得,这世间缺了谁都可以,独独不能少去那个叫凤盈的女子,或许她自己并不晓得,可她在无意间给了许多人阳光,这也是凤府中的下人比别的府邸要更为凝聚的缘由。 “好啦好啦,本小姐日后再也不煽情了,真是比不过你!”朝他胸口一肘,凤盈笑得很是甜蜜,为她这段永世不灭的友情。 “当真不是煽情。”搂她的手紧了紧,柳宗看着那已然模糊了天地的滂沱大雨,轻声道:“你可知我为何喜欢琴语?” “为何?”在模糊的轮廓中寻找落眼处,凤盈眼底一片沉静,一如她卸甲初回洛阳的淡然。 “因为她像你!”柳宗语落,偏头去看她,却见那女子没有半分惊诧的模样。 因为她救过他,所以在他心中,她不止是朋友,更像是父母兄长,几乎是不由自主的,他会照着她身上的某些点去找,这也是他再次见到琴语时才想清的,他的所有倾慕执念,全是因着那清冷的气质,被磨灭了的琴语,他只觉亏欠,却再不心动。 “因为她有那么几个地方像本小姐,而本小姐是你寻求结缘终身的女子的模板。”素手卷曲把玩着秀发,凤盈朗声道:“本小姐生得好看,性子又好,这世间但凡身上有点本小姐的优点的,那都是些个绝世佳人。” “盈儿你好生厚脸皮!”柳宗说着动手去捏她的脸,一面捏一面诧异道:“数月未捏,竟厚了一寸有余。” “柳宗你可以去死了!”凤盈抬脚,踢了个空,当下一手护着小腹,一手撑着油纸伞满院子去追他。 “凤小姐饶命啊,小弟只是说了实话罢了,小姐何故如此纠缠!”柳宗抱头鼠窜,一面跑一面讨饶:“凤小姐乃绝代佳人,风华万千,方才是小弟眼斜没有看清。” “柳公子,你就站好给小姐打啊,小姐现下有身子,要是伤着了可不好!”侯谷兰停下手中活计扯着嗓子唤道,可柳宗只顾逃命,哪里还听得她的。 “给本小姐拦着他,本小姐今日要掀了他的皮!”凤盈撒了欢地去追柳宗,仿佛这般跑着,每一步都跨向无忧无虑的往日。 一抹宝蓝色入眼,她一个晃神,左脚拌着右脚,整个人差点摔倒,好在很快稳了重心。 “小姐,您怎么了?”关切的声音入耳,凤盈抬头,却见屋顶空无一物,只有几只未飞走的黑红色大蝴蝶证明她方才所见并非幻象。 “盈儿,你莫要用这招骗我,我可不吃这套。”奔来的步伐顿住,柳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暗了暗。 放下说着简单,做起来却是极难,她和慕容南宇,终究是剪不断。 “呵呵,竟然被你给觉察了!”凤盈笑得牵强,捏着油纸伞的手不断收紧,指节泛出青白。 “盈儿……”柳宗唤她,却见她盯着那蝴蝶失了神,鬼使神差般,跟着那蝴蝶往凤府内的梅林方向走去。 她知道他在凤府,只要跟着那蝴蝶走,她就能瞧见他,就能一解心中的相思之苦。 “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眼下雨有减小之势,我们还是快些出发吧!”游宏图一个纵身拦在凤盈面前,毕恭毕敬道:“小姐,当出发了。” “收拾好了?”凤盈如梦初醒,再一抬眼,那只蝴蝶还在空中上下飞舞。 “小姐!”游宏图见她一直盯着那蝴蝶,当下低声劝慰道:“您也说了,该相见时自会相见,不当见时,只会徒增别离伤感,现下您又何必去呢!” “是我魔障了!”微微转身,凤盈步伐沉重地走向那华贵的马车。 一步一脚印,凤盈微微闭目,深吸了一口气。 有人掀开帘子,她跨上马车,内里与她屋内的床榻一般宽敞舒适,铺了好几层厚厚的锦被,最上层是一层鹅绒,看着舒适暖和。 坐在马车内,凤盈整个人像脱了力气,软软地陷入鹅绒中。 这世间最难掩盖的就是爱,像是着了魔,身不由己。 “盈儿,别难过了,你同六王爷的情分未断,日后定然还会再见的。”白芷亦跨入马车中,执起她的柔荑轻轻抓挠,声音温柔恬静。 “白芷,许多事情,你不懂!”枕在她的腿上,凤盈闭目,唇角勾起笑:“日后要是再见,只怕是兵刃相见。” “盈儿……”白芷愕然,可看着她的神色,又不像是在玩笑。 “启程吧!”朱唇微启,凤盈眼睛睁开一条缝,透过那摇摆的帘子,能瞧见屋顶之上有一抹模糊的人影,那宝蓝色若隐若现,显得万般不真切。 “别了,慕容南宇。”凤盈声音轻轻的,包含万般不舍。 第345章 早有盘算 马车一路绝尘而去,大开的城墙没有一人阻拦盘查,偌大的凤府霎时空置,成为一座无人的府宅。 “爷,当回去了!”天青色的油纸伞遮蔽在慕容南宇的头上,他没有收回目光,而是就这么目送马车远去,直到消失在烟雨之中。 “爷!”福叔见他这副模样,嚅了嚅唇,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低声道:“鬼老已经制出‘春闺迟’的解药,每每圆房前服用一颗,便不会有性命之虞。” “哦?”慕容南宇微微偏头,眼底的光晦暗难名。 被他的目光盯得发怵,福叔咬咬牙,硬着头皮道:“爷,您与凤小姐已然没了可能,这子嗣,还是要的。” “没可能?”微微勾起唇角,慕容南宇大手一挥,将他手中瓷瓶击落。 “啪!”瓷瓶掉落在青瓦之上,“骨碌碌”滚了下去。 “是啊,爷不是已经放手了吗?”对上那势在必得的神情,福叔眉头微微拧起,心中不住叹息:“爷又何必执念,待服下庄生草的解药,或许爷就会发现,自己同凤丞相和皇上那般,都是被药迷了神智才会痴情至此。” “本王对盈儿的情本王自是清楚,至于放手,不过是暂时之事!”说话间,慕容南宇解下腰带上的佛绳拿到眼前细瞧,胜券在握道:“嵩山余老不敢告诉盈儿庄生草的秘密,而她瞧见这根佛绳,知晓本王亦是‘重生’,前世本王那一死重新被勾起,三年内她不会忘了本王。” “爷早有盘算!”福叔大惊,旋即跪地,垂首道:“属下知错。” 他根本就不当按鬼老所言提起子嗣一事,现下王爷心中只有凤盈,又有计谋于胸,提起这事实在是自寻麻烦。 “起吧!”话落,慕容南宇纵身跃下屋顶,稳稳落在小巷之中。 “爷!”福叔战战兢兢地跟在慕容南宇的身后,对眼前之人敬畏更甚。 他对凤盈势在必得,看那神情,只怕二人关系真断不了。 “不过一月有余,师父研制出了‘春闺迟’的缓解之法,那解药一事,岂不指日可待?”不急不缓朝六王府走去,慕容南宇瞥眼看向那高高的院墙,唇角扯出一抹宠溺的笑。 凤盈,你想要的任何本王都能给你,本王不会成为你的杀父仇人,只要是你想保住之人,本王皆不会动,至于反悔,本王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再见之时,本王绝不放手。 “这……鬼老也无法确定,毕竟这药阴毒得很。”说到这,福叔顿了顿,忽的眼前一亮,上前小半步道:“爷可记得鬼老曾说过,凤小姐因着自出生时便中蛊毒,伤了根基,后又多次失血中毒,难以有身子。” “是又如何!”对于凤盈难有身子一事,慕容南宇并不在意,身体底子不好,他们会有很长的时间在一起,可以慢慢调理,只要鬼老和余老联手,就算是死人都能救活。 “这个……”老脸一红,福叔声音低了几分:“这女子中了‘春闺迟’,身子极易有孕,虽然这么一来凤小姐还是不能及上寻常女子,但依着爷的身体底子,子嗣一事倒是不用多愁。” “本王子嗣一事你不必管,你只需派人将那个叫柳宗的家伙盯死便是,一举一动,都要如实跟本王禀报!”说到柳宗,慕容南宇有些咬牙切齿。 “呐,不想依靠六王爷,你还有另外半个自己在。” “这世间唯有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所以你现下还是依靠我比较妥当!” “你可知我为何喜欢琴语?” “因为她像你!” 柳宗的声音在脑海中盘旋,慕容南宇心知他对凤盈的感情只有感恩和友情,但那话语太过暧昧,叫他听着吃味得紧。 “柳宗?”福叔一怔,旋即失笑。 这是他头一次见到自家爷露出这副模样,就差将“吃醋”二字写在脸上,不过…… 一想到方才凤盈靠在柳宗肩上的亲密,福叔也不免有些忧心。 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二人挚友多年没有男女大防很是正常,且青梅竹马十七年都没互生情愫,出问题的可能不大,但要是凤盈受了什么刺激,跟柳宗一哭诉,她可是大美人,平日里就是男儿气重了些,逞一露出梨花带雨、扶风弱柳的模样,只怕这柳宗的心思就变了。 “除了柳宗,还有那个叫闲云的,一并给本王派人盯……”声音戛然而止,慕容南宇忽的勾起唇角,邪笑道:“这两人都不必派人盯防了!” “啊?”这变数来得太快,福叔越发摸不着头脑:“这柳宗万一真起了什么歹念,爷不派人盯着?” “本王不必耗费那个力气,自是会有人替本王盯着。”微微抬手,看着袖口上残破的暗纹,慕容南宇眼底满是温柔。 “爷?”福叔揉揉耳朵,只觉自己听错了。 “备马车,本王要入宫一趟。”抬脚跨入王府之内,慕容南宇疾步朝卧寝走去。 “爷!”千龙迎了上来,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高大人和三王爷一直在查高凌岚一事,现下已然有矛头指向凤丞相,只怕这三王爷会对凤丞相有所行动。” “凤丞相可是只老狐狸,这么显眼的破绽,你认为三皇兄会信?”踱入卧寝内,展臂,冼雨上前为他解下潮湿的外袍。 “那我们应当……”千龙眼中有些不明。 “当然是引火烧身!”扶正玉冠,慕容南宇徐徐道:“不过呢,这火可得烧好,半明半昧最为有趣。” “爷的意思是,叫您的嫌疑与凤丞相看起来一般大,再穿插一些与高大人有嫌隙之人?”千龙顿悟,心中盘算着当如何践行。 “不仅如此,一定不能洗清了高凌岚和凤容。”说到这两人,慕容南宇忽的露出点点笑意:“盈儿既想让她二人身败名裂,本王自然得帮她做圆满了。” “爷放心,属下定然完成!”千龙恭敬颚首。 一男二女在客栈内行苟合之事,又都是高门权贵,要说没人陷害,那是万万不可能。 现下矛头指向凤丞相,他动机不大,只是露出了些许马脚,也不知是他有意如此,还是时间太过紧迫来不及抹去痕迹。 若是他们在此时参一脚,那么事情定然别有不同,毕竟高凌岚和凤阗关系非同一般,世人极有可能认为六王爷这是在用一个女儿家的清白为好友报私仇,这么一来,反倒败了自家王爷的名声,此事其中的度实在是不好把控。 “对了,让千豹去会会那个闲云。”眼底闪过暗芒,慕容南宇沉声道:“有道是不打不相识,他们二人定然会成为莫逆之交。” 第346章 总有人要承担 十日兼程,风雨无阻,从暖阳柳絮的北方跨入炎热燥闷的南方,这一路上,顺利得近乎可怕。 马车内,凤盈半支着身子,将手中兵书翻了一页,状似无意道:“爹在洛朝的权势可真大,这一路上顺畅得紧,竟没遇上半分阻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凤丞相看着慵懒的女子,眸光暗了暗,笑道:“爹选的这条路上所遇府尹皆是爹的知交好友,自然要比走直路要来得顺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出了城,皇上竟然没能发现呢!”凤盈说着,眸光从书卷上收回,抬手端起矮几上的茶盏,不急不缓地小口饮着:“爹是个聪明人,皇上打的什么主意,您当晓得吧?” “皇上昏庸十数载,至今荒废朝政,他巴不得为父离开洛阳多些时候,这样才没人直言进谏,他寻欢作乐时耳根子好清静些。”说到慕容玄德,凤丞相眼中闪过一抹狠,虽然极快,却还是轻易被眼前女子捕捉。 “爹当真认为皇上昏庸至今?”凤盈随手将茶盏一递,身边的寻灵接住。 “你这是何意?”凤丞相挑眉,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在蔓延。 他不是没怀疑过皇上清醒了,可是皇上自昏庸后,行为乖戾,不安常理出牌,常是变化莫测,有时做出些看似清明的事也算不得奇怪。 “盈儿在北疆为帅时,当着皇上的面击杀了一个叫沐白的佞臣,爹可还记得?”懒懒抬眼,凤盈打了个哈欠,似分外疲乏。 “佞臣沐白,魅惑君心,当初你诛杀沐白,洛朝子民皆是抚掌称快……”凤丞相声音忽然顿住,看她的目光夹杂着一丝复杂。 是了,自那次皇上回朝后,有很不同的变化,而他欣喜于慕容南宇和凤盈同乘而归,倒是没在意这个细节。 “爹感觉到了吧。”满意于他的反应,凤盈勾起唇角,徐徐道:“不瞒爹爹,盈儿当着皇上之面射杀佞臣沐白,将皇上气得吐血,当然,可不止是吐血,皇上的眉间还爬出了一只红色的小虫子,那虫子生得奇怪,不过盈儿身上也有,倒也不算太奇怪。” 她话中意味明显,凤丞相的眉头拧起,思虑着她所言一切。 眉心爬出蛊虫,这话不可能是胡诌的,按她这么一说,皇上已然恢复了,那佞臣章锐又是怎么一回事? “爹啊,这蛊毒嘛,洛阳可能也就嵩山余老之女虞氏,不对,应当是余氏会,所以这下蛊毒之人,盈儿就不必多说了吧!”说到这,凤盈直起身子,对上他探寻的目光,朱唇微启,淡然道:“您想一想,皇上以为如何?” “……”凤丞相张了张口,竟是无言。 他是个聪明人,凤盈都提醒到这了,他又岂不明白。 现下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皇上所监视,就等着他出什么大错,好数罪并罚,将他连根拔起,毕竟,皇上的皇权是被他给动摇的,若不是他为了复活凤子莹给皇上下了蛊毒,就不会有现下的皇权架空,三权并大。 “爹,偷盗妃嫔遗体,可是在藐视皇权,此事可大可小,但要与你下蛊毒一事连做一处,这最小也是凌迟处死了吧!”说到这,凤盈搭上他的手,轻轻抚着上头的皱纹,动情道:“爹,盈儿现下腹内的孩子是您的外孙,不管当初虞氏对盈儿做了什么,也不管您当初是为何袒护她母女二人,盈儿只知,这血脉亲情是割舍不断的,您当真舍得?” “您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复活娘亲,先不说能否成功,万一,万一成了,那也是凤府满门抄斩,娘也不能幸免于难,您当真忍心将娘从坟中刨出,叫她再死一回?”凤盈说着,轻轻挠着男子的掌心,含笑道:“爹,这世人皆言,您的孩子生得最像您,就好似您喜欢有人帮您挠手,盈儿也是这般,只有叫人挠手时,才会绵软慵懒。” “再死一回?”凤丞相沉默,心中细思,她所言确实不假。 若说皇上依然昏庸,那他此事必然能成,并安然归隐,但皇上已然清醒,那么他现下所作一切,很有可能就在皇上和六王爷的掌控中。 “爹,您可要想清楚了,您这般做的缘由是您自个告诉盈儿的,但皇上那边,极有可能早已晓得需要盈儿同慕容南宇的骨血方能救人,他撼动不了您,但他了解您对娘亲的深情,否则也不会先是派暗卫诛杀盈儿,再是将慕容南宇推入瘟病无解的柳城。”说到这,凤盈挠手的动作顿住,轻轻扣着他的掌心,徐徐道:“爹,您了解的!” “因为皇上晓得,本相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便是将子莹复活,所以只要你们二人之中任意一个死了,本王活着的指望便破灭了!”凤丞相言罢大笑,眼中是难言的苦涩。 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布局,竟然因为一个佞臣之死而破解,现下难道他只能去地府陪伴子莹了吗? “爹!”素手收紧,凤盈伸一只手环住男子,声音低低的:“爹,这是一个死局,您当真要去做吗?盈儿不怕死,盈儿也想娘,比爹还要想,能与娘在九泉下相见,盈儿万死不惧。” “为父……”感受着怀中人儿的颤栗,凤丞相抬起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 叫子莹再死一回,叫她名声尽毁,这绝非他所愿,可是,难道就叫他现下入九泉作陪吗?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爹,盈儿知道你很为难,知道你想最后一搏,盈儿陪着您,只要爹想,盈儿愿意与凤相府同生共死!”声音中包含万般情感,可凤盈眼底却是一片清寒:“相信娘会很想我们父女。” “盈儿?”凤丞相骇然,撑起她的双肩,就见怀中人儿眼底一片萧条绝望:“你想死?” “怀着自己兄长的孩子,却又救不活自己的娘亲,倒不如死了!”左眼角有泪滑落,凤盈抿唇,扯出一抹牵强的笑,而后将泪生生逼回。 “……”凤丞相哑然,看着眼前与他心爱之人八成像的孩子,原本万般坚定的决心忽的摇摆。 “爹,最后拼死一搏吧!”眼底的笑不断放大,凤盈抚上小腹,轻声道:“这笔上辈子的孽债,总是要有人承担,有人万劫不复的!” 第347章 五根佛绳 “盈儿……” “吁!”马车在此刻停下,凤盈微微起身,一旁的寻灵连忙上前搀扶。 “盈儿!”凤丞相再次张口,凤盈步伐顿了顿,没有转身,而是径直跨入了无牌匾的宅院。 凤丞相安排的宅院从外头看普通至极,可入内后细瞧,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处处透露出精致。 大片的金丝桃在院中盛放,一眼望去,像是甸甸金黄,仿佛已然到了丰收的季节。 “寻灵,你知道吗,本小姐的娘亲极爱金丝桃,只是这花五月盛放,又不长在北地,所以只在画册上瞧见过,今日望见这满院子的花……”凤盈神色暗了暗,低笑道:“当真是,漂亮得很!” 这满园的芬芳,不是精心打理多年根本无法叫金丝桃艳丽至此,那每一朵吐露芬芳的小黄花,都是她爹对凤子莹的一片心意,只可惜,多情总被无情恼,爹要是晓得这一切都是骗局,不知他是否依旧执迷。 “子莹……”听得她不大的声音,凤丞相放眼看向那一片金黄,笑得无比苦涩。 缓步在里间游走,凤盈不时展臂,疏松慵懒多日的筋骨。 “小姐,您身子不便,小的已经安置好卧寝,还请小姐移步休憩。”魉欲跟上前,却被凤丞相止住。 “爷……”狐疑地看着坐在马车沿上的男子,魉不确定道:“小姐心思不定,为人又聪慧,您不打算让属下监视她吗?” “盈儿是个聪慧的,但她重情,从不跟亲近之人耍那些晦暗心思,否则虞氏和凤容又怎会当她痴傻,对她步步紧逼。”看着身上官袍,凤丞相叹了声:“事到如今,本相忽然不知自己所做是对是错!” “相爷……” “这上辈子的孽债,当真要盈儿一人扛着?” 跨入无人处,凤盈伸了个懒腰,凉凉道:“还不快些禀报,要到等人跟过来吗?” “禀小姐,凤丞相已然动摇,您看看,是不是要趁热打铁?”闪身而出,游宏图一字不差地将二人对话禀报。 “打铁趁热,那是匠人所为,爹非铁石,却比铁石要坚硬数倍,这一套在他身上行不通!”凤盈说着,捻起一朵盛放的金丝桃,放在鼻端嗅了嗅,而后丢弃,一脚将其踏于泥地:“这花生得可真娇,只是这味道未免浓重了点,招蜂引蝶的,委实惹人厌!” 她像是在说花,可在场的另外二人都晓得,她是在说凤子莹,她对凤丞相有多少不忍,对凤子莹就有多少痛恨。 “可凤丞相他一会儿便要赶回洛阳,失了这次机会,再见时便是小姐生产之日,届时怕是回天乏力。”游宏图言罢,看向凤盈的小腹,忧心道:“小姐当真相信凤丞相所言的脐血复生法?那可是一条小生命,稍有差池,您与六王爷的孩子可就……” “呵呵呵!”小声打断了游宏图的言论,凤盈抚上小腹,笑得直不起腰来:“宏图,本小姐胎位不正,这孩子生产时日飘忽,爹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陪着本小姐!” “小姐?”二人皆是不明地看着她。 敛笑正色,凤盈揉揉笑痛的小腹,寻了一处僻静处坐了下来:“你们可知他为相数十年靠的是什么?” “刚正不阿的性子,缜密的心思!”游宏图思虑罢,再次补充道:“还有极广的人脉。” “你说到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缜密的心思,如果不是因为凤子莹的缘故,我爹这人根本就不会有把柄可露。”说到这,凤盈勾唇,娓娓道:“与我爹斗法,本小姐还差远了,不过,本小姐所言为真,自是要给他些许时间查证这一切,逼得紧了,反而会叫他心生疑虑,对付这种老奸巨猾的,自然是点到为止即可。” “噗嗤!”侍候一旁的寻灵喷笑:“哪有小姐这般,说自己父亲老奸巨猾的。” “本小姐可没说错,我爹他就是一只老狐狸。”抬手摘下一片绿叶遮在眼上,凤盈吁了口气,有些疲惫道:“本小姐修为不够,对付的要么是老狐狸,要么是狐狸精,可真是累得紧,比领兵打仗还要费脑,毕竟比起这些个人,拓跋清至多算是只小狐狸。” “小姐说了这般多的狐狸,那小姐是?”上前轻柔地为她捏肩,寻灵含笑问道。 “本小姐?”将绿叶掀开一角,凤盈看向笑得揶揄的寻灵,不客气地点了点她的脑袋:“本小姐能是什么,当然是人啦!” “那狐狸精又是……”游宏图出言发问,不料收了寻灵眼神示意,当下会意,欲缄口,就见那女子慵懒道:“那些个人中谁藏得最深,谁就是那个修炼成精的!” “小姐的意思是……”寻灵怔然,旋即松了口气。 她还以小姐说的狐狸精是夫人,现下看来,小姐说的是那蓝衣潋滟的男子。 “当然是慕容南宇,难不成他算不得狐狸精?”素手交叠,在提到那个男子后,凤盈的语气不自觉地软和几分。 慕容南宇心思缜密,做事从不做没把握的,要说他只是只老狐狸,那可真是将狐狸给抬举了。 “六王爷当然算啦,不然他怎么能将小姐的心给勾走,留在了洛阳!”寻灵话落,当下收到一记眼刀。 “日后离谷兰远些,别跟她学这些个贫嘴的段子。”凤盈言罢,似觉不够,当即补充道:“还有,少看些伤春悲秋淡淡,整日里口中都是些情情爱爱,也不嫌酸得紧。” “是,小姐!”偷笑着福身,寻灵与游宏图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卸下防备的凤盈,每个眼神动作都透露出她对慕容南宇的心思,哪怕只是简单的话语,语气都是不同的。 “好了,都下去吧,宏图你不必再盯着他们的举动,这几个月你们只需安分点,没事帮帮二哥打打下手就行。”凤盈摆摆手,二人无声退了下去。 素手从小腹处上移,最后停在心口处,凤盈感受着自己平缓的心跳,朱唇微启,低唤道:“南宇!” 心跳顿时快了些许,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遮于眼上的叶片被风吹落,凤盈看着南方湛蓝的天空,目光缥缈悠远。 她的心还在自己身上,没有丢在洛阳,还好,还好,哪怕她挽回不了这个局面,她也还能够是她自己。 “沙沙!” 脚步声由远及近,凤盈没有回头,就这么懒懒地坐靠在大石上晒太阳。 “你娘曾经很喜欢坐靠在石头上晒太阳,不过她身子娇贵,每每坐到大石上,都得垫些软物,否则就会将身子硌红!”凤丞相的声音入耳,凤盈这才睁眼,身子被微微扶起,一条锦被被垫在她身下。 “爹!”凤盈扯起一抹笑,一手支着脑袋,带着几分好奇道:“爹,盈儿很好奇,爹同娘是如何相识的?” “爹同你娘啊,是在那程阳湖畔认识的,说来也是好笑,第一次见面竟是因着一只蟹……”凤丞相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声情并茂地叙述着二人从相识到相恋的经历,一切种种,历历在目。 原来,凤丞相和皇上当年是好兄弟,比跟柳神医要亲近得多,只是凤丞相心系凤盈之母,而当今皇上明知如此还是横刀夺爱,将凤子莹封为妃嫔,叫凤丞相心底有了嫌隙。 而册封了凤子莹后,皇上未免叫人指责,直接命人将各方封口,其中不乏杀了那么几个知晓内情的,并疏远凤丞相,从各个方面旁敲侧击不说,还大力削减他的权势。 凤丞相本见他对凤子莹宠爱有加,也就默默咽下了这口气,但是,直到凤子莹前来找他哭诉,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二人终是越过了底线。 再后来的剧情凤丞相还未说,凤盈却猜到了些许,凤子莹因为怀有龙种恩宠更甚,却瞧瞧告诉凤丞相,这个孩子是凤丞相的,而后来更是不知用什么法子将她送到了凤丞相身边,叫凤丞相将她一手养大。 素手在袖中紧握,凤盈扯起唇角,笑得有些惨淡。 照这么看来,她与慕容南宇会有这么一天是早有预谋,那么,她与慕容南宇的缘分会不会也有他们的介入呢? “所以,娘一死爹就盼着盈儿快些长大,快些同长兄生个孩儿……”凤盈的声音淡淡的,不带半分情绪。 “为父……” “娘可真幸运,能有爹爱着。”凤盈由衷叹罢,抬眼看着有些无措的男子,低笑道:“爹何必慌张,事已至此,盈儿大梦已醒,除了爹爹,盈儿已不知当相信谁了。” “梦……”凤丞相有些怔然,恍惚间见她抬手,腕上露出一条精致的佛绳。 “你……你怎会有……”手指着她腕上佛绳,凤丞相的声音有些许发颤。 “爹是说这条佛绳吗?”凤盈抚着腕上佛绳,徐徐道:“据说这佛绳能叫人有九条命,盈儿同慕容南宇的缘分,都是因着这条佛绳。” “南宇他……他……”声颤得越发厉害,凤丞相踉跄后退,凤盈却像没听见般,哽咽道:“如果不是因为被这条佛绳迷了眼,若不是因着前世一切太过美好,盈儿又怎么可能落得如此地步……” 凤盈剩下的话凤丞相已然听不见,他跌跌撞撞地奔走,踉跄着倒在马车前。 “相爷!”魉扶起凤丞相,就听得他低语喃喃道:“五根佛绳,世间怎会有五根佛绳……” “相爷?”放眼看向他方才奔来的方向,那里空无一人。 “回……回洛阳,本相要现在便回洛阳!” 第348章 控制 “小姐,丞相他走了!”一行将凤丞相送走,回到院中,找了一圈,寻灵才在凤盈方才休憩的石头背后找到她。 凤盈看着手腕上的佛绳,眸光中是一抹化不开的冷。 “小姐?”见她失神,寻灵声音抬高几分。 “寻灵,你说,这世间会有前世今生吗?”扯下腕上的佛绳,凤盈欲抛出,忽的止住动作。 “小姐何出此言?”见她抬手,寻灵连忙去扶,同时不忘出言道:“小姐素来不信这神佛之说的,而寻灵与小姐同心,所以这前世今生,寻灵是不信的!” “你不信?”凤盈抬眼看了眼湛蓝的天,忽的笑了:“是啊,以前的我不信,可后来信了,现下,却又不信了!” “小姐?”寻灵面露疑色,有些不明她说这话的意味。 “听说过佛绳吗?”把玩着手中玩意儿,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凤盈将佛绳塞入她手中:“将这个找机会交给闲云,本小姐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晓得这佛绳传言的由来。” “这佛绳……” “本小姐要知道这佛绳的谬论是谁传出的,一定要给本小姐查到源头,如果查不到,就叫他不要来见本小姐了!”说到这,凤盈眼中闪过寒光,冷声道:“记住了,主要的追查方向是凤子莹,如果本小姐没猜错,这件事和凤子莹脱不了干系。” “小姐放心吧!”小心地将佛绳收好,寻灵跟在她身后在这无名的院子中闲逛。 佛绳被放置在她心口处,寻灵看着那个清冷淡然的女子,脑海中忽然升起奇怪的想法,或许这佛绳真有九命奇效,而眼前的不败战神之所以透彻清冷,便是得了这佛绳的庇佑。 转过游廊,待回过神来,寻灵发现自己已然被甩了一大截,连忙提起裙摆快速跟了上去。 月见草软软拂过脚踝处,风一吹,便是扑鼻的花香。 远远的瞧见一个水塘,凤盈凑近几分,便见塘中有那么几株含羞半掩的睡莲,像是小憩的美人。 “这儿的景致可真好!”凤盈由衷叹罢,蹲下身子鞠起一捧水,细瞧倒影中的女子。 水塘中倒影出一高一低两道人影,高的自然是站着的寻灵,至于低的,则是她。 镜子她已经许久没瞧了,一来是她本就不喜欢照镜子,这二来嘛,自是她今日心情不好,不想瞧见自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水塘中的女子眉目清冷,眼底一片黑,吸尽所有的光,像是无边的沼地。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竟然有了他的影子,似像,非像,影影绰绰的轮廓,已然有了一份雏形在。 原本她是有些钦佩和艳羡慕容南宇的,神机妙算,掌控一切,可是现在瞧见自己身上他的轮廓,心中的那份钦佩和艳羡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心疼。 “寻灵,你且说说,你喜欢什么时候的我?”将潭水搅乱,一层层水波更迭,将凤盈和寻灵的倒影破碎。 “这……”寻灵一窒,不知当如何开口。 无论何时,眼前的女子她都是敬佩喜欢的,更何况她们是主仆关系,哪有奴婢议论主子的? “但说无妨。”看着那模糊的自己,凤盈唇角的笑若隐若现,显得很不真切。 “小姐……”看着那拨弄潭水顿住的手,寻灵咬咬牙,认真道:“无论小姐是何模样,寻灵都喜欢小姐,但如果可以选择,寻灵想回到初遇小姐之事,那时的小姐虽然没现在这般沉稳,但却是潇洒的,活得恣意,叫人艳羡。” 初遇凤盈之时,她已然和凤丞相断绝了父女关系,可她的眼底没有这般沉的思虑,那种潇洒,还有饮酒时的快活,叫她想将那轻言浅笑定格。 “是啊,本小姐也喜欢那时的自己。”掏出绣帕将手拭干,随意一扬,帕子便落水塘中。 曾经她对慕容南宇的神机妙算有过艳羡,可现下她才知,那沼地般幽深的双眸是需要历经多少苦难才能炼成,有些心思计谋,只有经历才能练就,现下的她不再希望自己是个才智无双的人,她的计谋,只需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身边人便可。 “小姐这是……” “你说本小姐要是回到那时候可好?”凤盈话落,纵身跃至枝头,往后一倒,在寻灵的尖叫声中挂在树枝上,随着风的拂动起伏。 “天啊,小姐……小姐……”寻灵面色煞白,就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利索了。 “嘘,小点声!”凤盈示意她噤声,随手折下一片叶,悠悠道:“原本本小姐还以为你是个胆大的,但现下看来,你的胆量还不如白芷呢,往日本小姐比这危险的事做得多了,也不见她像你这般被吓得面色惨白。” “小……小姐……白芷姐姐她那哪是胆大啊,分明是叫您给吓习惯了,见怪不怪!”抚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寻灵喘声道:“您可别像吓白芷姐姐那般吓奴婢,您现下有着身子,要是往下坠了,奴婢非得被吓破胆不可。” “哈哈哈,你这还不叫胆小啊?”直起身子,凤盈就这么坐在指头粗细的树枝上,轻飘飘道:“你们可别被白芷那端庄的模样给骗了,她幼时跟本小姐学过几招,也曾陪着本小姐上树下水的,野得很。” “白芷姐姐她……”寻灵嘴巴张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脑海中浮现白芷恬静的脸,再将那挂在树上荡脚的女子变成白芷的模样,怎么瞧怎么觉得别扭。 摇摇头,将脑海中的画面抛去,寻灵看着那悠然自得的女子,眼中有不明,但更多的则是高兴。 她怎么觉得,那树上的小姐一下变回了她初见的模样,只是这变化来得未免太快,快得叫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以前的日子可真叫人怀念,但人总是得朝前看,虽然本小姐失去了很多,却也得到了不少,没有理由那般颓唐阴沉。”凤盈言罢,将树叶置于唇边,悠然吹奏着不成调的小曲。 她做事喜欢随性,那些个名家曲子虽好,却不及这些随口胡诌的来得舒心,随心而为,才能恣意畅快。 “小姐这是怎么了?”寻灵听得奇怪,当下不明她是真的想开了,还是在自我排解。 “老远便听见你的曲声,看来心情还不错!”柳宗的声音入耳,凤盈侧目,唇角扬起,曲声却没因此中断。 悠扬的曲声在整个院子里飘荡,虽无绕梁三日般绝好,却有自成一派的潇洒。 末了,曲未终,凤盈停奏,对着树下站立的男子勾勾手,示意他走近。 “怎么了?”问话间,柳宗走到离她不足一尺处顿下。 “你觉得我现下心情不错?”手搭在他的肩上,凤盈含笑道。 “这感觉嘛,是挺不错的!”柳宗点点头,同意了自己先前的说法。 “方才你同谁在一处?”话锋一转,凤盈看向远远走来的人,眸光忽的一沉,恢复了那阴冷的模样。 “方才?”见她神色有所变化,柳宗据实道:“方才都是我一人在院中走动,身旁并无人陪伴。” “恩,那方才吹曲的人便是你了!”凤盈言罢,轻轻一跃,从枝头落下。 “啊?”柳宗还有些不明,当下便听得“沙沙”脚步声传来。 “曲子是好曲,只可惜并不应景。”折一片叶在手中把玩,忽的揉碎丢弃,凤盈阴鸷道:“夏天可真是个讨人厌的季节,味道浓重,气息燥热,还是冬日好,没这些繁复缭眼的。” “……”柳宗有些缓不过神来,只能怔怔地看着眼前风云突变的女子。 他不会武功,自是听不到那细微的脚步声,但那人来的方向正对寻灵,且凤盈先前的话意有所指,她当下立即反应过来,小步上前,低声劝道:“小姐莫动怒,柳公子吹曲也是为了博您开心,您要是不喜欢这逍遥的小曲,便让柳公子换些别的。” 虽然凤盈没有刻意提示,但是寻灵谨记,现下的凤盈当是走投无路的,心怀怨怼的,逍遥恣意不是她当有的模样,而方才曲声传遍,她自是要将关系撇清。 “靡靡之音,换成何种模样都不堪入耳!”凤盈猛然拂袖,而那方还在怔然的柳宗终是缓过神来,一手按着她的肩,一手为她抚背,劝慰道:“是我瞧见这儿的美景一时忘了形,盈儿可千万不要动气,这样对你腹中的胎儿不好。” “小姐切莫动气,若是对这院中的布局不甚满意,小姐尽管指出,小的定将院子改成小姐喜欢的模样!”来的是凤丞相身边的一个暗卫,见凤盈面上怒气未消,当下连声道:“小姐千万要保重身子,动气伤身,动气伤身。” “这院子是爹按着娘的喜好建的,本小姐就算是再不喜欢,也不能毁了爹的心意。”凤盈面色缓和几分,但依旧是阴鸷深沉的模样,光是一双如狼的眼便叫人心生惧意,再加上那么一副刻意摆出的凶煞模样,直叫那暗卫不敢以正眼瞧她。 “现下这院子的主人是小姐,只要小姐喜欢,无论如何改动都是可以的。”行礼的动作愈发恭敬,那暗卫谨记吩咐,声音温顺道:“相爷吩咐了,一切按小姐心意办。” “那便将这院里香味过浓的花全铲了,本小姐嗅着头晕。”知晓凤丞相对自己腹中胎儿的重视,凤盈当下也不客气:“还有,那些给金丝桃铲掉半数,看着一片成片的就不舒坦。” “这……”提及金丝桃,暗卫有些犹豫。 “不是说按着本小姐的性子来吗?”凤盈猛然拂袖,将对方震退半丈,沉声道:“还不快去,要是你今日不弄好,本小姐今日可就睡不着了!” “是是是,小姐请放心!” 暗卫领命退下,他一走,凤盈眼底的阴鸷之气消失殆尽。 “不是要充乖吗?怎还没几日便来了脾气?”柳宗按着她的手,语气里颇为无奈。 “充乖那可是要看人的,本小姐表现得越矛盾,他们就越相信。”说到这,凤盈挑了挑眉角,得意道:“这是计谋。” “看来凤丞相那边你搞定了!”柳宗亦是一喜,帮她按捏得越发殷勤:“这么说来,你同六王爷岂不是还有机会?” “算不得搞定,目前都是照着我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可你也是晓得的,爹是个执迷不悔的,他就算知晓无法复活凤子莹,我也怕他做出傻事来!”说到这,凤盈抬手揉揉额角,有些无力道:“现下我只想活得像自己,可是许多事情不是由着我想便能实现的,不是吗?” “凤丞相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且你的分析是有道理的,皇上那边蠢蠢欲动,他是不会叫凤氏一族被灭族的!”拍拍她的手,柳宗示意她宽心些。 “是啊,爹是不会叫凤子莹在被‘复活’后再被凌迟而死……”说到这,凤盈顿了顿,眸光看向那随风轻摆的树枝:“可树欲静而风不止,现下想将爹置于死地的可不止皇上一个,凤子莹那般有把握爹会不顾一切复活她,可见爹对她的情感并不只是喜欢那般简单,极可能是痴狂疯癫,入了魔障。” 入了魔障,是啊,爹早已对凤子莹入了魔障,否则一个大忠臣怎么可能会有胆子对皇上下药,爹学的儒学,对君主可比一般人要来得敬重,皇上在他心底当比一切都要重要,既然对皇上下蛊毒的事情他都敢为凤子莹去做,那也就没有什么不可能呢。 寒气在这一刻遍布全身,凤盈身子一颤,忽的抬头,看向柳宗的目光带着惊惧:“你说,爹会不会是被凤子莹用药物控制了?” 事情不可能那般简单,凤子莹那么多年的布局,又常去洛阳走动,她爹的势力大,极有可能发现,这么一来,凤子莹定然有着叫他爹发现后依然能叫棋局如常的法子。 “药物?不可能啊!”柳宗摇摇头,忽的又点点头,一时弄不清方向。 “如果是用药的话,定然和嵩山余老脱不了干系,这么一算,我必须见嵩山余老一面才行!”心下打定主意,凤盈搭上柳宗的肩,邪肆地勾起唇角:“那老头的嘴颇硬,你今日同我一道睡,我们好想些对策。” “盈……盈儿……”柳宗骇然,拼命地想要挣脱,奈何那女子神力无穷,他只能被拖着走。 第349章 揭发 天方蒙蒙亮,有露水凝结枝头,经过一夜小雨的洗涤,草色越发鲜亮,枝头上的繁花娇艳撩人,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鸟鸣雀语。 忽的,马车“碌碌”声响起,闲立枝头的雀鸟惊飞,入耳是一片翅膀的“扑凌”声。 原本紧闭的城门忽然打开,有铺兵风尘仆仆而来,背上的小旗飘展,越过早朝的朝臣直直奔向宫城。 “报!”嘹亮的声音传遍洛阳各处,马车内的凤丞相掀开帘子,眼中是深深的忧虑。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管公公尖锐的声音响起,这才将凤丞相的思绪拉回。 抬眼,可见慕容南宇站在他前方,笔直的背脊,淡然沉稳的气度。 “皇上,北疆捷报频频,鲜卑虽是难缠,但三王爷屡立奇功,今日班师回朝,臣请求皇上封赏!”一个二品大官言罢,很快有官员附议。 “屡立奇功?”手上捏着铺兵呈上的奏报,慕容玄德眸光森冷地扫过下方一众,被他盯视的官员皆是垂首,满目惊恐。 “啪!”案桌上的奏折被他拂去,散落一地,慕容玄德双手撑着臂托,眼中火光迸射。 朝堂之下,慕容南宇负手而立,唇角上勾勒出若有似无的笑,清冷而又淡漠。 此时不过卯时,一众朝臣中有些许倦意正浓,尚未完全清醒,可听得这么一声巨响,当下被吓得后退半步。 “臣惶恐!”请奏的大臣慌忙跪地。 “惶恐?你们会惶恐?”负手走下台阶,慕容玄德停在方才率先附议的大臣面前,脚上略一使力,狠狠踹在对方膝上:“你们结党营私,已然不是朕的臣子,而是三王爷的心腹。” “皇上息怒!”一众大臣齐齐跪下,慕容南宇就这么站在其中,显得格外扎眼。 “皇上,微臣冤枉啊!”被踹的大臣连连叩首,然,慕容玄德却是没看他一眼。 凤丞相跪在最首列,心中波涛翻涌更迭。 凤盈所言不虚,眼前的皇上,已然不是那个昏庸无能的皇上了,那么他十七年的筹划,当真就这么付之流水了吗? “冤枉?南宇,你说说!”将手上奏报一甩,慕容玄德怒气腾腾地跨回高位之上。 “前方来报,陈元帅对阵鲜卑王爷拓跋清,因指挥不当,大败,死伤过万,陈元帅本人双腿致残,现下已然被运送回洛阳。”慕容南宇言罢,缓缓回头,看向那被踹的朝臣,徐徐道:“林大人可觉,此事很熟悉?” “下官不知,这是陈元帅第一次受此重伤,何来熟悉一言!”林大人眼神飘忽,脑袋低俯,生怕叫人看出他的心虚。 “那凤丞相呢?您老可有熟悉之感?”目光从林大人身上抽离,投落向凤丞相,眼神带着几分压迫。 “这……”凤丞相拧眉,旋即悲切道:“听得此事,下官又怎会不心生感触,这与将近五年前犬子的败战几乎一致,犬子亦是指挥不当,致死两万将士命陨他乡,至今依旧是无主孤魂……” 说到这,凤丞相虚抹了一把泪,哽咽道:“没想到时隔将近五年,又有人步了犬子的后尘。” “凤丞相说得没错,此事同五年前的旧事相似,不同的是,五年前是凤二公子伤残,三皇兄临危受命,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这回却是陈将军为元帅,率军伏击鲜卑,却反被埋伏,致使数万将士被困,而三皇兄从天而降,横扫鲜卑,将拓跋清打得落花流水。”说到这,慕容南宇唇角扬起,语调森然道:“三皇兄有勇有谋,当真是个为将的料。” “听六王爷一说,此事未免太过巧合。”高大人站出,屈膝一跪,朝那高高在上的男子道:“皇上,凤二公子战败一事下官就曾存疑,凤二公子他与拓跋清多次交手,皆是打得难分难解,且行军多年,谋略过人,又怎会中那简单的调虎离山计,现下六王爷一提,下官认为此事值得深究!” “高大人当真是刚正不阿!”殿外传来似嘲非嘲的声音,众人齐齐回头,便见章锐从殿外跨来,手中捧着厚厚一摞信件书籍。 他走到殿中,将物件恭敬呈至管公公手中,而后一撩衣袍,屈膝跪地道:“微臣参见皇上,臣不辱皇命,已将余证尽数找齐。” “这……”众大臣面面相觑,有些不明这三人在打的什么哑谜。 “高大人乃朝廷忠臣,五年前他所言,本王句句放在心上,遂遣人调查,觉出其中不对。”慕容南宇言罢,殿外响起铁甲声和整齐的脚步声。 很快,数十将士涌入,竟是押的三王府中的管事上殿。 “五年前,凤二公子惨败,在凤二公子之前,亦是不缺伤亡在拓跋清手下的大将,相信当是在座各位都会认为,那拓跋清是个厉害的,几近无人能敌,可是偏偏凤盈凤二小姐走马上任后,洛朝同鲜卑的局势便扭转了。”说到凤盈,慕容南宇眼底划过一抹笑,快得无人觉察。 “是这样没错,可这又跟那两件事有什么联系?”陈大人面露迷茫之色,似不太明白他现下所为。 “当然有关,凤二小姐没有败在拓跋清手下的原因很简单,那便是她的行军作风与历任元帅不同。”慕容南宇言罢抚掌,很快便有意将士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大管家带上。 “还不老实交代!”一脚踏在伤口处,鲜血溢出,御林军将士的眼神却不曾变化。 “凤二公子走败,是因着爷在军中安插人手,在战前提前跟拓跋清泄露了排兵布阵,而陈元帅也是如此,这八年来,除了凤二小姐,北疆的所有元帅身边都有细作。”感受着身上钻心蚀骨的疼,大当家不待多问便招供了:“凤二小姐性子清冷,行事乖戾,一入军营进行极大调整,原本的副帅,副将,都叫她降了职,无法在战前拿到布阵图,而且凤二小姐心中对兄长战败存疑,时常临时变动阵法,往往打得对方措手不及,因此就算得手了真的阵法,那拓跋清也不敢要了!” 说到这,众人算是明白过来了,三王爷慕容南朝与鲜卑勾结,所以才能次次在最危急之时立下战功,也正是因为如此,许多大臣对他青眼以加,为他鞍前马后。 “当然,或许林大人会觉得单凭一个大管家的证词不足以证明什么,但本王手中可不止有证人证词,还有这五年来三王爷同鲜卑拓跋清的书信往来!”说到这,慕容南宇的目光瞟向颤抖不已的林大人,轻飘飘道:“说到拓跋清,林大人同拓跋清打得私交亦是不浅啊!” “皇上,微臣惶恐,这是诬陷,是六王爷在排除异己,皇上千万不要上了这贼人的当啊。”林大人连连叩首,而朝堂中的半数官员面色都不大好。 要说这慕容南朝,他比慕容南宇要大了整整五岁,根基自然是慕容南宇所不能及的,而朝中许多与凤丞相交好的官员,都在凤丞相受了慕容南朝控制后或多或少与之有了交集,现在的慕容南朝,跺一跺脚能叫洛阳城晃动。 “本王尚未拿出证据,林大人何必这般心急。”慕容南宇言罢,有人呈上厚厚一沓信封,他随手拿起几张,丢到林大人面前:“大人可看好了,这里面是些个什么,若是对不上字迹,那就是本王冤枉了大人。” “……”张了张口,林大人的瞳孔在那铁证中不断放大,他慌乱地拆开信件,一字一句,更是叫他噤若寒蝉。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信中内容是他所写无疑,可都安稳落到了三王爷和拓跋清手中,最后化作灰烬,怎么可能出现在此。 “林大人要是嫌不够,这里可还有很多,本王帮你念念,加深下印象!”自怀中掏出一张信笺,慕容南宇徐徐念道:“慕容南宇自跌落悬崖被救起后,性情大变,他当是晓得了本王在此事中的作用,必须将他压制住。凤相的大公子凤阗与慕容南宇交好,而凤陟与兄长关系甚好,现下凤陟断了双腿,必然心生怨怼,此时你务必让林小姐鼓动高小姐,叫她背弃凤陟,同凤阗定下婚约,这么一来,兄弟二人即使不反目,凤陟也不可能成为慕容南宇的左膀右臂……” “好你个林放,当真是胆大包天!”慕容玄德暴怒,一挥袖,立即有人上前将林大人捉拿。 “速招老三回朝,朕要彻查此事,从今日起,朕要整肃朝纲,所有与老三结党的,一律封府查办!”大手用力拍在案桌上,慕容玄德扫过那些面露心虚之色的朝臣,最后目光落在凤丞相身上:“凤爱卿,你素来清廉刚正,此事便交由你去查处,相信你不会叫朕失望!” “微臣定尽心竭力!”凤丞相领命,垂首之际眼底闪过忧色。 皇上已经从三王爷那下手了,接下来,他极有可能受到牵连。 现下凤盈腹内已有慕容南宇的孩子,那么慕容南宇便是个没用的了,他若是在此刻保住三王爷,助三王爷夺位,这么一来,凤子莹的尸体他便能轻易带走,再无欺君灭门之罪,他可同子莹厮守一生! “凤丞相,若是有需要,本王定竭力相助!”慕容南宇朝他作揖,动作间衣袖下滑,露出一小节佛绳。 见凤丞相目光微变,慕容南宇眼中划过暗芒。 盈儿,你想保他,本王已尽力助你,若是最后他还是将自己推上死路,那便怪不得本王了! 第350章 一梦白头庄生草 嘉帝三十六年,七月,夜,原本黑蓝的天被云层遮蔽,巡夜的暗卫抬眼,尚来不及多做反应,便有黑雾袭来。 晕眩感袭来,白筠手中的托盘打翻,糕点散落一地。 “白筠姑娘!”魉及时将她扯住,这才叫白筠免于被地上的碎瓷割伤。 “咚!” “咚!” “咚!” 守卫的人一个接一个倒地,魉紧张地看向四周,忽然见一女子从雾气中走出。 “夫人?您……您怎么在这?”魉大惊,四下看了看,见已然没人清醒着,当下压低声音道:“您现下为何来这?” “相爷叫本夫人来瞧瞧凤盈的身子状况!”虞氏阴沉着脸,一副不乐意的模样。 “这……这不是相爷吩咐的吧……”心知对方并非凤相派来,但魉不敢驱逐对方,只能好言道:“夫人,要是叫相爷知晓此事,只怕……” “这瘴气只有你一人扛住,只要你不说,谁会知晓本夫人来过!”虞氏言罢,上前几步,傲然道:“你放心,本夫人不会做叫你为难之事,本夫人只是要给凤盈一副安胎药,好叫她堕不掉腹内的孽种!” “夫人……” “你不是要还本夫人恩情吗?”拨开他阻拦的手,虞氏阔步朝凤盈的卧寝走去。 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魉咬咬牙,将晕厥的白筠放在地上,朝反方向走去。 “吱!”凤盈卧寝的房门被打开,借着昏暗的光,能瞧见榻上并没有人,而屋内的檀木椅上,凤盈正悠然饮茶。 她小腹微凸,四肢却依旧纤细,如果不是那身宽松的衣裳,根本无法看出她已然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子。 “余老,你可真真是难请,本小姐等了两月有余你方现身。”把玩着手中佛绳,凤盈一点一点将上头的细线抽出,用指头绕着。 她动作缓慢无比,只是右手食指已被细线缠满,可见已然保持这个动作许久。 “见过陛下!”余老欲屈膝,但被屋内的游宏图拦住。 凤盈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手中的佛绳上,没有发问,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吱!”房门被轻轻关上,游宏图站在二人中间,对余老低声道:“得佛绳者可得九命,这消息是凤子莹派人传出的,世间根本就无此等宝物。” 他话音方落,扮作虞氏模样的余老后退半步,头猛然抬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座上抠弄佛绳的女子。 “余老,不仅是佛绳,还有小姐身体内的药,这一切,您都要好好跟小姐做出一番解释,否则……” “否则什么?”余老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断交替的双脚泄露出了他的恐惧。 “现下三王爷被幽禁,凤丞相没能查到佛绳源头,且私下蠢蠢欲动,想来是生了兴兵谋逆的心思,凤丞相无论对小姐做了什么,他都是小姐的生父,小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于非命,更何况,谋逆乃是大罪,株连九族,凤三小姐,凤二少爷,都是小姐想要庇佑之人。”游宏图言罢,薄唇微启,徐徐道:“小姐打算告诉凤丞相真相,告诉凤丞相,凤子莹并没有死,她还好好地活在这世间,她在利用洛朝最尊贵的男子和他,目的就是为了夺取这天……” “陛下,万万不可啊!”“扑通”一声,余老跪倒在地,连声道:“陛下三思,此举万万不行,要是这般做,会叫长公主觉出异常的,到时别说是凤三小姐和凤二公子,就是陛下自己的性命,那也无法保住!” “你放心吧,本小姐不会轻举妄动的,爹要是晓得凤子莹这般利用他,自是会配合本小姐完成其中布局,至于凤氏一族,自然也能保住。”勾扯佛绳的动作没有停下,凤盈凉凉道:“你蛇洞内的药草,也当拔除了,那些个惑人心智的东西,就别留着遗祸人间。” “陛下,您既已知庄生草,就当晓得庄生草的效用啊,那草药……”说到这,余老连忙缄口,面上露出惊惧之色。 “本小姐当然晓得庄生草的效用,用在本小姐身上的东西,本小姐又如何不知。”垂眸看着手中被抠弄得不成样子的佛绳,凤盈勾起唇角,笑得讥嘲:“庄生晓梦迷蝴蝶,再配上这佛绳,当真是妙得很!” 嵩山蛇洞内的诡异草药,还有她梦中出现的一片紫蓝色分裂三瓣的怪草,原本她并没去在意,但当晓得得佛绳者可重生九世乃谣言后,她心头的疑雾便越发浓厚。 佛绳是假的,那佛绳的用意呢?不就是叫他们相信自己重生的事实?这么说来,重生之事极有可能是假,而她爹对凤子莹用情至深也并非单因情这一字,药物在其中作用定然颇大。 天下蛊毒出南疆,南疆蛊毒出嵩山,能叫人大梦如真的毒药,并非是随处可见的,嵩山余氏世代隐居嵩山,又设毒瘴拦路,可见其中宝药之多。 她去过嵩山,奇花异草见了颇多,唯独那紫蓝色分裂的怪草叫她记忆犹新,细细想来,那怪草有二瓣,有五、六、七瓣,却独独缺了中间的三四瓣,而续命丹有解百毒之效,在药效犹在之时,她曾梦见那一片紫蓝色分裂三瓣的怪草,与嵩山之物颇为吻合,故用这草药来套余老的话,没想到,还真被她给猜对了。 “陛下……”余老不知她知晓多少真相,当下想劝,却又怕泄露了她尚不知晓的。 说到底,这药是他下的,他也是其中帮手,若是将前因后果合盘托出,他倒不怕受到责罚,只怕陛下会恨极长公主,恨极整个凤朝,毕竟,没有人能接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皆是虚幻。 “你不愿意说,本小姐不逼你,只是家父有知晓真相的权利,他是个聪明的,本小姐登上大宝,需要他的帮助。”凤盈言罢,摆摆手,疲乏道:“你既说本小姐是命定天子,本小姐便不会轻易命陨,莫要用这忧心的眼神看本小姐,下去吧!” “陛下……”内心天人交战,余老依旧跪在地上,根本没有起身的打算。 看着那眼神坚定的女子,他咬咬牙,终是再度泄露道:“陛下,三思啊,凤丞相他已然执迷,您莫要执拗行事,这样只会坏了大计。” “你这般说不过是因着你同凤子莹的想法一般,都是希望洛朝衰败,好叫凤朝一举夺下。”凤盈再度摆手,声音中已然有了些许不悦:“余老,你隐瞒一切便是为了凤朝着想,在你心中,凤朝要高于本小姐这个命定的帝王,而在本小姐心中,亲近之人高于一切,毕竟慕容南宇同本小姐过往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大梦罢了!而本小姐可以好生珍视的人,已然不多了。” “陛下,庄生草并非单单叫人大梦一场那般简单,庄生草在您身上药效不大,没叫您为情所痴所扰,那是因着中庄生草之时您身上已然中了两种蛊毒,三者相互牵制,减弱了庄生草的药性,才叫您免于陷入魔障中。”她语气的不耐和眼神的坚定叫余老心慌,当下顾不得其它,恳切道:“陛下,万万不可将实情告知凤丞相啊,他要是知晓此事是长公主所希望的,不仅会按着长公主所希望的做,还会将您给暴露了,长公主要是晓得您早已洞悉一切,只怕陛下会有性命之忧。” “本小姐知道了,下去吧!”随手将佛绳一丢,凤盈起身,缓步朝床榻走去:“春困夏乏,这夏日,最叫人疲懒,本小姐要休息了,回吧!” 眼睁睁看着她脱了绣鞋,锦被一掀窝入榻中,余老心中天人交战,摇摆着拿不定主意。 “余老,小姐乏了要歇息,您现下虽扮作妇人,但这般待在小姐卧寝内实在不便,还请回吧!”游宏图说着向门口走去,手一抬,就要将门打开。 看看触及门框,忽的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止住,余老不知何时从地上起了,一手按着他,眼中满满的都是挣扎。 “余老,小姐在知晓庄生草一事后便心情不佳,您还是快些走吧,莫要在此时触了小姐的逆鳞!”游宏图言罢,手上用力,却不料被再次按回。 “陛下,还请您给老夫一点时间,一刻钟,只要一刻钟便好!”紧紧按住游宏图的手,余老面上纠结,心中更是无比复杂。 “……”游宏图微微偏过眼,接收到凤盈的示意,当下目光落回余老身上,不留情面道:“余老,您既然说庄生草对小姐的影响不大,而小姐现下又并无事情吩咐,您又何必在此讨嫌!”游宏图言罢猛然用力,门被拉开一道细缝,但光亮只是一瞬,不过须臾,屋内再次陷入昏暗中。 “嵩山余老,你当真是越发能耐了!”凤盈声音里透着寒,几乎将周遭气息凝结:“本小姐是你的主子,要如何做用得着你在一旁比划?现下便给本小姐滚出去,否则,休怪本小姐将你的一条腿留在这!” “余老,小姐言出必践,您老还是不要挑战小姐的耐心为妙!” 游宏图话落,余老的手缓缓松开,就在他以为逼问的计划失败之时,余老疾步上前,往榻前一跪,恳切道:“陛下,老夫苦等七十年,便是为了凤朝有主,是否吞并洛朝于老夫而言并无区别,但这庄生草药性实在恐怖,不仅能叫人一梦白头,还能叫人被那魔障纠缠,分不清梦境虚实。” 第351章 活在梦境中 “你所言之事本小姐已然经历过,那药效确实厉害,大梦方醒之时,竟迷茫不清是梦是真,只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本小姐既已知这一切是梦,便能全身从其中抽离,静心谋划大局。”微微支起身子,凤盈眸光淡然,那不甚在意的模样显然没将余老的劝听进去。 “陛下,老夫不知您是如何知晓的庄生草,但其中药性,您定然不完全了解!”跪坐在地,余老长叹一声,无奈道:“还请陛下给老夫一些时间,容老夫细讲。” “看座!”凤盈摆摆手,游宏图连忙搬来椅子,并将跪在地上的老者扶起。 “多谢陛下!”余老拱手,颤巍巍地入了座。 “事情还得追溯到三十年前,那时的洛朝之繁盛是陛下难以想象的,慕容一氏祖祖辈辈皆出能人,到了慕容玄德这一代,他虽算不得最厉害,却极富野心。因着正值国富民强之时,五年之内,他扫荡各国,北至鲜卑,南达凤朝。北疆乃是贫瘠之地,唯有秋收来犯之时会遭到讨伐,但凤朝不同,凤朝盛产宝物,因此在惨遭铁骑践踏,面目全非……”说到这,余老眼中溢出些许泪来:“当时本是太子管理凤朝,可在数次抵抗中,太子被斩首,慕容玄德更是将太子悬尸示众,那时,凤朝皇室已无男丁,长公主不得不出面干政。” “凤子莹?”凤盈眉角一扬,眼前有流血漂橹的画面浮现,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 趁国富民强之时四下征战,慕容玄德此举乃是那皇帝高位上所坐之人必做之事,哪怕她是凤朝人,此事在她看来也无可厚非。 “凤朝负隅顽抗,战争打了五年下来,国库亏空,兵力损耗,只要年满十四的男丁,都上了沙场,有志女流辈出,可这样仍是抵挡不住洛朝的铁骑,凤朝领土一度只剩兴盛之时的半数,还是些天险难攻的贫瘠之地……”余老说着,动情道:“陛下,长公主她原也是天真无邪的,是那洛朝的君主将她逼至这般田地……” “继续说!”打断他的题外话,凤盈眸光沉沉,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二十五年前,长公主私自潜入洛朝,与你爹凤丞相坠入爱河,本想劝他匡扶凤朝,不料被慕容玄德看上,将身体霸了,而那凤丞相因顾着君臣礼法,竟是不敢出一声以言,万幸的是,长公主虽万念俱灰,却以此为契机,上山向老夫求药。”交叠的双手紧紧相握,青筋凸起,余老恨恨道:“长公主所求之草便是那庄生草,庄生草能叫人一梦白头,也就是一夜的时间,便能叫人经历数十年的光景。不止如此,服用庄生草后,可大体构置服用草药之人的情感,而梦中所见足有六分真,梦中所见事情,醒来后只要动向一致,有六成可能照梦中所见发展,叫人分不清虚实,为梦境所扰。” “庄生草有一至七瓣,不同的瓣数,能叫不同的人数入了同一梦境中,长公主选了一株四瓣的,随之入梦的,除了凤丞相和慕容玄德,还有老夫的独女余巧。”说到余巧,余老面露愧色:“要说这梦中的情感也很简单,不过是叫凤丞相对长公主死心塌地,再次上演慕容玄德欺霸他心爱之人的情景,而慕容玄德亦是对长公主倾慕万分。” “虞氏在这其中的作用便是痴慕我爹,而之所以用四瓣的庄生草,之所以选择虞氏,皆是因着她是您老的女儿,传承了您一身衣钵,能够在我爹生报复之心时以蛊毒相助。”凤盈勾起唇角,不知当哭还是当笑。 真相往往比臆想还要来得残忍,余老觉得凤子莹对她的利用过分可恶,那他对虞氏呢?叫一个女子求而不得,癫狂痴慕,坏事做尽。 没想到,实在没想到,她这一生竟活在了那些沉溺梦境之人所展现的梦境中。 “是的,莫要说牺牲巧儿,就算是牺牲老夫,也要保住凤朝!”余老抬眼看着凤盈,眼底的坚定叫人心疼:“因着梦境作祟,皇上格外疼宠长公主,而长公主独宠六宫的同时,寻得机会与凤丞相暗通曲款,这洛朝当时最尊贵的两个男子被她牢牢握在手中,凤朝终是得以松口气,战火就此熄灭。” “二十三年前,长公主诞下你大哥凤阗,不对,应当是太子殿下凤庭旭,行了狸猫换太子之术,将孩子同金雅之子调包,那个金雅是我们的人,所以行事顺利异常。十七年前,长公主诞下陛下,因着发现凤丞相这人受儒学影响深远,对君臣之别敬畏异常,很难勾动他叛乱,便故意暴露出与他暗通曲款的蛛丝马迹,令慕容玄德觉察,最后落得个被掐死的下场。好在我们早有准备,使了金蝉脱壳之计,长公主出洛朝后,继续把控着一切。” 微微抬眼,余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凤盈的反应,见她神色淡淡,并未有气恼的迹象,当下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继续道:“为了避免陛下的容貌出卖自己的身份,长公主给陛下下了致人天生神力的蛊毒,以此抑制陛下的生长。” “我明白了!”深吸一口气,凤盈艰难地平复心情,接着他的话匣补充道:“想来那个复生之法也是他们梦中所得,我爹一直为此痴扰,想用本小姐同慕容南宇的孩儿,也就是凤子莹骨肉的骨血去复生她。因着爹给洛朝皇上下了蛊毒,导致他昏庸无度,所以凤子莹便想着,只要我同慕容南宇之中的一个死去,便能叫我爹失了生气自刎。” “陛下英明,其实长公主早有行动,那便是十年前陛下跌落悬崖那次,长公主的目标就是要除掉慕容南宇。”言罢,余老见她面露狐疑之色,忙补充道:“与陛下自小相交的少年王宇就是这当朝的六王爷,只不过,陛下同慕容南宇皆是命大,长公主的谋划没能得逞,且有了这么一件事,慕容玄德同凤丞相都有所警觉,长公主再无下手的机会。” “王宇是当朝六王爷?”凤盈失笑。 凤子莹大概千算万算都没能算到,慕容南宇才是她那次行动的最大赢家,她杀了人,他顺势行了狸猫换太子之事,成了洛朝的六王爷。 “陛下缘何发笑?”余老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遇上这种事不是当痛心悲愤的吗?怎么她显得有些……有些幸灾乐祸,难不成这刺激受得太大,一时缓不过来? “没什么,余老请继续说吧!”坐正了身子,凤盈整暇以待地看着那易容的老者。 “后来,长公主寻不得下手机会,又发誓要踏平洛朝,就只能借太子殿下之手,给陛下和慕容氏两兄弟下了庄生草,其中感情,不外乎慕容南宇对陛下生了执念。这么一来,轻易便能得陛下同慕容南宇的骨血,叫凤丞相行辱没君主之事。慕容玄德已然昏庸了整整十七年,只要凤丞相一朝身死,洛朝便已成为一副无主的躯壳。” “事情的前因后果本小姐晓得了,可这跟庄生草,跟本小姐劝住家父有何干系?”素手在锦被之下紧握,凤盈思绪万般复杂,悬在胸口跳动的心无处安放。 “您也瞧见凤丞相对长公主的执念了,二十五年,这庄生草已然叫他入了魔障,就算是拿解药给他,也只能两种可能。”正色看着依旧淡然的女子,余老无比凝重道:“庄生草所带来的一切已然融入他的骨血之中,若是用药,要么他依旧如初,疯魔痴恋,要么思绪紊乱,不堪头疼撞墙自杀。” “我懂了!”敛眸,凤盈看着昏暗光线下的锦被,上面活灵活现的牡丹仿佛将她带回了梦中的那场逼宫厮杀。 庄生晓梦迷蝴蝶,她的药效是浅的尚且陷入其中无法自拔,更不要说是那另外五人。 一切痴妄不过是因着如梦太深,慕容玄德如此,她爹如此,虞氏如此,慕容南朝如此,慕容南宇…… “陛下,要是您将真相告诉凤丞相,他心有亏欠,亦是会顺着长公主所想去做,到时候,您就抵抗不了这内忧外患了啊!”余老沉重言罢,就见眼前之人神色恍惚地看向透入月光的窗户纸。 “原本我就活不过十七岁,她又何须多此一举。”紧紧交握的双手掐出淤青痕,凤盈扯动唇角,轻声道:“原来,本小姐这一生都活在别人的梦里。” 她的存在源于一场梦,幼年的疼爱源于一场梦,她同慕容南宇的情感也源于一场梦。 唇角微微勾起,凤盈觉出脸上一片凉意,抬手,惊觉已然落泪。 “陛下!”余老慌乱起身,上前轻声道:“陛下,长公主这般做也只是想着有备无患,现下您知晓了一切,可千万不要再生了那告知的心思。” 二十五年的布局,如果不是长公主选错帝王并起了杀心,他是断不会违背长公主的。 “‘春闺迟’可能解?”逼退眼底泪意,凤盈颤声问道。 “老夫半年内定然可以研制出解药!”余老笃定道。 “那本小姐身上的庄生草呢?”心脏几乎要跳出,她多希望扼住自己的喉咙,叫自己不要发声去问。 “庄生晓梦迷蝴蝶,庄生草的解药,乃是七七四十九种蝴蝶,亦是可解。”忧虑地看着凤盈,余老有些想抽自己两巴掌。 这些前尘旧事他本可以不去多提,但凤盈是个聪明人,提及庄生草的全数药效就必然会对往事有所牵扯,他自己说出来还好,还能叫长公主的委屈得以展现,要是叫凤盈自己猜测,事情的果她能猜出,但这因嘛……只怕她会更加痛恨长公主。 “那便尽快将这两种药制出吧!”吐了口浊气,凤盈朝后一倒,几乎是用尽全力道:“制出后让闲云送去给慕容南宇!” “陛下,万万不可啊,要是慕容南宇他对陛下您没了情义,待洛朝得以喘息,以他的治世才干,不出十年便能再造盛世,到时候,只怕三十年前的铁骑要再次踏入凤朝。”余老虽不清楚慕容南宇到底是何身份,但对于那男子的才干,他无疑是认同的,这般心思深沉的人,不好对付。 “余老,慕容南宇他身边有个游方鬼医,纵然庄生草的脉象难以诊出,但也是迟早的事,该发生的,一样会发生。”凤盈言罢,用锦被将脸盖住,妄图将所有声音阻隔在外。 恨?她当去恨谁?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数十年的纠葛下来,放眼过去每一个人,似乎都是国与国之间斗争的牺牲品。 爱?她又当去爱谁?她爱之人都不爱她,好不容易有个慕容南宇,那份叫她深陷的深情竟是因为梦境所致。 “这……”余老看向一旁神色难看的游宏图,想要从他口中得到解答。 “余老,请吧!”游宏图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犹豫一番,余老推门而出。 二人并肩走在无人的院中,余老忽的偏头,看向那高大的男子,头上的三缕白发显出他的不羁与逍遥,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看着逍遥的人,却做着这般束缚的事。 “如果老夫没查错,你是洛朝人,你先前帮陛下是因着她乃是洛朝的帝王燕,可现下陛下会成为凤朝的皇,你为何还要帮她?”对于不同道的人,余老心中多少有些忌惮和怀疑。 “她就算是你凤朝的皇,可帝王燕的身份不变,况且……”仰头看着灰蒙的天,游宏图徐徐道:“现下小姐的身份对我而言已然不重要了。” “……”余老似解未解地看着他,心中生出答案,却又不太相信。 “余老,就按小姐所言去做吧,她心中自有一杆秤,况且现下凤朝比洛朝强大,要真绝了情义,那也当是洛朝忌惮凤朝。”游宏图拱手,朝老者恭敬道:“小姐既是天定之主,就不会将凤朝带向衰败,余老是个信天命的,相信您能判断在下的话是否正确。” “老夫是信天命,那小子你呢?” “游宏图信天命,更信事在人为!” 第352章 刺激 肚子一天天见大,可凤盈的行为却不见安分,常常不是舞剑就是跃树,将一干人等吓得心惊胆战。 “第一式,逐月千里!”柳树下,凤盈拿着小棍站在一旁,含笑看着舞剑的邱文。 侯谷兰端着补身子的药侍立一旁,一双大眼紧紧盯着凤盈,不止是她一人,这无名小院内的所有目光几乎全数落在她的身上。 脚下步伐一动,在无数瞪大的眼中,凤盈扭了身子,将身后石桌上的茶盏端起。 “呼!”侯谷兰暗暗松了口气,生怕她一个高兴就动手给邱文比划开了。 “第二式……”徐徐念着招式,凤盈满意地看着自己教出来的徒弟,虽然他现下已经十四岁了,算是个小小少年了,可他起步较晚,能有今日所成全靠他的勤奋和天赋。 柳树叶在长剑的挥舞中飘落,树下的小小少年瘦弱不再,模样生得清俊喜人,圆润的包子脸叫他看着像个翻版的邱遇白。 说到邱遇白,凤盈微微抬眼,看向不远处疲于奔逃的男子,唇角的笑意渐浓。 凤茜的再度选择竟然会是那儿子只比她小一岁的邱遇白,这是凤盈始料未及的,可这一切尚未有定数,凤茜终究是小了点,她还有时间去挑选,去寻觅那个与她朝夕相处的男子。 “盈儿,该喝药了!”将侯谷兰手中的药碗端到凤盈面前,白芷柔声道:“这次的药可能会苦了点,但是是柳公子特意熬制的,柳公子熬了一夜,花费了整整五个时辰,现下才方去睡,你可千万不能浪费了!” 知晓她这几日喝药喝到烦腻,白芷先发制人,将凤盈的后路给堵了。 “我都还没开始推脱呢!”无奈地接过药碗,凤盈仰头一饮而尽。 随手将碗一放,抬手摸了摸女子凸起的小腹,凤盈欢喜道:“眼看就快十个月了,再过些许日子我可就能当姑姑了!” “是啊,柳公子也说他再过些许日子便要出世了。”手贴在凤盈的手上,白芷垂眸看着隆起的小腹,眼中满是慈爱:“这是我同彦之的孩子,也不知到底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女孩吧,像你多好!”脚下一挪,凤盈转动身子,用自己的肚子顶着白芷的肚子,手一伸,却再够不着她的肩,当下不由咯咯直笑。 “你这肚子也越发大了,看起来不像七个月的,倒是是九个月的。”白芷笑容淡淡,护着小腹的手不曾松开:“该有胎动了,收着点性子,莫要总是想着玩闹。” “孩子还没生呢,白芷你就跟个当娘的一般唠叨。”一听她说胎动,凤盈艰难俯身,将脸贴在她的肚皮上。 等了一小会儿,忽然感到一股小小的力道冲来,像是婴孩的小拳头在击打。 “白芷的娘说过,这做了爹娘的,都会变得唠叨!”说到自己的生母,白芷眼中笑意渐浓:“她确实是个唠叨的,不过所有的念叨都源于关心。” “是啊!”凤盈应了声,感受着小小的生命在那肚子中茁壮。 道理她都懂,不过要是论及唠叨,她从未被生母唠叨过,反倒是这个怀胎九月的女子,这个从小伴着她长大的恬静女子常常在念叨她。 偷偷拿眼去瞧,那女子身上有着肉眼所不能看见的柔和光晕发散,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每一寸神情都写着幸福。 “白芷当是被天神所眷顾了,才能遇上盈儿!”哪怕凤盈情绪的低落那般隐忍,白芷还是能轻易捕捉到。 这世间有万万人,可在这万万人中,又有几个能像她这样幸运?哪怕是被卖为奴,她也跟了个好主人,最后还嫁了个懂得疼人的好郎君。 她是幸福的,亦是幸运的,若是她的幸福和幸运能传给这带给她幸福和幸运的女子该有多好! “你若真是被天神所眷顾,那便一口气生上一双儿女,保证二哥做梦都能笑醒!”揉揉她的肚子,凤盈轻声道:“所有人中,我最忧心的便是你,现下你已经没什么值得我去忧心的了。” 她相信二哥的为人,二哥会待白芷极好,她现下唯一能做的,便是不牵累她。 “莫说是彦之,就是我,也是会笑醒的!”眉头有一瞬间拧起,但白芷强忍着痛,将神色表现得极其正常:“你也快成为娘亲了,可不能马虎大意,彦之他常说……” 说到这,白芷忽的噤声,神情有几分慌张地看向凤盈:“盈儿……” “柳宗说过,你这一胎,定然是双胞胎的!”凤盈言罢,忽的转身,踢起身边的树枝击向邱文。 “小姐!”惊呼声四起,凤盈却是不顾,招招狠厉地击向邱文。 “小姐因着相爷支持三王爷的缘故同王爷大吵了一架,现下看来,怕是二少夫人的幸福模样激到了二小姐!”魉看着凤盈一路将邱文打至偏院,而那小小少年不过学有初成,根本招架不了她的狠厉之势,当下便被伤了。 “文儿!”一见架势不对,邱遇白躲开凤茜的纠缠,连忙上前阻拦。 “本小姐教了你半年有余,可你才学出这么点东西!”凤盈面色阴沉,教训间,手上动作未曾减缓:“光说不练假把式,从今天起本小姐每日陪你对练!”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神朝右一飘,动作虽快,却还是被邱文捕捉到了。 向左后退的步伐顿住,邱文在原地招架她的攻势,忽的慌乱后退,脚踏在碎石上,狼狈向后摔去。 “凤盈,你发什么疯!”以树枝为刀,邱遇白挡下凤盈那几乎攻向要害的招式,恶狠狠道:“你想要了文儿的命吗?” “邱遇白,当是本小姐问你,你发的什么疯!”手中剑式一转,忽的攻向邱遇白,二人缠斗在一处,凤盈招招刚硬,不留情面。 “小姐!” “小姐!” 众人随之涌入院中,游宏图从白芷身边擦身而过。 “第十八式……”一声暴呵,天空中传来一抹细小的镜片反光,凤盈眼一横,忽的招式变幻,脚下用力,将邱遇白踢飞出去。 “啊!”女子的尖叫声划破满园的杀气,慌神的众人回过神来,便已见白芷被邱遇白带倒在地上,手捂着小腹痛苦呻吟。 第353章 难产 “白芷!”凤盈率先反应过来,火急火燎地扑上去,就见鲜血已经将她的襦裙染红。 “稳婆,快去请稳婆,快啊!”死死抱住白芷,凤盈面容因呐喊和恐惧扭曲。 “快,快去把院子里的那个稳婆请来,还有你们几个,快去镇上请几个牢靠的稳婆!”寻灵指挥着,可她尚未吩咐完,那一个个被她指派出去的人便都被凤丞相的属下拦住。 “魉大人这是何意?”看着已然失态的凤盈,寻灵紧张地交握着双手,想要说些什么来劝阻,可到了关键时刻,偏生却说不出来。 “寻灵姑娘,院子内住着的两个稳婆是相爷多方打听才请来的老手,有她们二人便足矣!”看着凤盈火急火燎地将白芷抱入屋内,魉依旧没有放人的打算。 “魉大人,白芷姑娘可是小姐同二少爷的心头宝,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得起吗?”游宏图亦上前劝阻。 这些日子以来,凤丞相的势力已全数转移到这个小苑中,现下他们手中势力只有不到两成在此,就算心中再怎么焦急,也不可与对方硬碰硬。 “这是相爷的吩咐,二少夫人的命在下担不起,但相爷的责备在下更加担不起。”魉话落,周遭的侍卫一并围上,将他们几人全数困住。 “游护卫,那两个稳婆是相爷招来的,相爷是小姐的爹,不可能会对小姐不利!”寻灵扯了扯游宏图的袖子,声音中还是难掩的紧张:“近来相爷对小姐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且小姐是相爷的掌中宝,相信这两个稳婆定然经验丰富得很!” “……”侯谷兰站在一旁,原本是被劝慰稳住了心神,但到了后面,寻灵的那番话直叫她心头发颤。 相爷对小姐的好?自打她待在小姐身边,就没见过相爷真心实意对小姐好过。 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两个稳婆被引入,侯谷兰素手紧握,心头的不安愈发浓烈。 女子生产时发出的惨叫不绝于耳,终于,她沉不住气,纵身一跃便上了屋顶,不顾各方阻拦直奔小镇。 “把这个丫鬟拦下,快拦下!”魉一声大吼,数个暗卫窜出,同侯谷兰缠斗在一处。 “谷兰!”游宏图欲上前帮忙,方跨出半步,只觉腰带处一紧,待看到横在他面前的大手后顿住脚步,沉声道:“谷兰可是小姐的大丫鬟,你还不快叫他们住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游护卫放心,他们会有分寸的,只是游护卫若是强行出手,场面只会越发不可控,还希望游护卫能为大局着想,为小姐着想。”魉知道对方是个有分寸的,当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果不其然,那只跨出的脚缓缓收回。 “莫要伤着谷兰,否则这可就是你我二人的私怨了!”眸光担忧地锁在那暴怒的女子身上,游宏图的声音有些无力。 “放心吧!”在场的众人都明白游宏图对侯谷兰的心思,因此魉对他的说法并不意外,且也应承得分外痛快。 “游护卫莫要忧心,谷兰她……她……”寻灵话音未落,就见身旁男子神色在一瞬间变得凝重。 “咚!”闷声倒地的声响传来,游宏图危险地眯起眼,看着被打晕的侯谷兰从屋顶滚落,他飞身上前,将那气息不稳的女子接住。 “魉大人……”看着游宏图闷声不吭地将侯谷兰抱走,寻灵紧张地揉着绣帕。 “派人看好那个叫侯谷兰的,就算她醒了也不能叫她出来,此女实在太闹腾了!”没有理会寻灵,魉压低声音,沉声命令道。 “是,大人!” 暗卫应罢,率十数人跟上游宏图。 “你觉不觉得,这其中好像透着点什么古怪!”在一旁冷眼旁观许久的魑忽然开口了,凌厉的目光落在寻灵身上,似要将她剖解。 被他的目光所瑟,寻灵缩了缩脖子,眼中有恐惧,还有强压下的疑惑。 “什么古怪?”魉凑上前,眸光四下扫视一圈,那些凤盈带来的人皆是面露忧色,可除了担忧,并没有其他,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他们一行的反应都很正常,可是我总觉得奇怪,那个邱遇白砸的方向也太准了吧,恰好将二少夫人给带倒了,还引得二少夫人小产。”魑说到这,一手搭上对方的肩,低声道:“你不觉得,这儿一切像是小姐故意的?” “故意?”魉被他的说法吓到,当下拔高了音量,当注意到自己失态后连忙正色。 众人瞥过来的目光不过一瞬,很快便再次被女子痛苦的声音吸引目光,一个个皆是翘首盼着。 “小姐是你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的性子你我心知肚明,莫说小姐待白芷亲如姐妹,就算是个不相干的人,她也不会做到这般狠绝!”魉几乎不假思索地去为凤盈辩解。 在他心中,凤盈是阴郁晦暗的凤相府中难得的一片净土,如果不是受命于凤丞相,他绝不会这般对她。 “小姐搬出相府这一年多来发生了多少事你心中有数,再明朗的人遇上这些,心中都会生了怨怼。况且……”微微偏头,眸光落向那惨叫声的声源处,魑循循善诱道:“小姐受了情伤,二少爷和二少夫人整日里郎情妾意的,你难道不觉得小姐瞧他们的目光越发不对劲吗?” “这……”魉拧起眉头,想到方才凤盈忽然迸发的戾气,还有后面的所作所为,心渐渐沉入谷底。 原本好好的一个人,竟是被他们这么一步步地逼成了这副模样。 “会不会是小姐不打算配合相爷?”魉有些不确定道。 他宁愿相信这是凤盈的诡计,也不信凤盈满腹妒意,对那多年来的好姐妹下如此狠手。 “小姐如果要有异动,她不可能没人接应,可方才我看了圈,她下面的人反应再正常不过,更何况,要是想借机硬闯将消息带出,出手的也不该是侯谷兰,要知道这丫头就是个绣花枕头,掀不起大浪。”魑言罢,讥嘲地勾起唇角:“这世间所谓的良善根本就是因着自身利益没受到损害,小姐可是那个女人的孩子,骨子里的血液又怎会至纯!” “魑……” “吱!”二人说话间,凤盈推门而出,当下连忙噤声,不在去用言语刺激她。 步伐沉重地走向院中,她的衣裳脸颊上都是血迹,眼神空洞,像是没了魂魄的傀儡。 “小姐!”寻灵疾步迎了上去,一手扶着她,眸光却是落在那紧闭的大门上:“小姐,白芷姐姐她怎么样了?” “二哥呢?可有通知二哥?”软软地倚着寻灵,凤盈声音中满是恐惧,空洞的眼不知望向何处:“稳婆说白芷很危险,可能稍不留神就会……就会……” “就会什么?”寻灵瞪大了眼,屏息等着她再次开口。 “小姐,白芷姐姐她怎么了?她怎么了?”猛然扑到凤盈身边,白筠眼角溢出泪来,不受控制地“簌簌”往外冒。 “没怎么!”深吸一口气,凤盈沉声道:“将二哥叫来,快去将二哥叫来,就是把这方圆百里给掀了也要叫他在今夜之前赶来,快,快啊!” 她说话已然语无伦次,若不是被寻灵搀着,只怕根本无法站住。 “小姐,这些人不让出啊!”寻灵言罢,身边女子身上气势骤变,一双清冷的眸霎时转为阴鸷嗜血。 “小姐,小的这就派人前去寻二少爷!”魑话落,却没及时有所动作,而是手一挥,立即有人靠近白芷的卧寝。 不过须臾,那人奔了回来,在他耳畔压低声音道:“二少夫人受惊难产,二少爷要是不在今夜之前赶来,只怕大人和小孩都见不着啊!” “……”眸光落在面如死灰的凤盈身上,魑大手一挥,沉声命令道:“魉,你带几个人前去十里外的兰阔城将二少爷请回,用最快的马,务必在天黑前赶回!” “我这就去!”魉应声罢,动作迅速地消失在院子里。 “小姐,白芷姐姐怎么了?”跪在凤盈面前,白筠扯着她的裙角,身子抖得如同筛子:“小姐,求求您了,求求您告诉奴婢!” 虽然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并不愚笨,小姐和魑的反应表明,那个声息渐弱的女子有危险,很有可能挺不过这么一劫。 “……”眼珠转了转,凤盈看向跪倒在她脚边几欲昏厥的女子,眸光依旧空洞。 她怔怔地,不言不语,不哭不闹,就这么软趴趴地任寻灵扶着,眼角有泪渗出,初时只有一两颗,可到了后面,越来越多,止也止不住。 “姐姐!”白筠嚎啕,不顾一切地奔向那紧闭的门,一面拍打一面哭道:“姐姐,你千万要挺住,姐姐,你听见了吗?我是白筠啊,你想想二少爷,你想想你腹中的孩儿……” “闭嘴!”手往院中的柳树上重重一锤,凤盈泣不成声:“白芷她还活着,她还没有事,本小姐也不会叫她出事,她不会出事……” 凤盈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痛苦与悔恨尽数写在脸上。 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过瞬间便转开,唇角讥讽的弧度越扬越高。 第354章 什么都没了 夜幕渐渐低垂,夜空铺上零碎的星,偶有微风拂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除此之外,便是卧寝内不时传出的痛呼。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像是那女子的生命在逐渐消失。 屋外等候的众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凤盈双眸中满是自责,双手无措地绞着衣袖,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口中不断喃喃念着:“我不是故意的,当真不是故意的……” “小姐,这不怪您,您千万不要多想!”一手抚着她的背脊,寻灵低声劝慰。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白芷与我情同姐妹,我没打算伤她,没打算……” “白芷她到底怎么了?”凤盈话音未落,便听得二哥凤陟焦虑的声音自院外传来。 眼中浮现无措,凤盈猛然抬头,便见一抹白衣风尘仆仆而来,因着赶路急切,本该服帖柔顺的鬓发有些微松散,几缕青丝散落在额际。 “啊!”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从屋内传来,凤陟一下慌了神,疾步上前,忽的后退,跨至凤盈面前,压低声音,带着几缕怒火道:“白芷她怎么样了?” “她……她……”眸光闪烁,凤盈别开脸,含糊道:“还……还在生……” “啊!”稳婆的尖叫声传来,凤盈僵硬地扭过头,便见一满手是血的稳婆推门而出,她的怀中,是一个方出生,全身青紫的孩子。 “生了?”凤盈微微裂开嘴,眼底染上欢喜。 “凤二公子,这孩子,死……死了……”稳婆言罢,就见那温雅的男子踉跄着朝后退去,若不是一旁等待护卫及时伸手,只怕他早已狼狈跌倒。 “死……死了?”凤陟艰难地蠕动着唇,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他扭头看了眼面色煞白的凤盈,唇角忽的向上扬起,双眸猩红充血,笑得狰狞可怖。 “明明是个健康的孩子,怎么会死,怎么会死!”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凤陟发疯般冲向稳婆,手上用力将她拎起,咬牙切齿道:“本公子的孩子怎么可能死,你这个庸医,本公子要让你以命抵命。” “凤二公子,此事怪不得我们啊,是大人受惊难产,好在大的保住了,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另一稳婆走出,怀中亦抱着一个浑身青紫的孩子,叹息道:“本是怀的双胞胎,可是这两个孩子……都没保住。” “咚!”手一松,身子一软,凤陟整个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孩子……我的孩子……” “姐姐!”白筠看到那两个模样生得一致的孩子,忽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孩子,都死了?”凤盈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两个身上胎记几乎一致的孩子,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奔涌而出。 “小姐……”寻灵想要劝她,可原本无力枕在她肩头的女子忽然发疯般朝白芷的卧寝奔去。 “白芷,你不要骗我,不要逗我玩,白芷……”冲入屋内,抱起已经脱了力的女子,凤盈哭得昏天暗地。 “孩子没了……没了……”白芷气若游丝,眼眶红红的,唇角却带着笑:“盈儿,是双胞胎,一双男孩儿!” “白芷,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使小性子,是我对不起你……”凤盈反复说着对不起,可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无力。 “凤盈,我凤陟怎么会有你这般心肠歹毒的妹妹,你给我离白芷远点!”拨开聚拢在屋前的人,凤陟阔步跨入,二话不说便将凤盈生生扯开。 甩人的动作顿住,凤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的松手,躬身用锦被将那虚弱的女子裹住,怜惜道:“白芷,是我对不起你!” “彦之,孩子……两个男孩儿……”重复念叨着,白芷像是疯魔了般,吃吃笑着,眉梢眼角都是掩盖不住的幸福之色:“彦之,是两个男孩儿,我们的孩子!” “男孩好,男孩好!”凤陟含泪点头应和,抱着她步伐沉重地向外走去。 他步伐那么慢,仿佛过了一日,他才跨出那道门槛。 “彦之,我们的孩子是两个男孩儿,你高兴吗?”小手扯住男子胸口的衣裳,白芷兀自嘀咕道:“盈儿才说若是生的一双儿女你定然做梦都能笑醒,可我喜欢男孩儿,长得跟你一样的男孩儿,那两个小家伙的眉眼长得同你像极了,精致得像个娃娃,而且他们可勇敢了,不哭不闹,乖巧得很。” “二少爷,白芷姐姐……”寻灵抹泪看着二人,想宽慰二人,却又无从开口,只能呐呐道:“小姐她不是故意的……” “盈儿她怎么了?”白芷扭头看着她,唇角高高扬起,欢喜道:“她一定高兴坏了,从她一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便整日念叨着要当姑姑……” 那些平日侍候在凤府的丫鬟侍卫闻言皆是抹泪,原本叫人艳羡的一双璧人忽然就变了模样,那个恬静温婉的女子,疯疯癫癫,痴痴傻傻。 “备马车!”深吸一口气,凤陟仰头,逼着自己将眼角的泪退回眼底。 “二哥,白芷她身子尚虚,先留下了休养些许时日好不好?”小心翼翼地上前,凤盈轻轻揪住他的袖子,讨好地摇了摇,满脸期翼道:“我会好好照顾白芷的,你放心!” “这句话在我昨日离开前你便说过!”身子猛然一转,将衣袖从她的手中抽离,凤陟冷声道:“因着你一人的私心,我死了两个孩子,两个!” “二哥,许是脉象诊错了呢?那两个孩子都没死,只是乖巧得紧,没有哭!”凤盈扯起唇角,眼中带着光,臆想道:“你先放下白芷,上去抱抱他们,他们定然是希望你抱的!” 听了她所言一切,凤陟无比苦涩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沉声道:“凤盈,念着往日情分,念着白芷无事,杀子之仇我不同你计较,但你我兄妹多年情分便到此为止!” “二哥!”喉中溢出尖声,凤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扯住他的衣角低声哀求:“二哥,你原谅盈儿好吗?盈儿不是故意的,盈儿什么都没了,不能再失去你和白芷了!” “盈儿,那是两个孩子啊!”心一横,凤陟将她撇开,阔步离去。 狼狈摔倒在地,在尘泥中抬头,凤盈手捂小腹吃吃笑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 鲜血将洁白的襦裙染红,她笑得绝望,苍凉:“什么都没了,本小姐什么都没了!” 第355章 早产 “什么都没有了,本小姐什么都没有了!”双眸猩红充血,凤盈吃吃笑着,眸光呆滞地看着白芷在地上留下的那一滩鲜血。 众人围在她身侧,皆是发现她襦裙带血,可她癫狂的模样实在骇人,一时竟不敢上前。 “小……小姐……”寻灵惶然挪至她的身侧,喃声道:“您还有柳公子,还有相爷,还有奴婢啊!” “没了,本小姐什么都没了,都没了!”在寻灵触及她肩头的一瞬间,凤盈猛然用力将她推开。 “是你们,是你们一个个毁了本小姐,是你们将本小姐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都是你们,都是因为你们!”身子猛然向前扑去,凤盈想要抓住冷眼旁观的魑,可脚却踩到了裙角,狼狈摔倒在地。 原本并不清晰的血迹一下子暴露在众人面前,她癫狂地笑着,魉上前,欲将凤盈扶起,可他初一躬身,整个人便如遭雷击,一下子僵在原地。 “啊!”惊恐和慌乱在小小的院落内轮番上演,魑抽出匕首,一脚将魉踹开,冷声道:“都不许上前,由着她发疯!” “魑大人,小姐只怕是小产了,您这是违背相爷之意……”一侍卫话音未落,身子忽的晃了晃,轰然倒地。 不知何时,本就拥挤的院落中挤入了更多人,厮杀不过转瞬,那些与之相悖的声音便尽数消去。 魑冷眼看着癫狂痴笑的凤盈,而后将眸光转向那些被控制住的丫鬟侍卫,唇角微扬,沉声道:“凤茜人呢?” “回大人的话,凤茜她见邱遇白携邱文负气而走,便偷偷跟了上去,现下三人都被控制在我们手中。”一个黑衣蒙面的人走出,纤细的身子和娇柔的嗓音可以叫寻灵断定她是个女子。 “魑大人,小姐她这样下去会没命的,快让稳婆救她啊,快啊!”双手被反剪,寻灵看着那疯癫狂笑的女子,眼中急出泪来。 “放心吧,本官不会叫她死的!”魑冷冷言罢,看着地上越发浓稠的鲜血,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大人,长公主殿下可说了,必须让她顺利产子,不然没法跟太子殿下交代!”不知是何人开了口,魑神色微动,头一扬,立即有人将两个稳婆放了。 “快,要是这个孩子保不住,你们也活不了!”黑衣女子指挥着自己手下的人,很快凤盈便被抬入方才寻灵生产过的屋子。 “凤小姐,凤小姐挺住,深呼吸,深呼吸!”屋内传来稳婆急切的声音,寻灵扭动挣扎着,恳求道:“魑大人,让寻灵陪着小姐吧,小姐是头一遭,寻灵担心小姐会怕。” “你最好安静点,凤盈不能死,可你……”黑衣女子如蛇冰冷的手划过寻灵细嫩的脸,最后停在她妖媚的狐狸眼上:“这双眼睛可真是媚得很,莫说是男子,就连我这个女人看了都要心动!” 她作势就要动手,可尚未来得及使力,便被魑拉住:“她可是洛承安的女人,那小子的性子你还不懂?” “素闻洛承安身边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鲤,多她一个不多,就算是杀了她又有何惧?”女子娇柔的嗓音在这一瞬间变得阴狠毒厉,看寻灵的目光像是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 “别看她只是个丫鬟,但可是把洛承安迷得团团转,你要是杀了她,洛承安同凤朝的营生极有可能就此断了!”魑言罢,转头看向血迹蔓延的终止处,忽的道:“你跟进去,万一这凤盈耍了什么花样!” “就她那半疯半傻的模样,能耍什么花样!”女子不屑嗤笑,语气尖锐,满是对凤盈的不喜。 “媚娘,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看不惯女子生得比你好看的毛病?”魑恨铁不成钢地低斥,言罢,虽然有些不喜她的行径,但还是解释道:“凤盈是什么人,为帅三年,从军四年,什么血雨腥风没见过,什么大阵仗没见过,虽然她极其重情,但就这么痴傻了,我还是觉得奇怪!” “要看自己滚进去看!”被他出言训斥,媚娘脾气也上来了,冰冷的手在寻灵手上划了两划,像是寻思着当如何下手。 她的动作缓慢,寻灵初时有些惧怕,但依旧梗着脖子,不叫自己给凤盈丢脸。 “进去便进去!”魑一招手,立即有侍卫走向那紧闭的房门。 冰冷的手划至她的下颚,寻灵只觉脸上一痛,但她顾不得那般多,连忙出声道:“谁敢窥视小姐,相爷定然将他的皮给扒了,那些重视小姐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媚娘揉着打痛的手,嗤笑道:“你家小姐现下可是众叛亲离,你还指望着有重视你家小姐的人为之出头?” 二人的对话像是一道惊雷,魑眼中闪过异色,连忙呵斥道:“不许进去!” “是!”按在门上的手垂落,那侍卫乖乖退至一旁。 “媚娘,太子殿下对凤盈还是存了几分情分,要是知道你我这般折辱于她,只怕在场的都不会有好果子吃!”魑拍拍她的肩,口不对心道:“方才的事还请你不要同我计较,你进去看看,长公主可接受不了任何的万一,待这事尘埃落定,我会向长公主禀报,就说你立了大功。” “可有男宠?”一听说可以揽得功劳,媚娘娇媚一笑,素手把玩着艳红的指甲,徐徐道:“壮男十八个?” “只要凤盈没有异动,莫说是十八个,就是八十个也由着你!”心中对女子的要求很是不屑,但魑还是抛去冷脸,露出与之阴煞之气不符的温和。 “罢了,那我就去看看!”甩给他一记媚眼,媚娘妖娆漫步地踱入卧寝内。 “啊呀!”嫌恶的声音从屋内传来,知晓没有异动,魑默默松了口气。 看看那一个个或被打晕或哭成泪人儿的丫鬟,不知怎地,他心头的忧虑不曾散去。 “魑大人,求您了,让奴婢进去侍候小姐吧,求您了……”顾不得被打肿的脸,寻灵跪爬至魉的脚边,匍匐着哀求道:“小姐她现下身子不好,没有熟悉的丫鬟陪在她身边,只怕她……” “大出血了,快叫人打些热水来!”稳婆尖锐的声音自屋内传来,很快,院子内一片安静,原本女子生产时的痛呼消失殆尽,只能听得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细微的呼吸声。 “小姐!”挣开侍卫的桎梏,寻灵不顾一切地奔上前,就在这时媚娘推门而出,也不看惊慌奔入的寻灵,双手环胸,朝站在不远处的男子呼和道:“没长耳朵吗?人快死了,还不叫你手下那些蠢货去烧些热水,要是大人和小孩都保不了,莫说是太子殿下,就是凤茂乾他也饶不了你,就算要自杀,那也是带着你一道死!”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烧水!”被一个小小女子教训,魑分外不悦,但媚娘说得没错,此事也算他一手造成,要是大人和小孩都没保住,那他也就完了! “还有,派人去通知相爷,就说凤盈早产了,让他快些准备!” “是,大人!”一众人等迅速忙开,魑在院中来回踱步,心头的不安越发浓烈。 乌云将明月遮蔽,院内持续忙碌了近四个时辰,最紧张的不是凤盈身边的丫鬟,而是即将被宣判的魑。 “哇!”一声婴孩的哭泣叫精神高度紧张的众人松了口气,几乎是眨眼间,魑奔至房门口,欲推门,但顾虑到那个叫他忌惮的男子,还是将蠢蠢欲动的心思压下。 “吱!”门被推开,媚娘手中抱着一个带血的婴孩,凉凉道:“呐,你要的小东西!” “还活着?”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接过,魑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在确定活着后松了口气。 “凤盈命大,小的没死,大的也还活着!”看着衣上的鲜血,媚娘提醒道:“这小东西可是我硬生生给扯出来的,许给我的东西你可千万别忘了!” “尽管放心吧!”魑应罢,探头朝屋内看去,没瞧见人,只能看到一滩殷虹的鲜血。 “怎么了?”媚娘狐疑地朝后看了眼,旋即神色一变,压低声音道:“凤盈身边的丫鬟有多忠心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不快将孩子带走,等那个丫鬟照顾完凤盈反应过来,只怕到时你只能将她给杀了。” “好!”知她说得在理,魑用外袍裹着安静的孩子,迅速朝某个方向奔去。 “孩子……”与此同时,卧寝内,凤盈神志不清地喃喃着,寻灵在一旁泣声安慰她,忽的一阵阴风刮来,凤盈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掳走。 “大哥,是你来救盈儿了吗?孩子……孩子!”凤盈重复呢喃着,神情空洞木然。 “放心,小的现在便带凤小姐你去看孩子,等看了孩子后,太子殿下便会来将凤小姐接走。”看着神识不清的女子,黑衣人眼中闪过怜悯,但很快便被坚毅取代。 轻车熟路地绕过所有防备,黑衣人稳稳落在一个屋顶上。 点住凤盈的穴道,他这才将这叫他忌惮的女子放下,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片瓦,而后扶正凤盈的脸,叫她能够看清屋内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 寒光闪过,凤盈眼前是一柄锋利的匕首,拿匕首的是她的生父,而那匕首指向的,是刚被抱走的孩子的心脏。 她想笑,可动弹不得,只能任凭泪水簌簌滑落。 鲜红的血在眼前横流,跳动的小小心脏被剜出,她看见那张慈祥的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嘴巴张得极开,声音如雷,震耳欲聋。 “子莹,你瞧见了吗,你有救了,哈哈哈,你有救了……” 第356章 望君安好 洛阳城,六王府内,初秋的阳光倾洒,暖烘烘地笼罩着万物。 有龙涎香在院内浮动,千龙眉梢带着喜色,朝负手立于树下的蓝衣男子拱手:“爷,凤丞相偷盗已故莹妃尸体被抓,人赃并获,他和三王爷的谋逆行为也随之被发现,现下二人被推入天牢,只怕再无翻身之日。” “恩!”淡淡地应了声,慕容南宇面上并无喜色。 “爷好似不太高兴?”看了眼一旁点着的龙涎香,千龙分外不解:“如今皇上倚仗恩宠,陛下登位指日可待。” “本王一天也不愿多等了!”微微偏头,慕容南宇勾起唇角,淡然道:“三皇兄此刻怕是分外不甘吧。” “爷尽管放心,属下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人接应三王爷的!”千龙低声应着,话语中的欢喜止也止不住。 “希望三皇兄的胆子能如本王预料中的那般大,毕竟他要是跑了,命可就更短了!”应景地应了声,慕容南宇抬眼看向远方,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爷……凤小姐她……” “盈儿她有消息了?”猛然转身,在瞧见属下一脸的茫然后,慕容南宇扯了扯唇角,默然将头扭回。 “爷,是属下办事不利,凤小姐她至今还是没有消息,不过凤大公子与凤小姐兄妹情深,相信他不会对凤小姐不利的!”千龙言罢,退至一旁,不去扰了他的清净。 初秋的风已然透着些许寒气,慕容南宇遥望凤朝的方向,脑海中是那清冷女子的一颦一笑。 凤丞相被处决已是必然,他不知他和她之间的鸿沟究竟扩至多大,但他晓得,他放不下她,这辈子也放不下。 “爷,皇上下令凤府株连九族,现下已派人前去捉拿,会不会……”千虎话音未落,便被千龙捂住了口鼻。 “还有没有点眼力劲?爷现下心情不好,别拿这些个糟心事来烦爷!” “捉拿?”慕容南宇扬眉,沉声道:“最近可有凤陟和凤茜的行踪?” “犹如人间蒸发!”千虎言罢,低低叹了声:“爷莫要忧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他们自然不会有事!”慕容南宇的声音笃定,一下便叫两个得力下属犯起糊涂。 “爷早有安排?”千虎愣愣地问罢,忽有一小厮跑来,手中还捧着一个木匣子。 “爷,方才府外来了个怪人,他将一个木匣子送来,说是恭贺爷的大礼!”小厮言罢,呈上匣子。 “打开看看!”慕容南宇话落,千龙上前将木匣打开。 “咚!”木盖掉落在地,千龙后退半步,眼中满是惊骇。 “怎么了?”千虎引颈望去,亦是面色一变。 捧着匣子的小厮害怕不已,可他毕竟是六王府的人,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低声禀报道:“爷,送来的是一具被剜了心的孩童尸首,上面还,还……” “孩童?”眉头拧起,慕容南宇大步跨来,入目是一具苍白的婴孩尸首,而尸首之上是一封密封的信件,上书几个大字:麟儿之父六王爷亲启。 瞳孔骤然一缩,慕容南宇拿起那封信件,手上的颤连自己都没发现。 “闲云不是说凤小姐有身子一事是假的吗?”千龙上前,一不小心瞧见那书信的内容,而后再也移不开眼。 知晓身后两人皆在窥探,慕容南宇并未阻止和责备他们,安安静静地将信件上的内容看完,旋即撕碎,大手一扬,沉声道:“找一处坟墓将这无辜的孩子葬了吧!” “爷……”千虎拦住欲走的小厮,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南宇,等待他做出别的反应,只可惜,一切并不如他所想发展,男子只是随意地摆摆手,勒令小厮退下。 “爷,那可是您的骨肉啊,您如何忍心叫他葬身郊野?”一说到“骨肉”二字,千虎便无比沉重:“凤小姐原本那般好的一个人,最后竟然与凤二少爷闹翻,竟害死了白芷姑娘的儿子,至此形同陌路,爷当真还要等她?” “你觉得,凭凤二少爷一介商贾,能够一下子隐藏无踪?”千龙恨铁不成钢地锤了下千虎的脑袋,咬牙道:“凤小姐又岂会是那般狠心之人。” “可……换做常人遭遇了那般多,会变成这样也是情有可原的……”千虎护住被打疼的脑袋,犟嘴反驳道。 话音方落,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霎时凝重,慕容南宇眸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爷,莫要听千虎胡言,凤小姐是那般温暖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做这些险恶之事。”狠狠剜了千虎一眼,在他后悔的神色中,千龙笃定道:“现下凤二公子与凤三小姐没了踪迹,在洛朝之内遍布我们的势力,要是他们在洛朝内岂会隐去声息,依属下看,凤小姐定然早已盘算好了一切,知晓会株连九族,所以将他们一众藏入了凤朝,就连那些个什么死胎之类的都是她早有谋划。” “千龙,你忘了,据消息来报,那段时间媚娘在小镇上,她可是个狠厉的,而且信上说了,孩子由媚娘接生,这么一来消息便吻合了,如果是凤小姐的谋划,除非她能买通媚娘,否则不可能在孩子上做手脚。媚娘是凤子莹的心腹大将,忠心得很,怎么……” 千虎的口鼻再次被捂住,这一次千龙使了大劲,根本不打算叫他能够挣脱:“爷,依属下看,这信件就是用来乱您心神的,您不要理会这些东西!” “呜呜,呜呜……”千虎想要说话,想反驳对方,可捂着他的是千龙,他的师兄千龙,无论是内功还是外功,他都不是对手,不仅挣脱不得,还被点了穴道。 “爷……” “凤庭旭派人将这些送来,不过是源于愧疚罢了!”苍老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游方鬼医端着汤药徐徐而来:“自己的外甥叫自己害死,他虽没像凤盈那般疯魔了,但这也成了他的心病。” 将汤药递上,老者不急不缓道:“只不过,信件上所提及的都是为他做事之人,他不能自己动手,也就只能将消息传递给你了!”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凤阗这是想借本王之手除了媚娘等人。”慕容南宇将鬼老未说完的话补充罢,并未动手,而是看向乳白色的汤药,以眼神询问。 “为师方才经过府门,有一怪人匆匆将东西塞到为师怀里便跑了,粗粗一查,这东西当是‘春闺迟’的解药!”老者言罢,将东西递近几分。 “解药?呵!”眼中泛起寒光,慕容南宇咬牙道:“她想要摆脱本王,简直是痴心妄想!” “凤丫头既命人将解药给送来了,就是不想耽误你,一切事情只怕她早有准备,将孩子诞下不过是想要最后一搏罢!”将药放到一旁的石桌上,鬼老轻声劝道:“为师已命人将孩子厚葬,你尚年轻,何必将自己栓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 他的声音苍老、落寞、悲凉,仿佛鬓上再添新霜,垂垂迟暮。 “师父身上的蝶香浓厚,解药本王已然服用过,师父何故再行研制!”没有回答老者的话,慕容南宇捻起他衣袖一角,含笑道:“师父似乎忘了,本王是您的徒儿,这些药草类的东西,但凡嗅过,可不是那么轻易便能忘的!” 无论身旁人说了再多,慕容南宇依旧没有在意,他眼中带着笑,缥缈悠远。 “王爷!”鬼老脸色不虞,沉重道:“难不成您打算一辈子将自己同凤丫头绑在一处?” “师父,您老对盈儿的称呼便已将您出卖了,莫要藏着掖着,您就是装得再像,本王也不可能信你所言!”唇角高高扬起,慕容南宇显然是松了口气:“原本我是信她,但还是怕她如师父所言,不顾一切地拿命去搏,可师父身上的药香实在醒气凝神,叫本王将一切烦忧抛诸脑后。” “罢了罢了,除了‘春闺迟’的解药,还有庄生草的解药!”沉着的脸再也绷不住,鬼老拍腿大笑:“凤丫头是个好女娃啊,聪明,聪明,越发聪明了!” 师徒二人的对话叫被晾在一旁的两人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晓得他二人在说些什么。 “徒儿只是猜测罢了,没想到真有庄生草的解药!”一撩衣袍,慕容南宇坐了下来,眼中除了喜,还有更多复杂的情感。 “哎,为师竟然又被你诓骗了!”老者叹了口气,话语中却没有一丝恼意:“她将这两样解药送来,定然是晓得了前尘往事,既是晓得了庄生草背后的阴谋,就不可能不顾一切地以命去搏,王爷现下大可放心,她是安全的!” “是啊,她不会拿命去搏凤丞相,但安全也只是暂时的,入了凤朝,只怕她会更加危险!”看着乳白色的汤药,慕容南宇神色有些微怅然:“庄生草的解药本王早已服下,她呢?可有服下?” 他对她的情是真,并非药性所左右而成的痴妄,那她呢?她对他的情是真是假,她可有服下解药,又是否将他抛诸脑后? 种种不确定叫他心慌,尤其是他们之间竟连“春闺迟”的捆绑都能被解开,此生非君不可已然成为幻想。 现下她以身犯险,失败,便是险境,成功,便是帝王,无论是哪种,都不是他想要的。 “现下是我们最重要的时刻,断不能分散兵力!”老者说着,递上一张字条,上面是遒劲霸气的字体,洋洋洒洒一行,一如她本人一般洒脱霸气。 “望君安好,勿来。” 第357章 疯癫 “勿来……”大掌抚上那洒脱的字,顺着笔画细细勾勒,慕容南宇失笑:“原本本王吃准了她的心思,可现下,忽然不太懂了!” “王爷,凤丫头那是不希望你为她分散兵力涉险,毕竟现下到了最关键的时期,就算是胜券在握,也不容疏忽。”鬼老言罢,还是将“春闺迟”的解药推到他面前:“这是凤丫头的心意,你又何必拒绝。” “喝与不喝,又有什么区别!”抬手将碗端起,而后随手一抛,“啪”地一声,瓷碗碎裂。 “啪!”桌上的玉器被打碎,原本闲适淡然的男子面目在一瞬间变得扭曲。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这慕容南宇不识好歹,您不要同他一般计较!”禀报消息的侍卫战战兢兢,被对方气势所慑。 “好你个慕容南宇,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认,竟然将自己的儿子葬在荒野之地!”凤阗一手拍在案桌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难道他当真是在玩弄盈儿的感情?就是为了叫盈儿心碎?” “爷,这慕容南宇定然是存了伤害凤小姐的心思,如若不然,他又怎会在凤小姐心伤离去后不闻不问,在瞧见信件和自己亲生骨肉的尸体时亦是毫无反应。”见他怒极,侍卫添油加醋,好一通说道:“属下都是按您说的所做,可正如长公主所言,慕容南宇是不可信的,他根本没有顾念同太子殿下您的一点旧情。” “是啊殿下,也就只有您是这般长情,对那肖小还存了善心,可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恼,您放过了他,他也未必领情。”侍立一旁的侍卫低声应和,言语间不断提醒道:“殿下千万不要再心慈手软了,趁着现下洛朝的支柱倒了,殿下一登基便挥兵北上,杀他个措手不及,要是给了对方喘息的机会,不仅将自己陷于被动,更是辜负了长公主的多年谋划。” “这番话是长公主教你说的吧!”凤阗冷哼一声,抬手将对方拨开,不耐烦道:“就算本宫给了他喘息的机会又如何,你这话的意思是本宫斗不过他?只能用这胜之不武的卑劣手段赢他?” “太子殿下,小的绝无此意,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慕容南宇他不及您才德,但他是个不折手段的卑劣小人,若是您给他留了条后路,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啊!”侍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反复重申道:“殿下,或许您顾念旧情,但您也瞧见了,凤小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都是拜他所赐,他但凡有半分念旧,都不会狠辣至此。” “南宇他……”凤阗的神色有些动摇。 “慕容南宇他已经变了,是对至高无上权势的贪婪叫他变了,陛下若是执意活在过去,属下只好以死相谏!”那侍卫言罢,屈膝一跪,拔出腰间佩剑抵在脖子上。 他知晓眼前之人在对付慕容南宇一事上已有决断,他必然是要杀慕容南宇的,只是他过不了自己的那道坎,过不了自己心中对旧情的顾念,更不愿毁了自己的君子形象。 “罢了,都下去吧,本宫会好生思虑的!”凤阗摆摆手,转身跨入里间。 “侄儿乖,侄儿乖,你娘亲白芷很快就会来接你了。”脚下步伐顿住,凤阗眼底划过沉痛之色。 抬手将珠帘掀开,就见凤盈只穿着单薄的里衣,鬓发散乱,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轻轻摇着。 “盈儿……”跨至她的身边,凤阗弓着身子,能瞧见襁褓中一个精致的小木人。 “大哥!”凤盈朝他咧嘴,笑容天真浪漫。 “孩子……”凤阗顿住,看着聚精会神盯着木人的女子,苦涩道:“孩子怎么样了?” “大哥没听到孩子在哭吗?”凤盈忽的将襁褓紧紧搂住,满脸惊恐骇然道:“大哥,白芷她生气走了,我的孩子被人抢了,你快帮我把孩子找回来,快帮我把白芷找回来……” 她声音中满是急切,起身抓住凤阗衣袖的瞬间,怀里的小木人掉了下去。 “白芷她……” “啊!”凤盈双手抱头,尖叫凄厉无比。 “盈儿,你怎么了?盈儿!”凤阗桎梏住她的肩膀,逼着她镇定下来。 “孩子死了,死了,被我摔死了,怎么办大哥,白芷她会恨死我的,她会不会这辈子都不愿意见到我了?”凤盈慌了手脚,可奈何她被桎梏着,动弹不得,只能一个劲地干嚎。 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凤阗抱住她,低声安抚道:“盈儿,不怪你,怪就怪她不该在你心伤的时候整日同凤陟耳鬓厮磨,大哥晓得你不是故意害死自己的侄儿的,对于你的孩子,大哥也不是故意的,大哥不晓得凤丞相他会剜去孩子的心脏……” “孩子,大哥,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双手紧紧揪住男子的衣袖,凤盈神经兮兮道:“我告诉你,娘复活了,我娘复活了,你我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妹,我的娘她生得可漂亮了,就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 “盈儿……” “你知道是怎么救的吗?用我和慕容南宇骨肉的心头血,用我和自己哥哥的孩子做药引,是不是很奇妙啊,哈哈哈哈!”凤盈仰头大笑,笑声癫狂悲凉。 “盈儿……” “骗子,都是骗子,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都没有了!”凤盈笑着笑着笑出泪来,模样疯狂狰狞。 “都没有了!”一声嘶吼,凤盈猛然将男子推开,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孩子,我的孩子,别哭了,娘在这,娘在这!” “盈儿!”痛苦地别过脸,凤阗纵身飞至她身后,一记手刀将她打晕,而后沉声命令道:“快将余老请来,要快!” 看着瘫倒在自己怀中的女子,凤阗抚过她隆起的眉心,却怎么也解不开上头的结。 “盈儿,大哥知晓你不是故意害死白芷的孩子,大哥也不是故意害死你的孩子,可他死了也好,毕竟他本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日后要是知晓自己的身世,也会无法抬头做人。”凤阗低声喃喃着,眼中有怜惜,却没有悔恨。 第358章 天真无忧 “殿下传召老夫有何事?”提着药箱,余老慢腾腾地从屋外走来,老神在在的模样像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余老,盈儿她……” “陛下,您先听老夫一句话。”止住凤阗,嵩山余老捋着胡子含笑道:“昨日老夫夜观天象,发现龙蛇之战有化解之势,且蛇星闪亮,有兴起之势啊!” “当真?”凤阗定定看着老者,在瞧见他点头后,当下喜形于色:“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却没有瞧见老者的目光越过他投向那榻上双眸紧闭的女子。 “殿下传召老夫前来所为何事?若是没事的话,老夫还要去安排些东西!”余老眼中闪过忧色,原本的欣喜被冲淡几分。 “余老可是在忧心余巧?”凤阗一眼洞穿他的心思,当下伸手去搀扶他,将给他朝床榻边带去。 “余巧在洛阳,虽然她早已被作为棋子抛弃,但她毕竟也做了本宫多年的嫡母,本宫自是会尽力去救她!”凤阗将话说得完满,手上微微用力,将老者按坐在榻边,徐徐道:“给盈儿诊诊脉吧,她方才总说胡话。” “是!”虽然男子的语气柔和,但余老还是能感受到他一举一动间的压迫和霸道。 他虽称这个男子为殿下,自称却从始至终都是老夫。这个男子将心思藏得深,表面上好似一个温润君子,但骨子里却是征服和霸道,对于属于他的东西,必须要对方服服帖帖,忠心不二。 一手搭上凤盈的脉搏,一手翻起她的眼睑,余老细细查看后摇摇头,颇为忧虑道:“她疯了!” “疯了?”凤阗上前半步,看着榻上女子沉静的睡颜,眼中满是复杂。 “盈儿觉得整个相府待盈儿最好的就是大哥了!” “大哥不是喜欢玉箫吗?呐,你瞧瞧,这可是盈儿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大哥可是梦魇了?别怕,盈儿陪你睡!”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那小小女娃抱着锦被站在榻前含笑看着他的一瞬。 犹记得方将王宇同凤盈害落悬崖之时,他夜夜梦魇,也是因着如此,他才对劫后余生的凤盈格外好,但纵然如此,他亦是心中愧疚难消。 凤盈听府内的下人说他梦魇一事,便执拗地睡在外间守着他,每每他发梦,凤盈都会第一时间赶到,态度强硬地挤到他的榻上,用肉呼呼的小手包住他的大掌。 说来奇怪,每每她睡在他身侧,用小手搂着他,他便能得了心安,不再被血腥的梦境纠缠。 医?不医?凤阗内心天人交战。 “若只是疯了还好,也就遂了长公主的愿,但事实是,凤盈的心智实在太坚强,照着现在的情况下去,她极有可能在半年内恢复!”余老一面将手缩回,一面感叹道:“这般情况老夫不是没遇到过,但在不受刺激的情况下自行复原,还是头一遭,这个凤盈当真不简单啊!” “这个凤盈当真是不简单啊!”老者的感叹在耳畔萦绕,忽的脑海中另一画面浮现,叫凤阗瞳孔兀地一缩。 “太子殿下,属下发现,蛇星并不随殿下的命势明灭,殿下要早有心理准备!” “此话何意?” “二十多年前国师的预言极有可能除了错漏,蛇星庇佑的并非太子殿下,而是长公主的另一个孩子,被留在洛朝作为棋子的凤盈!” 是了,正是因着这一句话,他才会问凤子莹,如果凤朝的天定帝王不是他而是盈儿,她会何做。 原本他只是随口一问,毕竟二十四年来,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凤朝百年才现的帝王,是他们渴求已久的明君,他势必要扫荡各国,一统天下,可现下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殿下?”余老狐疑地看着他,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当即太高音量:“殿下,您若是想医治凤盈,那大可不必,她的心智坚毅,能够自行愈合,只是长公主这一关,怕是……” “余老!”打断老者的话,凤阗的神色认真而阴沉:“您老可有法子叫一个人永远如孩童般天真无忧?” “这世间孩童没有永远的天真无忧,除非是个傻子。”被他打断言论,余老并不恼,而是恭敬地回禀。 “傻子?”眸光复杂地看着榻上人儿,凤阗咬咬牙,沉声道:“那您老可有法子叫人悄无声息地成为傻子?” “要看是多傻了,普通可治愈的痴傻手到擒来,就是不可治愈,心智回到三岁,那也是小事一桩!”余老捋着胡子,眼中闪过诡光,白嫩的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殿下请放心,老夫今夜便给媚娘一行调制香浓汤水!” “只要一份就行!”凤阗的声音是鲜有的阴冷,眸中不带一丝情感。 “殿下只处置媚娘?”余老有些错愕,看他的目光带着几分不赞同:“殿下,无论……” “今夜便将汤药熬好端来,本宫要给盈儿服下,叫她至此长乐无忧!”凤阗薄唇吐出的一字一句冰冷无情,余老的神色变了几变,却没有对他所言的不可置信,仿佛这一切在他预料之中。 “是!”轻声应罢,余老回头看了眼榻上之人,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她不忍心,他便能叫她狠下心来,皇权之争,素来血腥,更没有顾念往日虚假旧情一说。 “余老似乎并不诧异!”凤阗说着缓步上前,余老很有眼力劲地起身,将榻前的位置让出。 衣袍一撩,凤阗坐到凤盈身侧,微微俯身,展臂将她环住,像是在作别。 “老夫为何要诧异?”余老失笑,满意道:“老夫之所以认为殿下要处置媚娘,那是因着殿下乃重情之人,凤盈是陛下的胞妹,陛下又对她疼爱至极,如今凤盈疯癫,媚娘作为其中推手,必是脱不了干系。可如今殿下要对凤盈下手,老夫只能说,殿下这般作为方是贤明君主所为。” “按着你这般说,本宫是贤明君主,却不再是盈儿的好哥哥!”凤阗的声音透着股阴冷之气,大掌包着凤盈的柔荑,细细抚着她掌心的薄茧。 “斩草除根,方能永绝后患,可陛下只是叫凤盈成为天真无忧之人,陛下在尽君主之能,却又尽最大能力保护了凤盈,有这样的哥哥,当是她的幸运。”余老恳切言罢,欢喜道:“陛下的主意实在是妙极,这样还平衡了同长公主的关系,凤朝能有陛下这般的君主,不枉静候足足百年。” 余老对凤阗称呼的变化叫他一怔,旋即勾起唇角。 自从那次从嵩山下来后,余老恪守礼节,对他的称呼依旧是殿下,今日这般变化,无疑是承认了他君主的身份和表现恭顺之意。 “下去吧!”凤阗摆摆手,身后老者无声退下,只能听见细微的帘子开合相撞的声响。 微风灌入,带着些许燥意,他看着眉头深锁的女子,捧起她的手贴在脸上。 和洛朝不同,凤朝处于南方,哪怕现下已然入秋,却依旧带着夏日的燥热。 暑气总能叫人心燥,现下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而她是昏迷着的,只有在这般时候,他才能透露出自己的真实心思。 “盈儿,余老说得没错,在皇权和你之间,这是大哥尽最大能力达到的平衡!”摩挲着原本能够叫他心安的手,凤阗眼底一片清寒:“不是大哥心狠,而是大哥手下之人说得没错,你很有可能才是真的凤朝帝王。” “自打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大哥营营汲汲了十数年,一直在为凤子莹所想看到的一切奋斗,可如今,你是帝王,那本宫呢?你将本宫置于何地?”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凤阗咬牙,冷声道:“本宫手中染了那么多的鲜血,只为有朝一日能够如万民期盼般一统天下。无数次的噩梦惊醒,无数次的生死一线,直到今日,本宫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渴望能够成为一个万民敬仰的王,可为你要这般?为何?” “唔……”榻上的人儿安静地梦呓了声,身子一转,对向了他。 “说实话,就算你不是凤朝的王,你也不能清醒,只是现下你有了可疑之处,长公主她若是晓得此事,定然不会放过你,大哥这也是变相地保全了你的性命,这是大哥对你的疼爱,做到这般地步,大哥不曾亏欠于你!”知她听不见,凤阗薄唇轻启,吐露着自己的心声:“盈儿,傻了对你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凤丞相那般对你,凤子莹从始至终都将你当做棋子利用,就连大哥,也是存了私心的,可你若是回到三岁时的心智,大哥必然如儿时那般待你。” “如果有来世,盈儿你莫要生在帝王家,依着你的心性,注定活不长!”扣着她的手,凤阗喃声道:“说我自欺欺人也好,往日的情分何尝不牵绊着大哥,那些曾经的所有好,都是真心实意的!” 纵然不愿意承认,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妹妹的行事手腕叫他忌惮,如果她不是重情之人,如果她是天命帝王,如果她知晓了一切真相,他和她之间斗争起来,哪怕他现下局势大好,都极有可能被对方扭转,所以就算只是猜想,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能放过她! 第359章 局 入夜,星光黯淡,黑雾迷蒙,马蹄声被呼呼风声掩盖,只有赶车的车夫在黑雾中时隐时现。 “孩儿乖,娘会把你的心找回来的,乖!”轻缓诡谪的女声幽幽,叫夜行山林之人不寒而栗,对浩大的车队避之不及。 “爷,前面有客栈,可要落脚休息一夜?”车夫被马车内传出的声响吓得头皮发麻,却还是不得不出声询问。 “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行赶路。”凤阗言罢,以茶盖拨去浮叶,细细品着新采的毛尖茶。 马车“碌碌”前行,不多时停下,能听得马车外众人的忙碌声,旋即是余老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们先进去打点一番,老夫同殿下稍后再进去。” “是,余老!”一众人等应声退下,周围霎时安静下来。 风将帘子吹开,穿透林子的鬼嚎声被带入,昭示着隐隐杀机。 凤盈像是觉出了什么异常,停下逗弄木头人的动作,抬头茫然地看向凤阗,呐呐道:“大哥有心事!” 她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凤阗一惊,看她的神色起了变化,眼底宠溺消失殆尽。 “大哥可是做了对不起盈儿的事?”没等对方回话,凤盈再次开口,声如惊雷,击溃这暗夜中的虚假平静。 “盈儿可是恢复了?”看着似疯癫似清明的女子,凤阗试探道:“你怀中抱着的是什么?” “大哥净说些胡话,这是你的外甥啊,你不认得了?”凤盈说着,将怀中的小木人递上,含笑道:“大哥你也抱抱,孩儿他没有心,要有人抱着才能暖和。” “好!”将小木人接过,凤阗像模像样地抱住。 “大哥,孩儿的心不见了,你定然很忧心吧!”凤盈扁扁嘴,模样颇为委屈:“爹也真是的,要借走孩儿的心也不同我说声,叫我好一通惊吓。” “是啊,大哥很忧心!”凤阗笑笑,有些心不在焉地偏过头,透过被风带起的帘子不知在瞧些什么。 凤盈口吐诡异骇人的言语,也不期盼对面的男子搭话,就这么诉说着,声音幽幽,被风带向四处。 良久,一只与年岁不符的柔嫩大手伸入,手上是一碗墨黑的汤汁,散发着热气和浓郁的怪味。 见到那东西,凤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接过后往凤盈面前一递,柔声道:“盈儿,来,把这喝了。” “什么东西,好臭啊!”以袖掩住口鼻,凤盈拧眉,身子朝后一缩,避开他的大手。 她的神情动作满是抗拒的意味,但凤阗哪里允许她这般,当下绷紧脸,声音也变得阴寒:“盈儿!” “不喝!”凤盈用袖子将头脸遮住,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隐去,好叫对方瞧不见自己。 “盈儿!”凤阗伸手去扯她,奈何对方神力无穷,动武她根本吃不得亏,当下只得转变对策,哄劝道:“盈儿乖,这是补药,喝了对身子有益,快喝下,等凉了可就无效了。” “盈儿没病,盈儿好得很!”凤盈执拗地将自己缩马车的角落里,无论对方怎么哄,就是不愿对那难闻的药汁下口。 “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白芷的孩子着想,现下他们的娘亲没了下落,只能倚靠你这个做姑姑的,你要是倒下了,那两个孩子可怎么办?”无奈之下,凤阗使出了杀手锏。 “……”马车内陷入沉默,遮面的袖子慢慢放下,露出一双天真的眼。 凤盈呆愣愣地看了凤阗半响,乖乖伸手将药碗端起。 药汁离她越来越近,在凤阗期待的目光中,瓷碗停在她的唇边。 “大哥,真的好难闻啊,盈儿能不喝吗?”凤盈扁扁嘴,模样颇为委屈。 “盈儿,大哥是为你好,你不相信大哥吗?”凤阗说着,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柔声哄道:“快喝了吧,等喝完睡一觉,白芷就回来了!” “当真?”凤盈眼前一亮,头一扬,“咕咚”“咕咚”地将墨黑的药汁吞入腹中。 从始至终,凤阗都没有阻拦,他就这么神色温柔地看着她,唇角的弧度慢慢向上扬起。 “大哥,盈儿喝完了!”将瓷碗往矮几上一放,凤盈咧嘴,忽然开口道:“大哥,这么多日过去了,你可有二哥的消息?” “凤陟?”凤阗眉头一拧,马车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后是侍卫略显慌乱的声音:“爷,情况不妙啊,凤陟一行根本不在洛朝,而是被人藏在了凤朝,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看着笑容天真的女子,凤阗的心一点一点向下沉去。 “据暗卫来报,白芷她抱着一双儿女,模样看着正常,而凤陟则和她一起在院中逗弄孩子,周围还有许多高手保护。”侍卫声落,忽的发出一声倒地的闷响,周遭顿时陷入沉寂。 “白芷的孩子没死?”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巧笑嫣然的女子,凤阗凤眸瞪大,面容在这一瞬间有些微扭曲:“盈儿?” “大哥,你的侄儿侄女活得好好的,你可感到高兴?”眼底的天真单纯褪去,凤盈清冷一笑,背靠马车壁,就这么拿眼看向对面失措的人。 “你……”扯动唇角,凤阗除了这个“你”,再也吐不出第二个字。 “大哥,听说半月前大嫂为你诞下麟儿,生得很是康健,大哥可觉得他同盈儿被剜心的孩儿生得极像?”朱唇微启,所吐之言寒人骨髓。 “你这是什么意思?”凤阗木疵欲裂,双手猛然拍在矮几上,忽的勾唇,冷笑道:“凤盈,麟儿远在翎城,那是本宫的势力范围,你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那!” “大哥应该猜到的,余老是盈儿的人!”看着面前故作冷静的男子,凤盈心中无半分温情,薄凉道:“孩子刚出生时,余老可是说了孩子的身体底子不大好,抱去调理了两日?” 原本凤阗不相信余老是她的人,但听得后半句话,面上的平和再也维系不住。 半月前德贤郡主为他诞下长子,哭声震天,百官朝贺,唯独余老一人看着麟儿直摇头,说孩子受了寒气侵身,需要带走好生调理几日,而两日后他离开翎城,孩子一事也就没再过问。 “大哥,盈儿不是故意叫自己的侄儿被剜去心脏的,毕竟爹的举动你都不晓得,更别说是盈儿了!”朱唇吐露出剜心之言,凤盈扯动唇角,满不在乎道:“其实盈儿是相信大哥的,相信大哥不会对自己的外甥做出恶事,所以便调包了两个孩子,没想到,是盈儿错算了!” “你……”凤阗气急,胸腔剧烈起伏,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嗤笑道:“盈儿,你用来骗大哥的伎俩未免也太小儿科了,有媚娘在,你根本不可能将孩子调包!” “主上,一切准备就绪!”帘子在这一刻被掀开,媚娘娇娆的面容出现在二人眼前。 瞳孔不断放大,凤阗眼中有着不可置信,更多的则是惊恐和痛恨。 “大哥,现在你相信了?”素手一挥,媚娘退了下去,凤盈把玩着身旁的小木人,唇角的笑阴冷渗人:“大哥曾告诉盈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对心思丑恶之人最好的报复,盈儿将孩子换成自己的侄儿,不是为了加害他,而是将大哥欲施加给盈儿的痛苦全数还给大哥!” “好!好!好!”凤阗咬牙,一口气连说了三个“好”字,胸腔有气血翻涌,旋即呕出鲜血。 他不爱德贤郡主,但那是他的孩儿,他的长子,他从未想要加害过自己的孩子,可如今,竟是自食恶果。 “大哥的承受能力可真强,竟然只是小吐了一口血!”在对方几欲吃人的目光中,凤盈耸肩,讪笑道:“大哥方才猜得没错,小侄儿他还好好的,现下正在翎城,许是在德贤郡主怀中,也许是在奶娘怀中,虽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件痛快事,可盈儿还没丧心病狂到对无辜的孩子下手!” “那个被剜心的孩子就不是无辜吗?”抓住她话语中的漏洞,凤阗森森然看着她,讥嘲道:“盈儿,你同大哥是一样的,你不也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吗?” “没想到凤朝太子凤庭旭是如此悲天悯人的大善人!”凤盈反唇相讥,对眼前之人称呼生疏。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她的大哥凤阗,那个曾对她无微不至的大哥已经死了,在他对她下最后死手的那一刻,在他死不悔改的那一刻。 “难道不是吗?一个鲜活的生命因你而陨落,为了权势,你不也变了模样,有何资格来苛责本宫!”想到那个被剜心而死的孩子,凤阗不住冷笑:“为了今天,你设计叫邱遇白将白芷撞得早产,如果不是运气好,只怕她会一尸两命,这便是你的仁慈?盈儿,你瞧瞧现在的自己,现在的你还配被人捧在手心吗?” “配与不配,不由你凤庭旭决定!”探手取下男子腰间的玉箫,凤盈抚着上面的纹理,轻声道:“你可听说过庄生草?” 第360章 身份之谜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凤阗不再多言,亦无挣扎之意,身子往后一仰,如她一般做出闲适的模样。 “太子殿下不觉得奇怪吗?庄生草有一到七瓣,三瓣的用在本小姐身上,四瓣的用在凤子莹身上,可嵩山蛇洞内,只剩二瓣、五瓣、六瓣和七瓣!”说到这,凤盈抬眼,将男子的惊愕收入眼底,神色淡然道:“一瓣的庄生草哪去了呢?恩?” “一瓣……”凤阗脑子飞速转动,很快想起早前凤子莹的话语。 “长公主,这庄生草竟是如此神奇,想来不多吧!” “二到七瓣的百年一发芽,百年一开叶,但一瓣的却是常见,只需五年便能生长一株。因为一瓣的庄生草与二到七瓣的不同,它并不是用着叫人入梦的,而是给凤朝世世代代守护帝王的闲氏一族作施幻的药引。” “闲氏一族?既是守护帝王,为何本宫从未见过?” “莫说你没见过,就是为娘,那也只是听祖辈这么一说罢了,或许这只是个传言,又或许,只有等你登基了,他们才会出现吧!” “闲氏一族……”凤阗呐呐地念着,眸光几般变化。 “既然太子殿下知道闲云这么一人,本小姐也就可以同你好生解释了!”懒懒地窝在软枕上,凤盈把玩着锦被上的暗纹,施施然道:“白芷并非被邱遇白撞得早产,她本就要生产了,而本小姐为了制造混乱,叫自己的‘早产’变得理所当然,便与邱遇白演了一出戏。” “他被本小姐一脚踹到白芷身边,并没有碰到白芷,是闲云制造的幻像叫他们看到这么一出,而白芷那边本小姐早就打过招呼,她自然是配合地躺倒在地,鲜血嘛,自然也不是她的!”扯起一条绣线,凤盈眼中露出些许笑意:“知道为什么本小姐要选择白芷生产那日生产吗?因为你们盯本小姐盯得太严实了,闲云的幻术虽然厉害,却没法在众人凝神戒备时同时叫多个高手中招,而白芷不同,她生产时你们根本不会在意,盯防的依旧是本小姐,借着这个空档,孩子自是能顺利送到卧寝内。” “所以白芷的死胎是假的,目的就是叫凤陟动手推你,对你说无情的话,好叫你的早产顺理成章!”凤阗失笑,眼中带着嘲讽,不知是在讥嘲对方的心计,还是在讥嘲自己的自负。 “那两个死胎确实是假的,不过是婴孩被点了穴道,为免意外,孩子是别人的。”说到这,凤盈目光灼灼地盯着男子,自嘲道:“你说得没错,本小姐自私,所以不能叫白芷因我受到半分伤害,这其中的风险,只能叫别人的孩子扛着!” “很好!”大掌紧握,凤阗表情像是凝结在这一刻,眼中的嘲讽浓到化不开。 她重情,哪怕是用计谋,哪怕是万无一失,她都不能叫白芷因她受伤,所以她让属下人多带入两个孩子,目的就是将孩子调包,哪怕因此被发现的可能性变大。 “当然了,太子殿下或许不知道,本小姐的‘孩子’没被送走!”凤盈话落,就见对方猛然抬头,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她含笑道:“因为本小姐从一开始就是假孕,根本生不出孩子来!” 微微倾身,凤盈手按在矮几上,靠近那清寒的男子,徐徐道:“本小姐晓得你们都希望本小姐有身子,毕竟太子殿下当初便是因此将本小姐送到慕容南宇的榻上的,不是吗?” “你知晓的可真多!”凤阗闭目,揣测道:“既然你早已知晓一切,想必凤朝之内你也安排好了吧!” “不然本小姐怎么可能这么乖巧地顺从爹的意思搬到凤、洛两朝的交界地,当然是为了能让二哥顺理成章地转移营生重心,叫你们更好地监视本小姐同二哥。”一手揪住男子的衣领将他扯近,凤盈咬牙,恨声道:“别以为本小姐装了几天疯就是真傻了,现在凤子莹在洛阳等着看皇上死去,等着看我爹死去,而你现下回去翎城便是为了登基一事,我告诉你,没了凤子莹在你身侧帮衬,那些个大臣根本不可能完全听你号令,至于登上皇位,你做梦!” 话落,手上猛然用力,将他重重甩到马车车角。 “咚!” 一声闷响,凤阗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身上的力气被抽干,根本动弹不得。 “你们母子二人不是想一统天下吗?不是想载入史册吗?不是想名垂千古吗?我告诉你,有我凤盈在,你们就别妄想这一切!”居高临下地看着曾经最亲近的人,凤盈心中苦涩,眼底却是一片清冷无情:“本小姐才是命定天子,你们将本小姐当做棋子,到头来,你们不过是为本小姐做嫁衣罢了!” “呵!呵呵!哈哈哈!”凤阗仰头大笑,笑声尖厉无比:“凤盈,虽然最后得到帝位的是你,可你开心吗?赢了天下又如何,这一切并非你想要的,你想要的全都输了!” “凤丞相,凤子莹,我,我们三个,你都输了,还有慕容南宇,你同自己的亲哥乱伦,纵然知晓了一切,可是你的心在他身上。”眸光凌厉地看着凤盈,凤阗像是要望进她心里:“你的眼神很痛苦,不是吗?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爱,你对慕容南宇的爱那般明显,可到头来,他不仅是你的兄长,他对你的爱意也是虚幻,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震耳欲聋,凤盈眼睑颤了颤,抬脚狠狠踩在他腿上,咬牙道:“凤庭旭,本小姐是输了这四个,可本小姐还有白芷、柳宗,还有二哥、茜茜,还有忠心的下属,还有这偌大的江山,可你呢,营营汲汲十数年,害死自己的胞兄,被自己的亲娘当成棋子,失去了江山,更失去了唯一真心对你的妹妹!” 他以言语诛心,在这点上,凤盈不比他差。 脚上用力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凤盈口中所吐之言不亚于道道利刃:“凤庭旭,你不要心存侥幸了,王宇死了,在跌落悬崖的那一刻,王宇就死了,我同你说过的在山崖下救我一命的容貌尽毁的怪人便是慕容南宇,现在的六王爷,本小姐同他并无血缘关系,何来乱伦一说!” “他不是慕容南宇?他不是慕容南宇?”听到这个消息,凤阗不由激动起来。 因为心中的那一点愧疚,他让天衣公子救了千虎,不料千虎拿到了药材,叫柳城瘟病得以好转。 可没想到,王宇早就死了,现在身处六王爷之位的男子他根本不曾亏欠,但他却因此丢失了大好时机,丢失了一举夺位的大好时机。 “不仅他不是慕容南宇,你也不是凤庭旭!”躬身按着他的脖颈,凤盈恨声道:“洛朝的皇上在当年可不是傻子,你当凤子莹调包皇子一事他会不知,他早就将人给调包回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瞳孔兀地放大,凤阗几近癫狂地看着她,想要看她摇头,想要她讥嘲地笑着,说着她在戏弄他,可是没有。 “意思很简单,你只是凤子莹手里的一颗棋子,她若是知晓你的真实身份是金雅之子,又岂能容你?更别说是帮你夺取帝位了!”说到这,凤盈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了,王宇之死虽是凤子莹的主意,但说到底,你可是帮了大忙,若是本小姐将此事抖落出来,凤子莹很快就会想通,很快就会抛弃同你二十四年的母子情,毕竟,你可是她的杀子仇人啊!” “不!不可能,不可能!”凤阗疯狂地摇头,拼命捂住耳朵,想要将凤盈的话堵在耳后。 “你是她的杀子仇人,那么她呢,爹被你们二人联手推上断头台,依着你们两人相似的想法,定然将自己撇得干净,这么一来,她就成了你的杀父仇人,你说呢!”朱唇一张一合,凤盈眼中含着笑,无情道:“你说得对,爹对本小姐的所作所为已然断了本小姐同他的亲情,但你同爹可不一样,爹虽算不上疼爱你,却也不曾亏欠你,这么多年来,你为了自己根本无法得到的东西,将自己亲爹往死路上逼……” “凤盈你闭嘴,闭嘴,别想骗本宫,你休想!” “洛朝皇上是什么性子你会不清楚?凤子莹同爹的奸情他是晓得的,如果不是证明过王宇大哥的身份,下杀手的可就不是你和凤子莹了,他能容王宇大哥活到十三岁?”凤盈说着,将脚收起,手上用力,将玉箫砸碎:“从今日起,你别想再控制他人,侯谷兰不行,天衣公子不行,所有被你下过蛊毒的都不行!” “呵!呵!呵!”凤阗吃吃笑着,眼中有着疯狂,亦有着悲切。 她说得没错,这一点被他忽略了,也被凤子莹忽略了,他们都被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谋所震撼,痴妄着有朝一日将天下握入自己手中,可没想到,到头来被耍弄的却是自己。 “还有,方才你饮的茶里有毒,最顶级的散功散,从现在起,你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如果不是你想下药叫我疯癫的话,我也不会对你下狠手,是你堵了自己的后路。”凤盈不带一丝悲悯地言罢,掀开帘子,快步踱了出去,只留下凤阗一人疯狂地笑着。 “陛下所言可真?”不可置信地看着凤盈,余老眼中悲切隐隐。 凤子莹虽然阴狠算计,但说到底,若不是叫凤茂乾的懦弱和慕容玄德的霸道伤得太深,她又何至于疯狂至此。 用自己的女儿做棋子已叫她不忍,如今若是发现自己的亲儿子叫自己害死了,她当如何承受。 “不过是随口胡诌的罢!”凤盈讪笑,耸肩道:“但余老不觉得可能性挺高的吗?” “这……”余老面色一变,旋即低头,无声地叹息着。 “是叫凤庭旭还是叫凤阗,要看狸猫换太子这招是否被识破,更要看孩子究竟换了几手!”凤盈言罢,仰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轻轻吁了一口气:“就让他们斗去吧,生死由命,都是他们自找的!” “陛下,长公主她也是被逼的的啊,她也是为了而凤朝着想才会做到这般。”余老跟在凤盈身后,不住地劝道:“陛下是重情之人,这般下死手,只怕日后会后悔啊!” “与我好,便是善!”偏头看着老者,凤盈勾唇,通透道:“余老,凤子莹同我有多少母女情?她生下我不过是为了圆那个梦境,好有一颗棋子去击破洛朝罢了。而她于本小姐而言,不过是幼年时的幻想,一份痴妄的温暖,日后又何来的后悔?” 凤子莹的心中只有一个叫凤庭旭的儿子,而她,来到这个世上便注定了成为棋子的命运,十多年的相互缺失,根本不可能有温情脉脉。 她已经对凤子莹手下留情过一次了,一次便足了。 那份血缘亲情可以叫她不去下杀手,但不可能阻止她破坏他们二人的关系。 凤子莹和凤庭旭只要母慈子孝一天,他们就会她存有杀心一天,她下不去手去要了他二人的性命,但也不会拿自己的生死作玩笑,毕竟,她这条命是慕容南宇给的,除了他,谁都不能夺走! “陛下,您同长公主……”余老想再劝解,可细细一想,她说的何尝没有道理。 她看得透彻,利弊得失,权衡清楚,若不是还念着那点血脉亲情,下蛊毒,害落崖,这两件事便足以斩断她们之间的情分,她可以不带一丝犹豫地要了长公主的性命。 “余老,凤子莹可怜,王宇大哥不可怜吗?您老的女儿余巧不可怜吗?本小姐不可怜吗?我们何其无辜,却成为了她复仇的棋子,承担她的余恨!”手按在老者肩上,凤盈勾唇,笑得惨淡:“凤庭旭说得没错,帝位不是本小姐想要的,只是不去争这个高位,本小姐根本没法做到自保。” “事到如今,丑恶的真相已经叫本小姐失了太多,如果他们不是本小姐的血肉至亲,本小姐定然将他们割肉饮血,凌虐致死,方能解心头之恨!” “老夫知道了,凤庭旭的真实身份,便由老夫转达长公主吧,正好老夫也要入洛阳城,去看巧儿最后一眼!”说到余巧,嵩山余老语调中染上哭腔。 “去吧!”凤盈摆摆手,待老者走远,她这才以密室传音道:“你若要救人,本小姐绝不阻拦,只是,本小姐不会帮你!” 跨入客栈的步伐顿住,老者回首,不见那孑然而立的女子,只能听见晚风带来的凤阗的癫狂痴笑。 第361章 天命至上 “臣等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车“碌碌”行进凤朝都城翎城,城门方开,就听得震天高呼。 马车稳稳停在翎城闹市中,伏地叩首的官僚百姓皆是引颈望向华贵的马车,想要率先窥得当今圣上的圣颜。 他们手中皆捧着一条黑蛇,根据官职高低和身份贵贱,手中黑蛇的大小不一,而在闹市的最中央,是一条五丈来长的墨蛇,它碧绿的蛇眼泛着寒光,尾部的两道红纹在摇晃间忽明忽灭,长长的信子吐出,“嘶嘶”声不绝于耳,像是某种诡谪仪式的开端。 “陛下!”余老上前,恭敬朝马车内人递上游龙剑,墨蛇像是通人性般慢慢游移上前,无数黑蛇从官僚百姓的手上爬出,以马车队中间那辆最为华贵的八匹之乘靠近。 “开始了,是陛下,是陛下!”人群中响起惊喜的呼声,所有人屏息以待,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辆马车。 掀起帘子一角,一只女子的柔荑露出,原本欣喜的人群开始躁动,隐隐不安地嘀咕着。 很快,一个神色清冷,英气勃发的女子跨出,凤盈站在马车车沿上,神色淡淡地扫过跪地的众人。 不知是因着她居高临下的优势,还是因着她身上霸气的压迫,嘀咕声渐渐减弱,只能听见蛇吐信子的“嘶嘶”声。 凤盈一手把住剑鞘,一手握着剑柄,手上用力,寒光闪过,游龙剑出鞘,发出声声龙鸣,而她随身带着的三翎剑亦“筝筝”作响,有出鞘和鸣之势。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没有一分犹豫,臣民再次跪地,发出震耳欲聋的高呼。 看着跪倒的一片,凤盈微微偏头,藏起了眼底的不确定。 从街市上脱身不过眨眼,凤盈便入住乾德宫,快得好像一个梦境,一切顺利得近乎可怕。 诡谪的仪式在脑海中反复上演,昭示着她就这么成为了凤朝的皇。 她的出现是那般突兀,可却没有人问起,更没有人在意她的大哥、凤朝的太子殿下凤庭旭,这个原本国师预言里乃是凤朝天定帝王的男子。 而凤子莹摄政数十年,势力再凤朝盘根错节,原本她以为会有一番争斗,暗涌更迭,可方才所有官员看她的眼神除了忠心,还是忠心,仿佛在这个天命至上的国度里,她的出现是那般理所当然,而他们在等待她,一如闲云和余老。 环视四周,内里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处处透露着精致,看着与洛朝宫殿布置无二的凤朝宫殿,她微微敛眸,藏起了心事。 “陛下似乎并不开心!”看着神色淡然的凤盈,闲云咧嘴,颇为无奈道:“陛下,微臣知道您无法相信,但这凤朝日后,就要靠您了!” “不是无法相信,而是无法理解。”看着叫人勾心斗角争夺一生的繁华,凤盈摇摇头:“君王不是都由太子登位而来的吗?至于太子,便是那些才德兼备的上一代帝王的血脉,怎到了你们凤朝,却只需简简单单的‘天命’二字,便能左右人一生的命运。” “陛下说错了,不是‘你们凤朝’,您是凤朝的天,是凤朝的一份子,您怎能将自己与凤朝划清关系呢!”对于凤盈所言,野鹤颇有微词:“凤朝的天子与洛朝不同,洛朝要的是权谋争斗,凭借着险恶用心一步步爬上高位,而在凤朝,无需这些玩弄阴谋的手段,只要您是天定之人,便会有臣民庇佑。” “是吗?”凤盈偏头看着那不羁的男子,牵动唇角,徐徐道:“可你们不觉得荒诞吗?本小姐从未涉政,是否英明乃是后话,光是不通政务已经叫人费神。” “这点陛下尽管放心,臣等定然竭力辅佐皇上!”闲云躬身,朗声道:“陛下既已决定回来,便要为凤朝多做打算,相信陛下会用自己的英明将凤朝带向盛世,并为自己解惑,明白臣等选择陛下的缘由。” “……”凤盈无奈地摇摇头,像是无法理解对方的偏执,更无法理解自己竟然能够接受这种偏执。 她不明白凤朝究竟是怎样一个国家,可以将君主的选择交由天,仅凭着拔出游龙剑,就轻易瓦解了凤子莹的布局,瓦解了她多年的苦心经营。难怪凤子莹会表示若她是蛇,必然除掉她。 “陛下,您只需晓得,凤朝之所以屹立千百年而不败,就是因为凤朝的帝王都是上天为凤朝挑选的,没有昏庸,没有争权夺势,民生安乐。”见她摇头,闲云再次恭敬开口:“陛下或许不信命,但微臣相信,您会爱上凤朝与世无争的民风,会想去庇护这个叫人心静的国家。” “在其位,谋其事。虽然本小姐不信这些,但既然真成了凤朝的皇,那必然尽全力庇佑臣民。”对于他口中的与世无争,凤盈心生些许向往。 或许这就是凤子莹汲汲营营数十年却会轻易失败的缘故吧,凤朝人民喜欢过安稳平和的日子,而她主战,一心渴望称霸,一统各国。 “微臣相信!”闲云拱手,眼中带着欢喜。 他相信凤盈,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相信这个英气的女子会是凤朝的皇,因为她与寻常女子不同,她的心胸宽阔,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将白芷和柳宗他们接来吧!”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并不胆怯,只是要她亲近的人还在一个,她都能饮酒赏月,风雅度日。 “微臣这就去!”二人行礼,很快消失在乾德宫院中。 看着眼前一张张陌生的脸,凤盈广袖一挥,宫女太监便退了下去。 偌大的院中只剩她一人,放眼四望,并没有因着广阔而倍觉苍凉,反倒莫名地松了口气。 终于,她走出了凤子莹的阴谋,走向了可以自主的人生,过往的一切磨难就这么过去了,凤子莹和凤庭旭的争夺已然和她无关,无论生死,各安天命。 第362章 不愿凑活 十一月,凤盈登基,称乐帝,纪年归元。 凤朝撤兵洛朝,转攻鲜卑,与洛朝合力退敌十里,鲜卑称臣。 同月,洛朝三王爷出逃,发动叛乱,已故莹妃出现宫城之中,于养心殿击杀当今圣上。 随后二者在乱箭中身亡,未被处决的凤丞相目睹一切得了疯病,悲呼之后撞柱自杀。 两日后,洛朝国丧,新帝登基,称沧帝,纪年归元。 乐帝元年,十二月,翎城天晴朗朗,温暖如春。 榕树之下,搭一张矮几,铺一条小毯,凤盈就这么坐在树头下翻阅着手中册子。 时光悠然静好,一如以往,只是手中的册子由原本的兵书诗卷变为了奏折。 凝神看着奏折,凤盈抬手,尚未触及狼毫便被一只柔嫩的小手握住拇指。 “知薇别闹,莫要影响皇帝姑姑看奏折。”白芷欲将孩子嫩生生的小手扯回,不料凤盈反手,将小女婴的手握住。 “知薇,你喜欢这个?”晃了晃奏折,凤盈朝矮几对面的小女婴靠近几分,嬉笑道:“还是你喜欢姑姑?” “aaa……”凤知薇张口,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另一只小手抱住凤盈的尾指,而后“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陛下……” “恩?”凤盈一扬眉角,语气和神态都带着几分威胁。 “盈儿!”白芷笑,将糕点往她面前一推,旋即正色道:“六王爷已经登基一月有余了,你就不表示一下吗?” “我同他,没什么好表示的!”凤盈勾起唇角,神态语气轻松无比:“你也晓得的,凤、洛两朝熄战不久,此场战争是凤朝挑起的,凤朝此时送礼,倒像是战败进贡讨好,委实不妥。” “盈儿,我心知这是你同六王爷的私事我不该多嘴,但你一不与六王爷来往,二不饮下‘春闺迟’的解药,三不娶美夫侍寝,你可知朝中上下大臣都急得团团转了!”白芷不懂这些朝中事宜,心中更期盼凤盈能与慕容南宇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毕竟凤陟拜托了她,她总得开这个口才是。 “白芷,我才十八,有什么好急的!”放下手中奏折,凤盈抱过凤知薇,眉目含笑道:“反正你生了一双儿女,够我逗弄操心的了,你我自幼情同姐妹,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就算我将来无后,过继你的一个便是。” 她话音方落,就见白芷拿起素绢,细细抹去眼角的泪。 “怎好好的你就哭了起来!”一手护着怀中的小女婴,一手搭在白芷手上,凤盈嗔笑道:“你瞧瞧你,知薇才生了两个月,却比你乖多了,她这个做小的不哭不闹,你作为她的娘亲,倒像个小孩儿似的吸鼻子。” “犹记得小姐买下白芷那日,小姐见白芷身上有鞭痕,便告诉白芷,跟了你就不会受委屈,你会将自己所受的疼爱和好运都分给白芷,可现下白芷好像分多了,贪心地把小姐的福气偷拿了。”白芷一面说一面抹泪,凤盈怀中的小女婴忽闪着大眼睛,像是读懂了娘亲的伤心,竟也跟着哭了起来。 “怎么了?”凤陟抱着男婴一入院子,便瞧见妻子隐忍抹泪,当下迈着大步,急切赶至她的身侧。 “还不是二哥你没事就用美男计诱白芷向我开口,现下大的小的都叫我骂哭了,你自个哄吧,我可劝不动!”凤盈说着,将凤知薇还给凤陟,同时朝他做了个鬼脸。 “诶,这……”凤陟手生,而男婴凤骁是个能折腾的,当下怀中抱着两个孩子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 “凤二哥你可就歇歇吧,盈儿这才登基两个月,就快被你这个做媒婆的烦死了。”随性地搭上凤盈的肩,柳宗温吞道:“盈儿生得这般好看,又是凤朝的皇上,想自荐枕席的美男多如过江之鲤,何必急在这一时。” “话是这般说,没错,但……”凤陟没法像柳宗放得那般开,因着曾在朝为官,为凤盈所设想的都不在是从兄长的角度出发,而是忧心着一个帝王。 “没什么可是的,再过个三五年,盈儿要是还没那心仪的男子,就跟柳宗凑合着过算了!”凤盈说着,伸手去勾那温吞男子的肩头,岂料对方避如蛇蝎,身子向后一仰,不复初时的亲昵。 “盈儿,你可别祸害我,虽然我现在还没心仪的女子,但至少府中还豢养着美妾,要是同你凑活,只怕这快活的日子过不了不说,寿命也得大减。”凤盈成了凤朝的帝王,可于柳宗而言,一切都没有变化,只要凤盈还是那个凤盈,他们之间便不会有嫌隙,随心所欲,恣意玩闹。 “柳宗,你拿本小姐的俸禄,竟然还敢嫌弃本小姐!”眉一横,眼一瞪,凤盈做出凶煞状。 “咯咯咯!”凤知薇笑得歪倒在凤陟怀中,露出还没长牙的一排粉肉。 “盈儿,你要是还忘不掉六王爷,又何必自我折磨!”知晓慕容南宇已然卡在凤盈心中,可白芷还是要开口。 她晓得,眼前女子已然成为帝王,成为许多人又敬又惧的高位者,她敬她,却不惧她,她只希望这个温暖众人的女子可以得到属于自己的温暖。 “不是我想要自我折磨,而是,我不能同他再有联系。”微微抬眼,看着蔚蓝的天,凤盈讪笑道:“爹死了,在见到娘的一瞬只说了句,“只要你要,我便给你”,而后撞墙自杀。那是一种着了魔的痴恋,因为中了庄生草的毒,就像慕容南宇以前对我般,那种不要性命的好,只是因着入了魔障。” “可他的毒不是解了吗?”凤陟言罢,神色忽的暗了下来:“我明白了!” 因为慕容南宇的毒解了,所以慕容南宇对她的爱也就不在了,哪怕她去寻他他接受了,那也是出于对她的亏欠,与情爱无关。 “如果他不会因为亏欠接受我,我定然抛下这里的一切去痴缠他。”凤盈言罢,端起矮几上的热茶,细细品着微涩后的余香。 她怕瞧不见他眼底的眷恋温柔,更怕瞧见他眼底虚假的眷恋温柔,所以倒不如就这么过着,怀念着与他的过往,活在现在的闲适安然中。 她的话叫众人沉默,白芷偏过脸,不敢去看她唇角的笑。 “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不再有算计挣扎,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都还活着,盈儿最挂心的白芷嫂嫂过得幸福。”柳宗说着,拍拍凤陟的肩,郑重道:“凤二哥,别怪我没提醒你,白芷嫂嫂同盈儿亲如姐妹,白芷嫂嫂幸福了,盈儿也就幸福了,你若是盼着盈儿好,便对白芷嫂嫂好些。” “你当我是你,三妻四妾,我这一生有白芷一人便足了!”凤陟抖落他的手,极其自然地说出其他男子不敢妄言的承诺。 “彦之!”白芷不好意思地拉拉他的衣袖,那厢凤盈已经被自己二哥的肉麻言论和白芷害羞的模样逗得捧腹大笑。 往日她怎么没发现这个看着温雅的男子情话那是张口便来,酸得紧,听着也叫人羡慕得紧。 二哥待白芷真真是极好,而柳宗说得没错,风雨之后,只要身边之人幸福,她就能从身边人的幸福中觉出幸福。 “罢了,罢了,你个妻奴,权当我没说过!”凤陟这话可把柳宗刺激到了,他也不想三妻四妾啊,可他的真命天女没出现,某些方面的需求自然需要排解,总不能叫他去逛青楼楚馆吧! “哈哈哈,听听,柳宗整个人都泛酸了!”凤盈不客气地嘲笑着,丝毫没有被二人的恩爱温馨刺激到。 她不在乎,白芷却是忧心的,毕竟曾经慕容南宇可以为她不要性命,可如今,她却是形单影只的,这种男女间的情,还是不要叫她过多瞧见的好。 脚在矮几下一动,白芷偷偷踩上凤陟的脚,示意他不要再说这些叫人面红耳赤的话。 凤陟吃痛,手上抱着的两个孩子又在闹腾,当下只能咬牙忍着,承受着这莫名的一踩。 “本医泛酸又如何,他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柳宗被两人的“眉来眼去”激得直跳脚,当下一把扯起凤盈,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就朝独属与他的太医小苑走去:“莫要理会他们这两坏人,有孩子了不起啊,本医今日便回府努力,一口气生个十个八个的,到时候叫凤二哥瞧瞧,什么才叫做齐人之福!” “你享齐人之福拉上朕作甚?难不成要朕围观?”不客气地将手抽回,凤盈扭头朝凤知薇挤眼,听着小家伙的笑声,她这才扭头跟上柳宗。 “你莫要逼着本医强行把你身上的毒给解了……诶诶,盈儿轻点,我错了,耳朵要掉了,要掉了……”威胁的话未落,柳宗就被拧住了耳朵,在那怪力的压迫下,他只能举手投降,告饶道:“英明神武的陛下,微臣知错了,微臣知错了。” “恩?”手上力道加重,凤盈咧嘴,坏笑道:“叫我什么来着?” “大姐,小弟知错了!”柳宗连忙改口,被拧得通红的耳朵在这一瞬得了解放。 “二哥对白芷好那可是好事,你酸个什么劲!”轻轻踢了他一脚,在宫女惊诧的目光中,凤盈端正衣袍,恢复威严的模样。 “这世上能不叫我酸的幸福,也就只有你的幸福了!”他虽然在琴语之后无心仪女子,但好歹身边有姬妾环绕,哪怕是在夜半,也有人能抱着入眠,可她却是个倔脾气的,虽然现下身为一国之君,却没有三妻四妾,而是为那么个人死守着,枕边冰凉,独自一人卧着那大到空旷的床榻。 “好生为自己盘算吧,你追求女子可得费一番心思,朕只需得勾勾手指头,就会有大把美男送上来任选!”凤盈言罢得意地扬头:“到时可有得你酸的!” “那还请陛下快些让微臣发酸!”柳宗不客气地挤兑她。 “柳宗,你再说一遍,朕没听清!”咬牙威胁,凤盈乐此不疲地欺负着柳宗。 “为陛下龙体安康,还请陛下移步小苑把脉用药!”此时恰好停在柳宗的小苑院口,柳宗话锋一转,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363章 九月零二十一日 药香在养居殿内弥漫,微风灌入,纱帐层层荡开。 凤盈浸泡在药池中,半阖着眼,享受着侯谷兰的按捏。 “吱!”门被从外头打开,发出细微的声响,侍立两旁的宫女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谁?”凤盈猛然回头,只能瞧见那些退下的宫女的背影。 “小姐,是柳御医送药瓣来了。”侯谷兰言罢,直起身,小步退了出去。 “……”望着侯谷兰略显匆忙的背影,凤盈眼中浮现疑雾。 只是说明了缘由,却没有请示,按着侯谷兰的性子,不该这样啊! 层层叠坠的帐幔被风带起,却还是阻碍了她的视线,养居殿内静悄悄的,除了开门声,再无其它声响。 收回狐疑的目光,凤盈将身子浸入药池中,自嘲地笑笑。 当真是事情遇多了,现在变得有些疑神疑鬼,不过是宫女下去搬药瓣罢了,她竟然感觉有人入了屋,带着一身仆仆风尘和北入南界尚未散去的寒气。 鞠起一捧水,凤盈看着水中倒映的自己,牵起唇角,自语道:“凤盈,莫要多想了,最终不过是怨己尤人罢!” 他怎么可能赶来呢,他才登基不过一月有余,她爹死了,皇上死了,三王爷也死了,洛朝百废待兴,正是需要有人在洛阳处理事情的时候。 此时的他应当是端坐在龙椅之上俯瞰众臣,亦或者是在养心殿内批阅奏折,毕竟洛朝的三根柱子倒了,只剩他一人独自苦苦支撑。 “南宇,你累吗?”拨动池中药汤,破碎了她眼底的思念。 现在于她而言是最好的,风雨过后,霓虹漫天,她当满足了,不该去幻想那些不可能的奢望。 “万事惧好,只是你不在洛阳。”低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凤盈背脊一僵,如遭雷击地怔在原地。 眼睑颤了颤,凤盈不敢回头,只能抬手去揉太阳穴,叫自己分辨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哒!” “哒!” “哒!” 脚步声轻缓,落入她耳中却比惊雷还要清晰,几乎是屏息,凤盈身子轻颤着,眸光不知当落向何处。 “为什么不回话?”一双大手从她身后伸来,轻轻地将她环住,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面颊上。 “……”凤盈张了张口,未语,泪先流。 “九月零二十一日。”慕容南宇轻叹着,准确无误地拭去她眼角的泪。 他们将近十个月未曾见面,他很想她,相信她也很想他,她的泪水已然说明了一切。 “你为什么会来?”凤盈哽咽着,不敢回头,生怕如梦中一般,回首之际,便是他消失之时。 “想你!”说到这,慕容南宇轻叹了声:“盈儿,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因为不想叫他为难,所以便为难自己,如果不是白芷传了书信过来,他或许现在也如她一般活在惴惴不安中。 “解药,庄生草的解药……”凤盈喃喃着,低头看着平静的水面上浮现的男子俊逸的容颜。 手不受控制地伸出,方一动,水面泛起涟漪,男子的容颜就这么破碎。 “你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水面的涟漪渐渐增大,慕容南宇跨入水中,宝蓝色的衣袍在水面上绽开。 居高临下地看着神色游移的女子,慕容南宇微微躬身,抵着她的额头,轻笑道:“朕登位之时就在想,你会不会送礼来,你若是送礼来,就说明你服用了庄生草的解药,服用了‘春闺迟’的解药,你对朕的所有情,不过是药物所致,而你是个无情的,一旦发现这个,便会彻彻底底地同朕断了。” “那没送呢?”对上他的目光,温柔、思念、缱绻,他对她的情感,尽数写在眼中。 “没送便是你在害怕,你用了庄生草的解药,却解不开对朕的情,但你怕朕对你的情断了,干脆就将所有事情晾在一旁,想要借时间掩盖这一切。”慕容南宇言罢,望着她眼底的惊愕,低低笑了出声。 “慕容南宇,别自大了,本小姐才没逃避,现下凤朝比洛朝强大,该送礼的是洛朝,该主动示好的也是洛朝……唔……”心思被洞穿,凤盈强装镇定地争辩着,可话还未说完,便被男子以唇缄口。 所有的惶恐不安在这一刻分崩离析,落在洛阳城内的心归位,没有推拒,凤盈半阖着眼,回应着他炙热的情感。 “朕将自己送你,可算示好?”紧紧环着她,慕容南宇如获至宝,不愿松开分毫。 “你……”看着他感情越发炙热的眼,凤盈不确定地问道:“你当真服用了庄生草的解药?” “若朕告诉你,在你去柳城之前,朕就服用了呢?”看着她不加掩饰的错愕,慕容南宇心情大好地揉揉她的脸,含笑道:“你忘了朕身边有个鬼老吗?” 早在柳城,发现他前世所知的瘟病解药是假之时,他和师父便断定是中了庄生草,并在她来柳城之前服用了解药。 “慕容南宇,你混蛋!”因为气愤,凤盈脸颊涨得通红,想打他,却又怕自己没能控制好力道。 “朕了解自己,在梦醒之时朕便生了怀疑,因为无论如何,朕都不会将你拱手让人,更别说是自刎,任由你被欺骗。”将脑袋埋在她肩窝处,慕容南宇声音极轻极轻,包含无限深情:“知道吗?十一年前,朕遇见了你,想要像保护妹妹一般护着你,可到了五年前,所有感情都变了,你在马背上的飒爽英姿,深深刻在了朕的脑海里。” 听着他的喃喃细语,凤盈的心跳渐渐加快,不知是池中的药汤过热,还是他肌肤的温度太过灼人。 “朕自幼便学着薄情,亦是一个薄情之人,可瞧见了你,便想要将你的身,你的心,全数掠夺,因为你重情,朕希望有幸,能成为叫你视之如宝的一个。”他在血腥湿寒的黑暗中待了太久,久到忘记太阳是什么模样,可遇见了她,他便再也没法将视线挪开。 久居黑暗的人是见不得阳光的,一旦见到,就会如夸父追日般追逐,她与他的不同,她清冷的眼,温暖的笑,坚毅的心智,每一点都在吸引着他,叫他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我,何其有幸!” 低醇温柔的声音入耳,凤盈半阖着眼,素手探入他的衣襟中,毫不忸怩地回应着他的情感:“愿以深情,与君共度余生。” 轻纱被风带起,坠落,卷一室旖旎。 第364章 大结局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射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榻上的人儿动了动手指头,发出不安的嘤咛声。 玉臂横出,凤盈翻了个身,听得细碎的脚步声,也没抬眼,而是懒懒道:“白芷,我做了个梦。” 白芷拿眼看向离床榻不远的案桌后,那里正坐着一个蓝衣潋滟的男子,当下生了恶作剧的心思,憋笑道:“什么梦?” “我梦见他了!”凤盈说着,半支起身子,案桌后的慕容南宇闻声,从奏折堆中抬头,眼中是浓浓笑意。 “盈儿梦见洛皇了?”白芷故作不解,小步上前,拿起衣袍为她披上,遮住她迷糊之中泄露的春光。 屋内只有他们三人,凤盈不喜欢大阵仗,更不喜欢睡着的时候有人在一旁看着,故而虽然身份变了,侍候她的人手却没有增加。 “恩,好梦。”抱住白芷的胳膊,凤盈懒懒地掀开眼皮,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这次我可算瞧见他了,你说,这是不是预示着我该去找他呢?” 每每泡了柳宗调制的药汤,凤盈总会发梦,故而她习惯性地认为昨夜的缱绻不过是一场旖旎的春梦。 “盈儿要是去了洛阳,这翎城的朝政可怎么办?”对于她的决定,白芷有些错愕。 “年后才开朝,我还有十日,日夜兼程,应该能赶得上来回。”软趴趴地倒在白芷怀中,凤盈低声嘟囔道:“柳宗的汤药药性可真大,睡得很是安稳,只是无力得紧。” “可是因着没睡够?”看着她气色红润的脸颊,白芷唇角止不住地扬起。 这心病果然还需心药医,昨夜人方赶到,她今日的气色就比往日要好了许多。 “不可能,我昨日戍时便睡下了。”凤盈一手揉着太阳穴,细细回想着昨日一切。 昨夜侯谷兰侍候她浴药之时乃是戍时,过了不久她便发梦,算着时间,她当是戍时睡下的无疑,只是她戍时入眠,现下都已日上三竿,她睡了那般久,怎还是觉得疲乏。 “戍时?”白芷失笑,那个时辰她晓得,侯谷兰贼头贼脑地跑了出来,恰好被她撞上,一问方知慕容南宇竟然被闲云给带进了皇宫,且已经入了养居殿。 “大抵是因为多梦的缘故吧,恍惚间听见了五更的更鼓声,委实叫人发恼。”脑袋在白芷还有些丰腴的腰上蹭了蹭,凤盈咕哝着,颇为庆幸道:“还好要等十日方才开朝,不然今日就只能软绵绵地走个场子了。” “什么梦梦了这么长时间!”白芷笑,脸上升起一抹羞怯的红晕。 案桌后的男子眉角一挑,忽的起身,大步朝两人跨来。 她虽然现下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但说到底,这也算两人的闺中秘事,就这么被她当成梦境给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委实不妥。 “你怎笑得这般贼?”没有回答对方的话,凤盈觉出了不对劲,又听得极细的脚步声,当下抬头,在瞧见那一抹宝蓝色之后红了脸。 难不成昨日的一切不是梦?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凤盈转头看向笑得揶揄的白芷,眨眨眼,再眨眨眼,等着她开口。 “我先下去了,盈儿要记得用午膳!”见势不妙,白芷起身朝她福了福身,小步跑了出去,速度之快,根本没给凤盈唤她的机会。 “……”凤盈眼睑颤了颤,有点不敢相信方才那个恶作剧的女子是端庄恬静的白芷。 难不成她又发梦了?还是连环梦?难怪她疲乏得紧,这种梦最耗人神识了。 这般想着,她抬手揉揉脑袋,柔荑在半空中被大手桎梏住。 “还不起?”一手扣住她的腰,慕容南宇坐在榻上的同时将准备继续睡的凤盈捞了起来。 许久没见,她倒是变得有些迷糊了,发蒙的模样委实可爱得紧。 历经风雨后,她还是那个她,除了越发聪慧通透,她的心防不曾加重,能这样,真好! “你……”凤盈探手去戳他的脸,软软的,温温的,触感很逼真,再看他眼底隐忍的笑意,好像梦境中做不到这般真实。 “你来了?”呐呐地开口,凤盈有些不敢确定。 将她捞入怀中,慕容南宇坏笑道:“若不是我来了,昨夜同你在一起的是谁?” “……”茫然地看了他半响,凤盈忽的正色,严肃道:“你怎么进来的?谁带你进来的?” 他在凤朝的皇宫内进出自如,这委实太夸张了,叫她如何在清醒后能接受这不是个梦境的事实。 “莫要转移话题!”板正她的脸,慕容南宇亲了亲她的面颊,眼底的笑意浓到化不开。 “慕容南宇,我现在是凤朝的皇上,你擅闯皇宫,还敢捏朕的脸,不要命了?”扯开他蹂躏她面颊手,凤盈头一扬,骄傲地看着他:“现在,立刻,马上,回答朕的问话。” “闲云带朕进来的!” “……” 凤盈原本有满腹的话,可在听到“闲云”二字后她便没了声息。 按理来说,闲云是她所有属下中最忠心的,可现在闲云竟然被眼前的男子给搞定了,他出入皇宫,那不是跟出入自己的宫殿一般简单。 “可是时常梦见朕?”捋着她微乱的发,慕容南宇看着尚有倦色的女子,轻叹了声:“倒是我不知节制了!” “……”面上因他的后半句话升起烟霞之色,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伸手轻轻将他环住,脑袋枕在他的肩上,凤盈慵懒道:“这九个多月来时常发梦,有柳城,有凤府,还有你的六王府,都是些一起看过的景,可是却只有我一人。” “……”为她捋发的手顿住,慕容南宇垂眸,定定地看着那叫他牵肠挂肚的女子。 “时常能听得身后响起你的脚步声,甚至觉出你环着我的温度,可若是一心贪转身,就什么都没了。”说到这,凤盈将脸埋入他的胸口:“我还梦到了大哥和王宇哥哥,他们亲密得很,王宇哥哥让我骑在肩上,我方坐了上去,大哥的面目就变得狰狞,伸手将我同王宇哥哥一道推入万丈深渊……” 从慵懒的低话转为细语喃喃的倾诉,凤盈就这么环着叫她心安的人,诉说着两年来的变故给她带来的沉重一击。 她声音极轻,极细,却是淡然的,像是个说故事的人,不带抱怨和自怜。 心疼地将她抱紧,感受着她的温度,慕容南宇沉声道:“对不起……” 末了,又轻声道:“还好你没变……” “这世间最不当对我说抱歉的是你,这场变故中最不当变的人是我!”凤盈言罢,微微仰头,在他脖颈上烙下一吻:“这所有的变故都不是因我作恶引起,我又为何要为这变故承担痛苦呢?” 他知晓背后的所有阴谋,把控着一切又如何,她所遭遇的一切,都不是他所想所愿的,他在尽自己所能护着她,无论他第一次救她是否出于阴谋,第二次救她,却是因着对她的情。 “盈儿……”动情地将她环住,慕容南宇心中是说不出的满足。 这般通透淡然的女子,能够被她青眼,是他三生之幸。 “跟我回洛朝,回柳城,好吗?”他不愿再受这离别相思之苦,洛阳到翎城,五个日夜不休的昼夜,却只能换来短短六日的聚首,他们各自为帝,他放不下的,只能委屈她放下。 “南宇,我为帝,并非纯粹为了自保!”凤盈神色认真地看着眼前之人,他眼底的炙热,因着她短短一句话而消退,知晓自己所言并非他愿意听的,凤盈还是抿唇笑道:“我并非信天命之人,但我相信,我能护住这个国家不受战火侵吞。” 她既已为帝,就不会随他回洛朝,虽然这里困不住她,但比起缠绵悱恻的厮守,另一种相伴对他们二人都好。 “是啊……你能!”慕容南宇亦笑,语气中是难言的苦涩。 她在凤朝一日,他的铁骑就不会踏上这片土地一日,只是,他所希望的一统,完满复国,却化为泡影。 “南宇,你能为我退一步吗?”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凤盈眼中迸发晶亮的光。 “当然!”慕容南宇点头。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恳求他,他有万般理由拒绝,却不愿拒绝。 “我知晓自己这般做会叫你为难,尤其是鬼老那边……” “你放心,只要你不娶男妃,朕定空置六宫!”打断她的不安,慕容南宇躬身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认真道:“无论你做这个决定是为何,朕对你的心不会变,朕很挑剔,这世间能入朕眼的,只有你!” “噗嗤!”凤盈低笑,嗔道:“恋童癖!” “朕并非十一年前喜欢上你,你到底要朕解释多少遍!”慕容南宇咬牙,有些气恼她抓着“恋童癖”三字不放。 “你再怎么解释我都不信!”凤盈仰头,骄傲道:“朕的魅力,天下万千男子无人可挡!” “……”慕容南宇有些哭笑不得。 忽的肩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他猝不及防,就这么被抱在怀中的小小女子推倒在榻上。 “咳咳!”凤盈清了清嗓子,表情认真而又严肃,只是颊上的红晕将她的小心思尽数出卖:“千百年前,凤朝与洛朝都隶属于澜沧古国。” “你知道?”慕容南宇有些错愕,没想到一柄竹剑可以叫她追查至此。 “要复国必须将凤、洛两国合并,只是这时间过去实在太久,动武又太劳民伤财,会引起百姓的不满!”俯身趴在他的身上,凤盈面上几欲滴血,动作却无比大胆地去褪男子的衣裳:“为了两国臣民着想,朕决定牺牲色相,给洛皇你生个儿子,一统天下的重任就交给……” 话音未落,天旋地转,原本还得意洋洋地压在男子身上的凤盈被桎梏,吻雨点般落下。 他素来只想着靠自己复国,因为从小师父就将这一切加注在他身上,一统两国,是他必须去做的,可现下她却去争这帝位,只为将他从囚牢中解脱。 她说得没错,澜沧国分裂太久,一统天下的大任就交给他的孩子去做,至于他…… 凝视着身下打退堂鼓的女子,慕容南宇邪魅地勾起唇角。 第365章 番外之自白 第一次遇见凤盈是在无忧谷谷底,那时的她只有七岁,牙口未齐,一双大眼充满灵气,只是其中的清冷,委实与她的年龄不符。 救她并非意外,而是筹备已久的计谋。 为他们二人驾车的车夫是澜沧国的旧人,按着计划,他一路驾车将两人带至绝境。 王宇终究是逃不过凤子莹的天罗地网,但比起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他的死我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容貌在她跌落山谷的前三日毁去,站在悬崖下,我轻松接住了那瘦弱的小东西,却不想,日后险些为那不起眼的小东西丢了性命。 或许是因为自幼备受宠爱,凤盈就像个温暖的小太阳,一颦一笑,灵动可爱,莫说是我,就连素来铁石心肠的师父都在她面前冷不下脸来,还偷偷教了她些许武艺傍身。 在谷底的半年,她极爱缠着我,在她眼中,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只有我知道,救她不过是为了叫“王宇跌落悬崖毁容,却侥幸活了下来”这句谎言更为可信! 不知从何时起,我起了变化,眉目间的阴冷之气渐渐褪去,在瞧见那小家伙时总绷不住脸,笑容算不得灿烂,却是极浅极淡的。 初时师父并没有异议,因为他晓得,洛朝的六王爷慕容南宇不是阴鸷嗜血之人,而原本在鲜血中成长的我,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慕容南宇。 可渐渐的,他觉出了不妙,因为我身上的煞气正日渐减少,深藏眼底的阴暗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很快,凤盈被送走了,而我也作为洛朝的六王爷踏上洛阳的土地。 王宇身上的伤我都有,时间,伤口,一模一样,洛朝皇帝心中存疑,多次试探后,终是选择了相信我。 再次相见,她正跟她的大哥凤阗念叨着那个救她的叫做“澜沧”的少年,在她口中,我是俊逸且良善的,与我毁去的容颜和阴暗的心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说,她能瞧见我阴冷背后的良善,她能瞧见我的心,我不知她所言是否为真,但我确实瞧见了她的心,通透,温暖。 活在地狱的人是见不得阳光的,明知不该,我心中却将她当成了妹妹,一面利用着她心怀愧疚的大哥,一面暗地里帮助着她。 在她九岁那年,她误食了毒蘑菇,追着所谓的小人儿在院子里乱跑,还撞到了我身上。 不会医术当真是个麻烦事,不知为何,我竟因着她中毒一事花费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写出一本通俗易懂的医典,只是书写成了,却没有交到她的手上。 我对她,不当那么在意才对,为复国而生的人,肩上只能有一个担子,若是有了喜欢的东西,为摒除杂念,必须将其抹去。 意外出现在她十三岁那年,凤陟被拓跋清断了双腿,我晓得,那是慕容南朝与拓跋清的阴谋,可我却没有出手制止,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韬光养晦更为重要。 那一日,是她真正的十三岁生辰,她就这么跪在雪地里,背脊挺得笔直,毫无保留地展现出她的执拗。 她的倔强为她带来了胜利,银甲披身,宝马为骑,她回眸一望,惊艳了我的一生。 爱上她有多么错误我并不知道,可她为将的三年多时光里,我无时不刻都在挂念着她。 她当真是个招人喜欢的,军营之中,凤陟为她谋划安排了无数良将,凤阗亦是为她安插了无数高手暗中保护。 我在洛阳,凝视着万里之外她的一举一动,耳畔是师父的谆谆教诲:“一步错,步步错,莫要为了一个小小女娃乱了大局。” 我笑,故作无情道:“她还不值得我为她改变布局。” 我羽翼未丰,必须听从师父的,更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好恶,但我晓得,我会保护她,因为她的英姿已经刻在我的脑海里,伴随着世人的称道,伴随着她身上的伤,越划越深。 悠长的梦中,我为她自刎而死,为她死是多么简单的事情,但我晓得,作为澜沧国的最后一个皇室血脉,我不会叫自己死得那般窝囊。 一梦白头,“死”后的重逢,她看我的眼神带着慌乱,那时的我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偏执地生了妒意。 明明是我注意了她十年之久,为何最后得到她的却是慕容南朝?这一世,哪怕用尽手腕,我也要得到她,她的身,她的心,全都只能属于我。 班师回朝的马车内,我将她压在身下,带着愤怒、不甘和毁灭,在她身上烙下属于自己的印子,如果不是洛朝皇上突然转醒,只怕我早已失控,在马车内夺了她的清白之躯。 在这场感情的追逐中,我步步紧逼,她步步后退,我与她之间隔着一道泥沼,越追逐,越深陷,到最后却是我一人无法自拔。 她离我始终近在咫尺,可她不懂情爱,又被那所谓的“前世”吓坏了,只要我稍稍靠近,在她晕头之际亲昵无边,待她清醒,便立即寻着借口脱身。 我看透了她的恐惧,她的心思其实很简单,很好猜,我是个耍惯诡谪计谋的人,可对待她,我心中有千般计谋,却做不到欺骗。 她对我,只能是真心实意的爱,而我,只需将自己最真的一面展露在她面前,同时扫掉我和她之间可能的阻碍便是。 知晓她缠绵病榻将死那日,几乎是不假思索,我将世间仅有的续命丹给了她,虽然嵩山余老潜入柳城的风声已经入耳,但比起这不知何时才会派上用场的灵丹妙药,那世间绝无仅有的人儿更为宝贵。 解毒之后,数日未见,待再相逢,她的吻轻且温柔地印在我的唇上,那一刻我便晓得,她心里有我,因为她实在太过通透,若是不喜欢,续命丹的宝贵她会用性命来还,却不会给人以遐想。 将续命丹给她,我从未想过因此得到回报,没想到收获了她,亦收获了更多的意外惊喜。 被围困柳城,粮草断绝,瘟病缠身,我将“前世”所知的药方交给师父,却被告知解法无效,那一刻,我当失落的,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前世种种皆为虚幻,她的心中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人,得她一人心,我便是满足了。 第366章 番外之弄假成真 “皇上,翎城乃是百年帝都,万不可迁都啊!”一大臣跪地,满脸惶恐,恳切道:“皇上,洛朝与我凤朝战火方熄不足半年,若迁都至不岳城,与洛朝新都柳城相距不过十里,要是那洛皇存了不好的心思,只怕不好对付啊!” “……”凤盈拿眼去看那老臣,不免有些想笑。 慕容南宇那只成精的狐狸,当然是存了不好的心思,柳城是澜沧国旧都,他迁都是必然,至于凤朝迁都,那还不是迁就着他,免得二人离得太远。 “是啊皇上,洛皇拿着三座肥城换我们五块贫瘠之地,明面上看着是我凤朝赚了,但保不齐他是想要形成围都之势,好制约我们凤朝!”另一大臣言罢,愤愤然道:“那个洛皇就没安好心,洛朝在他的治理下越发昌盛,估摸着他下一步就是要吞并我们凤朝。” “恩,你说得在理!”凤盈点点头,眼中染上笑意。 慕容南宇确实想要吞并凤朝,至于换城…… 凤盈面色微变,心中不免有些懊恼。 他为了让她同意迁都,拿出的三座城都是极好的,只是她划给他的五座贫瘠之地却没她想像中那么贫瘠,耕作方式不对致使庄稼难长,到了他手中,却被化腐朽为神奇,细细想来,反倒是她亏了。 “皇上,那迁都一事……”众大臣眼巴巴地看着高坐上气度凛然的女子,期盼她摇头,否决掉先前的决断。 “朕先前已经说了,迁都不岳城。”凤盈言罢起身,忽的干呕起来。 “快,快传柳御医!”闲云一声令下,宫女七手八脚地将凤盈扶至后宫。 “闲云大人,皇上她这是怎么了?”干呕?这情况怎么看怎么像女子有了身孕,可皇上她并没有招男妃,怎么可能这般忽然就有了身子? “大人难道看不出来吗?”闲云负手,笑得分外神秘。 “这……恕下官愚钝!”众大臣满脸好奇地围住闲云,眼巴巴地看着他,就盼着他口中能吐出些好事。 “皇上这是空手套白狼呢,百年以后,这洛朝的天下也就跟着姓凤了!”头一扬,闲云不无得意道:“三座美城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诸位大人何必多想。” “闲云大人说得下官越发迷糊了!”他的态度太过暧昧,那些大臣猜出了些许,却又不敢断定。 “皇上有身子了,洛皇的孩子,换城不过是障眼法,我们凤朝给的那五座城池算是废城,不过是走个换的形式,洛皇是在用那三座城池搏陛下一笑。”说到这,闲云目光扫过众人,压低了音量:“诸位大人觉得,这百年之后,洛朝是谁的?”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而后爆发出一阵笑声。 “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老夫听闻洛皇身为六王爷之时便对陛下示好,现下看来,陛下是洛皇不娶的缘由啊!”一老臣捋着胡子大笑,那模样,好似下一瞬洛朝就入了凤朝版图。 “闲云大人,此话可真?洛皇他……” “不信你可以问游大人,游大人跟了小姐许久,洛皇对陛下怎样,游大人最清楚!”闲云软软地将问题抛给了一旁安静的游宏图。 四目相接,闲云做了个眼神示意,不待众人发问,游宏图便据实道:“洛皇倾慕陛下五年有余,换城一事乃是因着我朝田耕落后,一时无法改进,而粮食产量低下,常有食不果腹之事,洛皇改革农耕,知晓了陛下忧思所在,便提出了换城一事。” “迁都好啊,这样两国亲近,要是洛皇不娶,那么一统便是大势所趋!”原本反对迁都的大臣纷纷点头,商榷之下决定,决定明日一同上奏同意迁都。 与此同时,后花园内。 暖阳普照,柳树下支一贵妃榻,凤盈躺在上头,半阖着眼,享受着早朝后的宁静。 “盈儿,迁都一事大臣们都同意了!”一得了好消息,柳宗便疾步朝后花园奔去。 “有闲云同游宏图配合着忽悠他们,再加上慕容南宇的所作所为,让他们点头并不是难事!”捻起手边的糕点,凤盈方咬了一口便皱起眉头。 没有注意到她细微的神色变化,柳宗在她身侧不远处坐下,随意捻起一块糕点,含糊道:“不过你打算怎么办?假孕这招你可算是玩上瘾了,原本是用着忽悠人的还好,现下你可是一国之君,假孕后再假滑胎?牵连进来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呕!”口中的糕点被呕出,凤盈一手捂着腹部,表情有些痛苦。 端起茶盏漱了漱口,而后吐尽,凤盈嫌恶地将桂花糕推远,皱眉道:“今日的桂花糕怎这般发腻,只是闻着便受不了那味道。” “今日的桂花糕味道不错啊,你当不是受凉了,胃口不好吧?”柳宗说着抓住袖子,示意她伸出手来。 长指搭上她的脉搏,柳宗原本并没太过在意,很快,他的神情变得严肃,看凤盈的目光变了几变。 “怎么了?”不明于他忽然变化的神色,凤盈狐疑地看着他,旋即玩笑道:“瞧你这副模样,当不会是想说我有身子了吧!” “你多久没来葵水了?”诊脉的手收回,柳宗神色愈发严肃:“你有身子……” “了”字尚未出口,贵妃榻上的女子便捧腹大笑:“柳宗,糊弄人也得找个好点的点子,你先前可是说了的,几次大灾将我的身体底子掏空,想要有身子已是难事……” 笑着笑着,凤盈的声音渐渐减弱,微微抬眼,看向柳宗的眼神带着几分不确定:“两月有余没来葵水!” “两月有余……”柳宗掐着手指一算,笃定道:“按理说呢,你的葵水已经正常了,洛皇来的那半月里你当来葵水才是,这么看来,应当是洛皇来的前两日便有了身子!” “柳宗!”凤盈咬牙,示意他声音小一点。 “虽然你身体底子不行,但洛皇的身体还挺不错……” “咚!”一块石头落在柳宗脚边,他猛然抬头,就见凤盈手上抛接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石头。 “啊啊啊啊,章护卫,救命啊!”柳宗抱头鼠窜,末了,躲在柳树后探出头来,坏笑道:“盈儿,洛皇的勇猛你可还吃得消?” “柳宗,你给我站住,看我怎么收拾你!”手上石头丢尽,凤盈翻身,足尖一踮便追了上去。 第367章 番外之离国出走 转眼入了冬,枝上腊梅开得极艳,不岳城内行人神色匆匆,不约而同地朝城北方向走去。 昨日大雪,今儿个虽然天晴,但那没过脚踝的雪却分外抓人,寒气顺着脚底往上传,冻得行人直打哆嗦。 宫墙之外,一个身披狼裘大衣的娇小男子灵巧地躲过禁卫军巡查,满脸欢喜地奔向城北。 他身手极好,行走间不留足迹,只是偶尔躬身的笨拙与他轻功上的灵巧有些不符。 茶楼之上,一个身着宝蓝色衣袍的男子负手而立,俯视着楼下窜动的小小人儿。 “城北可是发生了什么?”慕容南宇开口问道,目光从始至终未曾偏移。 “回陛下的话,不岳城北部与柳城南部相接,因着凤皇的肚子一天天见大,两国的大臣为了这孩子的姓氏,已经骂开了!”章锐说到这,声音里染上笑意:“每月的初一十五,两国的大臣都会聚拢在不岳城城北‘理论’,无外乎搬弄些陈年旧事。” “看来你已经去过了!”慕容南宇失笑,转身朝茶楼楼下走去。 两国大臣为了孩子的姓氏伤透脑筋,莫说是对骂,老顽童的庆国公还跟凤朝的丞相打了架,打落了对方一颗牙齿。只是这一架非但没有叫关系变得紧张,反倒让两国大臣更加友好。 “陛下日理万机,章锐却是个闲人,那小馆子微臣去过,不得不说,看管了那些老臣平日里自视甚高的模样,初一瞧见他们吵架,还争得面红耳赤,着实是大吃一惊。”左右看着无人,章锐凑近几分,附耳道:“庆国公又同凤朝的丞相打起来了,上回是打掉了左丞相右边的牙,这回是打掉了右丞相左边的牙。” “这个庆国公!”慕容南宇闻言摇头,不免有些想笑。 “这事尚未传开,但凤皇显然是看见两位丞相漏风的牙口,想赶去瞧瞧,运气好还能顺带瞧见庆国公的糗样。”说到庆国公,章锐亦是忍不住发笑。 作为三朝元老,庆国公本该是庄重自持的,可偏偏他就是喜欢做些惊世骇俗的事,都一大把年纪人了,愣是叫那些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在他手下吃了亏。 “当真是孩童心性!”慕容南宇的声音极轻,带着些许宠溺。 章锐先是一怔,很快就发现觉察了他们二人行踪,躲到人流里躲到凤盈。 她四肢纤细,又扮的男相,如果不是那挺得笔直如松柏的背脊太过显眼,只怕根本无法觉出她的踪迹。 “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掐着嗓音,凤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在小摊前,生怕叫对方发现自己的行踪,又被抓回皇宫里。 “公子可是腹胀?”看着凤盈微隆的小腹,小贩很是好心道:“公子可听说过柳宗柳御医?他可是个大善人,自打凤、洛两国的大臣打架之后,他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在小馆前支个摊子,免费给百姓诊治……” “噗嗤!”不客气的喷笑声从身后传来,巨大的黑影将凤盈笼罩,她挪了挪步子,被一只横出的大手挡住,不屈不挠地往另一边挪动,依旧被挡得严实。 “叟怕是糊涂了,我家夫人并非腹胀!”轻摇折扇,章锐说话间接过凤盈买下的东西,利索地付了银钱。 “……”眉头微蹙,凤盈不免有些感叹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差。 章锐出现了,那么她身后之人的身份也就不用猜测了。 “原来是位夫人,老朽眼拙,这位夫人实在太过英气,竟一时没能认出。”小贩不好意思地笑笑,听得凤盈是女子,不免多看了两眼。 “你出宫当不会是为了来这买些吃食吧?”慕容南宇压低声音,呼出的气息拂在她的脸上。 “就是……出来透透气!”不再掐着男音,凤盈咧嘴,笑得有些尴尬。 冻得微凉的小手被包住,暖意袭来,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中,凤盈微微偏头,能瞧见男子眼底的温柔。 此时的她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任由对方牵着,从人潮中挤出,走向他在不岳城安置的私宅。 一路上,二人出奇的安静,凤盈心知自己做得不对,当下主动朝他靠近,贴着他的胳膊。 入了府邸,凤盈整个人被打横抱起,慕容南宇纵身,快速入了正院的卧寝内。 暖气迎面而来,凤盈原本冻得小脸通红的小脸在他细细的揉搓下恢复了正常。 白里透红的脸上缀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偶尔呼闪一下,长长的睫毛划过他的心。 “可是皇宫内的宫女照顾得不好?”解去她的外袍,慕容南宇脱下她的绣鞋,将那双被冻红的小脚揣入胸口。 “……”原本恢复如常的脸上再度泛起粉晕,见他没有提起她偷溜出宫的事,凤盈撇撇嘴,嘟囔道:“成日不是看奏折,就是吃喝,要么就是被按在榻上休憩,我都快憋出病了。” “往日你不也静得下来?”坐在榻上,慕容南宇看着她写满不悦的脸,当下放柔声音,宠溺道:“若是觉得无聊,我派人送去些奇闻异事的小传。” “才不是因着这个,往日里静得下来是因为身边有人闹腾,现在身边人一个个都成了翻版的白芷,一个比一个安静,一个比一个口风紧,知薇和骁儿我都见不着了,你们对这个孩子的重视实在太夸张了!”摸着隆起的小腹,凤盈竹筒倒豆般,一股脑儿将这些日子积攒起的怨气全数发泄了:“因为你,皇宫还没建好我们就搬来了,这下好了,那些大臣天天不是打架就是吵架,可恶的是,他们竟然不让我看热闹,更可恶的是,那些大臣连在朝堂上政见不合时都异常和睦,辩论的声音细若蚊蝇,竖着耳朵都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样难道不好吗?”焐热了她的脚,慕容南宇这才不舍地松开她。 她有身子之后,所有人将她捧在手心里,这可就难为了他。 柳宗和师父都明令禁止他和她行房事,一两个月还好,偏偏要等十个月,现下他根本不敢离她太近,就怕自己破了戒。 “这是好事,可我都要憋出病了!”说到这,凤盈拿眼瞪他,委屈道:“你都不跟我说怀孕这么麻烦,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怀了!” “那是因着你底子不好,所以才需要格外注意……”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凤盈说着,挪近几分,咬牙切齿道:“我在皇宫里憋坏了你也不来寻我,就知道指挥我身边的人将我围困在皇宫里,当心逼急了我我就……就……” “就怎么?” “我就离国出走!”说完这话,凤盈懊恼地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怎么她脑袋越发不好使了,就连离国出走这种蠢话她都说得出来,现下一共就两个国家,除了凤朝,她就只能去洛朝了。 “呵!”慕容南宇低笑,在对上她抱怨的眼神后收声,眼底的笑意却越发浓烈。 “我不管,我要去看大臣吵架,我要看庆国公打架,我不管,我不管!”见他没有责备的意思,凤盈胆子顿时肥了,也不管自己的行为多么叫人担心,直接在榻上打起滚来。 看着面颊圆润,腰身丰腴的女子,慕容南宇唇角高高扬起。 伴随着滚动的动作,她依旧纤细的四肢还配合着扑腾,看着就像个耍小性子的孩童。 “当真是一孕傻三年!”抬手制住她的动作,慕容南宇委实拿她没有办法:“那里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了,你要是过去,很有可能被伤着,且那些朝臣看到你,哪里还敢吵起来!” “我们躲到角落里偷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啊!”顺势抱住他的胳膊,凤盈眼巴巴地看着他,表情好不可怜。 她当真是被憋坏了,往日里根本不知装可怜讨巧,可自打有了身子,撒娇耍赖的事顺手拈来,尤其是在知晓慕容南宇抵抗不了她这招之后,更是用得得心应手。 “……”看着她晶亮的眼,慕容南宇无奈地摇摇头:“罢了,去看大臣吵架吧!” 她不敢叫白芷操心,却吃定他了。 “耶!”凤盈一下蹦起,在男子惊吓的目光中扑到他身上,不巧鼻尖撞到他胸口,当下捂着鼻子一阵痛呼。 “没事吧?”搂着那变重不少的女子,慕容南宇垂头,才发现两人的距离被鼓鼓的肚子隔开,看着颇为奇怪。 “没事生那么硬干嘛!”凤盈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用力地戳着男子的胸口,见男子眼中忧色更甚,这才开口道:“城北,那些人在城北,快去,不然就要散了!” “你……”慕容南宇抓住她作恶的手,用小毯子盖住她白嫩的脚,这才将人从榻上抱起。 出了厢房,朝东方走去。 “城北,城北,在城北!”见他方向走得不对,凤盈急了,挣扎着就要往下跳,可慕容南宇哪能遂她的愿,大手紧锢着她,直奔马厩。 “你说话不算数,我要离国出走,我要离国出走!”凤盈蹬着脚,一个劲地在男子怀中扑腾,遮脚的毯子掉落,安静的院子内回荡着她急切的呼声。 第368章 番外之重新开始 “坐马车去,这离城北小馆远!”从厢房到马厩不过短短四五十丈远,可当慕容南宇将人抱入马车内,额上已布一层薄汗。 话落,原本挣扎的凤盈息了声,黑白分明的眼滴溜溜地在他身上转了圈,似在思虑着他所言是否为真。 “小馆附近喧闹得紧,你要保证到那之后只在马车内待着!”一手托着她纤细的脚为她穿上暖和的绒靴,慕容南宇好脾气地同她商量。 “恩!”凤盈重重地点头,双手放置腿上端正地坐着,看起来就像是个端庄恬静的姑娘,可慕容南宇知道,这一切只是假象。 现在她喜欢闹腾,嘴上应着,但到了城北的小馆,可就未必这么乖了。 “说话算数!”慕容南宇伸出小指勾住她的小指,神色异常认真。 “幼稚!”朝他做了个鬼脸,凤盈偏头去瞧马车外头的风景,径自忽略了他方才所言。 “千龙,动身!”知晓自己折腾不过她,慕容南宇干脆由着她来,反正他这次出宫身边有不少人跟着,一旦她出了马车,方圆三丈的人就会被迅速隔开。 “是!”马车外忽然传来章锐的应声,凤盈拿眼去瞧那老神在在的男子,撇撇嘴,朝他挪近几分。 主意到女子的动作,慕容南宇展臂,轻松将她搂入怀中。 头一歪,整个人懒洋洋地枕在他的肩上,凤盈一面扣着他袖口的暗纹,一面嘟囔道:“就不能由着我胡来一次吗?” 驾车的两人一个是他的至交好友,一个是他的得力下属,不用想就知道,他这是早有准备,也不知是她身边的哪个人泄露出了她蠢蠢欲动的心思。 “待你身子调理得好些,自是由着你胡来。”摸着她圆润的腰,慕容南宇眸光飘向窗外,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你是不是在怕?”合住他的手,凤盈的眉头微微拧起。 他原本就很关切她,可现下的关切似乎有些过头了。 他从不限制她的自由的,虽然是为了她着想,但委实夸张了些。 “很怕!”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慕容南宇咧嘴,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觉得牵强。 没有人知道,他的母妃为生他难产而死,所以他怕,怕她磕着碰着,怕她出现一丝意外。 能够温暖他的只有她一人,虽然有危险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生了惧意。 “噗嗤!”凤盈没心没肺地笑了:“当怕的是我,这么个小东西在我肚子里,又不是在你肚子里。” “若是在我肚子里,我还知些分寸。”反握住她的手,慕容南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道:“盈儿,就在马车内看看,别出去,好吗?” “若是在你肚子里就好了!”听他这么说,凤盈不客气地锤了他一把,嗔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 “孩子是我们陛下生的,自然要随我们陛下姓凤!”大臣苍老的声音传来,将慕容南宇要说的话阻隔在喉。 “孩子随父姓,乃是天理伦常,岂有违背之理!”洛朝的大臣不甘落后,搬出诗书以及千百年来历代朝代的情况反驳。 闻声,凤盈掀开帘子,饶有兴致地引颈看去,就见原本在朝堂上一派正经的大臣争得面红耳赤,而那个老顽童的庆国公坐在一角的太师椅上,同凤朝的右丞相大眼瞪小眼。 “我们陛下登基顺应的是天命,老夫夜观天象,又请高人指点,陛下腹内的是皇子,而这皇子命中注定当随母姓!” “我们陛下登基顺应的不止是天命,还有人心,老夫亦是请得道高僧指点过,皇子命中注定当随父姓!” “简直可笑,简直荒谬,你洛朝当初不是还有老道算出龙蛇之战吗?现在呢?我们陛下同洛皇亲密无间,两朝的臣民更是亲如一家,可见你洛朝的得道高僧根本就是神棍,我们凤朝的得道高人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凤朝右相嗤之以鼻。 “搞得好像龙蛇之战是从洛朝流出的一般,分明就是你凤朝的神棍在欺骗世人!”听得对方辩驳,庆国公撸起袖子,愤愤然道:“凤皇同陛下早有渊源,老夫还险些做保,凤皇的至交白芷姑娘更是老夫的义女,可见两朝交好老夫早有预料,而你们呢,你们的国师可是算准了?” “你这老头……” “老夫怎么了?当初你们凤朝可是有一个叫凤庭旭的太子,太子是什么?进一步不就是皇上了?你们连自己的皇上都没找准,还说我洛朝错算?”庆国公老脸通红,说话间一脚踏在太师椅上,愤愤然道:“要老夫说,你这小子就是在强词夺理!” “那你洛朝呢?我可是听说了洛皇原先并不受宠,是靠着自己的卓绝才智才登上的帝位,和天命无关,你洛朝难不成算准了?”凤朝右相反唇相讥,同时亦是一脚踏在太师椅上,同庆国公大眼瞪小眼。 “噗嗤!”凤盈喷笑,将头探出窗,想瞧瞧两个加起来年岁过百的老者打架是何模样。 眼中的笑意在她探头的一刻凝结,扬起的唇角一点一点向下。 在小馆外,一个青衣女子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纵然容貌普通,但那双华光潋滟的眼却足以叫她辨别出来者的身份。 猛然将头缩回,放下帘子,凤盈木着脸,胸腔剧烈起伏。 她来了,独自一人,那么说明,被她当做棋子的凤阗已经死了! 心中苦涩蔓延,凤盈想笑,却感觉眼眶有些泛湿。 “怎么了?”慕容南宇说话间,大手越过她去掀帘子,不料却被她制住。 “回吧,这里太过吵闹了,听着心烦得紧!”将脸埋入他的胸口,凤盈双手紧紧揪在一处,指甲深深嵌入手背。 凤阗死了,那个曾经因为愧疚而疼爱她的哥哥死了,十多年的人生,她在凤相府如梦境般美好的十数年,终于在破碎后成了永远的过去。 再没有叫她心念神往的贤良娘亲,再没有那个爱她如命的爹爹,也再没有疼她入骨,亦兄亦父的大哥,那个叫人神思恍然的梦,就这么永远成为了过去,不堪回首。 “回!”慕容南宇声落,马车动了起来。 她不语,他却知晓她失控定然是见到了那个她不想见的女子。 凤子莹潜入不岳城,也曾来寻过他,因着她是凤盈的娘亲,他没有阻拦。 那个惯于耍弄阴谋的妇人在瞧见他后失控,泣声问着他的身份,问他是不是她的孩儿庭旭。 从始至终,她都念着儿子,于她而言,似乎儿子是最重要的,又似乎,儿子才是她与最深爱之人的血脉。 “南宇,一切都过去了!”凤盈笑得牵强,浑然觉不出手上的疼痛。 血腥味传入鼻中,慕容南宇强行抓住她的手,逼着她一寸寸将指甲抽离。 “这就是你所谓的过去?”扯下衣角为她将鲜血淋淋的手背包上,慕容南宇阴着脸低喝:“盈儿,你也说了,是上一辈做的恶,不当由你来承受!” “是啊,不当由我来承受!”木然地看着沾染鲜血的衣摆,凤盈扯动唇角,僵硬道:“当初放了凤阗,让他与凤子莹相残,为的就是撕碎他们二人虚伪的面目,无论他们是两相安好,还是拼死相搏,都与我无关。” 末了,她垂首,笑得有些惨淡:“可现在凤阗死了我才发现,真正的置身事外并没那么简单。” “我晓得你在想什么,现在凤子莹追在后面,你可要同她聊聊?”将她的手置于唇边轻轻吻着,慕容南宇柔声道:“或许同她聊过以后,你便能真正看开了!” “她……”抬起眼睑,凤盈有些不确定地看着眼前男子,似乎在想着此事的可行性。 “停车!”不待她做出决断,慕容南宇便将马车喊停。 帘子被掀开,身着青衣的妇人气喘吁吁地拦在马车前头。 “……”深深地看了眼眼前人,他握她手的力道极轻,却给了她满满的力量。 提起裙摆,缓步踱下马车,凤盈微微抬眼,迎上女子的目光:“凤夫人可是有事?” “盈儿!”凤子莹激动地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她,却被对方偏身躲开。 “凤阗死了?”问题脱口而出,青衣妇人面上的笑就这么僵住:“盈儿……” “我问,凤阗死了?”眸光落在女子的脸上,凤盈眼中不带一丝温情。 “是,他杀了你哥……” “凤阗也是我哥!”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心中的万般积郁忽的就这么散了。 她终于明白,她的痛苦不过是一种恐惧,惧怕着那些叫她深爱之人都是身不由己,可现下,她终于知道,所谓的身不由己不过是他们在自欺欺人罢了。 “盈儿,你能坐上今日的宝座还不是因着娘保住了凤朝的江山?如果没有娘,又哪来的你,哪来的……” “凤夫人,你说我是你生的,那么凤盈只能由衷地感谢你!”说到这,凤盈微微屈膝,朝她福身道:“多谢凤夫人将凤盈生得同你不像,多谢凤夫人没有给凤盈一双勾魂夺魄的眼和一颗被怨恨填满的心!” “你……”凤子莹的面色一沉,想追上前,却被一众暗卫拦住。 “盈儿!”高声一唤,女子的步伐停住,看着那如松如柏的背脊,凤子莹不由得笑了。 是的,她和她不像,除了那张脸以外,她们竟没丝毫相像的地方。 “孩子,跟谁姓?”凤子莹满脸期待地看着她的背脊,还有那丰腴的腰身。 她知道,她现下只有凤盈这么一个亲人了,她和凤盈的关系已然无法修补,但或许,她和自己的外孙还有机会。 “跟澜沧姓!”一手抚上小腹,凤盈微微回首,在妇人错愕的目光中浅笑嫣然:“凤夫人,不岳城不是个适合你的地方,你还是回吧!” 重新坐回马车内,凤盈松了口气,紧紧握住慕容南宇的手:“这一次,真的是重新开始了,那些编造的梦境,除了你,都再与我无关!” 第369章 番外之解铃还许系铃人 “奶娘,骁儿和知薇呢?”披着薄薄的外袍,白芷从书房中步出。 斜阳余辉倾洒,她面上的红晕还未散去,经夕阳这么一照,竟是艳若烟霞,让原本恬静的女子多了几分小姑娘的娇俏。 “夫人,大少爷和大小姐一大早就嚷嚷着要去看太子殿下和皇上,在书房前闹腾了大半天,只是夫人和老爷未起,奴婢只好私自做了主,让奶娘将大少爷和大小姐带入皇宫!”说到这,小丫鬟偷偷抬眼看了白芷一眼,面上升起两团可疑的红晕。 听得丫鬟这般一说,白芷面红更甚,几欲滴血。 眼角的余光瞥见书房内的男子走了出来,她轻咳一声,欲盖弥彰道:“年关将至,府中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要处理,昨儿个挑灯忙活了一宿,许是因此疲乏得紧,所以没听见那两个小家伙闹腾。” “夫人辛苦了,晚膳世间将至,夫人是要在前厅用膳,还是……” “……” “就在书房内用膳吧,还有许多账薄未处理!”温雅的声音响起,凤陟手上拿着件狐裘披在白芷身上,轻轻将她环住,压低声音道:“夫人以为如何?” 近身侍候的小丫鬟一瞧这架势,耳根都红了,很有眼力劲地后退小半步,转身溜出院子。 原本侍候在门外的丫鬟在凤陟的眼神示意下全数消失,白芷轻咬朱唇,嗔道:“彦之,你这样未免太……太不正形了!” “如何才算正形?”凤陟失笑,牵着她的手朝院中的红梅树下走去:“你我本就是夫妻,知薇、骁儿也都快三岁了,哪有像你这般做了娘还如此害羞。” 说话间,凤陟抬手折下一朵红梅,轻轻别在她的鬓发上。 “并非是害羞,只是怕人看了会笑话。”说到这,白芷微微低垂着头,眸光落在男子完好的双腿上,眸中闪过异色。 “那些笑话不过是因着妒忌吃味罢了!”说到这,凤陟不客气地笑了:“就好似洛皇,他现下受了盈儿冷遇,每每瞧见他,都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哪能像为夫这般自在。” “彦之!”他这话太有歧义,引得白芷又羞又恼,可纵然如此,她还是发现了其中不对:“盈儿同洛皇的关系甚好,怎会冷遇洛皇呢?” “不过是小女儿家生了脾气罢了!”自知失言,凤陟圆滑地将话圆了回来:“你也是晓得盈儿是什么脾气,她一闹腾起来,谁都拉不住。” “彦之,你莫要欺瞒我。”秋水剪瞳盈着水汽,白芷轻咬朱唇,神色有些惊惧:“若是夫妻之间各怀心思,白芷只怕自己会胡思乱想,白芷自知与你身份悬殊,纵然盈儿待我亲厚,但你是她的二哥……” “盈儿冷遇洛皇是因着鲜卑,你莫要胡思乱想!”慌乱地打断她的话,凤陟握住她的柔荑,神色微恼:“盈儿同为夫都不是在意身份之人,你怎就不能过了自己那道坎呢?” “夫君方才也说了,这都是小女儿家的心性,白芷愚钝,做不到盈儿同夫君那般洒脱。”说话间,白芷垂首,掩盖脸上得逞的狡黠,声音平静异常:“夫君若是不愿说便罢了,白芷不该为难你。” 手从他大掌中挣开,白芷转身,默默朝书房走去。 “是北疆的鲜卑又有动作,而西域那边因与洛朝联姻不成,亦是蠢蠢欲动,盈儿想找一个无论是武力、计谋还是同拓跋清交手经验皆足的将领为帅。”二人在一起四年,白芷素来恬静温和,今日虽是安静依旧,但将手挣脱的动作却叫凤陟心悬,当下只得合盘托出:“只是凤朝千百年来平和安稳,尚武之人不多,更是无与拓跋清正面交手过的将领,故盈儿现下很是烦恼,除了知薇和骁儿,谁都不见。” 说到拓跋清,凤陟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断腿之恨虽已过去多年,虽是因着慕容南朝与拓跋清的里应外合,但说到底,也算得他沙场上的耻辱。 他是个温雅的性子,但说到底,骨子里是有些大男子的,那件事像是一根刺梗在他心头,不说,不提,却一直在那,纵然他喜欢经商的自在,心中却隐隐渴望着再与拓跋清交手,一决雌雄。 “盈儿的烦恼怕是白芷能够解决!”眼中笑意明媚,白芷扭身,朝男子扬起唇角。 知晓自己中了她的小计谋,凤陟却是不恼,反倒上前将她环住,哑声道:“盈儿可是个人精,比你要聪明多了,你能想到的法子她早想过,你现下莫要多心,你我夫妇二人只需好生逍遥度日便可。” 不止是凤盈想到法子,他又何尝没有想到,只是,他怕她晓得啊。 “彦之,梗心之刺不拔除,你又如何逍遥呢?”双手撑在男子肩头,白芷温婉道:“盈儿晓得拓跋清是你的心头刺,白芷亦晓得,并非凤朝无将,而是盈儿希望挂帅的那个是你。” 他们三人太过亲近,相互知根知底,凤盈玲珑剔透,心如明镜,必然晓得凤陟的心头刺和忧虑所在,更晓得她是支持凤陟挂帅的,所以凤盈在等,等她知晓。 “盈儿确说她希望是我挂帅,她说她会等,因为你会知晓,会劝我!”凤陟失笑,摇摇头,颇为无奈道:“你们二人当真比亲姐妹还要亲近,心意竟如此想通,事方出,她便笑着说,我会再去找她。” “我们是彦之你最亲近的人,都希望你过上真正逍遥的日子,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盈儿那般,可以自我排解化去心中的愁。解铃还须系铃人,夫君心头的刺,要靠拓跋清才能拔去。”认真地抚着男子的眉眼,白芷含笑道:“白芷会打理好不岳城的营生,会等夫君凯旋而归,夫君不必挂心。” “白芷……”以额抵住她的额际,凤陟吃吃笑道:“得妻如此,三生有幸!” 她是个体贴的,可他怕她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毕竟战场不比商场,那里的杀人,是见血的。 “那时我初挂帅旗,还是个黄毛丫头,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止是相信自己的武艺,还相信洛阳内的亲近之人都在等我凯旋而归。” “白芷与我亲如姐妹,在她心中,你我二人等重,她能心无旁骛地等我四年,就能心无旁骛地等你归来。” “莫要小瞧她,她只是看着柔弱。” “有重要之人在等,就不会输。” 凤盈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凤陟垂眸看着眼神坚定的女子,试探着问道:“等盈儿归来的那四年,你怕吗?” “听说北疆极荒,常有粮草不足之事,白芷不怕盈儿有性命之虞,只是怕她饮食起居没人照顾,但细细一想,能跟着这般英雄的人物,是白芷的福分。”轻轻环住男子的腰,白芷正色道:“白芷亦不怕夫君有性命之虞,夫君是白芷的天,只要天一日不塌,白芷就会安心地在家教子。” “一定等我!”用力地将白芷抱住,凤陟眼中满是坚毅。 第370章 番外之白芷是味药 旌旗蔽日,铁甲北行,高头大马之上,男子银甲猎猎,纵马越过十里长街,不曾回头南望。 站在宫墙之上,白芷面上笑容恬静,不带半分忧思。 “骁儿你瞧,那是你爹,他将会成为凤朝的英雄!”凤盈将哭得脸颊通红的男孩儿抱起,指着那几乎瞧不见的背影,神色认真异常:“他可是你们的骄傲!” “是啊骁儿,你爹他会是你们的骄傲!”抱着凤知薇,白芷深吸一口气:“盈儿,我有些怕!” “二哥并非初次行军,你怕什么!”凤盈说着,顶了顶她的肩,揶揄道:“嫂子真真是偏心得紧,盈儿十三岁挂帅嫂子并不忧心,现下二哥都二十有六了,年岁比盈儿当初翻了个整倍,你却忧心。” “盈儿……”白芷被她这么一说,不由红了脸:“你知晓我不是这意思的!” “那你倒说说你怕些什么?”将孩子递给一旁的奶娘,凤盈失笑,随意地勾着她的胳膊:“你们有孩子作为牵绊,你更该相信他,我之所以只派给二哥五万大军,是为了叫他与拓跋清一决雌雄,但这样的战斗,只需一场!” 白芷闻言,有些疑惑地偏头看她,就见身旁的女子笑得大气,胜券在握。 她只给凤陟一场的机会,因为她相信凤陟能一击而胜,余下的,自然是同洛朝联合起来将鲜卑那些蠢蠢欲动的清理干净。 有拓跋清在一日,鲜卑就不可能乖乖臣服或友好相交,拓跋清这个两面三刀的人,必须死! “是啊,有知薇和骁儿牵绊,更应当相信他!”白芷点头,旋即释然一笑。 这次的仗定然不会打太久,她只需收起所有思念静心等待便可,余下的,就交给这两个她最亲近的人。 乐帝四年,三月,凤朝大胜,斩鲜卑副帅两名。 同年五月,西域遭遇洛朝伏击,损失三万兵力,举旗投降。 同年六月,两国兵将夹击鲜卑,鲜卑大败,退入戈壁百里。 同年七月,鲜卑王爷拓跋清战死,其被困柳城的小妹拓跋绯月悬梁自尽。 九月,白芷手抱凤知薇站在院中,指着院内新植的月桂树,温柔道:“这是皇上姑姑遣人送来的月桂树,娘用它开的花给你们做桂花饼吃好不好?” “太子弟弟也要吃!”凤知薇抱着白芷的脖子,软绵绵道:“还有洛皇叔叔!” “往日你不都念的皇上姑姑吗?怎现在念的洛皇叔叔了?”看着被游宏图举到树上的凤骁,白芷眼中满是温柔。 “皇上姑姑说了,知薇和哥哥要多念叨洛皇叔叔,这样洛皇叔叔才会放人!”凤知薇言罢,眨巴着大眼,似懂非懂道:“娘,洛皇叔叔放的人是谁啊?” “噗嗤!”白芷忍不住喷笑。 登基都四年了,凤盈的性子还是没变,竟然拿着两个孩童去对付洛皇,也不知洛皇吃了这招可会觉得憋屈。 “娘,洛皇叔叔放的到底是谁啊?”得不到回应,凤知薇软继续绵绵地发问。 “这个你得去问洛皇叔叔,他会给你答案的!”摸着女儿嫩生生的小脸,白芷朝她眨眨眼,压低声音道:“等娘做了桂花糕,你就亲手送去给洛皇叔叔,然后就能问他了!” “皇上姑姑说了,不能叫洛皇叔叔知道!”不知何时,凤骁从树上下来了,迈着小步朝两人跑来,气喘吁吁地抬手扯着凤知薇的脚,严肃道:“知薇,不能说!” “为什么?”凤知薇扁嘴,委屈地看着大自己半刻钟的哥哥,泪水在眼眶打转,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来。 “让洛皇叔叔知道皇上姑姑就会不见了!”凤骁一面说着一面比划:“会被变戏法的狐狸精给变没了!” “呜呜,知薇不说,知薇不说!”一听说凤盈会被狐狸精给变没了,凤知薇吓得扑进白芷怀中大哭,白嫩的小脸涨得通红。 “知薇乖,知薇乖!”白芷连忙安抚女儿,可纵然女儿哭得伤心,她心中还是想要发笑。 若是叫洛皇知晓自己到了凤盈口中就成会变戏法淡淡狐狸精,只怕凤盈还真得被“变没”了。 “妹妹不哭,等娘做了桂花糕,哥哥的这份也给你!” 凤骁的声音入耳,白芷蹲下身子,将他一同揽入怀中:“骁儿,这话是谁教你的?” “洛皇叔叔!”一提到慕容南宇,凤骁眼中满满的崇拜:“洛皇叔叔好厉害的,骁儿也要成为洛皇叔叔那般的人物!” “……”闻声,凤知薇止住了哭泣,红着眼看着凤骁,有些茫然道:“那知薇该像谁呢?” “咳咳,要看你喜欢什么花了,洛皇叔叔喜欢梅花,哥哥也喜欢梅花,所以我们是一样的,哥哥要成为洛皇叔叔那样的人物!”凤骁的逻辑有些紊乱,但落到凤知薇耳中,却叫她崇拜地瞪大眼睛。 水汪汪的大眼骨碌碌地转,半响,凤知薇指着金黄的月桂树道:“知薇喜欢桂花……” “为什么?”温雅的声音自母子三人背后传来,白芷的身子僵住,就听得耳畔传来两个孩子瞪大欢呼:“爹!” 愣愣地转过头,白芷这才发现,身旁侍候的丫鬟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身上银甲未卸,凤陟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看向白芷的眼神很是温柔。 “知薇,你为什么喜欢月桂呢?”目光灼灼地直视着那叫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凤陟含笑发问。 “因为桂花饼好吃!”将凤陟布满尘土的脸亲得湿漉漉的,凤知薇环着他的脖子,软绵绵地问道:“爹喜欢什么花呢?” “白芷!”没有犹豫,凤陟说出了那个叫他挂心的名。 眼眶红了红,白芷垂首,悄悄抹去眼角的泪。 “为什么呢?”眼珠在两人间骨碌碌地转着,凤知薇有些迷蒙于两人的奇怪反应,更不明白为什么向来坚强的娘亲此刻却在哭。 “白芷,草本植物,可药用,可在林下,林缘,灌丛及山谷地生长,喜温和湿润的气候及阳光充足的环境,能耐寒。以根入药,有祛病除湿,排脓生肌,活血止痛等功能……” “不是说的花吗?”凤骁茫然了。 “是啊,爹在说花,这些都是爹喜欢白芷的缘由!”凤陟话落,放下两个孩子,上前将那恬静的女子抱住。 白芷温和,耐寒,能排脓生肌,活血止痛,可不就是他生命中的她吗! 他心头的刺已经拔除,这一次,他们不会再有离愁苦闷。 第371章 番外之侯谷兰的馊主意 是夜,月明星稀,白雪飘飘,偌大的深宫之内,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养居殿走出,步履缓慢、颓唐。 凤茜就这么孑然一身地走在皑皑白雪中,周遭的宫女、太监想上前关切这个被特封的公主,却被跟在她身后的寻灵制住。 没有后宫的吵杂,偌大的皇宫安静得近乎可怕,凤茜失魂落魄地游走着,漫无目的。 二哥同白芷姐姐很美满,子女双全,二姐也很幸福,有洛皇疼爱,捧在手心,可反观三兄妹中最早知晓情为何物的她,年近二十却还是孑然一身。 药香窜入鼻中,不知不觉,凤茜受了牵引,直到停下脚步,她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空旷的院落。 “最终还是落了个空,看来天意是叫我放了!”凤茜展颜,笑得如释重负,只是眼中的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一滴滴坠落,消失在白雪地里。 “放了什么?”俏皮的声音自凤茜身后响起,她一惊,猛然回头,就见侯谷兰手上抱着个筛子,而药香,正是从那个筛子上散发出来的。 “谷兰!”凤茜眼中浮现喜色,大步奔上前之际,寻灵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凤茜和侯谷兰投缘,有侯谷兰这么个活宝在,她必然能够走出阴霾。 “公主,你可算回来了,你一走就是四年,连小姐产子都不回来,你可晓得她很挂念你!”随手将筛子一丢,侯谷兰也顾不得尊卑有别,冲上去就将这因为在柳城和她一起闹腾而结下深厚情谊的朋友抱住。 “二姐她很照顾我,是我倔性子了!”将头枕在侯谷兰肩上,凤茜嚎啕大哭:“谷兰,我悔了,怎么办?” “哎哎哎,别哭啊,到底怎么了?”听得她哭得撕心裂肺,侯谷兰不免慌了手脚。 “邱大哥……邱大哥他……”凤茜抹泪哽咽,模样好不可怜:“他拒绝我了!” “邱遇白?”闻言,侯谷兰有些错愕。 若说一开始凤茜对慕容南宇的动心是因着崇拜,那么她对邱遇白动心的原因是一样的,她能看透自己对慕容南宇情感的虚幻,怎么就看不透自己对邱遇白感情的虚幻呢? 原本她决心追寻邱遇白的脚步去行走江湖,她们都是不同意的,凤盈算是最开明的,却也因着二人十五岁的年龄鸿沟皱了眉头。 她们都以为她是一时兴起,可没想到她追了整整四年,到头来,除了变黑的肌肤,竟是什么都没得到。 “他怎么说的?”四年的风吹日晒,虽然有凤盈兄妹二人为她打点了不少,但说到底,江湖险恶,自是受了不少苦。 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愿意为邱遇白走出优渥的生活和强大的庇佑,没想到一片真心最后却换来了无情的拒绝,想到这,侯谷兰眼中便有火苗窜起。 “年龄悬殊,不愿耽误我!”说到这,凤茜暗暗垂泪。 四年的江湖飘摇,叫她的性子沉稳不少,只是那份女儿家的柔肠却始终没有变化。 “说得也是啊,邱文就比你小一岁,现在是凤朝的镇北将军,你要喜欢的是邱文倒也合适,但邱遇白……”侯谷兰挠挠头,因着想不出法子,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所以我想,或许应当放弃了!”凤茜扯起唇角,笑容里是说不出的苦涩。 追寻了四年的人早已烙在心底,要说放弃谈何容易,只是,她就要二十岁生辰了,难不成要这般心里没底地追着邱遇白一辈子?她了解自己,到底不是个洒脱随性的,吃不得苦,对她而言,诗词歌赋陪伴的日子更为踏实。 “这……”侯谷兰语塞,一时不知当如何宽慰,只得呐呐道:“要不我们去问问小姐吧,小姐聪明,她定然有主意!” 私下里,侯谷兰更习惯唤凤盈小姐,因为陛下这个称呼不仅显得生疏,更显得敬畏,而她对凤盈只有敬。 “方才去过养居殿了,洛皇在里面,二人剪影相对,笑声连连……”眼中落寞更甚,凤茜吃吃笑道:“现下的我是感时花溅泪,最怕见人亲昵,到底是心胸不够宽广,一对比自己的形单影只,就觉无限寂寥。” “那……你当真要放弃了?”说话间,侯谷兰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最后目光落在被自己丢弃的筛子上,眼中露出一抹狡黠。 “倒真是不想放,可心里头又没个主意,要晓得,我这辈子自己拿的大主意可能就是抛下一切去追着他了!”双手无措地绞在一处,凤茜的不安溢于言表。 如果不是喜欢到了极点,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可能放下自己的身份和面子去追着一个孩子几乎与自己同岁的杀手,侯谷兰微微抬眼,在瞧见她眼底的慌乱后正色,坏笑道:“要不这样,谷兰有个法子能叫你做决定!” “什么法子?”凤茜眼前一亮,忽的暗了下来。 侯谷兰是个莽撞的,她口中的好主意,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要好。 侯谷兰沉浸在自己小计谋的得意中,自是没觉出对方的神色变化,而是兀自欢喜道:“记得白芷姐姐同二少爷吧,小姐回洛阳时白芷姐姐就有了身子,他们二人可是……咳咳!” “啊?”凤茜瞪大眼,看她瞪大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 白芷同二哥是先有的孩子后成的亲,难不成她要她先怀上邱遇白的孩子? 先不说这事她做不下去,就算是她愿意,邱遇白也不愿意啊,追了邱遇白这么多年,她最多只碰着了他的袖子。 “公主,谷兰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要叫二少爷知道!”四下看着无人,侯谷兰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当初白芷姐姐同二少爷之所以会怀上知薇和骁儿,并非是发乎情,而是谷兰那时将一瓶药放在了白芷姐姐的房中,后来给忘了,就……” “那药是服用的,但药味易发散,光是嗅着对女子的无用,却对男子有着催情的效用,所以二少爷那般正人君子的人才会……”其实一开始晓得白芷有身子时谷兰并未想到这一层,直到后来她入了白芷的房间,嗅得了那别人觉察不出的异样,当下顿悟,原来那孩子的由来竟有她一份功劳。 只是看着凤盈那副不舍的模样,她哪敢去邀功,只能将事情隐瞒着。 这一瞒下来倒是给忘了,今日因着为凤茜出主意想起,将话匣子打开,不由松了口气:“憋着秘密可真难受,可算是悄悄说出来了!” “这……这话是何意?”涨红着脸,凤茜根本不敢拿眼去瞧侯谷兰坏笑的表情。 用药?万一邱遇白当真不喜欢她呢? 比起用药,她还不如求二姐给她赐婚,毕竟邱文是二姐的徒弟,又是凤朝的将军,就算邱遇白是个闲散人,不受朝堂拘束,但也得顾虑他的儿子。 “这药有个妙处,就是只有眼前站着的是心仪之人,才会有催情的妙用!”说到这,候谷兰扬起头,好不得意道:“谷兰厉害吧,这药无色无味,兑入茶水之中定是觉察不出来,且男女皆通用!” “可你当初为何要弄这药呢?”听她这么一说,凤茜心头微动,若是能验证邱遇白心中有她,那失身于他倒也不怕了。 “这个……”侯谷兰面露迷茫之色:“是哦,谷兰当初为什么要弄这个呢?好像完全没用啊!” 当初侯谷兰被凤阗的萧声控制,做许多事情都是没有知觉的,凤阗让她做出这药,目的是为了用到凤盈身上,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用到了白芷和凤陟的身上。 “这……这药当真有用?”满脸不确定地看着她,凤茜心中兀自盘算着。 “当然了,我这还有剩的呢!”侯谷兰说到这,对上凤茜揶揄的目光,连忙摆手道:“谷兰就留着,不是拿来给游宏图用的!” “噗嗤!”凤茜喷笑,原本积郁的心头顿觉痛快几分。 “不不不,是洛皇,洛皇他找我要过,大部分都是叫洛皇用了!”侯谷兰连忙将脏水往慕容南宇身上泼,事实上,慕容南宇确实找她要过,只是她这么一说,倒有了越描越黑的趋势。 “大部分?那小部分呢?”凤茜脸一红,看侯谷兰的目光揶揄更甚。 行走江湖这四年,诗词歌赋没落下,但她也瞧了原本被爹娘命令禁止的禁书,当下不免遐想了些许不该想的东西,当下连连摇头,将那些香艳的画面甩掉。 “这是闺房之乐,公主还小,不懂!”梗着脖子,侯谷兰粗声粗气道:“就一句话,要还是不要?” 她虽然是个粗心的,但说到自己的闺中秘事,脸上还是冒出了绯色。 “当然要!”凤茜也不含糊,手往桌上一拍,英勇如壮士赴义:“不过是些证明他对本公主情谊的药罢了,为何不要!” “对啊公主,要是对邱遇白无效公主也没损失,扭头寻个更好的,若是对他有效,你还可以借机惩戒他!”说到这,侯谷兰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若是那药生了效,公主脚底抹油,直接溜了,然后再求小姐赐婚!” 第372章 番外之心虚 冬夜的风总是阴寒的,凤茜从侯谷兰那得了药水,当下马不停蹄地赶往将军府。 因着她是公主,又得凤盈宠爱,未等到小厮入府通报她便带着食盒闯了进去。 到邱府的时候,邱遇白父子正在切磋,白雪之下,薄汗滚凝。 “公主有事?”邱遇白收起大刀,包子脸上一派正经严肃。 他身旁的邱文同他生得极像,只是没有那稚嫩的包子脸,二人就这么站在一处,不像父子,反像兄弟。 “邱将军,能否……”原本满腔的激情在瞧见正色的邱遇白后被浇熄,凤茜不敢对上他的眼,当下只能盼着邱文能帮她,好叫她和邱遇白有独处的时间。 “公主实在抱歉!”二人的目光皆落在邱文身上,他眼中闪过郁闷之色,当下只能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衣袖从父亲的大掌中抽出,而后故作懊恼道:“下官怕是不能好生招呼公主了,同鲜卑、西域的一战尚未写奏上报。” 凤盈曾叫他多多“照顾”凤茜,这其中意味,无外乎是多给凤茜和自己父亲创造点机会,凤盈是他的师父,又是他的君主,无论出于哪一点,他都应当听从凤盈的。更何况,他也希望自己父亲不要再孑然一身。 时过境迁,他不再是以前的懵懂少年,此时的他,更希望自己的父亲能过得幸福。 “邱将军快去吧,皇姐对此战甚是重视。”见邱文愿意帮忙,凤茜唇角扬起细小的弧度,泄露了她心底的雀跃。 “公主……” “邱大哥,茜茜方才入宫,从谷……从寻灵那带了些好吃的!”在说手中食盒来历时,凤茜险些将舌头咬到,好在及时改了口,可她的结巴依旧叫邱遇白眼中生了疑。 “邱某不饿,多谢公主好意!”邱遇白冷淡地拒绝了凤茜。 他神色极淡,目光虽落在她的身上,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被他的态度刺痛,凤茜心头苦涩无比,却还是强撑着将食盒打开。 糕点一份份端出,最后是两盏清香四溢的茶。 原本平稳的动作变得有些慌乱,凤茜偷偷拿眼看了对面男子一眼,见对方依旧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当下不免松了口气。 忽的,邱遇白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往前递的手就这么僵硬地收回,茶盏落在自己面前,再端出一杯,则放在了男子面前。 “这……这杯茶茜茜敬邱大哥,多谢邱大哥这么多年来的照顾!”并不利索地将话讲完,凤茜端起茶盏,不顾仪态地大口饮着。 茶水“咕咚”“咕咚”下腹,凤茜心虚地颤着手去拿糕点,自顾自地吃着,根本没敢去瞧对方是否动了桌上的那杯茶。 眸光落在眼前的茶盏上,邱遇白神色有一瞬间变柔,但很快,被坚定所取代。 他们的年龄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她到底还小,身份又无比尊贵,无论从哪一点看,都可以寻得更好的男子,没必要在他这么个杀手的身上蹉跎了大好时光。 “今日会是茜茜最后一次来找邱大哥!”对方并没有动她带来的茶水,凤茜自知拙劣的计谋被识破,反而释然了:“茜茜晓得自己这么多年来为邱大哥带来了很多困扰,更知道自己无能,从小娇养惯了,做不来江湖儿女的潇洒大气,今夜之后,茜茜会回到二姐的庇佑中,当好凤朝的异性公主!” 闻言,邱遇白神色一变,放在腿上的大掌紧握,手背上青筋凸起:“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中是自己都没发觉的冷凝,可凤茜脑海一片晕眩,亦是没发现他几不可查的在乎,只是吃吃笑道:“姻缘是巩固两国关系的最好法子,西域的小王爷人品不错,而茜茜叫皇姐操心了近二十年,也当为皇姐尽一份力!” “你觉得凤盈需要你这样为她吗?”邱遇白咬牙,原本瞧着天真可爱的包子脸有些微扭曲。 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回应她便不该关心她,但他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西域的小王爷人品是不错,但那也只是摆在明面上的,私下里不过是个色中饿鬼罢了。 “二姐是不需要,可茜茜需要!”面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凤茜眼波流转,不经意间流露出妩媚风情:“邱大哥说得对,茜茜养尊处优惯了,吃不了苦,而远嫁西域不仅能得两国厚待,身份更是无比尊荣,为什么不呢?” 垂眸掩去眼底的黯然,可当眸光落在自己面前的茶盏时,凤茜不由得乱了阵脚。 难怪她觉得燥热异常,原来她方才慌了神,将下药的茶自己喝下了。 摇摇晃晃地起身,凤茜慌不择路地朝邱府大门处跑去,可没跑两步,便左脚拌着右脚,狼狈地朝前跌去。 “公主殿下!”伸手接住凤茜,下一瞬,邱遇白的身子便被缠紧。 双臂如蛇般勾着男子的脖颈,凤茜媚眼如丝,笑得天真可爱:“邱大哥,茜茜想要你!” 背脊一僵,邱遇白怔住,有些不敢相信这般直白的话是从婉约的凤茜口中吐出的。 “邱大哥,茜茜想要你!”凤茜说着,将红唇凑上。 柔嫩的触感传来,邱遇白慌忙将头别过,可纵然如此,脖颈处传来的细微痛感却刺激着他的神经。 “公主殿下,请自重!” 短短七个字,声音不大,却叫凤茜从药性中清醒过来。 “是,我不自重,我若是自重,又怎会在你身后追了整整四年!”泪水“簌簌”滑落,凤茜用力将他推开,跌跌撞撞地朝后退去:“邱遇白,你狠,算你狠!从今往后,我凤茜不会再骚扰你!” 跟她一道前来的丫鬟早被她支回府邸,凤茜强撑着身上燥意,咬牙切齿道:“我凤茜才不嫁什么色鬼小王爷,反正邱将军生得同你相像,嫁不了你这个做爹的,我就叫二姐将我赐婚给邱文!” 言罢,在邱遇白错愕的目光中,凤茜狼狈离去。 一人独自跌跌撞撞地游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身上得到热意非但没有因着离开邱遇白而减少,反倒越燃越烈。 原本平复的心瞬间悬起,凤茜步伐无序,神色慌乱四望,生怕这时出了个歹人。 第373章 番外之误打误撞 与此同时,皇宫内…… 侯谷兰一面哼着小曲,一面摆弄着自己的药罐,模样好不惬意。 “谷兰!”一双长腿迈入,游宏图半倚着门框,第无数次提起二人的婚事:“就连赵金赵大哥都生儿子了,你到底是打算怎么办?” 现下正是年关,朝中无事,他可以好生同她商量此事。 “我们像小姐与洛皇那般相处多好啊!”说到凤盈,侯谷兰双手捧脸,满是崇拜道:“你想想,小姐是多率性的女子啊,她是天下男子、女子的表率,她不成亲,就说明现下成亲太俗套了!” “……”闻言,游宏图的唇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尚来不及多言,就听得侯谷兰愈发慷慨激昂道:“不成亲的天长地久,是不是光是听着就觉得特别潇洒,小姐当真是天下女子的楷模,谷兰要向小姐看齐!”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她熠熠生辉的神采叫游宏图直皱眉头。 这个女子眼中就只有陛下,陛下不嫁给洛皇那是因着两人皆为君主,她倒好,像模像样地学了起来。 总而言之,只要是陛下做的,都是潇洒帅气,值得推崇。 “明日我就会向陛下请旨赐婚!”不给她多说的机会,游宏图转身就走,可步子方跨出,就被侯谷兰跃起缠住。 四肢并用地纠缠着他,侯谷兰恶狠狠地威胁道:“当心我再向你下药,然后陛下上朝时我就侍候在旁边,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她给凤茜的那瓶药是专门用来对付游宏图的,只要他一提婚事,她便寻着机会给他下药,叫他瞧见她药性发作。 但通常情况下,那时她不是跟在凤盈身旁,就是与白芷黏在一处,叫他怒火与情欲之火齐烧,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兀自郁闷,灰溜溜地遁走。 这本是用来叫他打退堂鼓的,可似乎并不管用,因为这药她对游宏图用了不下二十次。 “你那药早失效了!”斜眼看着挂在他背上的女子,游宏图一手扯住她的脚,倒提起来,眼中浮现淡淡笑意:“之前的反应不过是骗你玩的!” 若是她那药有效,他就不会叫她成功无数次,早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啊?”整个人倒立着,眼前的景象亦是颠倒,侯谷兰脑瓜充血,脸涨得通红,圆滚滚的眼睛瞪大,带着些许无措:“可前些日子洛皇才向我讨要过……” “那是因着知晓你的药失效了,鬼老想看看此药是否还能翻出新花样,便央洛皇带一份过去。”说到这,游宏图终是不忍,将她放了下来。 “可是我给茜茜公主了!”虽然脑充血得眼晕,侯谷兰还是立即扑到自己的药罐子面前,不看还好,一看脸色都变了。 “宏图,你要救我!”身子一软,侯谷兰可怜巴巴地抱着游宏图的双腿不放。 眉角一挑,游宏图面色有些难看。 她这马虎的毛病怎还是没有改,难不成他当真要为她扛一辈子祸? “呜呜呜,给错药了,两个瓷瓶子一个模样……”侯谷兰哭天抢地地一通嚎啕,游宏图从她断断续续的话中知晓了实情,面色更是沉到了极致。 纵然当朝的皇是个善与之辈,但哪有医女像她这般大胆,竟教唆当朝公主给男子下药。 她若是个心细如尘的也就罢了,偏生马虎大意得紧,竟然将药给错了,拿成了随手摘草制成的合欢散,要知道此药非合欢不解,她这真是要将公主的清白赔上。 最怕的,是邱遇白当真对凤茜无心,这可就害了凤茜一辈子。 “自己拿根白绫去向陛下请罪吧!”游宏图面色不虞道。 “呜呜呜,宏图,除了你没人救得了我了,呜呜呜,谷兰不要上吊,呜呜呜……”被游宏图这么一吓,侯谷兰更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要说凤茜能叫邱遇白喝下那茶水还好,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叫凤茜自己给喝下了,后果不堪设想。 “帮你可以……”蹲下身子平视着泪眼汪汪的女子,游宏图正色道:“可愿嫁?” “谷兰这辈子就是游将军的人了!”侯谷兰哀嚎。 比起小命,潇洒帅气什么的统统都不重要。 “我是文官……”嘴角抽动,游宏图揉了揉侯谷兰的脑袋,无奈地摇头道:“松手吧,我这就去邱府打探。” 要是凤茜真有意外,他也不能叫她一人扛着,毕竟她可没立什么功绩。 一想到功绩,游宏图不免有些头疼。 因着她,功过相抵,功过相抵,他在建功不少的情况下,从原本的五品官员落成了七品官员,这次若再出事,他就是成为一介布衣也免不了责。 “恩!”吸吸鼻子,侯谷兰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只是那崇拜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可怜。 比起来时的随性,游宏图走得匆忙,转眼便没了人影。 从地上爬起,侯谷兰扁扁嘴,拿起一个瓷瓶狠狠一摔,幽怨道:“再也不弄这些作弄人的东西了!” 她制这些药不过是想找出对应的解法,可没想到,解法没找出来,还可能将人给搭进去。 药香在屋内弥漫,侯谷兰鼻子动了动,忽的面色一变,双眼瞪得极大。 眼珠一转,身子如螃蟹般横着走了过去,在一堆相似的药瓶中翻找一番,侯谷兰再次瘫坐在地:“合欢散还在,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这一次她可算弄清楚了,自己给的药并非合欢散,而是普通的媚药,只需将人带回来扎两针便能好,甚至只要稍稍练过功夫的人,熬一熬便能过去,只是过程可能会难受了点。 “游宏图,回来,把人带回来!”侯谷兰卯足劲追了出去,只是偌大的偏宫内只能瞧见巡逻侍卫的灯火,那个身形矫健的男子早已没了踪影。 出了皇宫,游宏图马不停蹄地朝邱府赶去。 合欢散虽非合欢不解,但柳御医、游方鬼医和嵩山余老皆在附近,想要用别的法子解去应当并非难事,更何况,事情只是他们猜测的。 凤茜中了合欢散乃是他们所能想到的最坏情况,既是给邱遇白下药,而邱遇白现下乃杀手榜第一高手,怎会觉不出凤茜异样,极有可能二者都没中药,就这么平安地渡了这一劫。 这般想着,游宏图赶去邱府的速度并没有减慢。 “吁!” 缰绳勒住,游宏图的目光落在从小巷中投射出的人影上。 邱遇白扛着凤茜从巷子中走出,一抬眼,便见堵在眼前的男子。 “邱公子,公主年幼不更事,还请公子见谅!”二人虽有交情,但算不得深,当下游宏图朝他伸手,冷静异常道:“还请公子将公主还来,她需要尽快医治。” “她中的什么药?”心中微动,但邱遇白却没如理智上所想的将人双手奉上。 “合欢散!”游宏图据实以答道:“此事定不会连累邱公子。” “合欢散无解!”面色一沉,邱遇白身上煞气四起。 见对方并非想象中的对凤茜无情,游宏图心思转了转,含糊道:“有解!” “邱某亦有解法!”邱遇白偏身欲绕过他,不料被展臂拦住。 “邱公子,你既对公主无心,就不该这般对公主,陛下自会有法子解决此事!”游宏图面沉如水,神色惊觉异常,似已做好夺人准备。 单论武功和招式融贯,游宏图比不上邱遇白,但邱遇白并不想将事情闹大,当下阴冷的神色松了松,恢复无害的模样:“谁说邱某对公主无心?只是邱某自觉配不上公主。可现下,事急从权,纵观不岳城,也唯有邱某适合为公主解毒。” “……”他的说辞叫游宏图有些想笑,当下扬了扬眉角,以此缓解面部因隐忍带来的酸涩。 没想到误打误撞,倒让邱遇白这颗臭茅石开了窍,他若是当了这解药,后面的一切自不用多说。 “还请……”邱遇白咬咬牙,哑然道:“还请游护卫成全。” 他对游宏图的称呼还停留在四年前,因为唯有这个称呼,能够将二人的关系拉近。 “邱公子可考虑清楚了,你肩上的是当朝公主,陛下的亲妹妹!”游宏图神色严肃得不像话。 “明日邱某会自行请罪!”二人目光对上,邱遇白神色坚定,带着浴血的铁骨。 “……”游宏图神色有所松动,阻拦的手缓缓收回。 “多谢!”不给他多做考虑的时间,邱遇白施展轻功快速离去。 二人一走,游宏图的唇角扬起,兀自喃喃道:“游宏图,你可算翻身了!” 因着侯谷兰,为官四年他两袖清风,俸禄被克扣得一干二净,更是没有属于自己的府邸,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在凤陟的府上,好在二人投缘,亲近异常,倒也不觉尴尬。 凤茜年近二十,她与邱遇白之事定下,也算了了陛下一桩心事,就算陛下不赏赐,但好歹会将府邸还他,还有侯谷兰,现下她可有第三十七个把柄在他手上,她要是敢不嫁…… 思及此,游宏图眼中笑意渐浓:“年关果真多好事。” 第374章 番外之那些时光 白芷又生了一对龙凤胎,消息传入宫中,凤盈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眼馋得紧。 “身子怎还没调理好呢!”凤盈郁闷地叹了口气。 虽然怀胎十月累得慌,但瞧见自家儿子聪明伶俐,凤盈不由得想再生一个,毕竟儿女双全是人生一大幸事。 “会调理好的,莫急!”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慕容南宇眼中闪过一抹暗芒。 她不会有身子并非底子不行,而是他用了宫中流传下来的避子法,只是她并不知晓,权当他是帮她按揉腰部。 于他而言,孩子有就行,怀胎十月的辛劳和产子的痛苦他不希望她再受了。 “皓儿像你当真是件好事!”任由男子扣着她的手,凤盈缓步走着,一面走一面笑道:“他若是不像你,我定然急着再生上一个!” 她家皓儿在她面前一派天真,但她晓得,这小子鬼精得很,模样虽不完全承的慕容南宇,但性子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虽然嘴上不说,但在凤盈心中,慕容南宇那般性子的男儿无疑是最好的,无论是为友,为夫,还是为君,能生一个像他的孩子,她自是无比满意。 “呵!”慕容南宇低笑:“为夫倒希望孩子能够像你!” “像我也好,聪慧无双!”凤盈得意地扬头,眼底带着些许狡黠。 “要奴婢说,陛下同洛皇的皇子,像谁都是顶好的。”寻灵在一旁搭腔,含笑道:“白芷姐姐同凤二少爷的孩子亦是……” “谷兰的孩子当然要像谷兰才好!”俏皮的声音入耳,众人循声看去,是宫内属于侯谷兰的小院。 “先生出来再做论断,若是像你,便只能央着白芷夫人帮忙带了!”游宏图的声音中满是无奈,就在众人以为结束之际,就听得一声幽幽的叹息:“孩子若是像你,我还是趁早辞官了,免得因你们母子锒铛入狱!” “哈哈哈!”凤盈喷笑,回想这些年来游宏图为侯谷兰背的黑锅,不由同情起游宏图来。 慕容南宇看着身边笑到花枝乱颤的人儿,眼中亦是浮现笑意。 他果真是幸运的,能与这般通透的女子厮守。不过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他倒希望孩子像侯谷兰,这样才会热闹、有趣。 …… “陛下,可否让微臣一观手相?”桃花树下,男子艳丽的桃花眼与枝上粉白争艳,竟是毫不逊色。 那男子生得极美,可男可女的美,倾艳众生。 “寻灵姑姑!”澜云皓站在不远处瞧见二人对坐相谈,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当下看向一旁的寻灵,好奇道:“他看母皇的眼神怎同父皇一个模样?” “大抵……大抵是……”寻灵欲言又止,话还未说完,小小的身影便消失了。 “母皇!”在凤盈伸手之际,澜云皓扑入她的怀中,于是原本伸过去的手就这么一转,反将那难得撒娇的孩子抱入怀中。 “……”男子眸光暗了暗,其中失落难掩。 “可有好好练功?”垂眸看着怀中的孩子,凤盈彻底无视了坐在对面的男子。 “孩儿听说母皇剑术了得,想叫母皇指点一二……”说到这,澜云皓故作委屈地看了眼对面的人:“父皇不过离开半月,母皇就不理皓儿了,每日都是国事缠身,皓儿只能巴巴地在一旁看着。” 父皇交代过了,与他看母皇眼神相同的男子都得赶走,而且不能叫母皇发现,更不能让母皇生气。 “不过是同陈大人天南地北说些趣事罢了,也算不得正事!”说到这,凤盈朝对面男子点头:“陈大人先回吧,朕要亲自教授太子课业。” “陛下,手相……”男子心有不甘。 “改日等陈大人得空再说吧!”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拒绝,凤盈抱起澜云皓朝皇宫内的小武场走去。 好不容易慕容南宇不在半月,好不容易皓儿同她撒娇亲近,还看什么手相,当然是摆高自己在孩子心中地位更为重要。 男子怔在原地,眼底的失落还未褪去,就见太子头枕在陛下肩上,得意地朝他做鬼脸。 …… “父皇,母皇,知薇姐姐和骁哥哥夜里都一起睡的,皓儿也想要个妹妹!”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澜云皓可怜巴巴地看着案桌后黏在一处的男女。 以袖掩住被吻得红肿的嘴,凤盈眼神不自在地瞟向案桌上堆积的奏折,轻咳一声,正色道:“这得问你父皇,这事靠他!” 她的话太有歧义,侍候一旁的寻灵掩唇轻笑,而那些尚年幼的宫女脸早已红到耳根。 “父皇,皓儿也想要个妹妹!”将目光转向慕容南宇,澜云皓人精地收起了装可怜的那套,而是绷着小脸,严肃道:“皓儿会像骁哥哥保护知薇姐姐那般保护妹妹的!” “……”搂住心觉对孩子影响不好欲遁走的女子,慕容南宇扬眉,神色分外认真道:“皓儿,你觉得是父皇厉害还是二舅厉害?” “这……”眼珠子转了转,澜云皓很认真地思索一番,而后笃定道:“父皇厉害!” “父皇厉害,是因为父皇没妹妹,你瞧瞧二舅,他有两个妹妹,所以不如父皇厉害!”慕容南宇神色一派认真,眼不带眨地忽悠着自己的亲儿子。 “父皇没妹妹,二舅有妹妹……”费解地挠腮,澜云皓眼睑颤了颤,思索着这其中的关联,同时兀自嘀咕着:“有妹妹会变笨吗?这个太傅怎么没说过呢?” “南宇……”暗暗掐了下男子的胳膊,凤盈趁儿子没注意的时候抛给男子一记眼刀,其中威胁不言而喻。 忽悠自己的亲儿子,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还有,他竟然沾沾自喜地拿自己同她二哥比,厉害就厉害,有这么值得骄傲吗? “父皇可没说有了妹妹会变笨,但你可得考虑清楚了,是要像父皇,还是要像二舅!”慕容南宇避重就轻,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看起来好不慈爱。 “皓儿再想想!”要聪明还是要妹妹?澜云皓纠结了。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